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等公民

月公子

　　低等公民

　　（一）

　　公元2350年某天清晨5点整，天空从一片漆黑瞬间转到白天，就像拉开一张巨大的天幕，没有漫长的黎明和阴晴不明的清晨，直接从午夜跳到上午的日光下。就在拉开天幕的同时，太阳已以十点钟的姿态高悬于天空正中。当然这不是自然界真正的太阳，它是一个像太阳一样的器械。它每天准时准点，恒定恒温地出现且运转着。每天傍晚七点，它又会准时从天上迅速地消失，将人们再次带回到午夜的黑暗之中。那个真正的太阳已经被人类用一种屏蔽装置隐藏起来，因为现在人类的最高等级群体忍受不了它慢吞吞地从东方升起，又迟疑不定地从西方落下。更无法接受它的阴晴不定和高温灼热，所以它已经成为一件多余的东西。于是最高等级群体——五星人决定用一种聚变加速技术逐步将太阳冷却，直至其丧失原有的热量，成为一个普通的球体。

　　五星人欧贝在这个昼夜交替的时刻醒来，他身体内的芯片已做出指令，不管他的生物躯体是否还需要休息，都在这一时刻，他都会苏醒。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从他出生之前，医生已经根据他父母的身份、智力、体能及胚胎的优劣做出了筛选和改良，从而保证欧贝继续拥有他的五星人父母的基因，同时使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便具有非一般的特权。这个特权除了可以在身体里植入一个名叫“星子”的智能芯片外，还可从零岁起逐年更新只有五星人独有的智能。这一切使欧贝的能力在许多方面远远超过同龄人。

　　欧贝的父亲斯勒帕尔是七星将军哈里热的指挥官，他忠诚地服从于七星将军。而七星将军决定着整个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斯勒帕尔对哈里热的每一项指令言听计从。在他的眼里，哈里热不仅仅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将军，更像是他的父亲。斯勒帕尔的父亲也曾是哈里热的指挥官，但死于一场星际战斗，那年斯勒帕尔才十岁。之后哈里热收养了靳勒帕尔和他的弟弟利迪菲。

　　欧贝的外形很像斯勒帕尔年青时的样子。他英俊、挺拔，身高近两米，棕色的皮肤，湛蓝的眼睛，黑色的头发。他具备了人们对于美的所有认可，是屈指可数的美男子。他穿上衣服，走出卧室，路过表弟迪比的房间时，敲了两下门，没有人应答。于是他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迪比还在床上睡觉，身上的被单一半拖在地上，屋内零乱不堪。欧贝走到他的床边，推了推他，想把他唤醒，但他纹丝不动。欧贝将他的身体往里转去，检查他的“星子”是否还在运行。“星子”的样子像人们眺望浩瀚夜空时肉眼看见的星星，它呈四角星形，正下方的角比其它的三个角稍长一些。正常运行时，它闪烁着湛蓝色的光。此刻，迪比的“星子”呈黑色。欧贝打开自己左手臂上的“魔镜”。“魔镜”是一台与身体内“星子”芯片协同工作的便携电脑。它的外部形状像横放着的“星子”，呈扁菱形，它的中间是一块椭圆形的屏幕。在左右两个尖角与屏幕之间各一个星级等级的标志，欧贝的上面有五颗四角星。魔镜总长12厘米，宽5厘米，薄2毫米，可以任意弯曲折叠，而且不需要支架便可以粘贴于皮肤的表面。欧贝用“魔镜”检测了迪比的生命状态，电脑显示他处于休眠中。欧贝无奈地摇了摇头。迪比这个三星人总是这样糊涂，从来不关注自己的智能状态。虽然他的星子芯片的智能较低，但还不至于低到进入休眠状态。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他根本没有将自己当作一个三星人来看待。在全家人的眼里，迪比只是空有三星人的头衔，实际上跟哈尼人差不多。

　　欧贝将迪比颈椎处的“星子”晶体按了一下，又在自己的“魔镜”上输入了一些相关指导，目的是触发迪比“星子”的自觉功能。很快，迪比的“星子”由黑色转为蓝色。接着迪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朦胧地翻身看着欧贝。他见迪比已清醒，便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起床！下楼！吃饭！”说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下楼梯。

　　餐厅里只有欧贝的母亲格蕾丝和女佣拉波曼达。格蕾丝正将一大束蓝色的丽钵花插进花瓶。她非常喜欢这花，总说看见它犹如看见欧贝的眼睛，因为它们一样的蓝。拉波曼达是哈尼人，她的身体内没有植入星子，她的智力与二百年前的普通人类差不多。她很喜欢唱歌，喝得都是一些古老的歌曲。据说是她的曾祖母教给她的，她的曾祖母年轻时是一位流行歌手。

　　格蕾丝见欧贝已穿好了制服，于是问：“穿成这样，今天是要去‘灯塔’吗？”

　　欧贝在母亲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是的，妈妈。你近来有空吗？”

　　“有什么事吗？”格蕾丝问。

　　“多留意一下迪比，刚才我去他的卧室，发现他又休眠了。”拉波曼达给他端来一份草莓松饼和牛油果沙拉。

　　欧贝冲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早上好，谢谢，拉波曼达

　　歌后。”

　　拉波曼达向他挥了一下手，笑呵呵地说：“你真调皮。”

　　“是吗？这孩子真让人担心。这全怨依米蒂。”格蕾丝皱着眉头说。

　　欧贝将牛油果放进嘴里。“你不是很喜欢她的吗。”

　　“是的。可是，可怜了迪比这个孩子。”格蕾丝说。

　　欧贝又将牛油果从嘴里吐了出来。放下手中的叉子，说：“为什么总要我吃这些呢？我们五星人可以不吃食物，不是有能量药丸吗？”

　　格蕾丝叉起一小块牛油果放进欧贝的嘴里：“哦，宝贝！你不觉得食物比药丸美味吗？”

　　“我可以关掉味觉神经，那样就不存在是否美味这个问题了。”欧贝一面吞下牛油果，一面赌气地说。

　　格蕾丝没有再说话，只是微笑地用眼睛瞅着他。欧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再争辩，将早餐吃掉了。

　　欧贝正准备出门，只见迪比穿着细条纹的长睡袍，拖着镶有毛绒玩偶的软底拖鞋，正一摇一晃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欧贝走上前，站在楼梯的底端。迪比停在与他相隔三层阶梯的位置，故意斗鸡着眼，表情呆滞地与他对望着。

　　欧贝冲他大声地呵斥道：“别这么弄，太傻了。”

　　迪比松开斗鸡眼，咧嘴冲着欧贝傻笑。

　　格蕾丝拍了拍欧贝的肩膀。“好了，我来照顾迪比，你去工作吧！”

　　“我一定要再向中心申请，给迪比提高等级。他这个样子，我真受不了。”欧贝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他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一下，推门走了。

　　格蕾丝回到厨房时，迪比正大口地吃着早餐，他像一个饿坏了的孩子，吃得津津有味。拉波曼达正在一旁哼着一首歌。

　　迪比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对拉波曼达说：“这歌真好听，我要记下来，你可以再唱一遍吗？”

　　格蕾丝笑着说：“好了，吃饭时不要讲话。”

　　“格蕾比阿姨，我想见见我妈妈。”迪比眼中闪烁着隐隐地泪光。

　　格蕾丝坐到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再等等，等对她的禁令解除后好吗？

　　迪比放下勺子。

　　格蕾丝将盘子往他的面前推了推，握着他的手，温柔地说：“别难过，大家都在想办法呢。”

　　迪比点点头。这时，拉波曼达哼起一首老歌。歌曲里充满着无限地哀伤，迪比流下泪来。

　　二

　　欧贝来到“灯塔”。“灯塔”其实是最高权力控制中心的基地。它既不在陆地上也不在海面上，而是在地底下。至于它为什么叫“灯塔”，没有一个准确的解释。欧贝刚刚升为人类行为监测站站长。人类行为监测站的主要工作是监测地球上的人是否有不符合或违背现代文明的言行。由于目前地球人还存在着许多哈尼人及低星级人，他们经常会显出未进化和愚昧的言行及意识。而欧贝的工作就是发现和阻止这一现象。

　　他推开监测站的门，一个透明悬梯由远处移到他脚下的台阶边。他踩了上去，悬梯随即向监测站的中心平台移去。当悬梯与平台无缝对接后，欧贝踏上平台。整个监测站其实是一个圆柱形的封闭的空间，它的环形内壁是由无数个显示器组成的巨大的幕墙。平台悬浮在整个圆柱体的中心，并且可以沿着中心轴上下的移动。

　　欧贝询问监控状况。工作人员回答只发现两个哈尼人在临摹拉斐尔的画，已将他们送交法庭。法庭刚刚判处他们送往莫兹星球关禁闭半年。欧贝点头表示知道。他想到迪比的妈妈依米蒂已在莫兹星球关了许久，于是决定查一下她的禁闭期究竟有多长。他在电脑上输入口令后，电脑显示“无权查阅”。他气恼地在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转身向外走去。

　　悬梯将他送出了监测站，他来到父亲斯勒帕尔的办公室。父亲刚刚结束一个会议走了进来，他看见欧贝坐在沙发上，对着茶几上的一瓶酒发呆。

　　于是他问道：“年轻人，要来一杯吗？”

　　听到父亲的声音，欧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浅笑着。“不用，我对任何食物都不感兴趣。”

　　父亲用手指了指他，说：“你真是现代‘星子’的产物。”接着从酒瓶里给自己倒了一点酒，喝了一口。继续说：“我特别不喜欢‘星子’抹灭味觉的功能。”

　　欧贝笑着说：“父亲，凭你这个句话，我可以让你去莫茲星球待上三个月。”

　　斯勒帕尔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过一会儿，他停住笑声，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欧贝走近父亲，轻声说：“我想知道依米蒂究竟被判了多久的禁闭？”

　　斯勒帕尔望了儿子一眼，没有吱声，接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背过身去，看着墙上的一幅画，那一幅蒙德里安的《堤岸与海》的真迹。欧贝也走到画前。

　　“没想到，你这里还有这样的一幅画。”

　　“要没收吗？” 斯勒帕尔冷冷地说。

　　“我们并没有没收所有的绘画作品呀！”欧贝回答。

　　斯勒帕尔将话题从画上移开：“你想知道依米蒂的禁闭期干什么？”

　　“我真受不了迪比整天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如果依米蒂禁闭结束了，那我们就可以帮他们恢复五星人的身份和‘星子’的等级。”

　　斯勒帕尔望着儿子，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她的禁闭期很长。”

　　“多长？”欧贝心急地问。

　　“长到她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见到迪比。”他很慢地吐出想说的话。

　　“啊！”欧贝叫出声来。“那怎么可能？是不是给她的惩罚太重了？”

　　“你也会觉得太重了吗？”

　　“我……”欧贝支吾起来。“可她是迪比的妈妈呀，你弟弟的妻子。”

　　“曾经的妻子。” 斯勒帕尔纠正道。

　　“她只是伪照了身份，偷窃了五星‘星子’的程序给自己的‘星子’升了级。就必须……”欧贝说不下去了。

　　“你不也说是‘偷窃’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小偷多得是，他们偷各种东西，比如……”欧贝继续替依米蒂找托辞。

　　“可是身份不能偷！” 斯勒帕尔打断了儿子的话。

　　欧贝自言自语道：“如果依米蒂一直是戴罪之身的话，我就不可能帮迪比争取到五星人的身份。审核法官会说他的出生不 好。”

　　“你为什么要帮他争取五星人的身份呢？我并没有觉得你有多么喜欢他？”

　　“我？”

　　“你只是要面子罢了，有一个低等星级人的堂弟，你觉得很难堪，是吗？”

　　欧贝张着嘴，吃惊地望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斯勒帕尔看着儿子的表情，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可能说得太重了。他又对他说：“不要太着急，也许会有大赦的时候。”

　　欧贝听到，又重新燃起希望。他问：“哈里热将军什么时候会大赦？”

　　“或许是我们打败比艾特星球人的时候。” 斯勒帕尔说。

　　“正在与他们作战的，不就是利迪菲叔叔的部队吗？”欧贝有些激动。

　　“是的。”

　　“利迪菲叔叔已经和比艾特星人打了快五年了。”

　　斯勒帕尔点点头。说：“自从依米蒂去了莫兹星球后，利迪菲就申请加入了星际部队，他走之前将小迪比交给我们。我们不能因为他只是一个三星人，就不爱他，嫌弃他。”说话间他一直盯着儿子的脸。

　　欧贝不敢看着父亲，垂下的眼睛。

　　欧贝从父亲的办公室走出来，正巧遇见老同学巴斯特。他是一个“星子”软件的维护员，他又瘦又高，留着齐耳的中发，他的眼睛细长，微微向上吊，使他的神情总带有一副挑逗的意味。见到欧贝，他激动地张开细长的胳膊。两人友好地拥抱了一下。

　　巴斯特说：“欧贝，好久没见了！有空吗？我们聊聊？”说完没等欧贝回应，便将他拖进了自己的工作室。

　　巴斯特的工作室里有许多透明的小正方体，每一个正方体里悬着一个正在自转的“星子”。每一个“星子”像一颗小小的蓝色的星星，闪闪发亮。如果关掉工作室的灯，你会看见无数个旋转的蓝色小星星正散发着耀眼的光束。

　　“怎么样？我的工作室不错吧？”巴斯特的一只胳膊搭在欧贝的肩上。

　　欧贝点头称赞。

　　他问巴斯特：“如果某人的‘星子’需要升级，该怎么做？”

　　“首先，我需要看这个人的申请令，上面会有升级的权限和要求。然后，这个人需要在我们这里待上二十四个小时。”巴斯特答道。

　　“二十四小时！这久做什么呢？”

　　“并不是在我这里需要二十四小时，我这里的操作只需要两个小时。之前会有医生为这个人做一项全身检查，以确保升级‘星子’后没有其它的副作用。”

　　“‘星子’会有副作用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欧贝既好奇又担心。

　　“世界上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东西！”巴斯特拿着一个存有“星子”的正方体在两手之间来回投接。他的手指特别的细长，如果在几百年以前或许这双手更适合去弹钢琴。不过现在已不需要音乐家，电脑可以自动合成任何风格的曲子，更能准确无误地演奏出高难度的音符，它已远远超过一个演奏家的能力的极限。

　　欧贝说：“可是……几百年来人类不断地更新自己，不就是为了追求‘完美’吗？”

　　“或许是这样的吧！但是我知道‘星子’就不完美。”

　　“可以说是近似完美吗？”欧贝又问。

　　“从技术和功能上，它近似完美。但究竟怎样才算是‘完美’呢？”巴斯特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

　　欧贝很少看见他这副样子。笑着说：“至少我们这些五星人是完美的。我们比四级及以下的人都完美。更不要说哈尼人了。”

　　提到哈尼人巴斯特突然兴奋起来：“欧贝，你知道吗？我发现哈尼人也挺有趣的。”

　　“噢，怎么有趣？”

　　“你知道吗？前几天幼稚园的几个三星级老师的‘星子’出了一点问题。于是他们临时找了六、七个哈尼人来充当老师。你一定无法相信，孩子们居然被这几个哈尼人逗得非常开心。”巴斯特说着不禁咧嘴大笑起来。

　　“现在的幼儿早已不像过去那般懵懂无知，在‘星子’的作用下他们已具备八到十岁儿童的认识。我只是好奇这几个哈尼人是如何做到的？”欧贝说。

　　“这几个哈尼人可以说什么正经事都没做。他们只是哼着跑调的曲子，唱着不合逻辑的歌词，踩着混乱而奇怪的舞步。当然，如果那可以称作为舞蹈的话。就这样，这些高智商的孩子被他们逗得笑得停不下来。后来，孩子们居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又蹦又跳又唱。那个场面就像是一群疯子在发狂，有趣极了！”说着巴斯特几乎笑出眼泪来。

