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还未亮,寒风敲击着玻璃。
落小念站在穿衣镜前,用长长的白布条一层一层包裹着隆起的腹部。
一件宽松的绿色毛衣,米白色的长裙垂到脚踝,露出褐色的平底皮鞋。头发是微微的褐色有些许卷曲,长长的刘海儿飘在眼镜框边檐,浓密卷翘的睫毛衬托得双眸明艳动人,脸颊飞了两笔腮红,涂抹了淡淡的唇彩,镜子里的人儿再看不出孕妇的样子。
穿上门边衣架上挂着的那件米色大衣出门,到楼下的时候,她看到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还在下,在风里飞飞扬扬,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肚子。她从未因为走路如此紧张,如此害怕摔跤,如此害怕伤害了腹中的孩子。
真好笑!落小念想,何必要如此害怕,反正再过几个小时,这个孩子终究是要拿掉的。雪越下越大,寒风肆虐,灌进嘴巴里、耳朵里、眼睛里……路走得越来越困难,她先是眼眶红了,再是鼻头红了,忽然一阵心酸,她扶在一棵树前停下来,俯身呕吐。
她似乎开始习惯呕吐,从知道孩子存在到现在三个月了,每天都在煎熬,留与舍都是最艰难的选择。是啊!无论如何抉择都是艰难的,为什么非要割舍掉呢?她久久靠在树上,仰头看天。
漫天飘舞的雪,落在她的脸上,变成了泪。或许是因为心冷,站在雪里,落小念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思念一直蔓延,从未停止,她所有的快乐和悲伤似乎只跟一个人有关,她从不会刻意去思念,但那个身影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现。
置身在这个一尘不染,洁白无暇的冰雪世界里,寒风划过她的脸,刀割般的疼痛直入心底,她再支撑不住了,蹲在树边,泣不成声,老陈,我想你,我想你……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陌生的声音。
落小念抬头,有一瞬间的恍惚。像他,但不是他。她挥挥手,示意不用。陌生人停了片刻,看她没事,才离开。
等陌生人离开,她扶着树,站起来,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离就医时间还早,她有些饿。环顾四周,只有对面麦当劳开着。
她走了过去,刚打开门,温暖迎面而来,眼镜上晕染了一层雾气。踉跄着走到最近的位置坐下,取下眼镜擦拭干净,眼前恢复了清晰的世界,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三俩结伴,来来往往,孤独席卷而来。
老陈,你看!这个迟来的冬天,终究还是来了。这座没有你的城市渐渐凉去,走在冷冷的大街上,我终于把那些对爱情所谓的信仰狠狠的抛弃了。你就像一把刀子,将我雕琢得更美好,你离开,我虽然疼痛却对你心存感激。我常常怀疑你是否真的出现过,生活不是电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剩下的只是一场属于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喝点粥吧!”
“不用了,谢谢。”
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准确来说,这是落小念的本能反应,这个声音是刚刚那个陌生人,她不愿意跟看到过自己脆弱的人有什么瓜葛。
“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应该吃点东西!”
陌生人波澜不惊抛出这句话。落小念很吃惊,抬起头。
“呵呵,你不必吃惊。我是医生,从不会看走眼。”或许是看出她的吃惊,陌生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解释道。
落小念低下头,有些不自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的名片,有需要可以打给我。”陌生人递过来一张名片后离开了。
林青阳——江城市第一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看了一眼,落小念顺手就塞进了包里,然后把粥端到了面前。
二、
“113号落小念,请到5号诊室就诊。”
落小念在诊室门口停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只见正前方桌内坐着一个人,白大衣洁净得耀眼,他微微低着头翻看病例,背后阳光从窗户直射进来,细微的尘埃如同小精灵一般在他周身跳跃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蹦了出来。
落小念定在那里,久久不动。
她想起了初见陈无双的情景,她赶到火车站的时候,陈无双穿着白衬衫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微风吹起衬衫的一角,她远远地看着,仿佛全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嘿!你好!”
