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一水

　　——读楼兰《立春》兼冯延巳《鹊踏枝》词解

　　冯延巳词的代表作品为十四首《鹊踏枝》，我最喜欢的是：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我择其中最朴素的两句为文题，其实，内心深处是感动于楼兰《立春》文的指引。坦白说，想到冯氏的这首词，是我读罢楼兰《立春》后的第一反应。为什么那一瞬我只想到冯氏的这首词，而不是张九龄的《折杨柳》，抑或是刘禹锡《竹枝词》？在对《立春》的几多感怀中，我知道，这叫共鸣。有人说，一部作品是对一个人的灵魂关照，只有真诚地对待自己才能够获得他人心灵的应和。我想，古今词章，无论写读，情同一理，冯延巳的词做到了这一点，楼兰的文亦然。当楼兰对我的简单点评给出“幸福”的感觉时，我欣慰于那一端的她没有浪费感情，这一端的我也没有浪费笔墨。

　　读不到深入骨髓，大约我是不会写什么读后感和赏析之类的文章。一则水平有限，二则怕曲解了诗文的原貌和真正内涵，虽然几多年前即有为新华书店架案上的《中学生读物》点评之实践，其实也惟恐有误人子弟之嫌。之前，也曾忐忑着为文友小云的一首《临江仙·无题》析解，效果是否达与词人内心的融合接洽，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在我这一边，初衷是保证源于所读词文的震撼就足够了。我们知道，好的诗文当以气为主（书画亦然），使人鉴赏后有在场的感觉，达到通透淋漓的效果。但相对于艺术特征与个人性格而言，并不是品质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所谓“文如其人”当有很大一块儿的水分和一厢情愿的趋势。譬如文学家钱钟书言：“所言之物，可以饰伪：巨奸为忧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是也。其言之格调，则往往流露本相：狷急人之作风，不能尽变为澄澹，豪迈人之笔性，不能尽变为谨严。文如其人，在此不在彼也。”非常恰地当解释了这种人文联系。想那个被历史定性为汉奸的周氏，艺术散文之好怕也抵不过卖国的政治行为之恶。这是统筹的说法，教育的结果，在于先做人后作文。可喜的是，历来文学领域并非只有黑暗的一面，另类个别于“德文双馨”的三两作者也不是没有的，他们能作到言行一致，里表如一，颂文德以正美德。在我心里，这三两之“小人物”，以“江天”圈子内大约如小云、楼兰者，他们的德美文美在我视野内，我不能不歌颂他们，故我诚之人品文赋谓：冰雪精神。

　　对冯氏诗词的热爱，这里还有一个私人的交代：在为数不多的本姓作家中，对词而言，可能自己还“独有会心”于 《鹊踏枝》这个词牌。乐于填词的朋友都知道，这个词牌更通俗的叫法是《蝶恋花》，还有个名字叫《凤栖梧》。就词牌的艺术格调而言，无论哪个名字，都有两种相关、相感的事物组成，有一种缠绵之意，我们因此知道这个词牌很适合表现情感，尤其是适合表达一种儿女之情，这应该也是我偏爱本姓诗词的一个理由，更是我对读过《立春》之后第一反应的最好解释（我不知道楼兰能否接受）。当然，无论什么词牌，所填之词即有主观意向，内容不可完全坐实其中。记得某年的诗词大赛，随性而就的几首诗词中，有一首上刊的《破阵子·无眠》我已经亮相给大家，没记错的话，当时李明兄弟还直接给我“串烧”了一下，很高兴这样畅快的交流），再有一首便是《蝶恋花》，这里便也不便露丑了。

　　楼兰的《立春》有一种洒脱和淡然，没领会错的话，这种洒脱应该缘于她参禅的智慧，所以，我说生活无处不禅。在她文中，引用弘一法师的事迹和林清玄的语录，我以为点睛于恰到好处，没有一定的佛学禅理之修养是想不到那些的。然，“立春”不过一节日，果然可以让我们放下所有的“包袱”而超然物外么（物质的，精神的，肉体的，灵魂的……）？冯氏的词却告诉我们说：“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可不是么？春天是万物萌动的季节呀，人们怎么可能不触景生情呢？“雨过草芊芊，连云锁南陌。门前君试看，是妾罗裙色”。那已经被压抑到忘却的感情是否也会随之苏醒？这是一种什么情绪呢？是与春天紧紧关联的“闲情”么？你若否定，可是，我们明明看到“不辞镜里朱颜瘦”啊！这句石破天惊之句，让我们如是想到了同是《鹊踏枝》词，后人柳三变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连王国维都将柳氏的这番名句搜罗到“人生三境界”之一了，我们还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只是看官注意，此“闲情”非彼“闲情”，这种“闲情”用圣人的话说：发乎情而止乎礼。对古典诗词造诣颇深的叶嘉莹女士说：“你难以确指它是某一种感情的事件。是每当你空闲下来，只要你有闲暇的时间，就无端涌上心头的这样的一种情绪，这就叫闲情。”于是我们发现，后人名家沿冯氏的词风可大有人在。

