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贼

铜人像

谁是贼
　　
　　铃声响起，班长一声口令，全班学生同时起立。
　　
　　和往常一样，王老师巡视同学们。突然，目光停在最后一排，赵芬趴在桌上，埋着头，一动不动。这孩子是怎么啦？王老师走上前，赵芬，哪儿不舒服？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喊，钱丢了！紧接着便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嚷成一片。
　　
　　王老师终于听明白了，班费款不见了，共有五佰多元。
　　
　　伍佰多，可不是小数目。王老师心里“咯噔”一下。赵芬是生活委员，这钱是她搜集饮料瓶，一毛一毛积攒起的。
　　
　　为这事，已经闹腾了半天，第一节外语，几乎没上。大家议论纷纷，有说是外盗，有说是内贼，一时也听不出个头绪。
　　
　　不要影响教学，王老师稳了稳神，宣布上课。到底班主任的话管用，学生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回到办公室，王老师发现有些异样，同事们正交头接耳议论什么。见到王老师，立即噤声不语，外语老师瞅了一眼，将脸车向窗外。
　　
　　王老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很能理解这种情绪，市级先进班集体出了新闻，难免会掀起轩然大波。无论别人是出于关心，还是别的什么，他都觉得不是滋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四节体育课，他帮赵芬请了假，仔细询问事情原委。赵芬说，这钱一直随身带着，昨晚妈妈见了，说不安全。她便把钱藏在书包里层。谁知越怕越出事，早操后，钱就不见了。
　　
　　王老师问会不会是车上丢的。赵芬肯定说，不可能。她们几个女生一块乘车，周围没别人，书包带扣得很紧，也没有刀划痕迹。
　　
　　问赵芬有没有怀疑对象，吞吞吐吐好半天，她才说出两个名字。男孩李浩，女孩杨艳，今天他俩做清洁，没有出操。
　　
　　听到这两个名字，王老师感觉很沉重。他们都是他的工作重点，为帮助他们，王老师费了不少心血。刚为他俩的进步沾沾自喜，就出了这样的事，他感到浑身一阵燥热。
　　
　　他首先想到李浩。这孩子猴精，毛手毛脚没一分钟安身，老是招惹别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每回和家长沟通，没等老师开口，孩子父亲便先数落起来，这小子是祸害精，闹钟，收音机，见什么拆什么。很小的时候，把奶奶一床被面剪得稀烂，专门照着花剪。
　　
　　照着花剪，对这个细节，王老师作了别样的解读。在大人看来，孩子是祸害东西，其实是他们创造欲望的表现。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闪光点吧。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证实了王老师的闪光论。那是一个劳动日。轮到他们班打扫操场，全班都干得热火朝天，唯独李浩什么也不干，蹲在水沟边发呆。有老师断定他有多动症，像这样专注的呆着，还真少见。
　　
　　见了老师，李浩毫不慌神，尖着嗓子喊，你看，毛细现象！毛细现象！王老师一看，还真有水沿砖缝缓缓向上移动。
　　
　　不久，王老师又发现一个秘密，他的手特巧，能用火柴盒做各种小玩意。
　　
　　一个特别的班会，李浩手工艺术专题展览会，吸引了全班的眼球。那些不敢见人的小制作，第一次在阳光下得以展示。精美的家具、灵活的车辆、形态各异的楼房，一件件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展览会被推荐到全校展出，顽皮的李浩，第一次成了在人前有了尊严。打这以后，李浩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看到儿子的进步，爱唠叨的父亲拉着王老师，含泪说道，老师啊，从小到大，只有您把他当人看。
　　
　　李浩有许多坏毛病，可从没听说偷过东西。说这事是他干的，总觉可能性不大。
　　
　　好像是故意驳斥王老师，体育课刚结束，班长胡笛就向他报告，老师，老师，破案了，破案了。
　　
　　破案，破什么案。
　　
　　班费失窃案啦。公安局长的孙子，说起法律名词，还真是一套一套的。经查证，犯罪嫌疑人是李浩。
　　
　　李浩！王老师的心一下降到冰点。是他？他自己承认的？
　　
　　我们审出来的。胡笛晃着脑袋，显出几分得意。
　　
　　拿同学当犯人，胡闹。王老师瞪了一眼。
　　
　　他和赵芬同桌，又有作案时间，一个很简单的推理。老师，我们可是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没有逼供信啊。胡笛嗫嚅着辩解。
　　
　　“通”的一声响，门被推开了，几个男生架着李浩，将他推进办公室。
　　
　　站在屋子当中，李浩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怒视推他的人。王老师让学生们离开，自己和李浩单独谈话。
