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二题（小说）

曾棠

短篇二题

            猴子七----平原人物之三

                         文/曾棠


    在我们武家坡，没有第二姓。所以，猴子七并不姓猴，也是姓武。


   猴子七也不是兄弟七人，而是他爹娘只生了他一个，怕他不成人，就排在了院里几个叔伯兄弟的行下。他爹娘虽然生了他，却没有负责任地养育好他!


    因为家里穷，他爹又有病，他娘觉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就在小七三岁那年，跟着一个说书人跑了。这小七因为从小营养不良，长成了一副尖嘴瘦腮的猴子像，尤其那双骨碌碌乱转的小圆眼，看人时总是眯成一条缝儿，眼皮子一眨就是一个鬼点子。


    由于从小缺少管教，偷梨摸瓜，听房揭瓦，偷看女人洗澡等等，一些别人做不出来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而别人不做的一些事情，他几乎是无一不做。做这些事情时，一旦被人发现，他就像一只猴子一样，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影了。因此，村里人都在背地里叫他“七猴子”。


   小七呢，听见了，也不反驳，就笑笑。心想：随你们咋叫吧，只要不挡我做事，爱叫啥叫啥吧!


    就这样，叫着叫着，“七猴子”就被叫成了“猴子七”。


    今天要说的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猴子七还不大，也就是在十四五岁吧。


    那时候，正是国家最危难的时候，马颊河一带的人们更是生灵涂炭。像齐子修啦，刘黑七啦，再加上燕店炮楼里的日本鬼子，真是老阙四起，盗匪猖獗。老百姓过日子，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就连睡觉也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更是把那本来就值不了几个钱的家当别在裤腰带上，以防鬼子老阙来时，随时能跑。


    为什么这样呢？据老人们讲：那些鬼子老阙进了村，可不是他们平日里说的那样只打八路军，不杀老百姓。那些狗娘养的东西，可是见啥抢啥呀！尤其是看见那些十七八岁的大闺女小媳妇，就像猫见了老鼠一样，嗷嗷叫。因此，村上人一听说老阙来了，不论在干着啥活儿，将手里的家什一扔，拉上妻子老小，慌里慌张地就朝村西大沙窝里跑。


    这一年，过腊月二十三小年，村里的人就每天安排两个年轻人，从河西大沙窝里回家探消息，要过年了，总是躲在那些荒草树棵里也不叫事啊，还得祭祖拜年呢！再说了，那些小舅子鬼子老阙也是有爹有娘有爷有奶的，也得祭祖呀。于是，村里人在腊月二十六的傍黑儿，悄悄地回到了离开一个多月的武家坡。


    那一年，猴子七的爹早已下世，他虽说有个二叔，且过的也较殷实，可就是因为小七从小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气得二叔也不愿管他的事。猴子七呢，也是过得逍遥自在，一个人混饱肚子全家不饿，没事了就摇头晃脑地蹲在当街墙根底下晒太阳。


    这年是小进，腊月二十九就是大年三十了。从过了头上午，大平原上静悄悄的，没有一点鬼子汉奸要来的迹象。于是，家家户户就开始拾掇着包饺子了。到了下半晌，也不知是谁家还放了一挂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一通，多多少少地，也给死气沉沉的武家坡带来了一丝年的味道儿。


    这时候，猴子七一个人正躺在他爹撇下的那间草屋里，眨巴眨巴着眼睛，不知在想啥鬼点子呢！


    又等了一会儿，就有热气腾腾地饺子味儿，从外面丝丝缕缕地飘进了冷清的草房里。猴子七使劲耸一下鼻子，又使劲朝肚里咽下一口唾沫，只见他硕大的喉结上下翻滚了几下，小圆眼一眨，在他瘦猴似的脸上，显现出一个狡诈的狞笑来。


    猴子七起身朝着家北河道里走去。


    这时候，二叔家的年夜饭已经做好，婶子也供完了祖先，刚从牌位前直起身来，心里祈祷着：


    这孬鸡巴操的老阙，可叫人过个肃静年！二婶子刚要招呼一家老小过来吃年饭呢，就听见家北地里有人在大声叫喊：


    老阙来了，赶快跑呀!老阙进村了啊……


   紧接着，就是一阵哭爹喊娘，日娘倒逼的混乱声。


    咚咚咚，咚咚咚……


    杂乱的逃难声纷纷朝着家西大沙窝里跑去。


    眨巴眼的功夫，整个武家坡村就静下来，静地就像进入了黑夜一样，悄无声息。


    这时候，摇头晃脑的猴子七，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满脸诡笑地推开二叔家的门，端起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白面饺子，一口一个地吃起来！

             跛子五---平原人物之四


    武奎的跛腿，是小时候学走路时摔的！


    武奎三岁那年还不会走路呢！他娘心里就十分恐慌，担心这孩子是胎里带的拖巴子！可担心归担心，还是寻找着一些机会让武奎学走路。


    这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武奎他娘就把儿子抱到院子里，自己跑到前边三五步远的地儿，张开了双臂，亲切地唤到：


