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深植于这片土地

慕容彬

             根，深植于这片土地

文/慕容彬

       王老实今年五十八岁，老伴生了小儿子后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他一个人辛苦拉扯三个孩子。

        王老实背有些驼，却不是天生就驼。他总是胡子拉碴的，喜欢抽皮烟，喝老烧酒。做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他的背就是背东西给背驼的。

        三个儿子都在城里上班，房子也买在城里了，都说要把王老实接过去，好好享几天清福，王老实愣是不去，说是放不下地里的庄稼，还有喂养的牲口。
      
       王老实习惯了农村的生活，他说一年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秋收，一到地里，看到玉米高粱，土豆啊这些成熟了的粮食，就好像这些东西在朝着他笑，他也会跟着庄稼们笑起来。


        年轻的时候王老实壮得像一头牛，虽然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可他有一身好力气。说到种庄稼，方圆十几里地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每年收成，王老实的粮食都比别人家多很多，每逢有人夸他时，他总是笑笑说道:“俺就只会种地，不把它种好咯，那还不丢咱们庄稼人的脸！”


      别看王老实种庄稼是把好手，可是他却强烈地要求三个儿子要好好读书，说是以后千万别学他一样天天在地里忙活，一辈子困在在这个山旮旯里。


        儿子们很是争气，个个都考上了大学。


        几个儿子总算是光宗耀祖了，高昂的学费却让王老实感到力不从心，光靠地里那点庄稼，根本就换不了几个钱。


        于是王老实更加卖力了，把后山的几块荒地也开垦出来，种上了土豆和玉米。


       儿子读大学的这些年里，王老实的背更驼了，可他总是舍不得放下那个能背两百斤的大背篓。


       有时累的实在着不住了，他就拿出几个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坐在院子里，装上一袋皮烟，喝上几口老烧，心里顿时畅快了许多。


        紧熬慢熬，日子总算熬出了头。几个儿子终于念完了大学，各自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工作。


      每年秋收，几个儿子都会回来帮衬着收完地里的庄稼，这是王老实一最开心的时候，村民们总是伸出大拇指说道:“老实啊，你这几个伢子真不错，不忘本，不枉你口朝黄土背朝天扶他们，这下可好了，享福咯！”


         今年老大王有福来的比较早，开着私家车，带着一家三口，风尘仆仆赶了回来。


        地里的玉米已经干壳了，这几年用的是好肥料，地里的庄稼都很好，玉米一个个像少妇饱满的乳房，让人爱不释手。


       王老实一大清早就到地里查看玉米的成熟情况，他一行一行地检查着，这里捏捏，那里摸摸，笑得合不拢嘴。


       孙子王小波今年十七岁了，还是头一次和爷爷来地里。对于这些郁郁葱葱的庄稼，就像一排排密不透风的城墙，王小波感到很好奇。


       “爷爷，这么多的粮食能吃得完吗？”


       王老实笑笑回答道:“吃不完呀，可是我们得努力劳动呀，只有努力了，才会有吃不完的粮食，现在我们国家富强了，可不能忘了那些艰苦的日子，想当年，你爷爷我……”


       话音还没落，王小波看到鬼似的叫道:“爷爷，这里好脏诶，你看看，这白菜上面全是大粪，恶心死了！”


       顺着王小波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他指的是玉米地旁边的一块菜地。白菜是王老实早晨刚浇完大粪的，正散发出阵阵的粪臭味。


     王老实“噗嗤”一笑:“小孩子家家的，这都不懂，这上面浇的可是好东西，那不叫大粪，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呢，叫黄金！”


        王小波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拼命地摆动着道:“咦，我才不管呢，咱们回家吧，这种破地方我可一刻也不想呆了！”


        说罢王小波头也不回，径直朝小路上奔了过去。


       王老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孙子那种嫌恶的表情让他感到痛心。这孩子是怎么了，没有大粪哪来的好蔬菜呀，也不知老师有没有教过他。


        回到家，大儿子和儿媳正在厨房炒菜，飘香的饭菜香味从厨房间出来后，勾得王老实的馋涎一个劲往肚子里咽。


        七盘八碗摆上桌后，王有福拉着老爷子坐下，拿出了精心准备的贵州茅台。


       王老实呷了一口茅台，嘴里慢慢回味着，一脸失望地说道:“这酒不行，曲香味儿太重了，还是把我那包谷烧拿出来吧，我就好喝那个！”