　　欧贝勉强地干笑了两声，他从没见过像疯子一样狂舞的哈尼人。家里的拉波曼达总是一副很忧伤的样子，她很少笑，也很少说话，总是哼着哀伤和思念的歌。她的歌像遥远的梦，像消失在山涧的蝴蝶，像永远找不到的回家路的人的叹息……

　　迪比非常喜欢拉波曼达，整天缠着要她唱歌给自己听。迪比的思维和行为总比其它的星级人慢半拍，尽管他的“星子”等级已是三级，但还是显得比较迟钝。可是他有着超凡的音乐天赋，他在音乐上的表现，远远超出他的“星子”可以控制和展现的范围。显然他的音乐能力来自于他的自身，而非植入的“星子”。迪比的这种现象让欧贝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就算迪比的“星子”停止工作，他的音乐才华也不会消失。担心的是他自身的智力会不会越来越无法与“星子”协调运作，从而最终沦为哈尼人。

　　欧贝想得入神，巴斯特推了推他。“嘿！嘿！老朋友，你在想什么呢？”

　　欧贝从思绪中走出，摇了摇头。

　　巴斯特说：“你知道，有许多哈尼姑娘愿意跟我们约会。”

　　“为什么？”

　　“这不显而易见的吗？她们都希望通过与我们产生关系从而得到升为星级人的机会。”

　　“可是，你会喜欢哈尼姑娘吗？”

　　“不知道，可能会，可能不会。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我们掌控了她们的命运！”

　　“你认为在与哈尼姑娘的两性关系中你掌控了她？”欧贝提高了嗓门。

　　巴斯特咧开嘴，得意地冲着他笑。

　　欧贝不能赞同他的想法，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哈尼人，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掌控他们。他一直希望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改进他们，从而使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哈尼人类，全部进化成星级人。现在制度中对于是否可以成为星级人有太多的生物性与社会性的要求。虽然他还不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它的不合理性，但在迪比这件事上他一直很困惑，他甚至希望可以绕开这些制度解决迪比的问题。

　　他向四下瞄了两眼，见没有其它的人。就将巴斯特拉到屋角，低声说：“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巴斯特没有说话，只是双眼紧盯着他，示意他继续向下说。

　　欧贝清了清嗓子，略有迟疑地说：“我需要你私下提高一个‘星子’的级别。”

　　“啊？”巴斯特刚张口，欧贝就一手捂在他的嘴上，让他别出声。

　　巴斯特双目圆睁，不住地点头。欧贝松开了手。巴斯特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又用手在嘴唇上来回地擦了几下。

　　他绷起脸，生气地说：“你知道你让我做的事，风险有多大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欧贝诚恳地说。

　　“被发现就完了！不仅仅是我会被处罚！还有你！还有你想帮的人！”巴斯特压低声音，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悬崖边丢进大海的石头发出的回响。

　　欧贝拍了拍他的胳膊，没有再说话，低着头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外，看着这坚固的堡垒，突然心生厌恶。他猛得往墙上踢了一脚，脚立刻痛得钻心。他小声地嗷嗷直叫，好在外面没有人。接着他一瘸一拐地回到了监测站。

　　（三）

　　门前的长廊里，迪比一边听着拉波曼达低沉的歌声，一边记下这动人的旋律。他为了不让“星子”干扰自己的思维，已将它暂时关闭。拉波曼达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宽大的身躯使椅子显得特别的小，她几乎是挤在里面。白色的围裙一直拖到她的脚背上。迪比趴在拉波曼达的脚边，将一张纸铺在地上，手握一只笔，一会儿写下一串音符，一会儿又涂涂画画。他已完全地陶醉在这深沉悠扬的歌声中，幸福和满足洋溢在他那如水一般纯净的脸上。

　　拉波曼达一连唱得好几首，最后她唱着、唱着竟然哭了。她用苍老而粗糙的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凝望着天空。迪比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将身体俯在她的腿上，像一个孩子趴在妈妈的怀里。拉波曼达一面低声吟唱，一面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会儿，迪比就睡着了。

　　一个邮差穿过花园走到长廊下，他将一封信交给拉波曼达。信封上有一个蓝色的四角星，那是星级人的图案。拉波曼达打开信，一边默念，一边流着眼泪。此时，迪比从她的怀中醒来，站在一旁不解的看着她，接着又看向邮差。邮差正担心地望着拉波曼达。他们就这样一直等着她念完信，希望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拉波曼达读了一遍又一遍，她反复地看着信，一会哭，一会笑。最后她激动地站起身将迪比和邮差拥在怀里，并在他们两人的腮帮子上各亲吻了一下，才松开手。

　　迪比惊讶地问：“拉波曼达，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呀！我太高兴了……”她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罗伊要回来了！”

　　迪比高兴地说：“太好了，你终于可以见到你的儿子了。”

　　邮差听到后向着天空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他对拉波曼达说：“真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好消息！十几年了，罗伊终于要回来了。我的老朋友，你应该非常高兴吧。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附近的哈尼人，等他回来后我们要好好地庆祝一番。”

　　“谢谢你！送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对邮差说。

　　“那是上帝的送来的！”邮差说着就走远了。

　　迪比拉着拉波曼达的双手，说“我要为你写一首歌，一首欢乐的歌。”

　　“孩子，谢谢你，你总是这么贴心。不管你写什么，我都喜欢。”她将迪比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地拍着。

　　格蕾丝从外面回来，看见他们开心的模样。好奇地问：“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迪比跳到她的身边，手舞足蹈地说：“罗伊要回来了。”

　　“噢，真是一个好消息！我亲爱的拉波曼达，我太高兴了。祝贺你！”格蕾丝一边说一边拥抱着拉波曼达。

　　拉波曼达的眼睛又湿润了。她说：“谢谢你夫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孩子就不应该离开母亲太久。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请允许我再次向你祝贺。”

　　格蕾丝说完转身对着迪比严肃地说：“不过，年轻人，我们需要谈一谈。”

　　迪比一脸茫然。他看了看拉波曼达，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但还是给格蕾丝看见了，她的眼神变得更加的严厉。拉波曼达冲着他们微笑地耸了耸肩，走进了屋。

　　格蕾丝对迪比严肃地说：“坐下！”

　　迪比在刚才拉波曼达坐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绞在一起，放于腿上，神情专注地望着格蕾丝。

　　格蕾丝说：“知道我刚才去哪里了吗？”

　　迪比摇了摇头。

　　“我去见了你的校长！”

　　迪比瞪大眼睛，不敢出声。

　　“他跟我说，你不愿意学习，经常关掉‘星子’和‘魔镜’。是不是这样？”

　　迪比坐着一动也不动。

　　“你不想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格蕾丝问。

　　迪比觉得委曲，慢吞吞地说：“‘星子’总是不断自动地更新各种知识，什么数学呀、天文呀，我根本搞不懂。学校总是教我们如何操作这些电脑以及更复杂的程序，我都不喜欢。”

　　“这都是作为星级人必须学会的呀？”格蕾丝说。

　　“要我学这些，我宁愿不作星级人……”迪比嘟囔着。

　　格蕾丝上前一步，止住了他的话。和蔼地对他说：“好孩子，你不能这样想。所有人都在努力成为一个更完美的人。星级人就是完美的向征。你出生在一个五星级人的家庭，应该更具这种荣誉感。”

　　迪比沉默不语，一会儿竟然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格蕾丝蹲下身子，轻轻地摇晃着他，喊着他的名字，想把他唤醒。

　　“别喊了，他一定又休眠了。”欧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格蕾丝吃惊地站起来。“是吗？可是刚才还好好地呀。你快把他弄醒。”

　　欧贝拉开房门，气冲冲地往里走。“我才不弄呢，真烦死了，一天几次这样。让他睡好了。”

　　格蕾丝跟在他的后面，欧贝的反应让她有点担心。

　　她说：“欧贝，你怎么啦？”

　　“没什么？”欧贝略带歉意地说：“妈妈，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心烦。”

　　格蕾丝说：“没关系，你休息吧，我去帮迪比苏醒。”说完转身要去。

　　欧贝一把拉住她，领她来到窗边。窗外，迪比正在酣睡，嘴角挂着笑，像是正做着美梦。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刻，他是最放松，最快乐的！”欧贝说。

　　格蕾丝看着廊下在椅子里熟睡的迪比，放心地点点头。她突然鼻子一酸，默默地流下眼来。

　　欧贝吃惊地看着她，深情地喊了一声：“妈妈……”

　　格蕾丝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大家很少看到她伤感的一面。她用手帕拭去泪痕，望着廊下的迪比，说：“我觉得很对不起利迪菲和依米蒂，他们走的时候将迪比交给我。可是我没能教育好他。今天他的校长向我告状，说迪比的表现不好。”

　　“妈妈，这不是你的错。迪比，他很特别。他还不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他只是任性罢了。”欧贝安慰道。

　　“谢谢你，欧贝。我应该更尽力一些，对于迪比，我们同样是他的家人，我们有培养他的责任。”格蕾丝说。

　　“你不用太担心，我会想出办法的。等他成为五星人后，体验到五星人不一样的超能力时，他会喜欢的。”

　　（四）

　　巴斯特约欧贝去街角的咖啡馆坐一坐。欧贝到那里时看见他的身边已有两个姑娘。一个有着一头长而卷曲的红色头发，她的眼睛又圆又大，说话时还不时地眨着，好似她的声音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她脖子的左侧闪着两颗蓝色的四角星，这说明她是一个二星级人。另一个剪着极短的短发，头发几乎贴在头皮上。如果不细看，很容易将她误认为是一个男孩。她的头形非常漂亮，此时正支在她那长长地脖子上，骄傲地昂着。她的脸一直绷着，显得非常地冷漠。她双手交叉叠放在桌子上，头稍稍地侧向一边，像是正在认真地听别人说话，又像是不愿意听别人地交谈。她没有表情、没有动作，像一座美丽的雕塑坐在光线的阴影里。

　　巴斯特招呼欧贝坐下，向两个女孩介绍了欧贝。那个长发的姑娘主动向欧贝伸出右手：“你好，我叫西波儿。”欧贝与她握了握手。

　　接着欧贝站起身，将手伸向那个短发的女孩。“很好高兴认识你。”欧贝说。

　　那个女孩依旧两手叠放，没有伸出手。她只是向欧贝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欧贝尴尬地收回手坐下。

　　巴斯特连忙说：“她叫西波丝蒂，她是西波儿的妹妹。”欧贝有点吃惊，于是又仔细地看了看她们，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他还发现西波丝蒂脖子上没有星级标志，左右两侧都没有。虽然她的后颈部完全露在外面，但欧贝还不好意思此刻就起身，去确认她是不是哈尼人。

　　西波丝蒂似乎已从欧贝的眼睛里看到了他的疑惑。她突然扭转上半身，将后颈部对着他，又很快地转回来，下巴的一侧抬得很高，眼睛直直地盯着欧贝。

　　欧贝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他垂下眼睛，躲开她的目光。

　　巴斯特在桌下轻轻地拉了一下欧贝，又在他的耳边悄声说：“她是最美的哈尼人，对吧！”欧贝又将视线移向西波丝蒂，此时西波儿正跟西波丝蒂说着什么。欧贝没有回答巴斯特，而是将他紧挨着自己的身体往外推了推。

　　西波儿突然笑着说：“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们俩很奇怪是吗？我们其实是同父异母，所以一个是星级人，一个哈尼人。但是你们不觉得我的妹妹很美吗？”说着，她搂住西波丝蒂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亲吻了一下。又继续说：“我觉得做哈尼人特好，至少她的脖子上没有那丑陋的星子图案，不知这是谁设计的？图案实在太丑。远远地看上去，根本不像一颗星，简直就是一个‘十字架’。快瞧瞧我的脖子上有两个‘十字架’！”说完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巴斯特也跟着哈哈大笑，同时将西波儿拉到自己身边，又在她脖子上的两颗星的位置上亲了一下，这使西波儿更加地大笑不止。

　　欧贝看着他们疯笑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也咧嘴笑着。他看向西波丝蒂，此时她正望着自己。西波儿的话没有使她开心，相反她的眼里掠过一丝忧伤，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两下，像是有话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她的眉头紧蹙，目光忧虑。欧贝收起笑容，望着她出神。

　　西波儿看西波丝蒂不太愉快，于是示意巴斯特说点什么。巴斯特看了一眼正四目相望的欧贝和西波丝蒂耸了耸，又吻了一下西波儿。接着他大声地说：“嗨！伙计，我与西波儿还有事，你可以送西波丝蒂回家吗？”

　　欧贝回过神，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但西波丝蒂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看了看西波儿，像是等着她的同意。西波儿向她摆了摆手，意思让她去。她这才慢慢地站成身，随着欧贝缓缓走出了咖啡馆。

　　一路上，西波丝蒂依旧沉默。不管欧贝说什么，她最多是点点头，大多时只是看他一眼，表示自己听见了欧贝的话。一直到她的家门口，她才说了一句：“谢谢。”没有等欧贝来开她这边的车门，便自己走下了车，头也不回的往屋子走去。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丝沙哑，这让欧贝觉得很性感。直到西波丝蒂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大门后，欧贝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车开走。

　　欧贝刚到家，巴斯特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欧贝打开手臂上的“魔镜”，接通电话，巴斯特的脸清楚地显示在“魔镜”里。他说：“怎么样？”

　　欧贝对着“魔镜”说：“什么怎么样？”

　　“西波丝蒂呀，她很美，你不会否认吧？”

　　“是的，很美！”

　　“那你喜欢她，对吗？”

　　“是的！”欧贝有点不耐烦。“你干吗？总这样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魔镜”里巴斯特笑得快变了形。他继续说：“我把天下最美的姑娘介绍给你，你觉得这是想干什么？”

　　欧贝没有说话，继续听巴斯特说。“欧贝，如果你喜欢西波丝蒂就去跟她约会，我想她一定也喜欢你。”

　　欧贝不想再听他唠叨，于是举起一个手指，做出准备关闭“魔镜”的动作。

　　巴斯特大喊：“别！别！伙计！，我还没说完呢……”就在他的叫喊声中欧贝关闭了通话。

　　他将“魔镜”从手臂上卸下，扔在床上，自己沉沉地躺下。他回想着西波丝蒂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了这个姑娘。

　　（五）

　　斯勒帕尔放下手中的“魔镜”，他刚刚看完里面的一份“调遣令”。“调遣令”中通知罗伊将回到地球，而且还注明了罗伊的身份。他现在不再是哈尼人，而是一个四星人。斯勒帕尔知道罗伊是家中厨娘拉波曼达的儿子，自己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拉波曼达的丈夫死后，她更是将儿子视为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平时有多想念罗伊，全家人都知道。现在罗伊要回家了，最高兴的人自然是她。斯勒帕尔想到现在这个时间，拉波曼达应该已收到了关于儿子的最新消息，此刻她一定非常地开心。不过她绝不会知道罗伊新的身份——四星人。罗伊这次回来其实还带着一项秘密任务，就是他将潜伏到哈尼人中去，从而找出比艾特人暗插在期间的间谍。