熟悉的声音把落小念从记忆里拉回,是他——林青阳。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林青阳合上病例,看了一眼封皮,冲她微笑,“落小念,今天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顷刻间却又眉毛皱起,点头示意落小念坐过来。
“你要做引产?”
落小念点点头,不敢看他。
“孩子快五个月了,你确定?”
落小念闭上眼睛,重重点了一下头。
“你这是不负责任,对孩子不负责任,对自己不负责任。这个孩子已经成形了,你应该能感受到胎动了,为什么不早来,伤害了孩子,也伤害了你自己……”
“林医生!”林青阳越说越激动,直到助理医师拽了拽他的袖子才停了下来。
落小念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他和陈不同,感性大于理性,看着他愤怒的样子,她的思绪飞了很远很远。伤害?生下来就不是伤害?或许那该是漫长的,时常被撕扯着的伤害……
她20岁时就跟一个男人结婚了,原因是她怀孕了。婚后不久,丈夫的恶劣本性就暴露了出来,游手好闲、酗酒成性、稍不如意就对她拳打脚踢。
直到孩子因此流产,她拖着病体回到家却被母亲扫地出门。与母亲之间她总感觉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如果不是母亲对自己的冷漠,她不会那么早就混迹街头,更不会跟那个男人结婚,她从没想到如今自己到了如此地步,母亲却无半点怜悯。
她回到了和丈夫的这个家,她的善良和懦弱让丈夫愈加得暴虐,她彻底活在黑暗的地狱里,她渴望被救赎。陈的出现无疑是那一点光,照亮了她,给予了她勇气。
他们相识于网络,一个文学平台,那是一群充满朝气的人,他们写忧伤的文字,却也留下温暖的企盼,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她靠着这些微薄的温暖生存着、等待着……
渐渐的她有了想诉说的冲动,她开始在寂静的黑夜读那些故事,读到动情处也会落下泪来,渐渐的有听众围了上来,那些遥远的、零星的关怀成了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热热闹闹的群里,大家畅谈着对文学的热爱,陈无双出现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是个有才华的男孩,能写出很漂亮的小说,也能写很精致的评论。
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他们相遇了,她为他的才华折服,他为她的声音倾倒。落小念甚至记不清他们为什么要见面,他又为什么不远万里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来到她的城市,只是见了一面,两个小时后他就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那一面后,他们之间似乎更近了,不管是网络还是现实,不管是内心还是外表,一切深深嵌入了彼此的生活,他们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太遥远了,落小念是有夫之妇,陈无双内心也有着一个喜欢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关系维持在友谊的边缘。
至于他们为什么发生关系,为什么有这个孩子。落小念一直告诉自己这是荷尔蒙发酵的结果,况且陈无双并不认这个孩子。
三、
眼镜片上弥漫起了一层薄雾,落小念只感觉眼眶湿热,鼻头酸胀。
她不想哭出来,所以拼命的忍耐着,她低着头,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
温度有些低,她有些冷。
“你去给她倒杯热水”,只听见有人起身的声音,应该是林青阳的助理医师,她刚拉开门,就有沉重的寒气袭来,落小念抱紧了胳膊。不过很快门就关上了,连同关上的还有外面嘈杂的世界。
落小念抬起头,正好对上林青阳稍稍有些尴尬的脸。
“孩子父亲呢?”
……
“你父母呢?”
……
“为什么这么晚才想到不要这个孩子?”
……
沉默,长久的沉默。整个诊室一片安静,时间仿佛静止了。得不到回应,林青阳只好拿起笔在病历上书写着什么。
“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个孩子,不然你不会吃我早上给你买的粥。你回去先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
林青阳把病历本递给落小念,走到门前打开门,喊了一声“下一个!”