　　接下来，我们看到折柳送人得一幕，这是古人的风俗。在《立春》里，我们看到得是这样的一段话：“起风了，沿着风走，沿着雪线向上，我们的目光可以到达珠峰的高度，坦诚的交流，我们的精神可以到达心灵深度。遥望这样的高度和深度，我理解了你的那句话：见性成佛，安心为本。”这意境真好，非禅而无以形容。古之韩翃默默于灞柳传奇，书写“昔日青青今在否”之问句，冯氏“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确有同工之妙。当词章文人把全部感情都化作客观的景色，他心里可能就有说不完的话，只能是：“独上小楼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风满袖传神，人归后见情，辞尽而韵存，令人赞叹回味。看来，所有的忘却，都是为了更好的纪念罢——我以为《立春》的积极意义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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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楼兰

一水姐，先谢谢你有如此的感受。
你对原文的点评及其自我意识的发挥让我感动也让我开心。能共鸣是多么难得。
你懂，而这懂太稀罕，让我深深地陶醉。
有许多话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讲，这一篇是用心写就的，是与人交流之后所得。在劝朋友也是在认识并释放自己。
姐姐的说冰雪精神不敢当。但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独特且准确。儿女情长又淡然处之，灵魂相识文字相见。谢谢一水姐。

西夏楼兰

姐姐的学识修养胜于我，更难得的是你的感悟如此深刻和准确，这是单凭学识无法到达的。越发对江天不舍了。

水如空

真是惭愧！
楼兰的文章也读过了，却没有这样深的感受，容有空再细品。
一水版主以如此细腻的情怀写出了自己独特的感悟，可见人之境界之差不是只读几本书、只写几篇文就可以改变的。对于韩翃的词，对于“昔日青青今在否”基本没有太大的感觉，我倒是更感叹“也应攀折他人手”——这个世界上，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又有多少“也应攀折他人手呢”？

西夏楼兰

一水版，你是不是研究古诗词啊，写文时信手拈来，真让人羡慕。有长辈送过我两本叶嘉莹的诗词欣赏，我都是当美食读的。很喜欢她赏析词的风格。
原来蝶恋花还有另两个词牌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水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0-2-6 16:31 发表
姐姐的学识修养胜于我，更难得的是你的感悟如此深刻和准确，这是单凭学识无法到达的。越发对江天不舍了。

首先，我很开心兰能因我的“字”而对“江天”有更加的热爱，真的，我还要谢谢你。

一水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0-2-6 16:27 发表
一水姐，先谢谢你有如此的感受。
你对原文的点评及其自我意识的发挥让我感动也让我开心。能共鸣是多么难得。
你懂，而这懂太稀罕，让我深深地陶醉。
有许多话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讲，这一篇是用心写就的，是与人交流 ...

其次，我更高兴兰能给我肯定的答复，你能理解我的理解，这也是对我最高的评价。立春那天，我读罢你文，就有要诠释它的冲动，所以，我马上跟帖说，我很激动，其实，那一工夫，腹稿已经产生了。还记得我称呼你为知己吧，想我从来不做没有由头的称谓，谢谢你，冰雪妹妹。

一水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10-2-6 19:03 发表
一水版，你是不是研究古诗词啊，写文时信手拈来，真让人羡慕。有长辈送过我两本叶嘉莹的诗词欣赏，我都是当美食读的。很喜欢她赏析词的风格。
原来蝶恋花还有另两个词牌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有呵，我也只是出于爱好，喜欢读那么几首古典诗词而已。怎么恰好我就偏爱结合于所读“诗文”一用，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象我填的词，有时候穷于用典，有朋友叫我：典故篓子。那天，去古韵版看碧天的一首：七律　　闲居 ，我很喜欢那“闲”得自在之意境，也很喜欢他那首律，对律中“东床”二子就自然就想到了“东床坦腹”这个典故，还好，碧天版主也给了肯定的答案，这样的交流应该很令人欣慰。

一水

原帖由 水如空 于 2010-2-6 18:22 发表
真是惭愧！
楼兰的文章也读过了，却没有这样深的感受，容有空再细品。
一水版主以如此细腻的情怀写出了自己独特的感悟，可见人之境界之差不是只读几本书、只写几篇文就可以改变的。对于韩翃的词，对于“昔日青青今 ...

呵呵，把如空的感慨也引出来了。其实，最近“江天”作文的信息量很大，在教学和读书领域，你和楼兰为人师表，工作之辛苦，还能抽得时间来江天交流，这很让我们感动。你们这份心情，就是做人作文的最好的答案：一不是唱高调，二不是夸张生活，实实在在值得我来效仿学习。

邓荣河

学习着，领略着，感悟着。——预祝新春快乐！

一水

原帖由 邓荣河 于 2010-2-6 20:58 发表
学习着，领略着，感悟着。——预祝新春快乐！

谢谢荣河，好久没来江天了。也祝你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石头会说话

最喜欢看的还是一水斑人文系列随笔

云端

读楼兰那文如立身树下，清凉有风过，让人心动；读你这文如身在烛光里，托腮遐想，感慨许多。
都是修行的人，从你们的随笔中领略知识和智慧。

云端

[quote]原帖由 石头会说话 于 2010-2-7 16:49 发表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趴下，歇一会是一会。 ”

这个签名比较酷，让我很是嫉妒。

海凹

问好。
浮躁得很，我感受不来，闲下来品读一些古试文，真的很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