　　
　　他让李浩坐下，问究竟怎么回事。李浩一声不吭，犟头劣颈，望着窗外。
　　
　　你是默认了，那钱真是你，拿，拿的吗？王老师又问。
　　
　　李浩头也不回，是。
　　
　　声音很干脆。想不到，做了贼，还这么理直气壮。
　　
　　钱呢？用了。怎么用的？吃了。吃光了？是。
　　
　　什么山珍海味，伍佰元就花光啦。简短的一问一答，王老师发现有破绽。换了一个角度，他又问李浩，你告诉我，一共几张钞票，是什么票面的？
　　
　　几张？……李浩一时语塞。
　　
　　果然不是他……王老师感到几分欣慰。
　　
　　王老师故意显出伤心的神态，盯着李浩的眼睛，没想到，你，你竟会做这种事，李浩呀，你叫我好难受啊。
　　
　　“哇！”的一声。李浩嚎啕起来，不是我，他们几个冤枉我，逼我，非要我承认。
　　
　　老师问你，你为什么也要承认呢？我逼了你吗？
　　
　　没曾想，李浩的回答，出乎王老师的意料，更使他哭笑不得，我，我想先承认，麻痹偷钱的贼，我好破案。
　　
　　傻瓜！做贼是可以随便认的？王老师哭笑不得，煽了一下他的屁股。
　　
　　看看时候不早了，王老师带李浩去食堂吃饭。这期间，王老师和李浩谈了许多道理。又问了做清洁的详情，特别问到谁倒的垃圾。
　　
　　李浩不懂得，老师这样问的用意，其实，他是在为杨艳担心。
　　
　　杨艳是留级生，据她的前任班主任张老师介绍，她的家庭背景很复杂，父母离异，又各自新组织了家庭。后妈是个厚道的女人，对她也算不错，可碍于这层特殊关系，不敢对她过于严格。破碎家庭造成的逆反心理，更使她不思学习，好吃懒做，手脚还不干净。结论是，这个人无可救药。
　　
　　刚到王老师班头一个月，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无可辩驳的证明了张老师的结论。
　　
　　那天，整整一下午，杨艳没上学。正在王老师担忧不已时，她被另一名女生的父亲送到学校。
　　
　　这位家长叙述了事情经过，他偶然因故临时回家，发现桌子下藏着个人。原以为是女儿和自己闹着玩。拉出来一看，竟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女孩自称是何晶的新同学。家长怀疑她是贼，想送派出所，又拿不定主意，先来老师这儿核实一下。
　　
　　事出突然，王老师也一头雾水，他证实杨艳是自己的学生，请家长给点时间，与她的家长联系联系，做做个种，再作定夺。
　　
　　杨艳的父亲闻讯匆匆赶来，还没弄清原委，抓住她的头发，就要动手开打，王老师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在老师和父亲的双重压力下，杨艳断断续续的吐露了实情，她看中了何晶的一套纪念邮票，想和人家交换，却一直未能如愿。中午上学时，杨艳看见何晶的自行车停在路边，钥匙也忘了拔，原打算帮何晶推进车棚。走到半路，她看见有房门钥匙，一时动了歪脑筋，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一路说，杨艳一路哭着求饶，她父母也一个劲求情，希望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王老师也认为，倘若送公安局，这孩子就毁了。征得何家同意，决定先批评教育，以观后效。家长感激王老师认真负责，王老师感激家长通情达理，一桩入室盗窃案，就这样大事化小了。
　　
　　唯有张老师不以为然是，她认为这是包庇坏人，纵容犯罪。对于张老师的慷慨激昂，王老师也不便多做解释，只是觉得这样处置并没什么不对。
　　
　　整个下午，班费的去向一直没有眉目，王老师心里不停地打鼓，会不会真是杨艳干的呢，平日很自信的他，不敢直面这残酷的问题。
　　
　　下午第三节，学生自习。坐在办公室，想象着教室里的乱象，王老师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去教室找杨艳。
　　
　　杨艳！王老师轻轻一声喊，所有学生齐刷刷抬起头，都把目光投向默默站起的杨艳。
　　
　　众目睽睽之下，杨艳咬着嘴唇，低头往外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跟我去办公室一趟，和你说点事。王老师小声说。
　　
　　走了很远，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跟在老师背后，杨艳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师，我，我上个厕所。在一层楼梯间，杨艳怯怯的说了句，便匆匆钻进卫生间。
　　
　　站在楼梯口，王老师一直在琢磨，该怎样和她谈话。总有十来分钟，仍不见杨艳出来，王老师着急了，又不方便朝女厕所喊。
　　
　　等杨艳吗？王老师。张老师走出厕所，别等了，她早跑了。见王老师发愣，她又加了一句，她这是做贼心虚。
　　
　　逃啦？怎没见她出来？王老师很困惑。
　　
　　跳窗走的，你没看见？身手好麻利哟。张老师又说，我看她蹲在那里流眼泪，劝她好汉做事好汉当，别给老师找麻烦。我话没说完，扯起裤子，她就跳了窗逃。