推开门,时间静止的仿佛被解了咒,恢复了最初的热闹和流动,只是这一切与落小念无关,她终究是舍不得的,不做跟里面那个男人也无关。
她吸了吸鼻子朝着走廊尽头的光亮走去。
雪已经停了,天空灰暗低沉,空气依然冷得直入心底,但是落小念似乎不再害怕,有一种力量支撑着她,她必须前行。
“终于找到你了。”
林青阳追出来了,落小念回头冲他微笑。
“我们能谈谈吗?”
看着林青阳诚恳的表情,落小念点点头。
两个人在医院里慢慢走着,还是林青阳先开口:“对不起,我刚刚激动了。你的身体不适合做引产,承受不住的,如果做了,你可能一辈子再没有做母亲的机会了。”
落小念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冲他微笑,然后说一句“谢谢”,事实上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那个?我知道我不应该探听别人的隐私,我还是想问一下,我看到病历上说你有旧伤,是家暴吗?”
落小念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她本来就排斥跟任何人亲近,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好吧!我就知道,”看落小念默认,林青阳有些愤怒,“世界上渣男怎么就那么多!”
落小念正想着该怎么掩饰,就有人喊他,“林医生,有个急诊!”
“好!我这就来!”林青阳打招呼,一脸歉意地对落小念说“我得去了,你记得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给我打电话。”
落小念回头看着林青阳的背影,此时雪已经停了,阳光铺洒过来,他身上的白大褂愈发耀眼。他很柔软!他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做医生,按照他这样的性格一定很受欢迎,想必也有很多麻烦。人活一世,生老病死,大半辈子都要在病痛中经过,如果遇到这样一个医生,总会忍不住依靠,就连自己也不例外。
落小念突然想留下这个孩子,因为林青阳带给自己的点点关怀,星星温暖,她想自己能够撑下去,想到这,落小念突然打住,自己真是太自作多情了,对陈无双如此,林青阳更是如此,可是生下这肚子里的孩子,她真的能够保护好他吗?
想到陈无双,想到当初知道怀了他的孩子,自己想尽办法离婚,却不想陈无双当了逃兵,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怎么就确定是我的孩子?
老陈,我怎么就不能确定他是你的孩子呢!得知怀孕那一刻,我一天天往回数,那夜你的温柔已经令我深陷,我怎么可能还会怀别人的孩子!老陈,你只是胆小了吧!没关系,我理解你,可是你怎么就忍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
落小念抬起头仰望天空,却仍然没有止住落泪,阳光倾泻到她的脸上,眼泪闪烁着晶莹的光。她的手无意识触摸到腹部,突然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落小念去了厕所,掀开上衣,把绷带卸了下来。走出厕所,她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从早上到刚刚压在心头的那颗巨石仿佛一下子没了,顺应心意吧!或许留下这个孩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天夜晚,落小念写下了一小段文字,配上了一个女声翻唱的赵传的歌曲《勇敢一点》录播到了电台,轻微的摇滚风,女声凉凉的声音配上阅读时晴朗的声音,有了一种歇斯底里勇敢的味道。
今天,天气不好,大雪。
我打算给自己5个月的挣扎画上一个句号,走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心异常沉重,似乎没有了跳动,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我在后悔,但是脚步却停不下来。
从走廊的窗户向外望去,雪还在下,一脚一脚的印迹很是清晰,一路走来那些落地的雪似乎也在挽留自己前进的脚步。
当走进那个诊室,当他的愤怒劈头盖脸地袭来,当内心的伤口被撕开,我再无法忍受长久以来的压抑,所以逃走了。
然而追出来的他就像撒在伤口上的云南白药,突然给了我力量。
我一定会勇敢一点,即使你不在我身边。
回头想想坚持了有两年了吧,一路走来,唯一坚持着的就是这个小小的电台,听众从开始的几十人到如今的几千人,如今的声音愈发成熟流利,偶尔会播放以前的节目,有些磕绊,甚至还有个别字的普通话发音不标准,但一直保留至今的是那份感情,深入文字的感情,有哽咽的时候,有流泪的时候,有说不下去的时候,只好在最后剪辑的时候放上很长的一段音乐,有的连剪辑都无法遮盖,只好保留了下来,现在听起来更觉有温度。
小念,你还好吗?
