本帖最后由 老粉 于 2017-8-16 09:16 编辑
老湾在很久以前就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集镇，还出现过名噪一时的大刀会组织，在这样的背景下，自然有许多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故事。不过还有一个人物至今还被人们偶尔提及，只是他的真实姓名谁都不清楚，绰号叫大矮子，大是表示他那与身高极不协调的四肢，大手大脚大脑袋，也就是说他原本应该是一个正常人，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十分遗憾地短了一截，才导致如今这么一种滑稽的长相来。
大矮子人虽矮小却极有才气，是个远近闻名的劁猪匠，别看他身材不高分量不重，可他有一双正常人的手就够了。大家所见过别的劁猪匠劁猪，都是先将一把小刀含在口里，然后装做不经意地走到猪身后，突然一蹲身逮住一只猪后腿，在掀倒猪的同时，一脚跟进就踩到猪腹上，就在那猪挣扎嚎叫着的时候，便已经将猪劁好了。而大矮子劁猪得请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前后帮忙将猪按得没有多大反抗力后，才由他在中间一脚踩实猪肚，再安安稳稳地弯腰伸手去施行手术。这虽然多费两个人力，但好处是由他劁的猪创口小，伤害相对就不大，所没有一头猪在他手下因此生病导致死亡的，而且几乎都没怎么影响过生长速度。还有一点可能是人们心理上感觉异人有异术吧。
大矮子这技术得自他老子，他老子是跟他爷爷学的，在我们那里还因此流传着一段表示手艺货真价实的歇后语：大矮子劁猪一一祖传的。
关于职业问题，从前在我们家乡流行这样一句俗语，一劁猪二打铁，再不赚钱就做贼。也就是说在乡间的三百六十行中，就收入来说，劁猪排在第一位，别看打铁的红红火火惊天动地，论起经济效益还得退居第二位。年轻人要想未来的家庭收入高，学手艺首先得选择这两项，要是贪心不足的话，就干脆去干那犯险又无本钱的贼行当了。
大矮子跟随他老子学劁猪，到了二十岁那年，他老子突发中风过世，大矮子便顺势接班正式走村串巷干上这一行。那时大矮子的母亲身心憔悴，以为原本好好一个家庭，一下子顶梁柱折了，不知道从此以后这生活还怎么过得下去，她既害怕儿子的手艺出不了师，又担心儿子这样一个半截子人未来肯定成不了气候。大矮子可不以为然，对他母亲一摆手，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说，急什么急？钱是一分分赚，日子是一天天过。有志不在年高，有本事不在身高，你还是先安心养好身体，三年，三年后保证就能让你抱上孙子。大矮子这话是在他老子去灵那天当着一屋子亲朋宾客的面说的，若是换成别的一个正常的小伙子说这话，自然能赢来一片赞扬声，可就凭他这样一个残疾人也敢冒这样的大气？众人表面上都装得很冷静的样子，内心里无不摇头。三年？按旧俗算，三年正是大矮子为他老子守孝期满，他这样说，无形中是在庄严宣布替他家传宗接代的人已经在候着他了，只是因为大孝在身，才不得不推迟到三年后办喜事。呵呵，呵呵，这话无论是谁听后，也只能呵呵两声。
大矮子独自劁猪第一关是如何稳住老子曾经打出的这片江山，因为劁猪匠并非只他一家，即使别人的手艺不如他老子好，可劲敌一去，等于给了别人扩展地盘的一次绝好机会。最主要的就数二里半的老胡了，因两地相近，所以老胡的地盘与大矮子老子的地盘有很多犬牙交错。老胡与大矮子老子也就不可避免地争斗一生。如今劲敌突然撒手，老胡自然迫不及待地打起收复失地的大旗。大矮子腿短，从早到晚如一头雄狮一样在他自认为继承下来的那块地盘奔忙，似乎就有疲如奔命之势，想不到在东南西北四方中，就有三方与老胡遭遇大矮子自然忍无可忍。顺便补充一句，我们那里的劁猪匠以前每人随身都带一杆三尺长的铜烟袋，平时用来吸旱烟，一旦遭遇对敌，就是一件适用的兵器。