　　这项秘密的任务已不止一次在高层会议上讨论过，但一直在人选上没能达成一致意见。哈里热将军也曾问过斯勒帕尔的想法，但他也没有提出更好的建议，于是这件事一直就这样拖着。至到利迪菲的部队几次遭到莫名的偷袭，同时发现从哈尼人聚集地多次有异常信号发出。这才迫使这项秘密任务再度成为会议讨论的重点。现在罗伊的两脚只要一踏上地球，则意味着这项任务已正式启动。罗伊的身份是保密的，拉波曼达不可能知道，而且她已多年没有见到儿子，一定希望可以和儿子朝夕相伴。但是现在让这个特别的罗伊住进自己的家里，斯勒帕尔觉得非常不方便。罗伊的眼睛已不再是一双生物性眼睛，他视线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将毫无遗漏地记入隐藏在身体内的“星子”里。他的“星子”芯片和标记都已被一层仿真皮肤所覆盖，目的自然是为了隐藏他的真实身份。他的“魔镜”也被隐藏在他的手表里，虽然使用起来会不太方便，但功能性毫不逊色。

　　自从罗伊离开地球后，斯勒帕尔也只在其它的星球上见过他三次，现在距上一次见面以有四年这久。他对罗伊的了解也只限于他离开之前。印象中罗伊单纯、质朴、善良。他与欧贝年龄相仿，所以他们小时候也常常在一起玩。欧贝从小就是一个聪明且骄傲的孩子，而罗伊总是对欧贝言听计从，充满了羡慕和崇拜。

　　敲门声打断了斯勒帕尔的思绪，他从“魔镜”中看到敲门的人是罗伊。于是他将“调遣令”收进了“魔镜”里的机密空间，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罗伊正步走向他，在距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向他敬了一个礼。斯勒帕尔上前热情地拥抱了他，并领他坐下。

　　斯勒帕尔说：“欢迎回来，你的母亲非常想念你。”

　　“我知道，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罗伊说。

　　“你下面有什么安排吗？”

　　“我会先去上校你的府上见我的母亲，之后……”罗伊停住，看着斯勒帕尔。

　　“你可以住我那里，就像你小时候一样。”斯勒帕尔说。

　　“能跟我母亲住在一起，我当然高兴。但是那太打扰你们了，而且现在我的身份……”斯勒帕尔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就这么定了，拉波曼达在我们家已经快大半辈子了，我们全家都不想她离开。如果你不住在这里，她一定也会住得不安心。年轻人，就这样吧！你先回家去吧！我稍后也会回去。”说完，伸出右手，罗伊立即双手握住，接着又向他敬了一个礼，才走出办公室。

　　罗伊走后，斯勒帕尔坐在他的椅上，放松下来。从罗伊进门开始，他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在与他交谈时，自己也始终直视着他的眼睛。斯勒帕尔觉得罗伊的眼睛的背后正站着一个，那个人一直在看着自己。自己的语言、表情、动作，那个人都在仔细地观察和揣摩着。这一切使斯勒帕尔不得不高度警惕，他不希望自己一个不恰当的言辞引起那个背后的人的误解。

　　他虽然不想让现在的罗伊继续住在家里，但他考虑到自己的态度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猜测。所以在见到罗伊的第一时刻，他便决定一定要让罗伊留下。这样既可以了却拉波曼达的心愿，又可以避免某些人的无端的臆想。

　　在另一间房间里，哈里热将军正通过“魔镜”看着斯勒帕尔与罗伊交谈。他只能看见斯勒帕尔，因为他的视角来自于罗伊的眼睛。他对这个养子是非常喜欢地，在无数次的战斗和考验中，斯勒帕尔都显出了对自己的忠诚和敬畏。现在他正在挑选一个合适的接班人，斯勒帕尔便是几个后选人之一。他还需要继续考察这个养子，以确保自己的事业不会落入敌人或无能者的手中。这次罗伊虽然身负寻找外星间谍的任务，但同时可以不露声色地帮助自己了解一些人的真实面目。如果斯勒帕尔拒绝罗伊入住自己的家，那么哈里热则会为这个养子安排一个离开地球的任务。目的自然不言而喻，就是要架空他。但按照今天的情况，这个命令目前可以取消了。

　　哈里热对斯勒帕尔的唯一戒心来自于对利迪菲和依米蒂的惩罚。当时依米蒂被匿名举报五星人的身份系伪造的。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和检测，也证实了她原本只是一个哈尼人。不知她采用了什么方法变成了五星级人。当时大家都认为依她个人的力量不足以完成这件事，一定有人在幕后帮她。可是她至始至终不承认有帮凶这一说，而是还一口咬定整件事完全是由自己一人所为，同时表示自己的丈夫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自己会这么做，是因为她太爱利迪菲，希望可以成为他体面的妻子，这一巨大的错误完全因为自己的虚荣心而酿成的，跟任何人没有关系。可是，当时利迪菲不但没有指责自己的妻子，反而表示不管她是什么身份，自己都永远地爱她，并且愿意替她去莫兹星球服刑。利迪菲的行为使大家一致怀疑他就是幕后帮助依米蒂偷取身份的人。哈里热也确信这就是事实，但是因为没有确实地证据，无法判定这一猜测，最终只判了依米蒂的禁闭。盗取身份是一条重罪，所以依米蒂被判了一百年的禁闭。就在她被送往莫兹星球的前几天，一向坚持原则，大公无私的斯勒帕尔居然向自己求请，希望从轻发落依米蒂。这让哈里热非常地吃惊，他突然觉得自己与斯勒帕尔之间的父子情远远比不上他们的兄弟之情。他感到非常的伤心，继而有些生气。他不但没有同意养子的请求，反而将他痛骂一顿。没多久，又以派遣任务之名将利迪菲送去了外星基地。

　　这件事情之后，哈里热有相当一段时间让斯勒帕尔处于坐“冷板凳”的位置。表面上他给人留下一种绝不任人唯亲的公正形象，实际他是在宣泄自己的愤怒，发泄自己的不满。直到在一次星际交战中，利迪菲狠狠地教训了一把比艾特人，打了一个漂亮的胜战。哈里热的态度才有所好转。

　　现在的状况是哈里热虽然大权在握，但并不得人心。他能走到现在的地位并不只踩着鲜花而来，在权力的争斗中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的圣洁。对于这点哈里热心里无比的清楚，他自己走过的路必定会成为之后这些继承者同样要走的征途，权力的高峰并不是单凭勇气就可登顶的。

　　（六）

　　罗伊刚刚将车停在帕尔家的院门外，母亲拉波曼达、上校夫人格蕾丝、儿时的伙伴欧贝，还没见过面的迪比已走下门廊迎了出来。拉波曼达和格蕾丝先后拥吻了他，欧贝与迪比热情地与他握手。大家问候了一番后，拉波曼达又再次将他拥进怀里，久久的拥抱着，流着激动地泪水。这重逢的场面深深地打动了迪比，他忍不住哭了起来。格蕾丝看见立马拥住他，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轻轻地摸了摸他哭红的脸，又用手抹去他的眼泪，慈爱而亲切地看着他微笑。

　　罗伊与十几年前相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他腼腆害羞、单薄瘦弱，现在他开朗自信、健壮高大。虽然他比欧贝大几岁，但在以前他的个头一直比欧贝的矮，而现在他足足高出欧贝半个头。他站在那更像一个勇猛的战士，一个兼具智慧与力量的战神。他是那么出色、那么夺目，这使拉波曼达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久久地看着罗伊，流着开心的泪水。她用纸巾擦净泪水后继续望向儿子，直到又一次流下泪来，再用纸巾擦去。自从罗伊进门后，她几乎一直在重复这一连串的动作。而罗伊却还像小时候一样，抓着母亲的手，安静地凝望着她的脸，什么话也不说。

　　快到吃晚餐的时候，斯勒帕尔回到家中，他再次热情地欢迎罗伊回来。并问妻子是否已将罗伊的房间安排好？

　　格蕾丝说已将罗伊的房间安排到二楼的客房，虽然不紧挨着拉波曼达的房间，但也非常的近，只是隔着一段楼梯而已。拉波曼达的房间在一楼紧挨着楼梯的一间，罗伊小的时候跟她同住。现在他已是成年人，格蕾丝觉得还让他跟拉波曼达同住不太合适，于是将二楼同样位置的房间给了他。靳勒帕尔对妻子的安排很满意，他对罗伊说希望他能够喜欢他的新家。罗伊礼貌的谢过格蕾丝和斯勒帕尔，又转向母亲说：“我的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迪比听到后又呜呜地哭起来。罗伊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对他说：“迪比，关于你母亲的事我已听说，你要坚强！相信这也是她的希望。”迪比仰头望着他，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晚饭后，斯勒帕尔将儿子叫进书房。

　　“把门关上！”斯勒帕尔命令道。

　　欧贝轻轻关上门。

　　“打开干扰器！”他继续严肃的发出命令。

　　欧贝看了父亲一下，照做了。

　　“关掉‘星子’和‘魔镜’！”斯勒帕尔压低声音，语气阴沉。

　　欧贝没有做，而是抬高了一侧的眉毛，显出不解的神情。

　　斯勒帕尔狠狠地瞪着他，生硬地说：“照做！”

　　欧贝极不情愿地关掉了这两个装置。这时，斯勒帕尔一反刚才严厉的语气，柔和地说：“儿子，坐到我的身边来。”

　　欧贝迟疑了一下，坐进了紧挨着父亲的一张椅子。他坐得笔直，就像对面坐着一位长官，而不是自己的父亲。

　　斯勒帕尔看着儿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他感到儿子与自己越来越疏远。他们之间很少交谈，对许多事情的看法和观念也不再相同。欧贝已经完全适应现代生物智能的生活和思维模式。他只要打开“星子”，佩戴上“魔镜”，便与半个机器人无异。那时的他，自我思考的成分越来越少。“星子”可以主动自发地干扰和取代人类大脑的运作，它的智能程序是以“领航者”的意识为前提，将佩戴者一步步纳入它的认知范围内。而“领般者”就是以哈里热将军为首的五星级高等人类群体。虽然自己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但是他并没有像欧贝这一代从出生开始就成了“星子”的生物载体。在他的童年与青年时代，自我的成长是真实而漫长的。而欧贝这一代由于一出生便植入了“星子”，这使他们在对世界的认识，知识的累积，和情感的需求都显出如机器一般地机械，毫无创想力。他们的能力成为了一种智能等级的权限，他们的知识来源于一种智能数据的检索，而他们的感情更是变成一种智能生物的取舍。他很怕儿子在不断发展和更新的生物智能的作用下，最终成为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生物大脑思考的机器人。他们一味的追求快速、高效、超能，对于需要慢慢思索而得到的智慧嗤之以鼻。而自己则认为不管以后的智能如何与生物个人相融合，都无法代替作为生物性人类成长和进化所需要的时间代价。它不断往前腾飞的永远只是单纯的科技技能，而不是人类本身。

　　斯勒帕尔也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他也曾积极地拥护生物智能技术，这项技术确实大大地推进人类文明进步的步伐。可是随着生物智能的不断提高和完善，人们的开始像几个世纪之前崇拜上帝一般视它为唯一的精神的支柱和至高的神力。人们开始依赖它，一刻也不想离开它。就像刚才让欧贝关掉“星子”时表现的一样，不情愿、不高兴。好像让他关掉的不是一台电脑，而是他自己。斯勒帕尔想到这更加地忧心忡忡，在欧贝这些年轻人的眼里，“星子”或许就是他自己本身吧。他们已不再视“星子”为一种辅助的智能装置，而是如同心脏一样与自己的生命息息相关，或者根本已达到了取代它的地位。

　　欧贝望着一直在沉思的父亲，他突然觉得父亲老了许多。现在人类的寿命已被大大的延长，父亲虽然已七十多岁，但在这个生物智能时代与几百年前四十岁的人并无差异。欧贝觉得父亲的衰老并不是年龄的问题，而是由于父亲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选择所造成的。父亲也像迪比一样经常主动地关掉“星子”，他总说他需要静一静。在无“星子”的作用下，生物体会依照它真实的状态代谢生长。尽管之后又有了“星子”的干扰，但是对已经衰老的细胞则无法重新更替。也就是说“星子”可以延长生命，却无法“重启”生命。欧贝为父亲和迪比的这种行为一直无法理解，他甚至认为这样做很愚蠢，也很危险。让自己一直处于高等智能和生命旺盛的状态中究竟有什么不好？在“星子”永不停息地工作下，人类完全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而且智能科技正努力将人类寿命延长至二百五十岁。如果欧贝可以等到那一天，他会觉得自己与上帝无异。

　　“欧贝，我下面跟你说的话，你要绝对保密。”斯勒帕尔终于开口。

　　欧贝点头表示明白。

　　“罗伊……”斯勒帕尔停住，皱起眉头，像是在苦苦地思索着什么，他咳嗽了两声，继而又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显然他的“星子”早已被他关掉，他身体里所有被“星子”控制或隐藏的生物病症在无监管的状态下一一浮现出来。欧贝担心地看着父亲，他希望父亲尽快将要说的话说完，以便快点重新开启他的“星子”，从而控制住疾病，减轻身体的不适。

　　斯勒帕尔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罗伊已不是哈尼人。”

　　“啊？”欧贝轻呼了一声。斯勒帕尔抬起手示意他别出声。

　　“这件事是非常重要，而且它是一个秘密，按原则我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我很担心，我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里，如果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或许会出乱子。”斯勒帕尔说。

　　欧贝小声地说：“那他现在是什么人？”

　　“他是四星人。他这次回来身负一项重要的秘密任务。是什么任务，我不能说。但是你必须知道他绝不再是那个从小在我家长大的小哈尼人。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至于谁会去看这些记录，我并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照顾好家里，小心地留意大家的言行，不要被罗伊的眼睛记录在案了。”

　　欧贝此时有太多的疑问，他想再多了解一些。可是父亲显出极度的疲惫。他几乎要从座椅上滑下去，搭在扶手上的左手正在微微地颤抖。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右手一直放在胸口上没有移开过。欧贝看着父亲的眼睛，看他是否还有话想说。可是斯勒帕尔已慢慢的闭起眼睛。欧贝迅速开启父亲的“星子”，并启动了他的“魔镜”，特别是生命活性程序。一分一秒过去，斯勒帕尔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并且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灰白，身体也开始冰凉。欧贝越来越害怕，他将“干扰器”关掉，又迅速将自己的“星子”和“魔镜”打开，让一切恢复到谈话前的模样。他对着“魔镜”呼叫母亲。很快格蕾丝推门冲了进来，她疾步来到丈夫身边，在“魔镜”上输入了一些欧贝陌生的指令，终于斯勒帕尔慢慢地缓了过来。

　　跟着格蕾丝一起跑进书房的还有迪比和拉波曼达，而罗伊一直站在书房的门口。等斯勒帕尔苏醒过来后，他才慢慢地走进书房。

　　罗伊问：“怎么会这样？”

　　欧贝明白关掉“星子”的事已瞒不过他，于是撒谎道：“父亲他想喝酒，但又总嫌‘星子’在他喝酒时不断地跳出来阻止，于是他将它关闭了，想喝个痛快，来个一醉方休。”

　　罗伊立马向书房的一角的酒柜望去，他并没有看到酒柜前有任何一瓶已开启的酒瓶。他环顾四周后走到斯勒帕尔身边，对大家说：“我来背上校回卧室吧！”说完就将他背起，走出了书房。格蕾丝和拉波曼达跟在他们的后面，小心地扶着。当他们的身影全部消失在楼梯尽头时，欧贝迅速关上书房的门。从酒柜上取出一瓶酒打开，并将它全部从窗口倒进外面的草丛里。然而将酒瓶扔在了父亲的书桌下面。迪比吃惊地呆望着他，他刚想问欧贝这是在干什么？书房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罗伊走了进来，对欧贝说：“上校已完全苏醒。”