小念,为什么去医院?
小念,我感受到了你的挣扎!我一直在听你的节目,因为我喜欢你晴朗的声音,却在今天感知到了你的湿度,我会一直支持你,陪伴你走过所有悲伤。
小念,加油!
……
节目下面出现了很多的慰问,温暖渐渐充斥了整个房间,落小念的眼泪一下子涌满了眼眶,她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轻声说,嘿!你好,我和他们一起等待你的到来!
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我很好,还会长长久久地录节目。此刻我要去休息了,晚安,家人。
这一夜,落小念睡得十分安稳,梦里她梦到了孩子的出生,还梦到了一脸沧桑的老陈抱着孩子流泪。
第二天落小念是被太阳唤醒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落到她的脸上,她起床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去采购,从今天起她要自己做饭,好好生活,用全部的力量去爱肚子里的孩子,她相信,陈无双一定会回来,因为时间会让人成长。
路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只有阴面还有些化不掉的雪,却无法阻挡落小念从心里生出的温暖,她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母性的光辉,透过公车窗观察着这个城市,心里充满了力量。
佳乐福超市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齐您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
听到到站,落小念从公车上走下来,过马路的时候却被一群骑自行车上课的孩子挂到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殷红的血从身下涌出来,几个孩子愣在那里。
落小念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从包里拿出手机和名片,用最后的力气拨打了过去。
五、
“你醒了!”
落小念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青阳,她下意识地抚摸肚子。
“放心,孩子没事,你好好休息。”
林青阳为落小念掖掖被角,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你决定留下他了!”
落小念点点头说,“谢谢你,林医生,医药费,我……”
“医药费,那几个孩子的家长给付了,几个孩子想当面给你道歉。”
林青阳说着,几个孩子从他身后闪了出来,身上穿着校服,七八岁的样子,带头的小男孩看见她就低下了头,欠了一下身说:“对不起,阿姨。”
听到有人喊自己阿姨,小念愣了好一会儿,转而又想:可不是阿姨了,马上自己就要做妈妈了,她笑了,“没事的。”
“阿姨,你肚子里是有个小宝宝吗?”
道歉的小男孩扬起头眼里带着轻松的笑意。
“是啊!明年春天的时候他就要出生了。”
落小念低头摸摸肚子说。
“那阿姨,我可以做他的哥哥,一直保护他吗?”
听到小男孩这么说,落小念愣住了。
“阿姨,你就答应他吧!”
“答应他吧!”
……
其他几个男孩纷纷附和。
林青阳也站出来说,“孩子一直很内疚,你不知道,你昏迷的那段时间,他多么害怕!”
落小念一时哽咽,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了承担,想到自己当初竟然害怕承担责任要打掉这个孩子,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残忍!
落小念摸摸站到自己床前小男孩的脑袋,“谢谢你,当然可以。”
“噢!我要当哥哥喽!”听到落小念答应,小男孩兴奋地蹦起来。
转而小男孩安静下来,他走过来认真地问:“阿姨,他有名字了吗?”