大矮子继承老子的事业，自然也带着他老子的那根被摩挲得发亮的旱烟袋了。老胡是大矮子老子那一辈的人，自恃辈高拳脚上的功夫也了得，当然不把这初出茅庐的半截子男孩放在眼里。大矮子个头比老胡虽然矮一大截，可他有身矮的优势，一旦被攻击，就缩身倒地跟一只肉陀螺一样，手里烟袋的铜窝化成一只小铜锤，专敲老胡的脚踝骨。你想，一只乒乓球大的铜烟袋窝不停地敲在脚踝骨上，即使没有使上十分的力，也足以叫受袭击的人痛彻心脾，再也站立不稳了。几个回合过后，老胡躺在地上，仰着脸望大矮子原来也有一份巨人的气势。大矮子得胜之后，不但没有赶尽杀绝，反而还花了钱请人帮忙将老胡送回家养伤，这是他老子以前反复叮嘱过他的话，生意场上没有死敌，得饶人处且饶人。
后来大矮子还与别的劁猪匠打过两架，结果也同样让围观的人矫舌难下。其实这些人在乡间都是有身份的自视普遍很高，即使打架也不忘摆出一派君相，腰要挺得比对方直，头要昂得比对方高，出手也只是攻击对方身体的中上部，来就没有与趟在地上打架的人的经历，所以和老胡如出一辙地感觉到狗咬刺猬无法下口，结局自然也和老胡一样颜面尽失。
半年时间没过，大矮子就基本保住了老子留给他的江山，当然他的手艺才是背后更坚强的实力，不然客户死活不买账也没辙。
大矮子站稳脚跟后，想到的第二件事自然是实践他在对母亲的诺言，找一个老婆给他们家传宗接代。他心里虽然没有具体目标，但原则是有的，首要一点是不能在身高上不如正常人，不然会有一代不如一代的危机；二是女方的相貌不能太差，最起码得让人看得过去；第三是孝顺贤惠，既能帮夫又要敬老。大矮子的这些条件可不是藏在心里自个儿琢磨，而是公开的而且不止一次一个地方地向人表明过，那口气在别人听来，好像他是一个王孙公子又生得玉树临风一样。大矮子这话如风一样经过许多人的耳朵，可没有一个人听后能点头称是的，虽然都耳闻目睹过他在收复失地上功夫，但寻亲毕竟不能靠霸王硬上弓就可以解决得了问题。
到了第二年，大矮子说他确实要找老婆了，因为母亲的年纪越来越老，总不能拖到她动不了时还往她怀里塞个孩子叫带吧？他母亲捶着老寒腿说，娶亲不是和抓一只小猪那么容易，就凭你这条件，到哪里有这么合适的人呢？其实他母亲这一年来根本就没有心闲过，背地里不知托过多少媒帮大矮子提过亲，可就是没有一家的父母对她儿子动过心，就算他儿子的手艺已经做出了一点名气。大矮子却对他母亲说，你别操这心，等着就是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大矮子特意将自己收拾打扮一番，身穿黑绸长袍，外套绣花坎肩，头上戴瓜皮绣花小帽，就差没有插两根翼翅，不然就是一个当朝的状元郎了。大矮子收拾停当，手里拎着一盒上好的点心，撩袍抬腿爬出他家那道高门槛，然后直向村外走去。走了约摸一个时辰，来到二里半村，径直走进一家大门。你道这家是哪家？原来就是去年与大矮子争夺地盘闹得最凶也被大矮子打得最惨的那个劁猪匠老胡家。大矮子一进门，就面对那位姓胡的老劁猪匠长长一揖，然后自动将礼盒双手举起放到桌子上。
老胡一见大矮子进门，以为他又是来闹事，顺手操起桌上的旱烟袋，跟着起身摆了个自卫的招式。大矮子却只顾转到一边，手按桌面，捱着屁股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对老胡一脸亲热的笑。
老胡看清大矮子确实没有恶意，才放下心来重新坐好，然后仍是很不客气地问，我与你非亲非故，大新年里怎么有空跑到我这破茅屋里来？大矮子闻言，马上跳下椅子，站到老胡的斜对面，又是一拱手说，你我以前是非亲非故，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老胡脸色一凛问，什么意思？大矮子说，我今天特意来向你老提亲的。老胡仍冷着脸问提什么亲？为谁提？因为大矮子的故事老胡应该早有风闻，所以这样的问话口气似乎是有明知故问的嫌疑。大矮子不在意，继续不卑不亢地说，为你家闺女和我本人的亲事。老胡一听立刻火冒三丈，指着大矮子厉声说，你滚，拎着你的东西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你如今也算得上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大新年里，等我叫人来赶你就不好看了。老胡这样说还有一层意思是他去年与大矮子交手几次着实被这个半截子给打怕了。
