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乱世的心灵史诗——看电影《斗牛》

哑猫阿凡

        看完《斗牛》，我更喜欢黄渤了，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岛男人，昔日一贯以喜剧见长，此番却将苍茫天地乱世春秋里的一缕温情和一丝真爱演绎得委婉并且深沉，实在是让我捧获了意外的感动和惊喜。在扎堆上映的大片面前，导演管虎凭借一部剑走偏锋的《斗牛》，昭示了诚意，也彰显了执着，这诚意这执着是冲着电影精神和人性的本真，而不只是娱乐大众和票房大卖。这在越来越拜金的中国电影圈，管虎能够拍出这样一部艳光四射的作品实在难能可贵，同样值得我们翘起拇指表示敬意。

        毫无疑问，《斗牛》是一部很男人的电影，苍劲有力，撼动人心。虽以抗日战争作为电影的背景，却在乱世悲歌中泛起不同于一般战争电影哀恸的喜感。一如执拗坚强的野草，通过一个人和一头牛的遭遇，在战争的硝烟和血腥的屠戮中泛出绿色的新芽和不死的希望。同样以“村庄”为外部空间的架设，《斗牛》的力度和深度却是《举起手来》、《巧奔妙逃》、《太行山上》之类以民族情绪笼罩大局的电影所无法比拟的。《斗牛》以浓墨重彩刻画了一个在抗日战争中获得劫后余生的牛二，将一个民族的悲剧演绎成一个人和一头牛的喜剧，笑中有泪，泪眼含笑，悲怆的意味溢于言表。无论是从主演表演的功力还是生命力度的挖掘上来考察，我个人觉得，《斗牛》并不亚于《荒岛余生》。

      在以抗战为时代背景的电影中，《斗牛》巧妙的构制了一种草根的视角张力：对普通农民来说，日寇、流民、土匪、八路、国军，乃至日后的解放军，都成了过眼云烟，在最朴素的生存理念的支配下，农民卑微而又坚韧的活着，城头变幻的大王旗永远无法遮蔽农民自己坚守的那一亩三分地；最后，他们还用最质朴的契约精神（按了手印就必须负责的念头）无情嘲笑了战争时代唯革命才神圣的宏大价值观念——《斗牛》用小农意识曲径通幽的玩了一把市民理念的宣泄。最后当牛二拉着他的牛坐在荒凉的土坡上感叹年华流逝时，和余华在《活着》里描写的那个老农和他的那头牛无疑有异曲同工之妙。

　　作为农村乡土社会的象征，牛与农民的紧密关系不言而喻，虽然《斗牛》里把中国牛替换成了一头荷兰奶牛，但从根本上看，还是这头牛在给农民提供粮食——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牛奶成了农民难得的营养保证。丰满的奶牛乳房很容易让男性农民有性的联想，于是，偷摸奶牛的奶子成了牛二的罪状，他甚至因此被戴着高帽游街。不过在《斗牛》里游街也被戏谑化了，全然不见《芙蓉镇》式的庙堂威严。这里也存在者另一种微妙的解构：奶牛是以“八路牛”的身份被神圣化的，即使全村人惨遭日寇屠戮，这头“八路牛”却安之若素，甚至成了牛二的精神寄托和唯一伴侣。牛命和人命，孰贵孰贱？价值和理念的颠覆导致的反思和追问虽然没有确切的答案，却无疑在每个人的内心按响了一声闷雷。

      牛二在抓阄被分配到饲养“八路牛”后很是不情愿，闫妮饰演的九儿在一旁高喊“要他革命”的情节一方面符合没文化群众对于革命的不理解和盲目的热情，同时也迎合了现代人反对革命教条化的大众心理。所以，九儿这个角色虽然莽撞、无知并且泼辣，但是也很可爱。虽然她与牛二的婚配完全是宗族势力的利益安排，但九儿与牛二的爱情便是这样怪异而又自然的土壤里发芽了。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反常规的人物设计并不意味《斗牛》就是一个喜剧和闹剧，那些将管虎的《斗牛》杨庆的《夜店》相提并论，并且号召开拓国产喜剧电影新高度的评论家，除了让我汗颜或者不屑之外，着实做不出第三种姿态。值得庆幸的是，并非所有的专家都是胡乱摸象的盲人，黄渤通过《斗牛》一举赢得了金马奖影帝的桂冠。这也算得上是华语电影圈含金量最高的一个殊荣，黄渤能够折桂，可谓实至名归，是对黄渤演技和《斗牛》在2009年度华语电影中占据重要位置的认定。