名字?这个问题落小念一直没有想过,她有些难为情地回答:“还没有。”
“那我给他起个名字好吗?”小男孩扬着头,天真地问道。
“好。”看着小男孩一脸期盼,落小念不忍拒绝。
“我叫晨东,那他叫晨曦,好不好?”小男孩脱口而出。
晨曦,陈曦。落小念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她感觉到冥冥之中与陈无双还会有什么牵绊,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
“好啊!我们就叫他晨曦!”落小念眼睛亮亮的。
“好了,你们几个小鬼快去学校吧!让阿姨休息一会儿。”林青阳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病房。
令落小念没有想到的是,晨东真的承担起了保护自己孩子的责任,他每天早晨都来医院还带许多吃的东西,之后才去学校。
林青阳对她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一日三餐都照顾到,还给她买了一些胎教的书籍。
落小念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包裹上了厚厚的棉被,温暖极了。她着笔写下了第二篇关于林青阳的文字。
今天,天气晴朗,无风
他就像那个打碎壳的锤子,让外界的阳光一寸寸照射了进来。让我意识到外界的善意是被自己阻隔起来了。
他果然就像我想得那样,温柔多情,果然招惹了很多麻烦,有两个年龄大的患者阿姨竟然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当他女朋友吵起来了,还有那个新来的实习生,我能看到她眼里对他的情,只是他似乎总能把这一切的烦扰整理清楚。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突然很期待那个春天的到来。
这次落小念配了一首纯音乐,卡农-春暖花开版放了上去。没多一会儿,就有听众留言了。
小念,要幸福!
小念,我感受到了你的快乐。你是不是喜欢他,他应该是上期那个“云南白药”吧!
小念,我们一同期待春天的到来。
……
“云南白药”,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觉得他像云南白药了,落小念想到这牵起嘴角笑了起来。
六、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似乎越来越长,落小念所期待的春天迟迟不来,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安静,如同进入了冬眠一般。
晨东一直陪伴着,似乎长了个了,一下子成了大小伙子一样,孩子的预产期越来越近,林青阳对落小念的关注更多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这天落小念对林青阳说了她和老陈的故事。
那一天陈无双来看她,却看到了她遭受家暴的场面,陈无双无法承受,拉着落小念离开,就在那一刻落小念爱上了他,她决定要赌一把,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来赌她和陈无双的明天。
那个夜晚,在宾馆落小念哭得泣不成声,陈无双抱着落小念掉下泪来,落小念找到了他的唇,两个人用力亲吻着对方,就好像要把彼此嵌入彼此的身体里。
陈无双最终没有回他的房间,直到第二天看到自己和落小念赤身裸体地拥在一起,然后逃走了。
直到落小念知道自己怀孕,他们才说第一句话,得知那个消息的当天夜里陈无双就连夜坐火车赶到了落小念所在的城市。
陈无双风尘仆仆地赶来,落小念却等来了一句话“你怎么确定这是我的孩子!”
陈无双质疑的语气让落小念极为伤心,她骂了一句“你混蛋”,就离开了。
落小念跟丈夫离了婚,从单位辞了职去了陈无双所在的城市,找到了陈无双所在的大学,却得知那一届学生早已毕业各奔东西。
陈无双没了消息,落小念只得回来,最后被逼无奈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的母亲只说了一句话,“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
落小念再不愿打扰母亲的生活,父亲早逝,母亲再婚有自己的家庭,这么多年对落小念也不甚关心,就算自己流产想得到她的照顾她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意愿,这次自己一无所有还怀着孕,母亲却只扔下了一句冰冷的话让落小念伤透了心。
听着落小念讲这些,林青阳的心如同针扎一般,他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落小念抬起泪盈盈的眼睛问林青阳:“你相信我肚子里是陈无双的孩子吗?”
林青阳点点头,顿了顿,说:“小念,你不适合再想这些难过的事。”
小念抬起头对林青阳说:“林医生,如果生孩子的时候有什么意外,请你答应我,一定要保孩子。”
“小念,你看看你又胡思乱想,产检都挺好,孩子也正常,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什么意外。”听到落小念这么说,林青阳皱起了眉。
“好了。你别生气了,我一定健健康康生下孩子,把他养大。”落小念讨好似的安慰林青阳。
“这还差不多。”林青阳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对了,最近你也不要搞你那个电台了,费心费神的。”
“那可不行,这么长时间了,电台里的听众就像我的家人一样,还有一篇稿子需要我录呢!”落小念一提到电台,眼睛总不由自主发亮。
“在你生产前,再让你录最后一篇,过了今晚你的手机我要没收,你就安安心心待产吧!”在电台面前,林青阳只能选择妥协。
“林青阳,谢谢你。”这是落小念第一次喊林青阳的名字,这句话说得很认真。
“没什么啊!你看看你,又想多了吧!”最近落小念总是这么忧郁,弄得林青阳有些不知所措。
“我很真诚的跟你道谢,如果没有你,我无法想象我是否能够撑到现在,毕竟我曾经被全世界抛弃过,你是个好人,是你的温暖让我忍不住汲取和依靠,我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你的照顾,但是你对我和我的孩子没有责任……”落小念继续说着。
“我是你的医生,对你和孩子我有义务照顾。”林青阳打断了落小念。
七、
看来自己要说什么,林青阳早已心知肚明。落小念也再没继续说下去,她明白长久以来林青阳对自己的照顾早已超越了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只是她不能再自私地把他绑在身边了。
这天夜里落小念梦到了陈无双,许久不入梦,如今却又梦,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想他爸爸了!