　　“好的，我们马上上去。”说完拉着迪比一起跑上楼。

　　现在书房里只剩罗伊一人，他在书架前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来回逐行地看着那些书。看完书架，他转身将房间仔细地看了一遍。直到他坐在斯勒帕尔的书桌前的椅子上，他一层又一层地拉开书桌的抽屉，不过抽屉里的东西他一件也没有碰。全部看完后，他又将它们关好。这时，他看见书桌下有一个空酒瓶。他捡了起来，放在鼻子旁闻了闻，是一种味道很刺人的烈性酒。他又走到酒柜边，望着酒柜上无规则随意放置的各种各样的酒。因为这些酒都是瓶口冲外卧置着，所以不仔细看，它们都差不多。于是他利用“星子”进行记忆回放，这是一项他独有的星子功能。很快，星子记忆显示出这瓶酒在他第一眼看到酒架时的位置。那时，这瓶酒并没有开启，它完好无缺地放在第三层的最左侧。现在，这个位置空着。他将这个空瓶放了进去。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七）

　　一周后，罗伊从哈尼人聚集地回来。那里有他已过世的父亲的许多老朋友，当他们知道罗伊回来后便为他举办一个欢庆会，于是罗伊在那里住了两晚。

　　罗伊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姑娘。这个姑娘是拉波曼达的好友欧尼莱亚的女儿，自从欧尼莱亚嫁给一个星级人后，她们便不再来往，罗伊的回来又重新拉近了她们距离。欧尼莱亚特意让女儿为拉波曼达送来自己配制的苹果酒以表友好。拉波曼达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她觉得如果罗伊可以娶她为妻子就太好了。

　　他们三人在厨房一边品尝着苹果酒一边吃着馅饼，罗伊很少看见母亲这么开心，他觉得这因为自己带回了一个漂亮女孩的缘故。他在欢庆会上见到她时，就立刻被她迷住。之后又知道她是母亲老友的女儿，便决定要将两家一度中断的友情再次联系起来，如果可能他更希望欧尼莱亚夫人同意将女儿嫁给自己。当然，首先拉波曼达要喜欢她才行。今天罗伊已没有顾虑，很显然母亲也同自己一样非常喜欢她。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欧贝听到厨房里传出的欢笑声也走了过去。一个夜夜在他梦里出现的姑娘正端坐在那里，他不禁喊出她的名字：“西波丝蒂！”

　　所有人都愣住了，吃惊地望着他。

　　欧贝眼里只有西波丝蒂，他热情地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说：“你怎么来的？看到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拉波曼达和罗伊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欧贝认识她。当着大家的面，西波丝蒂感觉有点尴尬，她挣脱欧贝的手，礼貌跟大家说她现在该回去了。说着就往外走，欧贝跟在她的后面。

　　当她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转身对欧贝说：“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虽然我的身体里没有那至高无上的‘星子’，但是我有自己的头脑，它同样可以思考、可以感觉。但是现实也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同样也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为了大家好，忘记我！”

　　说完快步地走出院子，消失在转弯处。欧贝想再追上去，一个人拉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罗伊，罗伊的表情非常严肃，他那一双具有特殊功能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自己。欧贝想起父亲的叮嘱，于是冲着他嬉皮一笑，回房间去了。

　　一走进房间，欧贝那张一直保持着笑容的脸立刻消失了，犹如脱下一张面具。此刻，他的眼睛充满忧伤，正空洞地凝视着地面。他没有打开房间的灯，一丝朦朦胧胧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暗不均的光影。他的目光在这些黑暗、较黑暗和更黑暗的光影之间来回游走。他圆睁双眼，不让它眨动一下。就像在跟谁怄气似的，惩罚着自己的眼睛。直到它们酸胀难忍，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自己的脚边，落在地上黑暗的阴影里。

　　他感到痛苦。这痛苦关乎罗伊，更关乎西波丝蒂。很显然西波丝蒂是为了罗伊才来自己家的，她刚才的话像一根针直刺自己的心脏。此刻，欧贝的心正在渗着血，这血慢慢地沉积在胸腔里形成一股向外扩张的压力，使欧贝感到胸闷，呼吸不畅。他打开“魔镜”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魔镜”显示：“生物体的情绪不稳，来源不明。”欧贝苦笑：“来源不明？你是白痴吗？我失恋了。这还不明显吗！”他输入命令——“屏蔽情感。”瞬间，欧贝的所有忧伤和失落都消失了，它们像一阵烟雾被一股强风吹得无影无踪。他重重地躺下，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罗伊正远程向中央数据中心传输数据，数据就是他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在数据留存方面他完全没有筛选和删除的权力，他的眼睛就是一台完全的影像保存设备。原先在接受这项任务时，这项智能曾让他兴奋和得意。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视欧贝为自己奋斗和超越的目标。欧贝从出生起就植入了五星“星子”，这使他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超一般人的能力。而自己除了跟随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外，什么都不是。他在星际部队期间，一直竭力的表现自己，争取着改变命运的种种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自己不仅得到了四星人的身份，而且还拥有了一项连欧贝也没有的智能。可是现在，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从遇见了西波丝蒂，她碧绿的眼睛，精致的嘴唇，紧贴头皮短发，修长的颈项都通过这一双眼睛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罗伊相信不需要“星子”的记忆，自己也永远不会忘掉这张脸。爱情就是一个人所有情感抽屉里最深最里的那一个，西波丝蒂正是打开罗伊爱情情感抽屉的那个人。罗伊不想让她也随着这些视角记录一起传输到数据库里。他更不能接受别人看见自己亲吻西波丝蒂时她的样子，或者说为了不使她被视角记录下来，自己必须有意地不再看她。可是那样的话，自己该多么的痛苦。他双手握拳发疯似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如果这样可以将视角装置弄坏，他绝不会手软。可是，一切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他现在就是一个具有视角记录智能的四星人，永远不再是那个对五星级人心怀崇拜的哈尼人罗伊。

　　（八）

　　欧尼莱亚正焦急地等着女儿回来，她在屋里来回的踱步，手里拿着一个“魔镜”。这个“魔镜”是她的丈夫的。而她的丈夫此时正躺在地下室的冷冻舱里，他已经被冷冻了许多年。

　　她听见西波丝蒂的脚步声，立刻跑到门口将房门打开。西波丝蒂一走进屋子，她又立马关上门，紧随在女儿的后面。

　　欧尼莱亚端出晚餐放在桌子上，问女儿：“怎么样？拉波曼达喜欢你吗？”

　　西波丝蒂用手指沾了一点酱汁放进嘴里，说：“那当然！不过……”

　　“不过什么？”

　　“真没想到……罗伊跟母亲其实是住在斯勒帕尔上校家里。”

　　“这我已告诉过你了呀，你不记得了吗？”欧尼莱亚说。

　　“我记得，只是在那里，我还见到了……”西波丝蒂欲言又止。

　　“上校吗？”

　　“不是，是他的儿子，欧贝。”

　　“欧贝！那年轻傲慢的五星人？”欧尼莱亚不屑地说。

　　“妈妈，其实我过去就认识他。”西波丝蒂说。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是跟西波儿在一起的巴斯特介绍的。”

　　“后来呢？”

　　“妈妈，没有后来，我们并没有来往。”

　　欧尼莱亚望着女儿，仿佛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年轻时，自己曾不顾一切的爱上了一个五星人，当自己怀上对方的孩子时，他却另娶一个同等级的女人，将自己丢在了一边。自己在走投无路时遇见了现在的丈夫，他也是星级人，只是级别比较低，只有两颗星。他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她的妻子已经离开了他。他们在一起生活后，自己很快生下了西波丝蒂，丈夫视她为已出，非常疼爱。丈夫唯一对她们母女感到抱歉的是没能帮助她们母女取得星级人的身份。因为他的前妻突然离开后音信全无，根据规定不能判定她已死亡。所以法律上并不能承认欧尼莱亚与丈夫的合法关系，所以她与女儿也不能通过丈夫取得星级人的身份。欧尼莱亚早已不在意这种身份，是什么样的身份对她来讲都一样，她已不是那个对一切还充满幻想的小姑娘。可是随着女儿的长大，这星级人身份重新成为一个敏感的话题。她希望女儿可以安于自己的身份，平平静静地生活。当她知道拉波曼达的儿子罗伊回来后，她便极力地想促成女儿与罗伊的恋情。如果罗伊可以取西波丝蒂，这无疑了却了自己作为母亲最大的心愿。

　　现在她看着女儿，她正在向自己描述欧贝的模样。她从第一眼见到欧贝时说起，她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边面带含羞地弄着自己的手指。欧尼莱亚觉得女儿已经爱上了这个五星人欧贝，这恰恰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她实在不忍心，但还是打断了女儿的叙述。她拉着女儿的手说：“你还记得妈妈的过去吗？”

　　女儿像从梦里惊醒，张着嘴望着欧尼莱亚。

　　“女儿，我不并想说欧贝不好，我并不了解他。但是现实是你们有着巨大的差异。人类社会从起初的无阶级发展到有阶级，再到主张消除阶级，继而又重新产生更严厉的阶级等级。这都是我们无法回避的事实。我们虽然是哈尼人，在他们的眼里是低等公民，我们身上没有现代科技的翼翅，但我们并不是无知的生物。我依靠自己的头脑去思考，创造，生活。我们也不需要星级人给我们装上那可笑的‘星子’。我们更没必要羡慕他们的身份，生活在他们的鼻息之下。你能理解吗？”

　　西波丝蒂没有想到妈妈会这么说，她完全能理解妈妈的心情，虽然自己刚刚回绝了欧贝，但并不是出自真心的。她只是心生骄傲，她不想让欧贝认为自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孩。其实在她的内心里早已爱上了欧贝，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似乎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就犹如出卖了自己，背叛了妈妈一般。她的内心一直很挣扎，这些日子里，这份痛苦的煎熬使她整夜无法安睡。每当那时，她望着夜空希望可以有一种外来的力量打破这一切，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与欧贝一同去其它的星球生活。可是欧贝会愿意放弃他已拥有的一切吗？

　　西波丝蒂看着妈妈微笑着说：“妈妈，你想多了。其实我刚刚与欧贝说……”西波丝蒂想找一个合适的词，她与欧贝之间算什么呢？其实准确地说他们之间无任何关系。

　　欧尼莱亚睁大眼睛，专注地听女儿说话，看见女儿卡在那里，扬起了一侧的眉毛，好像在问你们究竟怎么样了？

　　女儿又开口道：“我们就当不认识比较好，连朋友也不要做。”

　　听见女儿的话后，欧尼莱亚将眼睛睁得更大了，那眼神既有惊讶又有怀疑。

　　西波丝蒂抱住了她，撒娇道：“亲爱的妈妈，别这样看着我，我说得都是真的！”

　　欧尼莱亚终于露出笑脸，拍了拍她的后背。

　　西波儿从地下室走上来，她看见妹妹，高兴地说：“我觉得我们的爸爸或许会很快地醒过来。”

　　欧尼莱亚冲着她抿嘴浅笑。接着说：“吃饭吧，我们可是哈尼人，美食对我们尤其重要。”说着朝姐妹俩挤了挤眼睛。

　　西波儿撅起小嘴，纠正着：“我有两颗星！”

　　欧尼莱亚将晚餐盛进了她的盘子里，笑着说：“是的，是的，你是我们家最了不起的人。”

　　西波儿得意地摇晃着脑袋，并向妹妹做了一个鬼脸。

　　晚饭后，姐妹俩坐在院子里，看着夜空的繁星。西波儿问妹妹：“你想要嫁给罗伊吗？”

　　“你为什么这样问？我们才刚刚认识。”西波丝蒂说。

　　“怎么是刚刚认识，小时候我们就认识他了呀？”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小时候很闷，不过你现在还是很闷。”西波儿大笑起来。

　　西波丝蒂笑了笑，没有争辩。

　　西波儿又问：“你不喜欢欧贝吗？我觉得他很好，配你也合适。”西波丝蒂立马将手指放在嘴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西波儿心领神会地也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做着同样的手势。两人又回头向屋里看去，没有看见欧尼莱亚，这才放心。

　　西波儿用手指了一下妹妹的脑门，说：“你有问题噢！不过，我认为妈妈也是太过敏感了。我觉得做星级人还是非常好的，如果爸爸醒来，他一定不会反对。”

　　西波丝蒂不想再讨论自己的事，于是她问姐姐：“你跟巴斯特怎么样了？”

　　西波儿嘟着嘴，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显然她对自己与巴斯特之间的关系没有进展感觉难过。

　　西波丝蒂将姐姐拥在怀里，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欧尼莱亚正在地下室里给比艾特星球发送秘密讯息。她身后有一个像太空舱一样的装置，她的丈夫正躺在里面。身边有一个盒子放着从他的身体里取出的“星子”。如果说她的丈夫是死了，其实并不准确。他的状态更像是冬眠，而且已经冬眠了约三年了。三年前，他的丈夫感染了一种不知名的病毒，命在旦夕。这时出现了一个男人，他向她提供了这一套装置，将她的丈夫冷冻起来，一直维持到现在。作为代价，欧尼莱亚需要将一位经常来买苹果酒的顾客送来的信息发往比艾特星球。欧尼莱亚非常爱她的丈夫，她无法接受丈夫被病毒侵害将要死去的事实，所以当那个男人要求她为提供的帮忙做出相应的回报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只是告诉女儿们，这是为了等待研究出抗病毒的药物，至于其它的，她一字未提。同时她以药物研究部门要求保密为由让女儿们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她将讯息发送完毕后，隔着冷冻舱久久地凝望着丈夫。每一次的发送都使她对丈夫的苏醒增加了一份希望。她觉得在不久的将来，比艾特人会送来解药。那时，她们一家人就可以真正地生活在一起。

　　（九）

　　斯勒帕尔走进哈里热的办公室，他看见哈里热特别喜欢的一只水晶杯已碎在地上。哈里热站着，满脸怒气地对着面前的三个人。大家都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哈里热见他进来，便对那三个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他们走后，哈里热坐了下来，他将身体深深地陷在椅子里，显得颓废且忧虑，这与平时的他完全不同。哈里热将一段画面传给他，斯勒帕尔打开后看见自己的弟弟正被囚禁在一个四面透明的房子里，脸上还残留着血迹。

　　“这是哪里来的？”斯勒帕尔问。

　　“比艾特人发来的。”

　　“可是，他们怎么会抓了利迪菲？”

　　“斯勒帕尔，我也很难过。他们不仅抓走了利迪菲，还摧毁利迪菲所处的整个外星基地。总之，我们损失惨重。”哈里热说。

　　“将军，请允许我去救利迪菲。”斯勒帕尔恳求地说。

　　“你？去比艾特星球？”

　　“是的，将军你发出命令吧！”

　　“这不可能，我不能让你会送死。”

　　“将军，我不能失去利迪菲，小迪比也不能失去父亲。”斯勒帕尔几乎是在叫喊。

　　哈里热沉默了，像是在思考。斯勒帕尔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许久，哈里热缓慢地开口道：“ 好吧，你去吧！带上最强的星际部队，给比艾特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斯勒帕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向他敬了一礼，大步地走了出去。

　　斯勒帕尔并没有准备带上一支强大的部队去跟比艾特人展开一场星际战争。他并不是软弱，而是觉得战争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他认为这样打过去，第一个牺牲的人将会是利迪菲。敌人绝不会那么仁慈，那时他们必定会拿利迪菲来泄愤，那样的话自己此行的意义何在呢？他想跟比艾特人做一场交易，一个秘密的交易，一个可以让自己赎罪的交易。

