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0:48 编辑 <br /><br /> 父亲与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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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书架愈发拥挤,擦灰除尘越来越不方便。每次整理书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将那本破旧的词典拿走。只要看到那本词典,心里就被伤感触痛一次。
那本词典的确很破旧,与那些新书排列在崭新的书柜里,委实不太协调。可她是我的最爱之一,是父亲的遗物,陪伴了父亲几十年的伙伴,她承载了父亲许多的信息。 父亲那本《现代汉语词典》是1978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书脊和封面磨损得斑斑驳驳看不清字迹,书芯已经泛黄,有的地方几乎变成了古铜色,那是泛黄的纸张和父亲手指上的烟迹融合的颜色。
父亲离休前在某大学学报编辑部担任理科编辑。他编辑过的无数稿件,受读者喜欢,让作者满意,令领导认可。父亲只要改起稿子来就不管不顾,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界。那时我还闺中待嫁,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父亲不会来母亲就让我去单位看看。我走进大院,来到空荡荡的办公楼蹑手蹑脚地踱进编辑部,果然见父亲一个人在埋头改稿。案头放着词典,满屋烟雾缭绕。他时而在稿子上圈圈点点,时而用带有烟迹的手指翻动词典。看到我来找他吃饭,他依然专注地改稿子。他常说要对读者要负责,文章必须惜字如金千锤百炼。因为父亲改稿子废寝忘食,母亲没少和他生气。可父亲就是这样,工作起来谁也甭想让他放下手里的稿子。
父亲这辈子没当过官,就任编辑期间忠于职守,一丝不苟。有人求他发稿子,他以质量为上,质量低劣的稿子谁的也不给发,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他们骂父亲就是死书呆子。经过父亲修改的稿子发表后,作者为表达感激之情带礼物来家里酬谢,都被他婉言谢绝。有人背地里说他老古董不近人情。父亲不屑的说,认真改稿子是我份内的职责,要人家东西我的良心会永远受到谴责。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认真严谨坦荡无私的人。
父亲离休后仍离不开他的词典,他喜欢诗书画印,坚持看书读报,常常为一个拿捏不准的词翻来查去。他还和上班一样嗜烟,还是用他那烟迹焦黄的手指翻词典。父亲用音序查找词的速度非常快,词典中的音序对他来说已经烂熟于心。陈旧的词典伴随着父亲走过了几十年的工作学习生涯,辅佐父亲兢兢业业从事着无怨无悔的事业,见证了父亲严谨认真的治学精神。
小时我看到不认识的字总是凭着感觉乱读,“糟糕”读成“cāo gāo”,“尴尬”读成“jiān gà”。父亲听到后立刻严肃的告诫我: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不能自己随便乱读,一旦养成了坏习惯就不好改了。从那以后,我也养成了查字典词典的习惯。身为沈阳人,竟然听不惯平翘舌分不清,把“热”说成“夜”,“肉”读成“又”的浓重乡音。有人说我乡音不浓,普通话说得好,我想这也得益于父亲这本词典吧。
又一个冬天到了,总有一种怀念无法释怀。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季,我那可亲可爱知识渊博的父亲,因病永远离开了他无比眷恋的人世。那个冬天我感到无比的寒冷,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我在父亲的遗物中留下了这本带有父亲浓重烟味和无数指纹的词典,每每翻开她就仿佛翻开了父亲这本内涵无比丰富的词典。
在父亲这本词典里,我读懂了很多过去不懂的东西。父亲并非古板木讷,在他耄耋之年,还召集了全国各地的老同学来家里吃住,欢歌畅饮,共叙友情;他并非不近人情,当他在病榻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时候,还反反复复写着儿女子孙的名字。父亲治学严谨,博学多才,他就是一本永远让我读不完的百科全书。
父亲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物质财富。然而,父亲这部百科全书和浸染着父亲体味的词典却是我享用一生的宝贵财富。
父亲的祭日快到了,谨以此文悼念我那天堂里的父亲。
2009年11月17日上午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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