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束菊花

薄暮

最后的一束菊花

       秀禾对着镜子细细地梳理着略为卷曲的齐脖短发，发现耳鬓处几根花白的头发，她轻叹一声，老了啊。儿子也已长大成人，风华正茂，应该让他应征入伍，好磨炼人生……

        思量间歇，儿子开心的推门而入，告诉她，体检合格。

       秀禾笑了，拍了拍儿子的肩，目光落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蓦然发现，站在面前的帅哥像极了当年的小伟。

       小伟，这个让秀禾刻骨铭心的男人，二十多年来的每个秋季，她和他总会在梦里相见，牵手于小村河边，路边的野菊花是唯一的背景……

       那是个深秋的早上，秀禾在村旁的河堤下播种蚕豆，一步一弯，野风吹拂着她的碎花棉布衫，有些冷，她停下来，双臂交错抱了一下，又合拢手掌，呵了口热气，看着河面上在初阳里升腾的雾气，走神，小伟，你为什么非要顶替哥去当兵呢？小伟，你难道不爱我？小伟，三年又多长，你知道吗？

     “秀禾，秀禾，原来你在这里啊，我以为你去学校了，来，我来帮你。”秀禾转过身，小伟正从河堤上跳下来。

       秀禾一声不吭，小伟却自个儿的说着：“秀禾，三年很快的，我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你别担心，家里的农活，我已经和哥讲好了，有他来帮忙。还有，我们可以写信……”

       秀禾背对着小伟，悄悄地抹去了流淌着的眼泪。

       种好蚕豆，小伟也没话了，只是他弯下腰，在小河边摘了一大捧黄灿灿水灵灵的野菊花，很香，他捧到秀禾的胸前，凝视着秀禾低低地说：“禾，我爱你。”

       当村口向起汽车喇叭声，炮竹锣鼓声，还有杂乱的人的说话声和狗的叫声时，秀禾正在三里路外的村小学的课堂里给学生上语文课。

       小伟当兵去了，本来村干部征的是他哥哥大伟，可大伟不愿意，小伟主动提出他去。秀禾和小伟同岁，可谓青梅竹马，村里头的大人都夸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小伟长得聪明英俊，秀禾生得文静漂亮。

       再说，秀禾只有一个妹妹，她成了父母的“儿子”，得留在家里传宗接代，那年农村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不久，家里分到了七亩水稻田，而父亲是一家乡办厂的供销员，母亲在大队食堂做出纳会计，她高中毕业就进入村办小学教书，这样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明显缺乏，两家父母便在一年前就给他们定了亲，所以，每到农忙，已经在学木匠活的小伟便成理成章的帮秀禾家干活了，平时的施肥，打药水，除草什么的也总帮着干，为此，让村里的小姐妹们眼热得要命，秀禾的父母打心眼里就喜欢小伟，秀禾的心思更不必说了。

       小伟的当兵所在地是四川重庆，他一到部队就给秀禾写来了一封长信，既写出了他的思念之情，又写上了他对新生活的憧憬，他希望自己能在部队里好好的干，以后努力考军校。秀禾也回了信，每当写到情深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滴到信纸上，糊了字迹。

       后来的每个农忙中，秀禾家的田里看到的是大伟的身影，中等个子，偏胖，秀禾常叫他“阿哥”，在一起时，没啥话，平时，大伟在一个厂里做保修工，属于比较清闲的，离秀禾学校近，便在学生放学后，他会来学校，看秀禾批改作业，看秀禾学弹风琴，秀禾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然后，再让秀禾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起回家。

      小伟后来在信中说，他在复习功课，部队领导已经推荐他去考军校了，这让他很高兴，于是，信就越来越少了。秀禾却三天写一封信，在每个深夜，心里出现的总是小伟的微笑和一捧灿烂的野菊花。可她没有去寄那些信，因为她怕妨碍了他的学习。

       三年后，小伟没有回来，他已经上军校了，需要严格的训练，还有学不完的知识。

      秀禾只好听父母安排，和大伟结婚。大伟的父母给小伟发了喜讯，结果，小伟没有回家参加他们的婚礼，他倒是没忘记给秀禾写了一封信，开头的称呼由原来的“亲爱的禾”改成了“我的嫂子”，内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无非就是不能参加婚礼的原因，还有祝福之类的话。