      除了独特的人物设计，《斗牛》还是一部由大量细节精筑而成的好电影，显露于外的苍凉寂静和乱世穷途一如大西北贫瘠荒凉的黄土地，将人物的命运裸露为一粒尘埃，将牛二的内心情感、生死挣扎与一只“狭路相逢”的异国奶牛捆绑在了一起。黄渤将一个成长于乡土与乡土相依为命并将死亡于乡土的农民演绎得入木三分，牛二身上与生俱来的乡土气更是渗透于唇齿之间和灵魂深处。影片开幕处，管虎即以几个特写镜头，出色地勾勒出了牛二的乡土形象，一种生于尘土根于尘土的悍劲和生命力也冲撞而出，不卑微，不寂寞。在战火枪杀之后的荒凉死寂处，依然燎原起生命的火焰，更为难得的是，那火焰深处有炽热的情感和赤子的灵魂共舞，从而惊艳四座。尤其令人动容的是，牛二牵着奶牛来来回回于村后悬崖边游走的几个镜头，传递出一股苍茫而宏大的生命气息和灵魂光泽，牛二无意中将乱世求生的残酷处境演绎成一个人乃至一个时代的精神史诗，隐痛含泪，游走边缘，于绝处求生，一如在世界末日之后看见深入黑暗中的一抹光亮，尤其值得我们为之雀跃和动容。

      在《斗牛》的开始到结束，黄渤饰演牛二始终奔突在人亡楼空满目疮痍的村庄周围，为了信守一个与伟大革命有关的小小承诺，为了保护一头懵懂未知的异国奶牛，他勇敢地和日本鬼子斗、同样勇敢地和饥不择食的难民斗。一如刘亮程在《一个人的村庄》中写过的那样，他仿佛变成了盘踞村庄的神灵，既与现实为伍，却又一次次陷入迷离怅惘的梦境，牛二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以自己的方式不情愿却又无比庄重地守护着一个村庄的信义和承诺，守护着一个时代的苦难和悲伤。牛二通过不屈不挠的“硬脾气”，在荒芜孤独的境地里找到并且捍卫了安乐的宿愿。于是，一人一牛，像两枚不服软的“硬骨头”，开始了别样的田园牧歌式的美好生活。

       《斗牛》就是这样的一部电影，它不媚俗也不媚雅，不刻意讨好时代也不刻意讨好观众，只是将一个过去时代遥远村庄里一个农民和奶牛剪不断分不开的传奇故事安静地讲给你听拍给你看。虽然在某些时候导演将人牛相依为命的场景贴上了一些煽情惹泪的商业标签，但这些从细微之处着眼的匠心独运，比起央视春晚里频繁“在广告里面插播小品”的节目实在要可爱许多也真诚许多。所以，我甚至情不自禁地因为这样的一个灰头灰脸的故事湿润了眼眶。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哑猫阿凡 于 2010-2-23 17:05 编辑 ]

笨小暖

一场越于剧情之外而独显蓄意和深情的叙述，引导读者的思考也越于原剧本身展开延伸和想象。叙述的角度广而博，从演员，到剧情，再到剧情之外的思考，这条路从容和平静，有着个人深刻的切割点，在综合其它剧情相比较中反复投入新的认知，即“它不媚俗也不媚雅，不刻意讨好时代也不刻意讨好观众，只是将一个过去时代遥远村庄里一个农民和奶牛剪不断分不开的传奇故事安静地讲给你听拍给你看。”的切实感触，朴质，也客观，影评的叙述中，难得依据四散的光点一一综合连成一线，有情，有思，有深意的判断和审美，构成一篇超脱的叙述，令人羡慕和学习。其中，直率的性情和语言结构都令人眼前一亮，觉得即是质朴的思考，也是灵性的二度展现与开拓。欣赏并学习，问好阿猫。

哑猫阿凡

万里山水

喜欢这两个演员，尤其是黄渤。感觉他有着许多表演的天赋。看过这部电影，感觉影片有比较松拖之处，看哑猫老师的文字，有了新的感触。重新找来再看看，加深一下印象，再来重温和学习。问好：）

敬一兵

很久没有读猫猫的影视评论鉴赏文章了，现在读来，风格依旧鲜明，文笔依旧质感漂亮，欣赏并精华支持！

娴情逸致

《斗牛》就是这样的一部电影，它不媚俗也不媚雅，不刻意讨好时代也不刻意讨好观众，只是将一个过去时代遥远村庄里一个农民和奶牛剪不断分不开的传奇故事安静地讲给你听拍给你看。虽然在某些时候导演将人牛相依为命的场景贴上了一些煽情惹泪的商业标签，但这些从细微之处着眼的匠心独运，比起央视春晚里频繁“在广告里面插播小品”的节目实在要可爱许多也真诚许多。所以，我甚至情不自禁地因为这样的一个灰头灰脸的故事湿润了眼眶。

非常高兴又在天籁看到了阿猫的电影评论文章，文章依然质感，充满个性的色彩和独到的见解。欣赏、学习，问好阿猫。支持精华！

洪水河畔

再来欣赏先生依旧硬朗的影评！问好@

笨小暖

再来赏，第一页看不到了。期望大家都能多来读一下天赖之声各位老师们的原创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