       说完王老实把杯子里的茅台推回给大儿子，起身去找他特地从镇上打来的包谷烧去了。


       王老实走后，大儿媳张小玉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悦之色，嘀咕着说道:“爸还真是不知好赖，花了这么多钱给他买这瓶茅台，这个月的车贷我都借了一千块，他还挑三拣四的……”


       王有福连忙制止了媳妇:“少说两句，好容易来一回，花点钱孝敬咱爸那还不是应该的？”


       张小玉嘟着嘴，不再说话。


        王老实拎着一个容量五公斤的胶壶走了出来，得意地笑道:“来来来，试试我这个，这酒才地道呢，既刺激又过瘾，还实惠！”


       王有福闭着眼睛，皱起眉头，一口喝下了王老实倒出来的包谷烧，由于喝得过猛，他呛出了眼泪，揉了揉眼睛，捶了捶胸口，这才慢慢的舒了口气。


       包谷烧这种酒，由古老的方法酿制，把玉米和化学酒药均匀搅拌后，慢慢的发酵，再放到酒甑里加大火蒸，之后转为文火，直至出酒。


        说到包谷烧，是王老实的最爱，他能品出整个小镇上哪家酿出来的酒最为纯正。


        这种酒辛辣且度数高，入口顺喉而下，瞬间就能渗透到全身。累了的时候喝上一口，别提有多带劲了。


        王老实就是喜欢这种酒带来的感觉，地里的活儿太累，每天收工回家，喝上二两，倒头便睡，第二天便又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爷爷，你这酒哪有我爸爸买的那个酒好哟，刚才你们喝的，那叫茅台，国酒，一千多块钱一瓶呢！”


        王小波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了出来，王有福想再阻拦，已经太迟。


        王老实怔怔地看着桌子上白得剔透的的酒瓶子，支吾着说道:“你这孩子，别乱花钱，你们在城里讨生活，也不容易……”


        因为那瓶昂贵的酒，王老实草草吃完饭，踱着步回房间睡觉去了。


       翌日，老二王有禄和老三王有喜也带着全家陆续赶来了。


       王老实抓了两只自己养的本地大公鸡，又到镇上买了一只猪蹄，交给三个儿媳拾掇，准备晚上大家好好的聚一聚。


        王老实很是高兴。子孝媳贤，几个孙儿活蹦乱跳的，他心里感觉这辈子没白辛苦一场，虽然人人叫他王老实，可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明天开始进地收玉米，天气预报说大后天有暴雨，再不收的话，一下雨，玉米就要发霉腐变，一年就白干了！”


        王老实呡了一口包谷烧，说道。


       大家吃得正欢，听了老爷子的话，连忙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爹说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我们回来，就是为了来帮着收粮食的。”


        大儿子王有福说道。


        二子王有禄和小儿子王有喜也随声附和道:“爹说了就是，明天收就明天收吧。”


        大儿媳张小玉看向两个弟媳，她们皆不言语，张小玉也不好再说什么，遂跟着点了点头。


       看大家都答应了，王老实又喝了几杯后，和大家唠了几句，便回屋睡去了。


       王老实有个夜半起夜的习惯，多年已经养成。


       睡到半夜，王老实一如既往的被尿憋醒，习惯性的摸枕头下面的手电筒，才想起来被孙子拿去了，于是摸索着走出了门外。


       农村的厕所一般建在外面，王老实家的也是，借着天上零碎的星光，他慢慢地走到了厕所边，厕所背后小树林传来的一阵清晰的谈话声让他顿时没了尿意。


        “哥，这么多年了，我算是受够了，每年回来收庄稼，我都不知要损失多少，就地里那点庄稼，还不够我半月的工资钱的！”


       一听这声音，是小儿子王有喜发出来的，这孩子刚生下来他母亲就走了，身体一直不好，王老实特别呵护，以至于王有喜说话从小就嗲声嗲气的一听就知道是他的声音。


       “你也别这么说，爹就那点爱好，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好了，我们作为儿子的，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可不能让他老人家生气。”


        说话的是大儿子王有福，作为长子，他比两个弟弟年长几岁，从小也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重担，两个弟弟都听他的，有什么事，都要找他商量。


