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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黎明破晓前[原创] [打印本页]

作者: 宋煜 时间: 2003-10-8 22:41
标题: 黎明破晓前[原创]
　　我叫子夜，我还有一个姐姐子娟，一个妹妹子婷。

　　姐姐今年大学毕业，我高中毕业，妹妹初中毕业。

　　是的，正如父亲所说，很多事情都发生在今年。

　　母亲年初病倒了，查出是尿毒症。

　　年初下岗的父亲一筹莫展。

　　父亲在街头摆摊给人家修自行车，姐姐开始四处联系工作单位，就连妹妹也在放学后到对面街的“康记”饭店帮人家刷洗碗筷。

　　可我呢，我是家里年轻的男子汉，可我能做什么呢？

　　我去办公室向班主任请了假。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看见雯丽在那棵凤凰树下等我，她低声说：真的要走吗？

　　我漠然地看着远方：真的要走。

　　我跟随隔壁家的强哥去了一个工地，帮人家搬运建材。

　　毒辣的太阳照在我的身上，汗水湿透了我的衣裤，粘在皮肤上难受极了。可我只能咬紧牙关，搬不完眼前这堆水泥，一分钱都领不到。

　　子夜！

　　雯丽在夕阳下喊我。

　　有事吗？

　　我这里有些钱你拿着吧。雯丽手中有几百元钞票：这都是我平时省下来的，你拿着吧。

　　几百元？几百元只够母亲透析两三天。但是我还是拿了。

　　谢了。我淡淡地说。

　　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子夜，你一定要好好复习考上大学啊。

　　我嘴角勉强地翘了翘：好。

　　医生说母亲必须换肾，比较节约钱的方法是移植直系亲属的肾，我和姐姐、妹妹都愿意献一个肾给母亲，我们的身体本来就是母亲给的，现在用一个肾救回她理所当然。

　　经过检测，我的肾和母亲最匹配。

　　一个星期后换肾，之前必须要准备十万元钱的手术费。

　　当然，这些我们都瞒着母亲。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一笔钱该去哪里筹呢？

　　搬完了那一堆水泥之后就没有东西给我搬了，接过工头手中的一百元钱，我只好到码头和许多民工一样去等人雇佣。

　　码头的民工一堆一堆的，远处有靠岸的船舶低沉的汽笛声。

　　等了半天没有一个顾主过来，我便拿出化学课本背那些化学方程式。

　　傍晚时分，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猩红的高跟鞋。

　　那个漂亮的女人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去搬一套家具，我收起课本跟她走。

　　那是一套意大利真皮沙发。我小心地帮她从楼下搬到七楼，放在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前。

　　她递过一条洁白的毛巾让我擦脸上的汗，还给了我一听可乐，示意我在沙发上坐下。

　　我没有坐，拿着毛巾和可乐，礼貌地说：我想我该走了。

　　她冲我笑笑，从坤包里拿出几百块钱塞到我手里：这么热的天气，喝完这听可乐再走。

　　我只好坐下来，房子里空调开着，感觉确实很凉爽。

　　房子里似乎还有一阵幽幽的香味四处弥漫着，我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她笑了，顺手把头发放下来，如缎如瀑的头发瞬间披在她的肩上，衬着她美丽的脸，楚楚动人。

　　你好像还是学生？她打开了另一听可乐优雅地喝起来。

　　我没有回答，我向来不习惯别人了解我太多。

　　她还是轻轻地微笑，然后她说，好久没人陪我吃晚饭了，如果你愿意陪我吃一顿晚饭，我给你双倍的工钱。

　　我有点意外，低头看到了手中的几百块钱，双倍？那可是我背一个星期水泥都背不回来的钱。我嘴角翘了翘表示同意。

　　女人哼着王菲的歌曲到厨房去做饭，我拿出课本继续背我的方程式。

　　突然听到她的一声尖叫，我跑过去看。原来是切番茄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我让她坐下，然后按照她的指点到电视柜去翻找创可贴。

　　在抽屉里我看到一沓照片，上面的一张是她和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的合影，男人笑得淫贱极了，一只手揽着她，她面无表情，眼睛里是一片空茫。