　　(十)

　　迪比非常喜欢罗伊，在他的眼里罗伊就是哈尼人的英雄，是真实的神话。迪比看到罗伊虽然身为哈尼人，却同样具备星级人的智慧和能力，这使他从心里更加迫切地希望成为像罗伊一样的哈尼人。他甚至觉得哈尼人比星级人更聪明，更有智慧。因为他们的才能全部来自于自身的生物体，而非“星子”。迪比认为如果可以在没有“星子”的状态下，同样具备星级人的能力，那才是真正意思上的完美。星级人一样致力于改新智能技术，无非是在追求一种完美的人类状态。但在迪比心中，这种辅助式的完美是虚假的、自我欺骗的，他痛恨一切虚假的东西。而此时他看到了真实而完美的罗伊，他几乎要拜倒在罗伊的脚下，成为他的信徒。

　　罗伊今天去哈尼人聚集地，一方面是要查出发送秘密讯息的人，另一方面他还想去见见西波丝蒂。从吃早餐一直到他准备出门，迪比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罗伊想将他打发走，可是小家伙像粘在身上的黏黏虫怎么也甩不掉。

　　拉波曼达笑着说：“罗伊，你就带他出去玩玩吧！你十三岁时也一样黏人。”

　　罗伊问：“我怎么没有印象，我那时喜欢黏谁？”

　　“你那时，最喜欢跟着利迪菲和欧贝。”

　　“是呀，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有一点。”

　　“何止一点，你几乎希望可以在他们的床边打上地铺，一分钟也不要离开。”

　　罗伊哈哈大笑：“我有那么夸张吗？”

　　“可不是！”拉波曼达回忆起过去总是很开心。

　　罗伊对迪比说：“好吧，看在你很像我小时候的份上，我带你出去逛逛。”

　　迪比开心地蹦了起来。

　　迪比跟着罗伊四处闲逛。当他们走到一处被蔷薇花所围着的院落时，罗伊突然放慢了脚步，他在门牌前看了好一会儿，思索式地皱起了眉头，接着又隔着栅栏向院子里的张望。这让迪比非常好奇，于是也凑上前去，想知道门牌上写了什么？迪比看到那里被人用天蓝的油漆工整地写了“欧尼莱亚”几个字。这个名字看上去很普通呀，迪比不解地望着仍旧在原地张望地罗伊。

　　就在这时，西波儿从外面回来，她惊讶地发现罗伊和一个男孩站在自家的院门前。自从上次的欢庆会后，她还没有再见过他。她认为罗伊是来找西波丝蒂的，于是热情地将他们请进家。

　　罗伊正被讶异和疑惑所包围。今天自己完全是按着上级提供的可疑信号源的范围一步一步寻到这里的。现在眼前的这座小院落便在信号源的中心点的位置上。自己的手表一直闪动着红色的搜索指令，此刻那红色正在剧烈地跳动。罗伊悄悄地将它按灭了。他在心里喊道：“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西波丝蒂的家呀！”

　　罗伊镇定了一下情绪，随着西波儿穿过院子，往屋子走去。西波儿推开房门请他们进屋，就在罗伊的两脚刚刚踏过房门的一刹那，他眼里突然一片模糊，原先清晰的视线被杂乱的且不停抖动的波纹所取代。他本能地弹跳了一下，像触电一般颤栗地倚在墙上，用手挡住眼睛，样子看上去像犯了头痛。迪比和西波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担心地问他这是怎么了？几秒钟之后，罗伊的视线又重新回复了正常，他紧张的神经这才稍稍有所松弛。

　　他笑着对他们说：“我没事，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西波儿微笑地说：“那快点坐下，喝点什么吧！”

　　迪比看见西波儿家的客厅里放着一架老式的风琴，兴奋地拉着罗伊的手，径直向风琴奔去。

　　罗伊被他拉着刚迈出几步，眼前又变得一片模糊，那让人神经紧张的杂乱无序的波纹再次在眼前来回的滚动，同时随着不断地滚动开始迅速地变形、伸缩、旋转，这快速变幻的波谱图案几乎要让他晕倒。就在自己快倒下的时，他就近坐进了一张沙发里，他闭上眼睛，波纹消失了。他双手各撑在太阳穴上，并用力地按着，他想将这一再出现的奇怪的图案从脑袋里挤压出来。虽然他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根据经验，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反应与这间屋子有关。他能感觉到西波尔给自己端来了一杯热水，也能感觉到迪比正跪在自己身前，并将手放在自己有腿上。他甚至可以猜想出迪比此时的表情。他不敢睁开眼睛，他怕那些波纹再跳出来，使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自己总是这样闭着眼睛也不是办法。他只能假装头痛，将头向后依在沙发上，嘴里喃喃地说着抱歉之类的话，请他们让自己安静地休息一会。

　　西波儿将水杯放在罗伊身边的茶几上，又笑着对迪比说：“你就是迪比吧，我听欧尼莱亚说过，拉波蔓达那里有一个天才小音乐家。”

　　迪比害羞地冲着她笑，又问：“我可以看看那架风琴吗？”

　　“当然，来吧！”她拉起迪比的手，领他坐在风琴前。接着西波儿打开风琴盖，她轻轻地按下一个琴键，风琴立刻发出清脆的声音。

　　迪比激动地说：“天呀，它居然还可以弹奏！”

　　“那当然，你为什么认为它无法演奏了呢？我的父亲是一个风琴演奏家，过去他可是教我了不少曲子呢！”

　　“真的吗？你可以为我弹一首吗？”

　　“你喜欢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音乐，我都喜欢。”

　　西波儿立刻娴熟地演奏起来，她的双脚在踏板上轻盈地跳跃，双手在琴键上自由地飞舞。欢快地旋律从那架古老的风琴里纷纷跳出，它蹦跳出的音符像一颗颗饱含热情的水珠飘浮在空中。这些美丽的水珠在迪比身边跳跃、升降、旋转，如一群调皮的小精灵围着他嬉戏，迪比感到快乐、感到幸福。如果可以，他希望西波儿的演奏永远不要结束，他会一直坐在这里，一首又一首的听下去。

　　随着音乐声罗伊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是西波儿尽情演奏的背影。他将头转向一边，想看一看这间房子。可是刚挪动一下，视线便又模糊起来，同时波纹开始浮现。他立刻停止了动作，波纹跟着就退去了。他突然明白只要自己不活动，眼睛就能保持正常。可是自己有任务在身，这样一直一动也不动的坐着，能发现什么呢？既然已经进来了，就必须将事情搞清楚。

　　西波儿演奏完，回头看着罗伊，见他的状态已恢复正常。便笑着说：“你刚才的样子可真吓人。幸而西波丝蒂不在，不然她会吓死的。”

　　“我很抱歉。”

　　“你一定是太劳累了。”

　　“或许是这样吧。”

　　“西波丝蒂一会就回来了，等你见到她，保证什么毛病都没有了。”西波儿打趣地说。

　　罗伊不好意思地笑着。

　　此时，迪比已跑出客厅。这个房子的许多角落都放置着各式大小不同的乐器，像一个小型的乐器收藏博物馆。他沿着放置的乐器一间又一间地游荡，当他走到楼梯口，恍惚有音乐从下面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如果不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根本听不到，于是他决定继续往楼梯下方走。

　　楼梯在一层往下又旋转了两个来回，最终在一扇门前结束了。那是一扇深朱砂红色的金属门，没有门把手。迪比把门往里推了推，没有任何反应。他又向左右两个方向推了几下，门依旧纹丝不动。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门后传出清晰的曲声，他确信里面有人，而且正合着音乐唱着歌。这歌曲听起也很古老，有一点像拉波曼达平时唱得那种。

　　他不想去找西波儿帮忙，直觉告诉他主人是不会欢迎陌生人进入她的地下室的。此刻，迪比像被赛壬所迷惑，他只想进去，坐到这个歌手的身旁，聆听她的歌声。他用手沿着门的四边仔细的摸索，希望可以发现隐藏的开关。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他失望地坐在楼梯的台阶上望着门发呆，门的上方亮着一盏桔色的小灯，小灯的支架底端挂着一个金属小圆环。迪比站起身将食指伸进小环里，轻轻地拉了一下，门向左侧滑去。

　　迪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向门里探进半个身子，里面很冷，光线也较暗。迪比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随着播放的音乐轻声哼唱。他轻轻地往里走了几步，站在离她不太远的地方。现在，迪比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趴在一个盖有透明盖子的巨大的金属盒子上。而盒子里躺一个人，盒子里的人全身赤裸泡在一种半透明的液体中。

　　迪比被这景象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他急忙转身准备跑出去。就在他刚要踏出门时，红门“哗”的一声被关上了，迪比撞在门上。他转过脸向里看，只见那个唱歌的女人正看着自己，她的脸上有着比迪比更加的恐惧的神情。

　　迪比粗声对她叫喊：“让我出去！”

　　那个女人的声音在发抖。“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迪比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更怕自己，于是挺直了脊背，说：“我是迪比，你是谁？”

　　“你是迪比，我听说过你。你应该认识拉波曼达吧？”那女人说。

　　“是的，你怎么知道。”

　　“我是她的朋友，是西丝波蒂的妈妈，我叫欧尼莱亚。”

　　“可是……可是……他是怎么回事？”迪比指了指冷冻舱里躺着的人。

　　“他是我的丈夫，他叫加斯特。他病了，我们正在等可以治愈的药物，这样的状况只是暂时的办法。”欧尼莱亚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着自己的丈夫。

　　迪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离开。他对欧尼莱亚说：“对不起，我不该进来，现在让我走吧。”

　　“噢，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我没有听见你进来。我只是太专注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迪比点点头。

　　“今天你看见的一切，请你保密。”欧尼莱亚请求道。

　　迪比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一点头。欧尼莱亚双手绞在一起，像是祈祷似的，露出放心的微笑。

　　西波儿陪着罗伊说话，她看见欧尼莱亚与迪比一起走进客厅。笑着说：“迪比，你跑哪去了？”

　　迪比望了一眼欧尼莱亚，没有说话。

　　“噢，他刚才跟我在一起。”欧尼莱亚说。

　　西波儿问：“西波丝蒂呢？我想罗伊是来看她的。”说完朝罗伊挤了一下眼睛。

　　罗伊只是微笑没有开口。

　　迪比抓着罗伊胳膊说：“我们回去吧！”

　　“罗伊，真不好意思，西波丝蒂她不在，她出去了，也许很晚才回来。”欧尼莱亚说。

　　西波儿大叫了一声：“妈妈！”

　　罗伊慢慢地站起身，他的动作非常缓慢，像一个刚刚恢复行为能力的人。迪比小心地扶着他。

　　他们跟主人们道过别后，走出了庭院。罗伊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他将手脚用力地甩了甩，又原地弹跳了两下。

　　迪比张着嘴吃惊地望着他。

　　罗伊重重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说：“伙计，走吧！”

　　罗伊基本可以肯定欧尼莱亚的家就是向比艾特星球发送情报的地方。虽然他还没有拿到有力的证据，但在她家时，自己身体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哈尼人的住所。现在，他并不担心从欧尼莱亚的家里找不到证据。恰恰相反，如果事实证明她们就是比艾特人的间谍，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与西波丝蒂还未开始的恋情就已画上了句号呢？罗伊陷入了矛盾之中，他既希望可以抓到间谍，又希望西波丝蒂不要涉及其间。那西波丝蒂是不是无辜的呢？

　　罗伊一面思考一面健步如飞地向前走，迪比几乎要小跑才跟着上他。一个踉跄迪比跌了出去，他“哎哟”叫了一声，罗伊立刻停下跑了回来。迪比已自己爬了起来，但膝盖已磨破，鲜血直流。罗伊立刻抓起迪比手臂上的“魔镜”输入一些指令，迪比的伤口立刻呈一片蓝紫色，血也流得慢起来。

　　迪比吃惊地望罗伊，他没想到罗伊居然会使用“魔镜”，而且看他操作的样子显然非常的熟悉。

　　罗伊看到迪比的表情，连忙掩饰道：“我看星级人经常这样用，所以就会了。不过听说这只是暂时止血，只能保持一会儿是吧？你应该比我懂。”

　　迪比笑着说：“罗伊你可真了不起！虽然你是哈尼人，但星级人的那些‘破玩意’，你都会。”

　　罗伊背起迪比，一面走一面说：“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不喜欢星级人。”

　　“是呀，我不喜欢。”

　　“为什么，你自己也是星级人呀，难道你连自己也不喜欢了吗？”

　　“不是，我喜欢没有‘星子’时的自己。”

　　“为什么，人人都希望有一枚更强大的‘星子’呀！”

　　“那‘星子’有什么用？它再强大也只是‘星子’强大，并不是我们人类自身的强大。”

　　“但是你忘记了吗？‘星子’是人类的发现，他的强大是人类赋予给它的，所以归根到底还是人类强大呀！”

　　“你这样说好像也很有道理。不过，那也只是少数人的智慧。”

　　“虽然它诞生在少数人的手中，但任何一项创造不可能只依靠少数人来实现。它仍然需要从更多的人或者是全人类那里，吸取知识和经验，不断地探索，依靠共同的智慧才可能发明像‘星子’这样的科学成果。”罗伊的语气非常认真。

　　“你的意思是‘星子’还是一个好东西了？”

　　“是的，‘星子’是一件好东西。”罗伊笑了笑。

　　“可是，‘星子’将人类划分成许多等级，还使一部分人感到痛苦和不公平。”

　　“那不是‘星子’的错。”

　　“那是谁的错？发明者的错吗？”

　　“不是的，他们只是科学家，发明本身并没有错。”罗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

　　“罗伊，那你喜欢‘星子’吗？”迪比问。

　　迪比看到罗伊将头低下，眼睛看着地面，或者是在看自己的脚。他的步伐变慢了。

　　“是的，我喜欢。”罗伊的声音小得快听不见。

　　“那把我的给你吧！”

　　罗伊回头望了一眼肩头的迪比，笑着说：“看来你可真是不喜欢‘星子’呀！”

　　“我不需要它，它对我而言，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我觉得它快把我烦死了。我只想拥有音乐，其它的我都不想要。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迪比振振有词。

　　罗伊大笑道：“如果‘星子’可以当成礼物随便乱送的话，就不会有你刚才所说的‘感到痛苦的人’了！”

　　迪比不太理解罗伊的话，他觉得有点累，于是闭上了眼睛将整个头靠在罗伊身上。迪比的一侧脸贴罗伊的后颈处时，他感觉热热的。他又睁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那里除了光滑的皮肤什么都没有。他抿嘴笑了笑，再次将脸靠在上面，安心地睡去。

　　罗伊继续说着：“迪比，你很善良，不喜欢人类被分成三六九等。可是许多时候，人们的内心总是希望可以站得更高一些。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你喜欢的那个罗伊，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不要太恨我。”

　　罗伊没有听见迪比再说话，他向肩上看了一眼，只见迪比已经睡着。他苦笑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西波丝蒂回到家中，见姐姐正在生气，便问这是怎么啦？西波儿将刚才罗伊和迪比来家里的事情向她说了一遍。

　　“我想罗伊是来找你，而且他刚才身体很不舒服，可是妈妈却像下逐客令似的，请他们回去了。”西波儿又补充道。

　　西波丝蒂只是对着姐姐笑了笑，她看见妈妈一直沉默地坐在桌旁想着什么。她轻声地说：“妈妈，你在想什么？”

　　“噢！”欧尼莱亚顿醒。“宝贝，你回来了！”

