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父亲影像

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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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父亲正走在村巷里。他怀抱一个女孩，两三岁。我踢踢踏踏跟在旁边。父亲低头看着女孩，眼神里满是慈爱。女孩是我的妹妹。我仰头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小，好小。


　　我知道，刚刚经历了一场乱子。几个坏人忽然闯到街上。他们抢走一些店里人家的钱，还厉声呵斥着，不让人们乱动。我看见开布店的邻家婶子跟他们低声下气说软话，他们只是凶狠地瞪着她，不让她多嘴。我带着妹妹团团转，东躲西藏，找不到了大人们。好在警察来得及时，父亲也远远地赶来，于是我们才能安心走在回家的路上。


　　2


　　正是那间宿舍。学校办公室院子东南角，第一间。三张床摆在熟悉的地方。其中两张合并成双人床的样子，占据了靠里的位置。床上照旧都是乱糟糟的。


　　一进门的空地上停放着两辆自行车。一辆是数学刘老师的，另一辆是父亲的。我没有自行车可骑，礼拜天或者坐父亲的自行车，或者干脆步行。五六里路程，走起来也不算个啥。那时候我们都习惯了靠两条腿走路。


　　父亲背对着我站在床边。我一看就知道是他。他穿着那件黑蓝色的中山服，那是母亲缝做的，上面有四个兜，左胸部位的兜里插着两支水笔，一蓝一红；我知道，右手下边兜里装着他的小兰花烟袋和一盒火柴，火柴一般已经被揉搓得破损不成样子，磷片也几乎失效。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一会儿没出声。忽然父亲转过身来，看我一眼，推上他的自行车出了门，出门了才说道：晚上我不回来了。说完“吭——”，响亮地咳嗽了一声，也不管我是不是听清楚他的话了，就一蹁腿骑车走远。


　　3


　　学校东南角有个小院子，地势比较低，是学前班和一二年级，大小不一的教室南北相对排开。天色很晚了，人还挺多，在商议什么事情。父亲与几个老师站在人群中间，他瘦削的背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底气十足的嗓门儿也显得异常响亮。说话的半中间，还夹杂着他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忽然尿急，我于是拔脚离开。我是向西走出这个小院，然后再向北，上十几级台阶，进入办公室所在的院子。西北角上是厕所，我疾奔过去，却发现厕所门外堵了严严实实的一层玉米秸。顾不上追究根由，转身往东，在一个墙根下解决问题。同时随意东张西望，墙角闪出两粒绿莹莹的光来，然后是几个脑袋身影一晃，很明显是狼的模样。我一时愕然，惊叫连声。被一脚踹醒。其时老婆一声大喝：半夜三更的，瞎嚷甚咧！


　　4


　　母亲说他们要出一趟远门。母亲和父亲相跟着。母亲一直在整理那个行李箱。她把那些零碎东西放进去，又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我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她一边这样做着，一边絮絮叨叨，数落着什么。好像是父亲又惹她生气了，不过她唠叨归唠叨，事后还是听父亲的。这不，父亲要出远门，她就不停地张罗起来。然后父亲咳嗽一声，从街上走进院子。他一直没有进屋，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吭吭地咳嗽着。母亲忍不住了，大声喊：不会少抽上些？不要命啦！父亲不理她，自顾自抽烟，自顾自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出去阻止父亲，让他不要再抽烟，起码为了母亲，也尽量少抽点，但是我冲出屋门后，院子里却看不到父亲了。我又来到街上，还是不见父亲。我赶紧往回返，一边对母亲喊：父亲不见了……


　　5


　　好像是村里我家西墙上，父亲站在上面。那西墙有两三米宽了，足够走开一辆小平车。父亲站在上面，努力地想支起一架梯子，是我家那架木头梯子，一房多高，很沉重的。父亲双手扶着木梯，把它架在西墙上。西墙是由北到南，一路下坡，所以梯脚显得很不稳当，随时可以打滑的意思，于是我就大声喊了起来。我是站在西墙西边的空地上。我仰着脖子大声喊，父亲好像并不以为什么，自顾把木梯架着，自己就要踩上去。瞅着那晃悠悠的木梯，我一着急，醒来。


　　6


　　远远的我就看到是父亲了。他的背影给我一种十分宽阔的感觉。他临崖而站，风鼓动着他的上衣下摆，好像随时就可以把他扯下去。我加快步子，一边跑一边张嘴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站在崖边的父亲一动不动。风依然扯动着他的上衣下摆。我狂奔起来，一阵风刮来，我忽然就看不见父亲了。我知道他是被风刮下去了。就在崖下。我慌了神，向老远的地方跑去，想找个地方绕下去，可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地方绕下去。恰好驶来一列火车，我抬脚跨上车门，想，总有办法下去的……火车越驶越远，越驶越远。站在火车上的我却把初衷忘了个精光。火车带着我，经过了好多城市，经过了好多乡村，经过了好多河流和山川，最后，我跳下车，钻进了一个山洞……


　　7


　　我们家院子的东南角是街门，一进街门东房檐下，父亲就那样席地坐着，絮叨说：我是五十岁？还是六十岁？站在他对面、西房檐下的我扭脸冲南房檐下站着的老婆笑一笑，说：看看，爸明明就是老年痴呆了嘛。在院子东北方向的枣树下，坐一只圆凳子的母亲就说：不知道你是说的些甚，自家七十多了哇……


　　一咯噔，醒来。半夜两点多。再无睡意。


　　父亲走了已经八年半了。

秋實

        梦境，父亲的影子。分明是儿子的心事，却赋予父亲，变成影子，呈现在梦中。是孝子对父亲的怀念？还是父亲对儿子的期盼？虽在梦中，犹在眼前，激励、慰勉？只有作者自己领悟了。

水如空

梦中都是回忆，回忆中都是情……

幸福小草

梦境，应该是思念跟想念的叠合吧。梦境所止处，也是虚幻的影子，寄托了无数碎碎念。

槐安.

父爱如山。大山从抬眼可见到闭眼想念，从身边走到了心底。

七大姑八大姨

不说话，感受这份父子间深厚情感。

时光安然

可我一直没梦到过父亲……

闫广慧

梦里思亲人是极甜蜜又伤感的事情。

云馨

虽说是梦中之影,仿佛却是眼前。零零碎碎的片段充满浓浓的思念之情。读来令人感动，问候夏版

言默然

欣悦拜读，喜欢

言默然

父亲走了，已走了八年半，却依然活着，活在记忆里活在文笔里。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父亲依然活着

童心是

父子情深似海呀~怀念父亲的文字，欣赏~

童心是

问好夏版主！支持夏版主~~

MLMC

怀念父亲，父子情深。
夏冰版主真是细腻，平时有重要的梦境，是不是随时记录下来了？记得这么清楚。

问好！开心如意！



我大约7年里，梦见母亲约有200次。特别是，第一年。

阳光笑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远离了我们的父亲，只能以这种形式和我们相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