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马

尤世民

小儿马

    赵厚福嘟噜着来到生产队的晒谷场。

    晒谷场很宽敞，有一个永久性的批判会场。阳光很强烈，地上散发着热浪。天空飘过一朵云，地上淌过了一片阴影。赵厚福蹲在场边的一棵树下看蚂蚁搬家，那些大力士们咬着蚁蛋排成一行向树下的一个洞里爬去。赵厚福用一根小木棍挡住了它们的去路，它们在小木棍面前犹豫了一阵，然后绕过小木棍继续前进，朝那个洞里爬去。赵厚福见状大怒，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恨意，捏了一个泥团塞住了那个洞。群蚁们在被塞住的洞前停留了一会儿，爬向另外一个洞穴。过了没多久，一条长长的蚯蚓被群蚁揪到晒谷场接受强烈阳光的抚慰。正当赵厚福看得津津有味时，陈前刚来了，说：“赵厚福，你给我当马骑，骑十圈，给你一角钱，怎么样？”

    赵厚福说：“你说话算数？”

    陈前刚说：“骗你是头猪！”

    赵厚福曾经无数次地等候在村外的大树下，等候着母亲赶集回来，等候着母亲的水果糖，然而这这个愿望却很难实现，接连几个集日，杨翠花给儿子的不是惊喜而是苦笑。赵厚福想吃糖，想吃香喷喷的水果糖，现在机会来了，为了这个机会当回马，值！赵厚福弯下身子，让陈前刚骑了上去，一圈接着一圈地走了起来。陈前刚骑在赵厚福身上，用柳条儿抽打着他的屁股，口里驾了两声，身子抖动着，唱道：“马儿，你慢些走啊，你慢些走……”

    赵厚福走得很慢，汗水打湿了他的脊背，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想把骑在背上的骑手甩掉，但是他付诸动作。他的眼前幻化出十个水果糖，那些水果糖在跳舞，在歌唱：“我们是十个又香又甜的水果糖……”

    赵厚福吃力地走着，屁股上尽是陈前刚恩赐的鞭痕，他想甩掉骑在自己身上的骑手，但是再次否决自己。为了那十个水果糖，他得努力，坚持，坚持，再坚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就在赵厚福即将走完十圈时，他突然感到背上一松，人跟着栽倒在地。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你怎么这么憨啊！”

     赵厚福的母亲杨翠花流着泪，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拉进她的怀里。赵厚福看着母亲，眼里射出怨恨的光芒。

     赵厚福恨母亲，恨她剥夺了自己享受十个水果糖的幸福。杨翠花把儿子拖回家中，跟着去了陈前刚家，与陈前刚的母亲干了一架。赵厚福在家呆了一阵子又出门了，他找到陈前刚，把手一伸，说：“拿来！”

    陈前刚说：“说好骑十圈的，我只骑了九圈半，不给。”

    赵厚福说：“到底给不给！”

    陈前刚说：“不给，坚决不给！”

    赵厚福心里发狠，弯下腰，抱住陈前刚的两腿用力一掀，把他掀进了水塘里，因为用力过猛，他自己也跟着栽了进去。赵厚福抓住陈前刚的头发，陈前刚掐住赵厚福的脖子，两人从水面打到水下，从水下打到水面，搅得那些鱼儿到处乱窜，一些性子急躁的鱼儿冲出水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进水里，一头撞进岸边的水草里躲藏去了。路过水塘的大伯，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当他确信他们是在打架而不是闹着玩时，他跳进了水塘，拉开了他们，把他们拉上岸，押回各自的家中。紧接着，赵厚福和陈前刚的母亲为自己的儿子又干了一架，干得非常凶猛，她们都为自己的儿子流下了眼泪。

    从公社回来的赵赶听女人说起儿子被人当马骑的事，接连吸了几支自卷的旱烟，叹了口气，走进了卧室。第二天早晨，赵赶用双肩驮了儿子走向公社。公社书记伸出一双大手，从赵赶肩上把赵厚福接下来，抱进他的办公室，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来一把水果糖，塞给赵厚福说：“吃糖，吃香喷喷的水果糖。”

    赵厚福接过水果糖吃着，走出公社书记的办公室，公社粮站的歪脖子叔叔见赵厚福吃糖，吸了吸鼻子，装出要抢糖吃的样子。赵厚福赶忙用双手护着糖，蹲下身子。歪脖子叔叔把赵厚福抱起来，朝天举了几下，对赵赶说：“这小子很像你。”

     赵赶说：“这充分证明了我老婆是个规矩人。”

     歪脖子叔叔说：“跟他几个哥也很像。”

     赵赶说：“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如果不像，倒是怪事情了！”

    人们大笑起来，尤其是妇女主任，笑起来时，躲藏在薄衫里的两个大奶子很不安分地抖动着，她的胸前跟着湿了一大片。吃中午饭时，因为歪脖子叔叔给了赵厚福一块钱，所以赵厚福对他格外好，不自觉地坐到了他的腿上，用手揪了他的两只耳朵，扭动着，口里“嘀”、“嘀”地叫着。公社书记见状，笑着对赵赶说：“这小子很聪明，会开‘东方红’了。”

    得到表扬的赵厚福更加用力地扭动着歪脖子叔叔的耳朵，扭得他呲牙裂嘴又不好发作。赵赶见状，很严厉地吼了句下来！把儿子从歪脖子叔叔身上吼了下来。赵厚福坐在一边，把手伸进口袋里，摩挲着一块钱和一大把水果糖……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11-14 20:02 编辑 ]

邱天

一段历史回忆，那个时候，想吃一块糖真难。

小说的深度似乎还可以再挖掘。个见。

尤世民

今天抽空回来，明天就要离开，两三天以后再回来一下，谢谢版主点评了。

邱天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11-14 22:00 发表
今天抽空回来，明天就要离开，两三天以后再回来一下，谢谢版主点评了。

辛苦了，忙去吧。

程相崧

有意思的题材，问好。

邱天

原帖由 程相崧 于 2009-11-14 23:23 发表
有意思的题材，问好。

程老师说得是。

杨友泉

生动有趣，描写惟妙惟肖。赞成邱版意见，似还可挖掘。

薄暮

文字里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和人情味。学习了。问候尤老师。

尤世民

原帖由 程相崧 于 2009-11-14 23:23 发表
有意思的题材，问好。

谢谢程兄支持与鼓励，今晚抽空回家。

尤世民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1-15 07:42 发表


程老师说得是。

谢谢版主支持与鼓励

尤世民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1-15 12:25 发表
生动有趣，描写惟妙惟肖。赞成邱版意见，似还可挖掘。

谢谢杨老师，有时抽空回家。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11-16 23:29 编辑 ]

尤世民

原帖由 薄暮 于 2009-11-15 22:18 发表
文字里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和人情味。学习了。问候尤老师。

谢谢支持与鼓励

山野农夫

特殊年代，特殊题材，有趣！文笔细腻生动，人物活灵活现，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