　　
　　嘶哑的嗓音里，嗅得到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顾不得和她计较，推起自行车，王老师就向校门口冲去……
　　
　　这一夜，王老师没睡觉，陪着杨艳的父亲满城找人。直到天亮，怕耽搁上课，才告别老杨往学校赶。
　　
　　校门口，王老师碰见赵芬的妈妈，看她跺着脚东张西望，心头又是一紧。他担心又出什么状况。
　　
　　您好，赵芬怎么啦？王老师慌忙赶上前。
　　
　　可等着您啦！赵芬的妈妈，兴奋的喊道，
　　
　　大冷天的，让您久等了，去办公室吧，那儿暖和。王老师抱歉的说。
　　
　　啊，别客气！我急着上班，简单给您说一下。顺手递给王老师一个存折
　　
　　这位家长快人快语，叽里呱啦几句话，就讲清了他家昨夜的故事。班费其实没丢，她担心带这么多现金不安全，帮班上办了个存折。昨天一时疏忽，忘了告诉赵芬，才闹出这档子事。
　　
　　昨晚我找过您，等好久没见您回家，只好赶早来候您。说着苦笑一声，唉，我们丫头不依不饶，闹了一晚上呢。
　　
　　老大姐一席话，他心头的坨子终于落地。望着赵芬妈妈的背影，王老师想到一夜未眠的老杨，不知道他找着杨艳没有。
　　
　　王老师，您的信。门卫交给王老师一封信。
　　
　　纸糊的信封，没有贴邮票，但他认得笔迹，是杨艳的信。
　　
　　王老师，您好，我是个不争气的学生。您对我们那么好，牺牲休息给我们补差，过生日，您送我们日记本。我们没给您长脸，还老给您抹黑。真对不住您。老师，说实话，那事不是我干的，真不是，您千万千万要相信。同学们怀疑，张老师怀疑，我都能忍。没想到您也会怀疑我。老师，您的怀疑，叫我好伤心，真的好伤心。老师，我不怪你，谁叫我是有污点呢……
　　
　　信写得很长，字里行间，有许多模糊的泪痕。王老师站在那里，呆呆的，像一尊石像。
　　
　　那张纸，好沉好沉，他的心，也沉甸甸的……

邱天

这个王老师不错。

邱天

这个王老师不错。赵芬妈妈好心办好事，却弄得满校风雨。呵呵。

曾棠

怎么学校也是这样啊？学习了！

刘满园

读了，欣赏。

曾经沧海

情节曲折生动，欣赏。

杨友泉

写出了教育存在的一些问题，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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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2-28 22:28 发表
这个王老师不错。赵芬妈妈好心办好事，却弄得满校风雨。呵呵。

谢谢邱版！这是基本上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我身边，本文不过是将稍作集中或剪裁而已。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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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曾棠 于 2009-12-29 08:51 发表
怎么学校也是这样啊？学习了！

谢谢先生关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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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09-12-29 09:19 发表
读了，欣赏。

谢谢先生雅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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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2-29 10:34 发表
情节感染人。
细节生动

谢谢为公版主点评！问好！！:handsh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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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09-12-29 11:35 发表
情节曲折生动，欣赏。

谢谢沧海先生点评！问好！！

铜人像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2-29 11:41 发表
写出了教育存在的一些问题，值得思考！

谢谢友泉版主点评！的确，怎样对待后进生是值得我们认真思考的问题，这正是写作本文的用意.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