陈无双的脸越来越近,落小念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被疼痛从梦里拉出来,接着被推进了手术室。
是个男孩,眉眼很像自己,很难找到陈无双的影子。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落小念突然温馨,或许他知道自己的爸爸是她内心的隐痛,所以与陈无双无半点类似,她会好好把孩子养大,晨曦,落晨曦,以后的日子就我们两个相互依靠了!
落小念是在一个凌晨带着孩子离开的,她给林青阳留了纸条,短短一行字:
林青阳,我走了,感谢你带给我的温暖。愿你幸福。
落小念抱着孩子去了她小时候呆过的小镇,那个有爸爸、有妈妈、充满爱的小镇,她希望可以通过找回自己生命源头的那一点幸福,来给晨曦最温暖的爱,让孩子没有爸爸也可以快乐地成长。
经历了痛苦的婚姻,爱情的崩塌,母亲的冷漠,落小念曾想过以最残忍的方式报答这个不公平的世界,然而林青阳的出现让她明白,世界上还有许多充满善意的人,比如晨东,那个还未成年却勇于承担的小男子汉。
落小念带着晨曦在她小时候生活过的小镇上定了下来,小念应聘到了镇子上的幼儿园教书,园长和蔼可亲,孩子们天真淳朴,这样的工作环境单纯而美好;村民们也很热情和善良,这样的生活环境,让她心生温暖。
五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又是一年春天了,晨曦的五岁生日,落小念带落晨曦买完蛋糕回家。这些年晨曦如落小念希望,开朗而快乐,虽然没有爸爸,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成长,他在幼儿园是孩子王,在家里是小大人。
落小念一手拉着落晨曦,一手提着蛋糕,用力呼吸着小镇的空气,她感觉到很幸福,曾经心里缺失的那一大块似乎被填满了。这些年每天行走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镇,记忆里有些遗落的片段被重新点燃,在心底拼凑出模模糊糊地画面。
多少次路过自己曾经住过的家,如今已经大变样,盖了新房子,有了新主人,每次落小念总是在院子外停留片刻,回忆着五岁之前与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感受着那时的温暖。
每天行走在小时候疯跑过的街道,记忆里自己每天都会跟不同的男孩打架,滚得浑身是泥,回家总被妈妈打,每次挨打后爸爸总是带她去街头的小店里买上一根冰棍……
说起那些跟自己打过架的小男孩,他们的脸和名字都模模糊糊地停留在记忆里,还有一个叫大头的小男孩跟她打完架,竟然说要她做他老婆,每天跟屁虫似的追着她。
“大头,回来看你爸妈啊!”
竟真有人叫“大头”,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跟自己打过架的那个小男孩,落小念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啊,李婶。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
是林青阳,没错,是他,身影没错,声音也没错。落小念愣在前面,林青阳打完招呼也回过头来,与落小念面对面,微风从他们中间穿过,两人相视而笑。
突然感觉有人拽自己的袖子,落小念低下头,只看晨曦向她招手示意有话说,落小念俯下身来,只听见落晨曦轻声说:
“落小念女士,你的爱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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