       秀禾是属于嫁给大伟的，因为大伟是长子，一般不能“嫁”出去的。由于是一个村子，秀禾父母觉得大伟忠厚老实，靠得住，就愿意让女儿嫁出去，但天天能看见，一样的。

        结婚一年后，就生了个胖小子，取名家栋，是秀禾父亲取的，希望他成为国家和小家的有用之材。

        家栋叫了几声“妈妈”，才使秀禾如梦方醒，回过神来，家栋用商量的口吻问母亲：“妈妈，我想回爷爷奶奶家一次，也想看看爸爸。”

        秀禾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四方脸蛋，点点头，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

        想当年辞去工作，孤身一人，历尽苦难，来到小城，摆地摊，赶夜市，经过几年打拼，终于有了一席之地，在比较闹热的街上立足，开了个时装店，后又买了套房，为了让儿子学业有成，又和公公婆婆几番周折，把已在读小学的儿子接到城里。至于大伟，和他的婚姻本来只是因报恩所成，儿子出生不久和他就越来越淡漠，当儿子五岁时，大伟同意和她离婚。这期间，小伟回来过，带着他的新婚娇妻，他们尽管在一张饭桌上吃了饭，但，几乎没说一句话。

        再后来，小伟从部队转业，回到了家乡，在小城的一个政府机关做办公室主任，他的妻子也一起回来。秀禾听一个同学说，小伟的妻子是四川山里人，不知什么缘故，小伟娶了她，小伟时常喝酒，晚归，妻子不悦，两人吵闹频繁。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秀禾还在店里打理生意，小伟竟出现在她的眼前，曾经心坎上的白马王子，今夕细看，还是那般风流，可是，秀禾早已把往事尘封，她还是移开了目光。

       小伟有些尴尬，笑得勉勉强强，干巴了二句生意什么的话，又说：“我来看看你，秀禾。”

        到今年的七夕，秀禾一样在店里招呼客人，小伟又来了，看样子，他喝得醉汹汹的，这次，他捧来了一束花，不是野菊花，这季节没有的，而是那种很美的太阳菊，黄色，又名雏菊，扶郎菊。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笑望着她，秀禾内心一震，那是梦中的小伟……

       然而，那是最后的一束菊花，秀禾生命里的最后的一束菊花，小伟在当夜里因车祸永远告别了这个人世，告别了她，告别了所有的人。




[ 本帖最后由 薄暮 于 2009-11-5 20:54 编辑 ]

薄暮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1-5 19:38 发表
作者这一篇比上一篇好，
把个“情”字渲染得深刻。
问好

天下为公版主花时间读我的小文，并给予鼓励，让我很感动，非常感谢。问好你！ :handshake

另外，来中财论坛这些日子，感觉版主们真热情，为作者的稿子花费了许多时间和心血，点评既快又给作者以关心，真是钦佩，谢谢所有的版主！

邱天

对于一下抓住我的心，能打动我的情的小说，我会立马加精或推荐给版主。而这篇没有。

西北明月

提读！问候。

薄暮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5 21:24 发表
对于一下抓住我的心，能打动我的情的小说，我会立马加精或推荐给版主。而这篇没有。

谢谢邱天版主的点评，我会努力哦。

薄暮

原帖由 西北明月 于 2009-11-5 21:26 发表
提读！问候。

谢谢明月！

邱天

原帖由 薄暮 于 2009-11-5 21:32 发表


谢谢邱天版主的点评，我会努力哦。

加油！

山野农夫

情节不错。欣赏了！

杨友泉

节奏稳健，好读。

薄暮

感谢山野老师和杨版主的评阅。我会向你们学习，努力的哦。

尤世民

整体来说，这篇小说不错，情感很浓，语言上也有特色

薄暮

感谢邱天版主的再次鼓励哦。


感谢尤老师的好评，我要向你学习哦。:) :handshake

猪儿粑

感觉结尾有点匆忙，欣赏并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