　　“罗伊来过了？”

　　“嗯……是的。”欧尼莱亚还是有一点心不在焉。

　　“他没说来有什么事吗？”西波丝蒂问。

　　欧尼莱亚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西波丝蒂对妈妈的反应很是不解，她让目光转向姐姐。

　　西波儿着急地提高了嗓门。“妈妈她从罗伊走了后就一直这样。”

　　西波丝蒂握住妈妈的左手，并轻轻地拉了一下，想把她的注意力集中过来。“妈妈，你有什么心事吗？”

　　欧尼莱亚依旧神情木然地坐着。她右手托腮，胳膊支在桌面上，头有气无力的低垂着。眉头紧锁并用力地抿着唇，那嘴唇被她抿得薄薄地，像是要在唇上一把锁似的。

　　“妈妈！妈妈！”西波儿高声叫着。

　　欧尼莱亚猛得抬起头，向两个女儿露出一个抱歉式的苦笑，又示意她们一起坐下。她放松了一下嘴唇，又立马用牙齿咬住下唇。这使女儿们越发紧张，她们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让妈妈欲言又止且惶恐不安。

　　欧尼莱亚将西波丝蒂握紧的那只手抽了回来。她双手叠放，直起背，像是准备宣布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似的，将自己整个人都端正了起来。

　　“今天罗伊和迪比来家里，其实发生了一件事情。”欧尼莱亚说。

　　“什么事？妈妈！”西波儿问。

　　“迪比发现了地下室里的你们的父亲。”

　　“什么？”西波儿喊道。“所以你才很快地请他们离开的。”

　　欧尼莱亚点点头。

　　西波丝蒂说：“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对吧？”西波儿也用眼神问着同样的问题。

　　“迪比答应替我们保密。不过……”

　　“不过什么？妈妈。”西波儿问。

　　“其实地下室里还有另一个秘密。”欧尼莱亚小声的说。

　　“什么？”西波儿像没听清似的高声问。

　　欧尼莱亚示意她声音轻一点，继续说：“帮我将你们父亲冷冻起来的其实是比艾特人。作为回报他们要我不定时地帮他们发送讯息。”

　　西波丝蒂问：“什么样的讯息？”

　　“我不知道，那些符号和字符我都看不懂。他们给了我一台机器，我只管照样子输进去就行了。”

　　“讯息是怎么给你的。”

　　“你们见过那个人，他经常来买我自制地苹果酒。”

　　西波儿嘟着嘴，显出不高兴地样子。接着她愤愤地说：“妈妈，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怎么会相信比艾特人？”

　　“那我该相信谁？当时，没有人愿意帮我，他们只会说去跟你的丈夫道别吧，他快不行了。”

　　“可是，那也不能出卖我们自己呀。”

　　“我们自己？我们是谁，我们是哈尼人。虽然那个来买酒人没有明说，我也知道他要发送的都是关于五星人的事情。”

　　“那也不行，五星人又没错。”

　　“没错吗？他们发明了那个该死的‘星子’，又将人类分成若干等级。我们哈尼人莫名其妙地被他们遗弃在社会的角落里。”

　　“你不能因为你的遭遇，就否定所有的五星人。”西波儿说。

　　“哦，哦，是吗？我不能否定所有的五星人，看来我好像伤了某位大小姐的心了。”

　　“妈妈，别这样。”西波儿嚷起来。

　　“妈妈，你就这么恨五星人吗？”西波比蒂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恨，反正我不喜欢。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低等公民。他们与我们之间早起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我知道你们或许会爱上某个五星的年轻男孩，但是你们要知道那是不可能幸福的。在他们的生活圈里你们找不到尊重和爱，那一时的两情相悦也会如过往云烟一样稍众即逝。”

　　“我不相信。”西波儿说。

　　“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不想看到你们痛苦、失望的那一天，因为我爱你们。”

　　西波儿沉默了。

　　西波丝蒂说：“妈妈，迪比只是发现了父亲，他并不知道发送讯息的事。我们并不需要太担心，或许他们永远也发现不了。”

　　“但他只是一个孩子，我们不能指望一个孩子可以严守秘密。”

　　“那我们可以找罗伊帮忙，他现在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他可以看着迪比。”

　　“可是，这件事真的可以告诉罗伊吗？”欧尼莱亚有点犹豫。

　　“你跟他母亲不是朋友吗？而且他也是哈尼人。”

　　“可是，谁去跟他说呢？”欧尼莱亚问。

　　西波儿说：“那只能是西波丝蒂了。”

　　西波丝蒂迟疑了一下说：“好吧，我去。”

　　（十一）

　　欧贝正与父亲坐在书房里。他刚刚从父亲那里知道利迪菲被抓的事情，也知道父亲将去比艾特星球。

　　“爸爸，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你非要亲自去比艾特星球？”欧贝说。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那很危险，而且你的年纪……也很大了。”

　　“你想说，我老了？”斯勒帕尔笑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欧贝。我确实有点老了，不过还不算太老。在‘星子’的帮助下我至少年轻四十岁。”

　　“你现在也愿意使用‘星子’了？你不是经常关掉它吗？”欧贝说。

　　“我还是不太愿意使用它，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需要它。”

　　“爸爸，你准备怎样救出叔叔，用最强的星际武器把比艾特人消灭掉？”

　　“我们根本不可能消灭比艾特人。我也不认为战争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

　　“那怎么做？”

　　“交换！”

　　“用什么交换？”

　　“我！”

　　“什么？这不行！爸爸你……”欧贝惊呼着。

　　斯勒帕尔向儿了投去了一个责备的目光，他并不认为儿子是在关心自己，反而觉得欧贝有一丁点自私，于是生气地不再看他。

　　“如果被抓的是我，我相信利迪菲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他站在窗口望着天空。

　　欧贝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父亲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此刻他的心情糟透了，虽然自己并不是父亲心目中的完美儿子，但自己是真心地关心父亲，并且同样地爱着叔叔依迪菲。可是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非要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自投罗网？如果对方既不放了叔叔，又扣押了父亲怎么办？这不能不考虑到，对于身经百战的父亲他一定也想过。可是看父亲的样子，他的心意已决。

　　欧贝还是尝试改变父亲的决定，说：“让我去！”

　　斯勒帕尔慢慢地将视线移回到儿子身上，他将眼睛稍稍睁大了一些，好似想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是谁。

　　“爸爸，我是说我去替换叔叔。”欧贝重复道。

　　斯勒帕尔像不认识欧贝似的注视了他一会儿，接着他摇了摇头，再次将目光移开。他来到酒架前从上面拿出一瓶酒，放在桌子上。没有说话，示意欧贝看一看。

　　欧贝看到这是一个空酒瓶，不解地望着父亲。

　　“怎么？是不记得，还是不认得？ ”斯勒帕尔说。欧贝摇了摇头。

　　“这个瓶中的酒应该是你倒掉的，不过将它放回到酒架上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上次你突发心绞痛，为了掩饰我是倒掉了一瓶酒，不过……”欧贝一面说一面又望了望酒架。

　　“不过将空瓶子放回去的人不是你，对吧？”

　　欧贝点了点头，突然他脸色苍白，有一种被人早已看穿而不自知的恐惧和羞愧。

　　“你现在明白了？是罗伊放的。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你每天在这个书房里进进出出却没有发现？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那个整天佩戴着的‘星子’跟女人戴着的首饰一样，只是一个装饰品。”

　　父亲的话中满是对欧贝的嘲讽。欧贝的脸由白转红，心也狂跳不止。他一直想做个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人，希望有一天可以得到父亲认可，或者成为全家的骄傲。事实是自己却如此疏忽大意，毫无心计。五星级人又如何？自己的洞察力和判断力还不如一个四星级的罗伊。欧贝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跟傻瓜无异，整天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将‘星子’当成皇冠上的宝石，以为只要拥有了它便可以高高在上。它究竟是什么？自己从佩戴‘星子’后除了在行动力上比常人强许多外，再没有显出更多的优势。相反自己对它的依赖越来越强，当自己无法面对一些问题时，第一反应总是在‘魔镜’里寻找‘星子’的智能答案。而自己从不主动地进行自主性思考，甚至还以浪费时间为借口逃避去想问题，一味地依赖‘星子’快速地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假想有那么一天，‘星子’不能使用了、消失了，那时自己将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个货真价实的傻瓜？一个哈尼人？一个低等且卑微的人？！

　　欧贝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彷徨和痛苦，他深感自己已成为‘星子’的傀儡，它犹如深入骨髓的病毒正在一步步地吞噬着自己，而自己对它的迷恋却与日俱增。就连情绪和感情上的起伏欧贝也一点不想承受，就像上次西波丝蒂与他划清界线时，他无法承受失恋的痛苦，于是打开情绪屏蔽程序让自己忘却。此时，他再度感受到挫败带来的心灵上的煎熬，他内心的软弱又慢慢地浮现出来。他很想立即开启情感屏蔽程序让自己得以“解脱”。可是站在父亲面前，他不敢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这等于承认自己的无能和软弱。他还需要这一点点假装的尊严，即便这次在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愚蠢，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回避压力和躲避痛苦的。他需要自己像一个男人一样站在父亲的面前，哪怕就那么一次。

　　“欧贝，我知道你很骄傲，你的出生和你的身份使你看不清真实的自己。我一直反对你过分地依赖‘星子’，我希望真正成长起来的是你自己本身。不管怎么，我还是爱你的。我宁愿不换回你的叔叔，也不希望你去冒险。这是我最后的私心。”

　　欧贝刚想插话，斯勒帕尔阻止了他。

　　“不要说话，听我讲完。有许多事情我还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孩子。我也爱迪比，爱我的弟弟。我爱这家里的所有人。我并不是完人，更不是圣人。至于你叔叔为什么会被派去外星基地，表面上是他因依米蒂被关押而心情低落所做的选择。而这只是既真又不全真的假象。在这件事情上利迪菲完全是无辜的。依米蒂假身份被揭露时，利迪菲非但没有嫌弃和怨恨她，依旧一如既往地爱她、维护着她。他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他没有偏见、没有阶级观念，他坦诚、包容、勇敢。欧贝，我希望你像他一样。”

　　斯勒帕尔越说越激动，提起利迪菲总是让他很伤感。他的眼睛有些湿润，声音也开始嘶哑。他的脸变得阴郁起来，整个人也显得无力、颓废。他像突然老了许多似的，缩了起来。又好像身体内有某个东西将原本高大的躯体猛得一下向内拉紧了。他半卷着身体窝在椅子里，痛苦地抖动着嘴唇。

　　欧贝看着父亲不敢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干燥生涩。他轻轻地干咽了几下，依旧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半分。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干扰了父亲，尽管此时父亲已显出疲惫和消沉，继续谈话也只会加剧他情绪的低落，但是欧贝还是不敢打断父亲。

　　斯勒帕尔停了一下，继续说：“依米蒂同样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值得利迪菲这样爱她。她原本只是一个哈尼人，她与利迪菲刚认识时，我便以家长的身份出面阻拦。我私下找她，希望她离开利迪菲，她起初不愿意，但在我一再施压下她被迫离开了。她走后利迪菲痛苦不堪，我于心不忍，便又主动去找她。但是我提出一个要求，要她成为五星级人后再去见利迪菲。我利用了手中的权力，使用了一些非法的手段，私自帮她安装了‘星子’，改变了她的身份。她明白这样做是犯法的，可是她无法抵抗我的蛮横和霸道，并加上我用她与利迪菲的爱情为诱饵，她最终屈服了。她成了五星人后，我才认可了他们的婚姻。后来的事，你们大概也了解了。但是她从来没有把真相说出来，这让我深深内疚和懊悔。所以在你想帮助迪比更换身份时，我便开始反对。你以为是我不爱迪比，其实恰恰相反，是因为我爱你们。”

　　欧贝的脑子乱极了，一波又一波突然而至的秘密和情感像洪水一样向他扑来。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喘息。只觉得自己快被浪头卷走，或直接压到水下。他现在太需要“星子”了，他需要“星子”帮助自己将这一切暂时隔离出去，给他一个消化的时间和空间。可是他却像一个木头一样被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十二）

　　傍晚七点天空骤然一片漆黑。每当早晚各一次黑白交替的突转总让人有少许片刻的不适，不过人们很快便适应了，同时也慢慢地淡忘了绚丽而朦胧的晨曦及柔美而浪漫的夕阳。此时西波丝蒂正看着表，等待着黑夜降临，因为她约罗伊七点在墓地见面。

　　墓地已完全被黑暗笼罩，路灯在茂密的枝叶的缝隙间投下微弱的光线，白色的墓碑现在成了暗灰色，随着夜晚温度的下降，墓地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西波丝蒂站在父亲的墓前，将一枝白色的月光花放在了墓碑顶上。罗伊正向她这边走来。

　　罗伊停在她的身边，随着她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墓碑，接着又向四周望了望。此时墓地只有他们两人，除了偶尔听见树枝上发生的窸窸窣窣地声响外一切都非常的安静。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罗伊看着墓碑上的字说。

　　“是的。”西波丝蒂对罗伊笑了笑。“不过下面是空的。”

　　“嗯？”

　　“觉得奇怪对吧！这里从一开始就是空的。”

　　“可以知道这是怎么回来吗？”罗伊问。

　　西波丝蒂将脸转向罗伊。说：“因为有人帮我们将他藏了起来。”

　　“藏在哪里？谁帮你们的？”罗伊望着她好奇地问。

　　西波丝蒂看着罗伊的眼睛说：“我们将他冷冻在家里的地下室里，等待可以医治的药物。至于是谁帮助了我们，希望你听了后不要太吃惊。”她停了一下。“是比艾特人。”

　　“什么？等一等！”罗伊迅速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着西波丝蒂，接着将整个身子都背对着她。

　　西波丝蒂拉了拉他的胳膊，问：“你这是怎么啦？为什么不看我。”说着就走到罗伊的面前。罗伊立即向更远的一边移去，依旧背对着她。

　　“现在你不要关心我的问题，先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罗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然。

　　“好吧，不过我很不习惯对着一个人的后背说话。其实今天我是来请求你的帮助的。”

　　“需要我帮你什么？”

　　“几年前，医生判定父亲无药可治时来一个神秘的人，他提供了一套装置可以将父亲先冷冻起来，所以直到现在他还活着。后来我们知道他是比艾特人，作为回报我们向比艾特星球发送了一些的讯息。”

　　“还有谁知道？”

　　“没有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过……”

　　“不过什么？”

　　“迪比看过冷冻的父亲，但并不知道发送讯息的事。”

　　“迪比看过？那就是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了。”

　　“是的。”西波丝蒂看着罗伊的后背，觉得这个后背非常的高大，在黑暗中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罗伊从小就非常想拥有一枚超强的‘星子’，但是由于他是哈尼人，所以不得不依靠自身的学习求得知识和能力。这样的学习过程是艰辛的、漫长的、低效的，可是却塑造了他机敏、隐忍、善于思考的特质。如果说‘星子’是一双翅膀的话，那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可以飞翔的猎豹。这只会飞的猎豹依旧保持着思考的习惯，同时依靠自己敏锐的触觉来捕捉那些不易发觉的事实。

　　今天，在来的路上他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几天他一直回忆在欧尼莱亚家时的感觉。他也曾做过假设，如果西波丝蒂就是发送讯息的人，自己该怎么办？一是将她送交军事法庭，那么等待她的决不是在莫兹星球住上三年五载那么简单。二是如果自己替她隐瞒，那自己的任务又该如何交待，是不是要承认自己的无能，甚至被取消星级人的身份。如果这样，那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就算西波丝蒂不是直接操作者，但作为知情者同样有罪。自己也不可能在抓捕了她的亲人情形下还指望她会爱上自己。刚才西波丝蒂一提到比艾特人时，自己立即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开。这虽然阻止了她被继续记录下来，但只要有人足够地仔细，仍然可以从那个短暂无声的画面里发现西波丝蒂曾提到过比艾特人。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种心存侥幸的下下策。