    小睐，来找娘。口里叫着，还腾出一只手来，拖着白花花的奶子朝着小武奎晃。


    小武奎看见奶子，高兴了，兴奋地舞扎着胖乎乎的小手就往前挪。可是，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的就是不朝前来，嘴里就啊啊地哭，晃着哭着就一下子歪倒在地上。他娘赶紧抱起武奎，想再让他站住，就不那么容易了。一摸左脚，整个小脚丫就只剩了一圈肉皮连接着。


    他娘这才傻了，吓得大呼小叫，喊来家人。一家人东奔西跑为武奎找大夫，可是，跑了一年又一年，爹的腰跑弯了，娘的眼跑瞎了，家里该卖的东西卖光了，武奎也再没有站起来。


    后来，站是站起来了，可左腿比右腿短了一小截。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离不开拐了。因为在武奎之前，他娘生了四个孩子，都没成人，他就捱在了大爷家几个孩子的下面排起行来，叫小五。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跛子五”。


    跛子五十岁那年，家里的锅怎么也揭不开了。正好这年三月，刘黑七的老阙打临清路过武家坡，跛子五他爹就跟上刘黑七走了，这一走，再也没回来。有传言说，是跛子五的爹发觉自己走错了路，想回头，刘黑七不让，一枪把爹给打死了；也有的说是在和另一支老阙队伍争地盘时让乱枪打死的！


    反正是死了，和老阙有关。跛子五就在小小的心里种下了一颗仇种：杀老阙，给爹报仇！


    自打有了这种想法，跛子五常常因为自己的腿而一个人闷在屋里唉声叹气。不知不觉，跛子五也在这长长短短的叹息中，长成了十七八的小伙子。并且还长出了一个怪毛病：再不和以前的小伙伴搁伙了！凡事总是一个人跛着个腿独来独往，连他的独眼老娘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些啥，只是看到他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天大黑了，才跛着个腿回来，有时还带回家一些好吃的。问他，啥也不说！


    过了一段时间，村里传出谎信，说家北河里出了“劫道的”，还传地神乎其神，戴着面具，腰里别着两把盒子枪，不用起身，蹲着就能使那些祸害人的汉奸老阙，还有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吓得魂飞魄散，听说连燕店炮楼里的小鬼子都让他杀了三四个呢，可厉害了！


    跛子五的老娘就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小五子呀！


    不会的，他一个瘸子咋敢去干那事呢？随即，老娘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还别说，有了这个传说后，那些不务正业的流氓地痞还真地收敛了不少呢，好几天都没听说谁家谁家被架户了！


    一天，村长山爷接到区上的通知：要村里掩护一个八路军同志过燕店炮楼。后半夜，山爷就带上民兵于水和于林去西北紫穗槐林子里等。可是，等了整整一大天，也没等着人。山爷就挺纳闷，当晚就去了区上问情况，区上的人说：那个八路军同志是按时过来的啊！


    这一下，山爷慌了。上级的任务在自己这里出了差错！


    山爷赶紧回村，通知所有民兵连夜去家北沿马颊河找。


   还别说，在东北河道里的一个小沟叉里找到了尸体！


   也就是那天的晚上，跛子五的老娘睡下好大一会了，才听见院里栅栏门响了一声，知道是五子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跛子五照常出门。在村口听到了八路军遇害的悄悄话。他一愣怔，就急匆匆出了村！


    晚上，瞎眼的老娘没有听见跛子五回来。第二天，在哪个八路军遇害的地方，有起早拾粪人看见了跛子五的尸首，腰里别着两只用红绸子裹着的扫帚疙瘩，胸前插着一把牛耳尖刀，尖刀的把手上，一束丝带红火火的在风里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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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曾棠 于 2009-12-29 09:50 编辑 ]

刘满园

读了，欣赏。

邱天

人物特点写出来了，不错！

天下为公

小说味很浓。
语言有特色，人物个性鲜明。
第二篇比第一篇更耐读。

薄暮

学习，欣赏并祝元旦快乐！

曾经沧海

看起来很有味道，欣赏。

曾棠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09-12-29 10:05 发表
读了，欣赏。

问好刘满园老师，多谢关注！

曾棠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2-29 10:17 发表
人物特点写出来了，不错！

谢邱版关注，多指点啊!

杨友泉

很有特色的语言！人物呼之欲出，不错。

曾棠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12-29 10:29 发表
小说味很浓。
语言有特色，人物个性鲜明。
第二篇比第一篇更耐读。

感谢天版点评，鼓励，还望多指点啊！:handshake

曾棠

原帖由 薄暮 于 2009-12-29 10:36 发表
学习，欣赏并祝元旦快乐！

谢薄暮关注，欢迎指正。

曾棠

原帖由 曾经沧海 于 2009-12-29 11:25 发表
看起来很有味道，欣赏。

问好沧海老师，望多指点！

曾棠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2-29 11:29 发表
很有特色的语言！人物呼之欲出，不错。

感谢杨版关注，希望多指导！

言者

人物系列，富有地方特色，欣赏！

曾棠

原帖由 言者 于 2009-12-29 13:27 发表
人物系列，富有地方特色，欣赏！

多谢言者老师关注啊，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