面对老胡的愤怒，大矮子表现出来的恰好相反，他不但不怕也没有过分的嚣张神色，退回刚才坐的那张椅子边，再次扭身爬了上去，然后一本正经地对老胡伸出双手朝下虚按着说，你先坐下来，听我把话完。别看我人是矮半截，可我的心高得很，周边十里有女儿有人家不说一千也怕有八百吧？我单只挑你家来，是看上你家女儿出众。再者，你今年应该有六十开外了吧？可你的儿子才七八岁，这门手艺要想传下去，得有一个得力的同行在中间帮衬才行。你拿眼睛瞄瞄看，别说周边十里，就是放开到五十里，除了我也难挑得出第二个吧？自己一辈子凭本事吃香的喝辣的，下一辈要是沦落到要饭的地步，我想你心里肯定不会好受的吧？我们两家结亲，门当户对，不但没给你丢脸面，反而还能帮助你撑起这个家业。凭你的脑子不会连这一点也想不明白的？最后我要强调的是你女儿嫁到我家，一进门就可以当家理事，可以比得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身价，若是换别的人家，还得从媳妇慢慢熬，恶婆婆、妯娌多、还有男人脾气不好的话，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大矮子对老胡伸出双手，扳着手指侃侃而谈，把个老胡说得干瞪着眼半天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没好气地问，你嘴巴这样唱歌一样说得好听，那我问你，你的地盘与我的地盘相加，方圆至少得有五十里吧？就凭你这双短腿，要花多少天才能转过一圈？大矮子闻言，仍是一笑说，是的，我这两条腿确实比别人的腿要短，可人腿再长也比不过毛驴的腿吧？我只要买一头毛驴代步，不但跑起来更快，还比别人显得更有身份。
听到这里，老胡已经找不到反击的理由，只有呐呐地推托说，就算我没意见，可我的女儿那一关你也过不去的。大矮子一听这话，随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说，我今天来要的就是你老这句话，至于你女儿那边我想起一句老话，那就是只要功夫深，铁棒都能磨成绣花针。
大矮子的提亲目的达到后，便再次对老胡拱拱手然后告辞。从此以后隔三差五地拎着点心盒大摇大摆地到胡家拜访，同时将即将成为胡家女婿的消息散布出去，无形中造出一种简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声势，让里里外外的人都逐渐接受这一事实。再者凭大矮子在手艺和家境上的实力，以及他这半截人的特殊因素，即使从前有些打过胡家女儿主意的人，有的知难而退，有的则不屑或者不敢与之争锋，因此这门谁都不看好的亲事进行得反而格外顺利。
到了第三年新年快到，大矮子托人找老胡给成亲的日子，老胡考虑自己年纪和身体真的一年不比一年，加上女儿也确实到了可以嫁出去年龄，便答应新年一过就在龙抬头的日子两家将喜事给办了。
到第三年年底，胡家女儿果然给大矮子生了个健康的白胖小子，果然兑现了他当初在众人面前夸口的三年时间让母亲抱孙子的诺言。后来因此又有一段歇后语流传，大矮子吹牛，三年兑现。当然这句话的含义经过岁月与现实的磨蚀后，从不打折扣演变成希望渺茫，但这不是大矮子的错，而是大矮子的那个时代已经日渐久远的原因。
| 
浙公网安备 33010802003832 )
发表于 2017-8-12 23:48
收藏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