　　西波丝蒂就这样一直注视着罗伊的后背，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背对着自己。不管怎么自己都已无路可退，为了全家，必须冒这个险。她甚至想到最可怕的可能，如果罗伊告发自己，那时自己则会一人担下所有的罪责，绝不让妈妈和姐姐受难。但是现在罗伊背对着自己，已沉默许久。这样的沉默使她恐慌，使她惧怕。她看不到他的脸，看不见他的表情，连做最简单的猜测也办不到。他站在自己的前面如一座没有表情的雕塑，他的思想、他的感情完全无法感知。如果从这座巨大的雕像里蹦出一个巨兽，自己也毫无办法。西波丝蒂此时已将一切交与上帝，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罗伊不要遗弃自己。

　　“你还没有说需要我做什么？”罗伊终于开口。

　　西波丝蒂小心谨慎地说：“我们害怕迪比不小心将这事说出去，希望你可以看好他。”

　　“只是担心迪比吗？你们就不怕我说出来吗？”

　　“你是哈尼人呀，我们不是一国的吗？”

　　“是吗？你们是这样想的。其实迪比比谁都更爱哈尼人，你们担心错了。”

　　“迪比是个善良的孩子。”

　　“西波丝蒂，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罗伊的问题让她感到非常的突然，他直截了当地提问像是一种暗示或是一个前提，西波丝蒂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对于他的感情，自己还没有认真地想过。他的聪明、勇敢、帅气、热情，完全是女孩子们心目中恋人的首先。可是自己的脑海总有那个自负、冷漠、英俊的欧贝的身影。虽然自己已跟他划清了界线，表明了态度。可那并不是出于真心的，在自己的内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总觉得欧贝不会真的爱上自己，他对自己只是一时的迷恋。不用许久，他便会厌烦，爱意全无。而自己能潇潇洒洒地也将他忘掉吗？西波丝蒂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那时的自己定会痛不欲生。

　　“很难回答是吗？”

　　罗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她将精神再度集中到罗伊的后背上。

　　“我只是觉得突然，不知该怎么说。”西波丝蒂说。

　　“爱一个人，需要想这么久？”

　　“罗伊！”

　　“好了，不用紧张。我并不是一个卑劣的人。我不会用你是否爱我，作为交换条件的。”

　　西波丝蒂舒了一口气。

　　“我们先回去吧，你放心我会保密的，也会看好迪比。”罗伊终于转过脸来。

　　西波丝蒂在阴暗的光线下看到罗伊的脸上痛苦的表情，她的心也随着颤动起来，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罗伊，就在她松开手的时候，罗伊突然将她紧紧抱住，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成罩住。西波丝蒂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她听见罗伊剧烈的心跳声。

　　（十三）

　　罗伊到家时已是午夜，虽然傍晚和午夜的天空看上去并没有分别，但是罗伊还是从愈加寒冷的空气中觉察到时间的不同。他推开家门，家里很静，大家应该都去睡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准备上楼休息，客厅尽头的书房的门下泄出一丝光亮，罗伊想上校可能还在书房里没有休息，于是他向书房走去。他敲了敲书房的门，没有人回应。他在门外又站了几分钟，依旧没人应答。他转身准备回房，门却开了，欧贝站在里面。

　　罗伊冲他微笑了一下，说：“原来是你呀，我还以为是上校呢？本想道一声晚安的。”

　　欧贝面无表情，冷冷地说：“进来吧！”

　　罗伊点点头，走了进去，欧贝在后面立即将门关上。

　　罗伊四下看了看，只有欧贝一个人。便问：“上校呢？”

　　“他走了。”

　　“走了？这么晚去‘灯塔’。”罗伊问。

　　“是去外星基地。”欧贝坐到父亲的书桌前。

　　“是吗？那我是不应该知道的。”罗伊自嘲般的笑着。

　　“别装了，你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欧贝的两个胳膊架在扶手上，脚翘在桌上，斜视着站着的罗伊。

　　“我能是谁，一个哈尼人，一个上校的随从。”罗伊掩饰道。

　　欧贝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即转成冷笑。他站起身围着罗伊走了一圈，像不认识他似的用眼睛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突然他在罗伊的后颈处猛得抓了一下。罗伊条件反射的向外躲闪，他觉得颈后一阵撕痛，用手捂住。

　　此时欧贝的手里抓着那块罗伊用于遮盖“星子”的仿真皮肤，正怒视着他。罗伊也气愤地紧咬唇齿，瞪着欧贝。

　　欧贝将手中的仿真皮肤重重地扔在地上。“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罗伊将脸侧向一边不再看他，也没有说话。

　　“你不感到羞愧吗？撒了如此大谎。是不是欺骗别人让你感觉很爽！”欧贝咬牙切齿道。

　　“这跟你无关。”

　　“只要在我家，就跟我有关！”

　　“你想怎么样？”

　　“我要告诉所有人。”

　　“不行！”

　　“为什么不行？”

　　罗伊低着头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了许久。

　　欧贝又慢慢地捡起地上的仿真皮肤还给罗伊，并在一张沙发上坐下，他已没有刚才的怒气与强势。

　　他轻声地说：“对不起，罗伊！我想我是失去理智了。”

　　罗伊生气地不看他。

　　欧贝继续说：“傍晚我跟着你去了墓地。”他一面说一面瞅了一眼罗伊。“我看见你和西波丝蒂在一起。”

　　此时罗伊在欧贝的对面坐下，冷眼望着他。好一会儿还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如何？”

　　“对不起，我想我是忌妒了。”欧贝说。

　　“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想西波丝蒂她不爱我。”

　　“什么？”

　　罗伊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她不爱我。”

　　欧贝轻轻地“哦”了一声。

　　“欧贝，你现在高兴了吧。她不爱我，你还有机会。可是我爱她。但是我……我可能会害了她。”

　　“什么意思？你怎么会害了她。”

　　“上校没有告诉你吗？”

　　欧贝茫然地摇了摇头。

　　罗伊说：“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星子’的？”

　　“父亲说的，但只说了这么多。”

　　“你觉得我凭什么能拿到四星级人的身份？这是有代价的。我的眼睛还一项特殊的功能。进入我视线的所有内容都会被记录下来，这些记录会自动传输到‘灯塔’，至于谁会看这些记录，我并不知道。”

　　欧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现在就在被摄录中。”罗伊挤出一丝冷笑。

　　欧贝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站到罗伊的视线之外。

　　罗伊干笑了几声，垂下了头，分别将左右手的拇指抵在各一边的太阳穴上，并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很有意思是吧？刚开始我很喜欢这个特异的功能，但到后来它让我越来越痛恨。如果我爱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话，这让我……”

　　欧贝小心地问：“你觉得谁将受到伤害？”

　　“许多人，第一个就西波丝蒂，或许还有上校。”

　　“你究竟录下了什么？告诉我！”欧贝有些焦急。

　　“欧贝，你也爱西波丝蒂对吧！你别多心，我并不是要与你怎么样。有一件事我怕我一个人无法帮助她。”

　　“你快说。”

　　“西波丝蒂，她的家……”罗伊话到嘴边止住了。

　　“她家究竟怎么了？”欧贝见他吞吞吐吐开始不耐烦起来。

　　“她家是比艾特人的情报发射站。”

　　“啊？这不可能！”欧贝大叫着。

　　罗伊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将手指放在唇上，要他说话的声音轻一点。

　　欧贝立刻压低声音说：“确定吗？”

　　罗伊又将脸侧了过去，说：“是的，上次我带迪比去她家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今天西波丝蒂当面承认了这件事。问题是她突然向我说出这事，我来不及将视线避开。我想她已经被记录了，虽然画面没有声音，但你是知道的，没有声音，也能知道她说得是什么。所以我想她将有危险。”

　　“真愚蠢！”欧贝嚷道。

　　“是的，我很愚蠢，以为今晚的相见是一场爱的相约。我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同时她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到无地自容，事实上我是一个骗子。”

　　“行了，内疚也没用。你就是一个骗子。你的数据多久传输？”欧贝问。

　　“可以实时传输，不过我早将这个功能关掉了。平时都是定时自行上传。具体时间我不知道，最快二十四小时上传一次。”罗伊说。

　　“那就是说我们还有二十三小时，或者不到的时间。”

　　“应该是这样。欧贝你想做什么。”

　　“去删除记录。”

　　“怎么删除？”

　　“我还不知道。”欧贝说。

　　罗伊望着来回踱步的欧贝说：“其实我可以关掉‘星子’，只要我永远不再开启它，这样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会上传到‘灯塔’去。”

　　欧贝拍手道：“太好了，就这么干！”

　　罗伊微微点点头，样子像要哭了似的。

　　欧贝又突然竖起一根手指，一面思考一面说：“也不行，如果你永远不再开启它，这不也是同样暴露了吗？”

　　欧贝越想越兴奋。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思考问题，他知道今夜面临的问题，“星子”是不会有答案的。他不得不自己进行思考，想出办法。他的大脑在飞转，肾上腺素在飙升。他突然非常喜欢这种感觉，于是他将自己的“星子”关掉。

　　接着对罗伊说：“先关掉它，让我们可以真正的说话。”

　　罗伊一惊，他没有想到欧贝会这样做。他有一点害怕，自从戴上“星子”后，他从未动过它。他认为“星子”控制着一切，它赋予了自己另一种生命。如将它关闭，自己也会跟着灰飞烟灭。他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就好像连自己的这一丁点想法也会被“星子”知道了似的。欧贝快步走到他的身后，用手强行关闭了罗伊的“星子”，罗伊吓得脸色苍白。

　　欧贝将自己的脸凑到他的面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他瞪大眼睛向罗伊的双眼里看去，像照镜子似的摇晃着脑袋，裂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罗伊将他推开，眨了几下眼睛，感觉着会有什么不一样。

　　欧贝说：“没事的，迪比经常这么干。我过去也认为这样做很傻，现在我倒觉得很有意思。没有它我们还是我们，有了它我们依旧是我们。”

　　罗伊有些失落。他说：“你是不会懂的。能够戴上它，我都付出了什么。你说关就将它关掉了。”

　　“对不起，我也曾与你一样，对‘星子’充满了敬畏和狂热。可是近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让我对‘星子’有了新的认识。它确实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但是由于我们的依赖和盲从，结果佩戴后，我们变得越发愚昧。不仅如此，我们还变得盲目自大，懦弱虚伪。它在改变我们的行为的同时，也改变了我们的品质，改变了社会关系。原本一项积极而不朽的发明创造就这样被我们扭曲了。”

　　“欧贝，你说的我都能理解。可是我们太弱小了。现在就算我们都将‘星子’关闭，又能怎么，这只是拖延而已。”

　　“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们，他叫巴斯特，他是一个程序员。或许他可以把你的画面记录给删除掉。”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罗伊激动地说。

　　“我们要不要先去欧尼莱亚家，将计划先告诉她们，我想此时她们一定还在极度的担忧中。”欧贝说。

　　“是的，你说得对。西波丝蒂还不知道我之前的行为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她被我的样子吓坏了。”

　　“好吧，我们现在先去找她们，再去找巴斯特。”欧贝说。

　　趁着黑色，两个已关闭“星子”的普通人踏上了夜路。

　　十四

　　当他们到欧尼莱亚家时，欧尼莱亚和西波丝蒂正准备出去找西波儿。

　　“西波儿去哪？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欧贝问。

　　欧尼莱亚略有戒心地不敢说。罗伊将同样的问题再问了一遍，欧尼莱亚见罗伊并不避讳欧贝，这才向西波丝蒂使了一个同意的眼色。

　　西波丝蒂说：“今天妈妈发送了一条讯息，虽然大多数的我们都看不懂，可是刚才我们从中读懂了一句。大概意思是‘巴斯特出卖了依米蒂’。”

　　“就这样。还有其它的吗？”欧贝问。

　　“没有了，妈妈准备告诉拉波曼达和迪比，但西波儿怎么也不同意。她说一定是搞错了。之后她就跑了出去。”

　　“她会去哪呢？会不会去找巴斯特了？”欧贝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思索。

　　罗伊说：“如果真是这样，西波儿应该去‘灯塔’，我们一起去找她。”

　　西波儿觉得很奇怪，便问：“‘灯塔’不是严禁哈尼人进去吗？罗伊你也可以进去吗？”

　　罗伊的脸刷得一下子红了。

　　欧贝将罗伊的身体转过去，让她们看他的后颈。欧尼莱亚看见连连后退，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像在堵住喉咙将要发出的尖叫。

　　欧贝说：“别怕，我们都已将‘星子’关闭，现在我们从某种角度来讲也是哈尼人。至于罗伊的事以后再解释，请相信我们。”说完拉着罗伊向“灯塔’奔去。

　　西波儿正与巴斯特坐在自己的车里，两人刚刚进行了一场热烈的缠绵，巴斯特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裤一面问：“宝贝，刚才你有点心不在焉，怎么了吗？”

　　西波儿咬着唇，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别这样。说来听听。”巴斯特催促着。

　　“是你告的密？”西波儿的声音听上去像快哭了似的。

　　“嗯？宝贝，你在说什么？”

　　“依米蒂的假身份案，你是告密者。”

　　巴斯特沉默了几分钟，又笑着问：“你听谁说的，这怎么可能？你被骗了吧。”

　　“她不会骗我。”

　　“你说的她是谁？”

　　西波儿犹豫了一下，说：“欧尼莱亚。”

　　“哦！是你的……”巴斯特诡秘地一笑。“你相信吗？我会是那样的人吗？她一定是希望你不要跟我在一起，你是知道的，她对五星人有成见。”

　　“可是，是有依据的。”

　　“什么依据？哦，宝贝，你今天是怎么了，跟我说说。”巴斯特将西波儿搂进怀里。

　　西波儿推开他，坐直。想了一下，说：“巴斯特，我非常地相信你，我也认为是他们搞错了。其实这个消息是一个比艾特人让我妈妈发送到比艾特星球去的。我不知道他们搜集这种讯息干什么用。但是我想比艾特人一定是搞错了。”

　　“比艾特人！比艾特星球！欧尼莱亚！哦，哦，慢点。宝贝，这是怎么一回事？”

　　西波儿将父亲的病和比艾特人的帮助及发送讯息的事全部告诉了巴斯特。巴斯特一面听着西波儿的叙述一面压制着内心的狂喜。他万万没想到“灯塔”一直在寻找的比艾特间谍就藏在她的家中，现在自己只要将此事上报给哈里热，必将飞黄腾达。一直以来，巴斯特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程序员感到委曲，感到不公。他虽自称是欧贝的朋友，但在内心里一直对他充满妒忌。他觉得自己比欧贝更聪明、更能干。唯独缺少一个像斯勒帕尔一样的父亲，而且这个父亲还是哈里热将军的养子。现在翻身的时候到了。他对自己说一定不能错失这送上门的好机会。眼前这个女孩虽然漂亮可人，但是也自己的前途相比实在微不足道。对于西波儿自己确实动过真心，不过男人怎能为一个女人而放弃功成名就的机会。更何况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或许只此一次。如果为了她放弃了，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西波儿见他沉默不言便推了推他。巴斯特从思绪中回过神，看见眼前的西波儿，一个新问题摆在了他的眼前。