　　我小心地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她歉意地向我笑笑：好久没做饭，手都生了。

　　我去帮她。

　　她很吃惊我一个男孩对厨房活如此的熟络，站在一旁欣赏地看着我。

　　很快几道菜就端上了餐桌。她大口地吃起来：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我不说话，只是微微翘着嘴角。

　　你真可爱，她说，像极了我的弟弟。

　　姐姐，我说。

　　她笑了，兀自站起来去冰箱拿了一瓶啤酒：来，陪姐姐喝啤酒。

　　她终于不胜酒力，在醉意中压抑不住地哭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心酸的往事。其实不用她说，在看到刚才那张照片的时候我就猜出八九分了。

　　然后她说，姐姐冷，能抱抱姐姐吗？

　　于是她在我怀里放声地哭起来，我手足无措，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这么无助地哭泣。

　　然后哭累了的她在我怀里睡着了。

　　我把她抱到卧室，帮她盖好被子。

　　别走，她突然拉住我的手，从背后环抱住我。

　　我不说话。

　　她在背后吻我的颈项，双手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发现自己颤抖得厉害，就如同暴风雨之前就要被连根拔起的小杉树。

　　她热烈的吻落在我的身上，点燃了我十八年来的第一簇火焰……

　　清晨的阳光透过蕾丝窗帘照了进来，她抱着我说，姐姐对不起你……

　　我仍然没有说话，眼前反复出现的是雯丽流着泪的双眼。

　　我穿好衣服，我说我得走了。

　　她把厚厚一沓钱塞到我手中，少说也有几千块钱：今天晚上再陪姐姐吃饭好吗，我们不喝酒了，就只聊聊天好吗？

　　我不置可否，拿起书本往外走。

　　在家门口我看到一辆小车正停在那里，驾驶室里一个猪样的男人正对姐姐动手动脚，口中说着一些暧昧的话。

　　我突然一怔，那正是照片中那个男人！

　　我冲上前拉开正在挣扎的姐姐，把那头猪从车里揪出来用尽全力向他挥舞拳头。

　　你干什么，子夜，你疯了！姐姐拉着我，这是我的老板，你干吗要打人？

　　我松开了那个男人的衣领，从喉咙里吼出一个字：滚！

　　姐姐哭了，原来什么外企，什么公司先付半年薪水，原来姐姐拿回来的一万块钱是这样来的。

　　姐姐抱紧我，弟弟，求你不要告诉爸妈。

　　我用力地咬着嘴唇，直到沁出鲜血来。

　　我又想起了她，那只可怜的金丝鸟，她的境遇何尝比姐姐好呢。

　　我决定去看她。

　　她吃惊地打开门，看见是我，她笑了，笑得妩媚动人。

　　我去厨房给她做饭，她开心地去放了音乐，是王菲咿咿呀呀的歌声，她低声地跟着唱起来：……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蝴蝶》？

　　是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你为什么不试着飞出这个地方呢？

　　飞出去又能如何呢，很多事情你是不能了解的……

　　她不说我便不问，我向来不是多事的人。

　　这一顿饭我吃得很好，在她面前我一点都不觉得生分，我静静地听她说一些以前的事情，听她说她曾经的青春年少，听她说她曾经的梦想憧憬……

　　然后她哭了，因为她说她所有的梦都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她缩在椅子里，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她求我抱她，我照办了，

　　她在我怀里哭得瑟瑟发抖，这让我不由地想起我哭泣的姐姐，心里面难过极了。

　　早上离开的时候，她又塞给了我一沓钱。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由于是周日，街上人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有着林林种种的表情。

　　突然间看到前面有人在围观什么，我也好奇地挤进去看，只见里面有一个女孩在面前摆着一封求助信跪地求助。

　　我越看越觉得熟悉，突然心一酸，天哪，那竟是我的妹妹子婷！

　　我黯然退出人群，仰望天空，忍了好久总算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回到家里，我看到父亲还在床上睡觉，不由有些生气，平时这个时候他早就去摆摊了，现在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连妹妹都在街头向路人求助了，他还不起床干活想办法……

　　父亲听到房间里有声音，醒了，对我说早餐给我留着呢。

　　然后他去厨房给我端早餐，满满的一碗面条在他手中颤颤巍巍的，突然砰的一声摔在地下，我赶紧上前扶稳父亲，把他扶到床上，这时候他口袋里有一张卡片掉了出来。

　　天啊，那竟是一张医院的卖血单！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我仔细算了算，家里原有的积蓄两万元加上姐姐的一万元再加上父亲修自行车和卖血所得一万元再加上我手头的几千元和妹妹求助所得的几百元，再加上能借到的借款和变卖家具和电器所得在一起的三万元，还差两万多呢，过了今天，就只剩下最后三天了。

　　我决定去向她借，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借给我，毕竟我们认识不过是两个夜晚。

　　她一打开门，我就发现房间里变得凌乱不堪。她淡淡地说刚刚和那个男人摊牌，她想清楚了，自由比一切都重要，她决定永远离开这里。

　　她抱着我哭了，长长的头发垂在我的肩上，泪滴在我的脸上，她说：跟我走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提借钱的事，嘴张了好几次还是开不了口。

　　她好像看出了什么，她说：有什么你就尽管说吧。

　　你可以借我三万元钱吗？我低着头说。

　　有什么用途吗？她点了一支烟，袅袅的烟圈盘旋着上升，这让她看起来虚无飘渺。

　　我母亲要做手术。

　　她定定地看着我，好象要看清楚我话里的真假。

　　好久好久她才说：我可以借你，但你必须要跟我走。

　　去哪里？

　　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好。

　　明天早上你到火车站等我，你把你母亲的卡号带来我把钱打进她卡里，然后我们一起走。

　　好。

　　在火车站，她向我挥手，风扬起她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长发，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我向她走过去：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她说，自由的女人是最漂亮的。

　　然后她和我去了火车站旁边的银行把钱打到了母亲的卡里。

　　我说我有个请求，原谅我现在才对你说。

　　什么请求？

　　我只能跟你走两天，两天后我一定要回来，因为我要把自己的一个肾脏换给我母亲。换了之后你去哪里我就随你去哪里。

　　她看了我好久：你是我见过最迷人的男人！

　　她抱住我，眼泪滴滴落在我身上：你回去吧，我根本就没有买你的票，那三万块是那个人给我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真实，你让我懂得了许多……

　　她握住我的手：如果可以，我倒是真的希望你能和我一起走……

　　火车呼啸而去，我看见她哭花了的妆容和挥舞的手离我越来越远。

　　五天后，当我睁开眼睛，我看见守侯在我病床前的子婷和雯丽趴在我身边睡着了。父亲和姐姐则趴在离我不远处的母亲的病床上睡着了。

　　而我酣睡中最深爱的母亲，脸上带着微笑，慈祥得让人动容。

　　我知道自己的一只肾脏已经成功地移植到了母亲身体里。一切都那么安详，就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又回复了平静。

　　所有的一切——在这个黎明破晓前，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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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舄兢 时间: 2003-10-9 07:52
真是苦难人生。
坚忍是度过人生的基石？

作者: 宋煜 时间: 2003-10-9 08:57
感谢大家看完这么长的一篇小说：））

作者: 蓝格子 时间: 2003-10-9 15:37
《黎明破晓前》是一首不怎么好听的歌，但楼主的小说却真是好小说。

作者: 房子 时间: 2003-10-9 15:47
感动。

作者: 宋煜 时间: 2003-10-9 17:08
《黎明破晓前》的歌词还可以：）

作者: 宋煜 时间: 2003-10-9 17:11
你又来叫俺宋鱼：（（

作者: 观潮生 时间: 2003-10-9 19:11
呵呵，好话大家都说罗，偶就说点个人管见了：
看过后觉得情节上安排“我”在“弄钱”的过程中在短短时间内
先后遇上了出卖自己的姐姐，寻求帮助的妹妹，卖血的父亲
并且靠得很紧，似乎略嫌做作了，也不怎么真实，显得仓促
觉得要是留一两个悬念，到最后来揭开的话，效果会更好的
不知送鱼以为然否？呵呵，枉评了：）

作者: 宋煜 时间: 2003-10-9 19:19
谢谢指点，我会继续努力的：））

作者: 宋煜 时间: 2003-10-9 19:24
当然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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