　　巴斯特想：“不能让西波儿回家去。依她的性格，根本藏不住话。让她回去就等于让她通风报信，那时哈里热即便从自己这里获得消息，也会抓不到人。那样哈里热必将迁怒于我，自己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被他重重地责罚。”他越想越觉得事情的严重。

　　他抚摸着西波儿裸露的皮肤，在月光下这柔滑苍白的肌肤像染上一层青色，泛着蜡白色的光，她正毫无戒备地望着自己。他俯下身子亲吻她的嘴唇，她的唇芳香温热，散发着少女迷人的气息。他用力地吮吸着，像要将她体内的空气也一同吸尽似的。接着他的嘴唇滑到她的脖子，同时双手也在颈部轻柔的滑动。西波儿的两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脊背上，幸福地陶醉在巴斯特热情而温柔的怀抱里。突然，他迅速地按灭了她的“星子”，并用双手将她的脖子死死地勒住，发疯似地将手指向这充满魅惑的颈部掐下去。他的手能够感觉到皮下薄薄的肌肉和柔韧的颈骨正在充血、肿胀、变硬。随着双手不断地用力勒紧，它慢慢地又变得柔软、无力、松弛，最后软绵绵地垂在一侧。他将她的头靠在靠背上，此时她的脸有些扭曲。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眼球几乎要从眼框里挤出来。嘴张着，像在喊叫。巴斯特用手将她的眼睛合上，又抿上她的嘴唇，使她的样子看上去像睡着了似的。最后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迅速地离开了。

　　欧贝和罗伊将车停在“灯塔”上面，这里除了一眼望到不到边的草地和树木外，谁也看出下面有一座庞大的地下建筑，“灯塔”就这样被巧妙地隐藏在这里。罗伊坐车里有一些发懵，因为关掉了“星子”后，他已找不到“灯塔”隐蔽着的门。他望着欧贝，希望他有什么办法。欧贝同样无奈的皱着眉头。

　　欧贝说：“看来我们还是当不了哈尼人，现在想进去就必须打开‘星子’，就打开一会儿吧，先进去找到巴斯特再说。”

　　罗伊一面点头同意一面打开‘星子’。当‘星子’再度正常运行时，草地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白色的长方体轮廓，这个长方体就是‘灯塔’被隐藏的陆地部分，它的正面有一个忽隐忽现的门。两人一看见大门，便立马跳下车，疾速冲了进去。

　　他们直奔巴斯特办公室，推开门只见他正在操作电脑。欧贝一个箭步冲上去，迎着他的脸就是一个重击。巴斯特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刚想爬起来，欧贝对着他的大腿又是一脚。他痛得侧身翻了过去，趴在地上。欧贝接着又朝他的另一条腿用力地踹下去。巴斯特一边捂着痛处一边不停地嘶吼。欧贝弯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起，只是将他的上半身拖离地面一点点，便快速地朝他的鼻梁上猛击一拳，随即将抓着衣领的手一松，巴斯特像一个玩偶一样被摔在地上，他的身体在地上不受控制地上下弹动了两下。

　　欧贝准备再动手殴打时，罗伊拦住了他。

　　罗伊在巴斯特的身边蹲下，问：“西波儿在哪？”

　　巴斯特朝罗伊白了一眼，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罗伊躲避不及，脸上沾到口水，他用袖子擦了擦。欧贝见状，对着巴斯特的肚子又是一阵猛踢，直到他再次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你这个混蛋，你害了依米蒂，别以为没人知道。我是替我叔叔在揍你。”欧贝怒火难平。

　　“欧贝，快来！”罗伊看着桌上的电脑。

　　“你最好别动！”欧贝指着地上的巴斯特呵斥道。

　　他迅速来到罗伊的身边，巴斯特的电脑正传来的一则信息。

　　“巴斯特，请立即前往罗宾路101号与灰鹰队集合。”

　　欧贝读完，更是怒火中烧。他咬紧牙齿，双目圆瞪，一个猛劲将电脑掀翻落地。

　　他回头看向地上的巴斯特，可是他却不见了。

　　“该死，让他跑了。”欧贝说。

　　“欧贝，罗宾路101号不是欧尼莱亚的家吗？”罗伊担心地说。

　　“是的，那灰鹰就是秘密警察，她们一定暴露了。我们赶快去通知他们，如果西波儿在家里就好了，可以用‘魔镜’发送消息。”

　　“我刚才试过了，在‘魔镜’上搜索不到西波儿。”罗伊再次看向“魔镜”。

　　“依西波儿的性格，她是不会关闭的，恐怕她已有危险。那浑蛋应该还没跑远。走！”欧贝一面说一面与罗伊向外跑。

　　他们跑出“灯塔”时，远远看见巴斯特跌跌撞撞地向一片树丛跑去，很快消失不见了。他们立刻跟了上去。就在他们追到树丛入口时，一辆汽车打着大灯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时，欧贝和罗伊向两侧迅速的跳开，摔到在地。那辆从他们的脚边擦过，飞速的逃走了。

　　“罗伊，罗伊，你没事吧？”

　　“我没事，欧贝你有没有看见车上的人？”罗伊问。

　　“看见了，而且还有一个人，是西波儿。”

　　“可是，这怎么可能，西波儿也坐在车里，看着他开车来撞我们。”

　　“是的，这很奇怪。而且这辆是西波儿的。”欧贝若有所思地说。“先不管这么多，先去罗宾路101号。”

　　欧贝双目充血，直视前方。汽车在他的驾驶下像一头愤怒的公牛一路狂奔，追赶着敌人。他已完全没有平时的随意和傲慢，愤怒和反抗像火焰一般将他包围。他的血在沸腾，他的心在嘶叫，他的“星子”正随着他高速运转的大脑发出不协调的机械的低振幅的噪音。巴斯特驾驶的汽车渐渐地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看到自己就快赶上，欧贝兴奋之极，他忍不住长吼了一声。这使一向谨慎内敛的罗伊也疯狂起来，他跟着欧贝一起长叫嘶吼，宣泄着内心的压抑和苦闷。

　　巴斯特眼看自己将被追上，于是他利用一个急转弯把欧贝逼进内角，迫使欧贝不得不减速，给自己争取到片刻的逃离时间。欧贝在被迫降速后只做了一两秒的缓冲，就又将车子高速地运转起来。这次他直对着巴斯特的车屁股冲去，在连续两次撞击巴斯特的车尾后，向右侧滑去，与巴斯特并肩齐驱。巴斯特又将车头向欧贝甩来，欧贝不仅没有避让，反而迎头撞去。两辆车像两头发倔的蛮牛顶在一起，没有一个在减速。他们在保持飞速疾驰地同时继续不断地撞击着对方。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它像儿时手中的焰火，将黑夜擦亮。这忽明忽暗的火花照亮了欧贝的脸。这张脸，在今夜，已变得成熟而冷峻。

　　西波儿的尸体随着车辆的急驰来回晃动，在巴斯特再一次向欧贝发起猛烈地撞击时，她突然从座位上倒了下来，上半身横卧在巴斯特的前臂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巴斯特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上路边的石栏。瞬间车头被挤得隆起变形，巨大的冲力将巴斯特向前方抛去，他倒在西波儿的尸体上又反弹回来。巴斯特吓得连忙将西波儿的尸体向一边推去，捂着胸口往车外爬。他刚刚四肢落地，欧贝就冲上前，朝他的头部猛踢一脚。巴斯特像飞一般地腾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欧贝和罗伊急忙跑到西波儿身边，想把她抬出来。当他们的手碰到西波儿冰凉的身体时，发现她早已死去。愤怒像千万把利剑从欧贝的每一个毛孔向外射出，升腾起黑色的硝烟。他肌肉紧绷，青筋暴突，脸部扭曲，牙齿紧扣，眼睛如燃烧的烈焰射出令人胆颤的光芒。他踩出的每一步都承载着内心仇恨的重量，这巨大而沉重的脚步将他脚下的石头碾成碎末。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巴斯特。突然，他一把扯下手臂上的“魔镜”，握在手中向巴斯特直冲过去。只听见巴斯特一声惨叫，口喷鲜血，他的双手向欧贝抓去，最终无力地垂下。欧贝这才缓缓地站起身，“魔镜”的一端像一把匕首深深地扎进巴斯特的胸腔。此刻“魔镜”的屏幕闪动着无序地光波，最后变成一片漆黑。接着他颈后的“星子”也跟着熄灭了，不再发出璀璨的蓝光。

　　（十五）

　　罗伊看见远处有车开来，急忙拉着欧贝跳进草丛，匍匐在地。罗伊小声的说：“是灰鹰吗？他们会发现这里的！“

　　欧贝微微抬起头，向远处的那辆车看去。那辆正向他们的方向驶来。他们压低脑袋，拨开草，觉得这车很眼熟，当那辆车在他们的车旁停下时，下来两个人。

　　欧贝看见，立马从草丛里跳进来，一面朝他们跑去一面喊：“妈妈！迪比！”

　　迪比听见，拉着格蕾丝的手，大叫道：“是欧贝！是欧贝！”

　　格蕾丝看见欧贝和罗伊激动地说：“你们俩都去哪了？我们必须送欧尼莱亚一家离开地球。”

　　欧贝吃惊地看着格蕾丝说：“妈妈，你这是……”

　　“我收到你爸爸的一封信，一封看上去很普通的家信。但我读着读着，发现你爸爸在里面写下了的暗语。大概的内容是欧尼莱亚因帮助比艾特人已被发现，今晚必须离开地球。”格蕾丝说。

　　“爸爸，真的这么说了，太好了。”欧贝说。

　　“不过，我还不太明白。你爸爸和叔叔不是在和比艾特人交战吗。为什么他会帮助曾帮过比艾特人的欧尼莱亚一家。”格丝蕾问。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相信爸爸。他要我们这样做，我们照做就好。”

　　“我很高兴你如此相信你的父亲，我已将她们接了出来。”格蕾丝拉开后车门。

　　欧贝看见拉波曼达和欧尼莱亚扶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加斯特先生。西波丝蒂手里拿着一把枪，正惊恐地看向外面。她见车门外站着的是欧贝，立即从座位上跳下来，搂住他，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欧贝将她紧紧地抱住，又向她的唇上吻去。两人热烈的拥吻在一起。

　　格蕾斯轻轻地拍了拍欧贝，微笑着说：“好了，年轻人！我们先离开这里。”

　　大家一起上了格蕾丝的车。罗伊坐拉波曼达的身边，拉波曼达惊讶地看着儿子身上的“魔镜”和“星子”。

　　罗伊冲着妈妈笑着说：“妈妈，我还是罗伊，永远是原来的那个罗伊。”

　　拉波曼达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摸了摸儿子脸，微笑着。

　　格蕾丝问：“还少西波儿，我们还没有找到她。”

　　罗伊和欧贝听见后相互对望了一下，罗伊轻声地说：“对不起，夫人，欧尼莱亚，西波丝蒂。很抱歉！西波儿她……她已经死了。”

　　“天呀！我的上帝……”欧尼莱亚哭喊道。

　　西波丝蒂痛哭起来，欧贝将她抱在怀里。所有人都沉寂在失去西波儿的痛苦中。

　　格蕾丝将车一直向雪山上开去，她看了看坐在身边的迪比。迪比瘦瘦的脸上正挂着泪水，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道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他用手背揩去泪水，但眼泪很快又流了下来。她摸了摸迪比的头，想到马上要与他分开，心里感觉到无比的难过。她将车停在山顶的一小块空地上，回头看着大家，所有人也同时看向她。

　　“我们到了，大约再过三分钟会有一架飞机带你们去一个秘密的发射基地，你们将从那里乘坐太空飞船。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的丈夫只告诉我这么多。不过……”她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天空，又继续道：“我会留下，我和拉波曼达留下，之前我们已商量好。对不起，罗伊。又让你和你母亲分开了。”

　　“可是……可是……夫人，你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罗伊惊讶地结巴起来。

　　“斯勒帕尔要我留下，我就留下。拉波曼达她根本不想离开地球。所以我们便一起留下。你们放心吧，我们会相互照顾的。孩子们，来了！”格蕾丝看着天空一个移动着的红色亮点说。

　　“妈妈！”欧贝喊了一声。

　　格蕾丝走近他，两手捧着他的脸，在他的额头了亲吻了一下。微笑着说：“欧贝，你不是五星人了吗？”

　　欧贝点点头。

　　“不过，我觉得你这样更帅了。”格蕾丝说。

　　欧贝也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觉得，现在我是哈尼人。”说完向迪比挤了挤眼睛。

　　迪比一面冲着欧贝咧嘴憨笑，一面卸下自己的“魔镜”，并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声巨响“魔镜”裂开，燃起小火苗，几秒后就烧焦成漆黑的一团。迪比的‘星子’也随着熄灭了。

　　格蕾丝对罗伊说：“罗伊，恐怕你的‘星子’也要关闭，不然你们都会被跟踪到的。”

　　罗伊点点头，也卸下了“魔镜”，关掉了“星子”。

　　那天上的红点越来越近，很快在山顶扬起漫天飞雪，顿时四周被雪雾笼罩，形成一个白色的巨大的旋涡。他们就站在这个旋涡里，相互拥抱道别。

　　几分钟后飞机再度飞起，雪山上已开始下雪。欧贝看着依旧站在风雪中的格蕾丝和拉波曼达，眼含泪水，向她们抛去了自己的吻。

　　迪比哼起《丛林小子》的歌词，他唱道：

　　脑海里的声音响个不停，

　　火焰穿过生锈的床，把我叫醒。

　　在发热与口含鲜血中醒来，

　　双眼淤青，内心疑虑。

　　火焰将一切吞噬，从我背后袭来。

　　那就是我所记得的全部，接下来世界一片漆黑。

　　每个人都神圣无比，

　　举着圣杯，头戴皇冠，伫立在祭坛前。

　　你（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枫叶飘飘

小说看完，第一感觉场面逼真宏大，惊心动魄。一篇科幻剧，人物众多，线头交织，却条条清晰。叙述上，有条不紊。虽是一篇充满想象的超级大剧，却与现实相结合。情节里的谍战情节，险象环生。殴贝的人情味，罗伊的聪明勇敢，巴特斯的自私与凶残，都在作者一描一带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一直欣赏有超大想象空间的作者，想象是写小说必备的。而老师的想象，堪称一绝，在不动声色的伏笔中，慢条斯理地剥开层层人物联系点。细腻的内心描写与强大的对话，将小说推向高潮。以一首歌曲结尾，让温暖在周身蔓延。问好老师！感谢您来中财论坛。这里将会给您的文字插上翅膀。

fonyuan

哪位神仙有空，给这位排排版，这版面，够看到过年了。

枫叶飘飘

来了来了。

枫叶飘飘

没加版权，请问老师是首发，如果是首发我帮你加版权。

枫叶飘飘

还得重新编辑。

月公子

抱歉疏忽了

枫叶飘飘

好了，排版完成！大部头啊，是首发吗？

紫玉清凉

月公子的文字风格以及内容像极了一位旧友。先欢迎一下。

月公子

紫玉清凉 发表于 2017-8-29 15:29
月公子的文字风格以及内容像极了一位旧友。先欢迎一下。

月公子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29 15:27
好了，排版完成！大部头啊，是首发吗？

不是

月公子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8-29 15:27
好了，排版完成！大部头啊，是首发吗？

辛苦您了

枫叶飘飘

月公子 发表于 2017-8-29 15:45
不是

不是首发，就要重新编辑一下！

碣石清风

欢迎新朋友来太虚交流指导谢谢您的支持。期待您的原创首发作品。

枫叶飘飘

已经排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