       “我跟小弟一样的想法，你说就这几块破地，还能出黄金不成，怎么咱爹就那么放不下呢，每年一回来收庄稼便是五六天，人累不说，还耽搁人！”


       二儿子王有禄接茬道。


      王有禄作为二子，上面有大哥要唯命是从，下有小弟要细心照顾，从小他便养成了中立的性格，既不出主意，也不反对两个兄弟提出来的意见。


        王老实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绪万千，没想到几个儿子并不明白自己的苦心，两行老泪慢慢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两个兄弟听我说，你们的日子还好过些，我也是忍着呢，每个月要付房贷，车贷，你嫂子的化妆品，还有儿子读书，这些费用压得我简直喘不过气来，一天恨不得做两天的事，可是爹他就是不明白咱们的痛苦，诶！”


        说罢老大王有福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哥说得对，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如果不回来，又要落得个不孝的罪名，不然的话我还真不想回来。”


        小儿子王有喜说道。


       “只是咱爹这么倔，要劝他，怕是不容易，那几块地就像是他的宝贝一样，看得比我们还重要。”


        二儿子王有禄接着附和道。


        “说实话，大家都有难处，虽然我平时爱吹牛，可我也不容易，虽然是公司里的经理，工资也还算不错，可是这几年买的几只股票都被套牢了，生活也是捉襟见肘。”


        大家都推心置腹地聊着，王有喜不好再继续装阔，道出了自己的难处。


        “小弟你这么一说，二哥也向你们坦白了，其实二哥过得也挺艰难，前段时间你二嫂生病住院，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现在病是好了，可外面我也借了不少的外债，人家天天在催……”


       王老实再也听不下去，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样的滋味儿都有。


       他竟然忘了自己是出来小解的，蹒跚地回到了屋子，翻开床底下的小盒子，里面，是三个儿子陆陆续续寄过来的，还有自己这些年攒下来的钱。
秋高气爽，四野一片金黄。


       清晨，王老实背着背篓，第一个来到玉米地里，他费力地拉下一根比他高五十分左右的玉米杆，咔地一声，掰下一个又大又粗的玉米棒子，随着玉米被掰下，王老实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王老实因为脑血栓住进了医院。


        经过治疗后医生下了判决书:王老实将会半身不遂。

       他，再也种不了地。


       儿子儿媳，孙子都来了，静静地伫立病床旁，个个泪眼婆娑。


       王老实示意大家靠拢些，缓缓说道:“孩子们，其实我并不想让你们继续这么辛苦，只是我们做人，千万不能忘本，生我们养我们的，就是这块黄土地，我们不能忘了她！我的床底下，有个盒子，里面是你们寄给我的钱，还有我卖粮食攒下的，差不多有三十万，你们先拿去救救急吧……”


        王老实看向窗外，一群农民，正在地里忙着收玉米。

临沂风铃

先给老师加分点赞，好文章需用心细读

临沂风铃

依靠几亩地，王老实才把自己的三个儿子供养成大学生，让他们在城里娶妻生子。每年一次的秋收成了王老实跟儿孙团聚的日子。王老实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却没有想到，儿孙们却不这样想，来回奔波的辛苦，把工作撂在一边的无奈，生活的艰辛，都不是王老实所能体会到的。故事以王老实病倒不能劳动了结尾，让喜爱土地的王老实彻底离开了土地。故事很厚重，老师笔力深厚，由衷佩服！

枫叶飘飘

这么晚来支持太虚，辛苦你了。

枫叶飘飘

读着让心疼了很久很久，王老实何尝不是万千农民的形象？这让我想起我老家的父亲……

碣石清风

朴实无华的行文。催人泪下的情感。好文加分。

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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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彬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7-10-7 04:43
依靠几亩地，王老实才把自己的三个儿子供养成大学生，让他们在城里娶妻生子。每年一次的秋收成了王老实跟儿 ...

        风铃老师赐墨点评，不甚感激，！慕容也是想用些简单的笔墨来描绘一个传统老农的心酸和苦楚，当下大家都追逐于经济，有很多原本的东西已经忘掉。前天去菜场买菜，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问卖菜的阿姨说:“请问下，这是白菜吗？”这这种现象让人在喜于社会发展之余，又心生很多忧虑，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我们还记得多少。

        回来后写了必篇，有些着急，写得不好。

慕容彬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0-7 05:57
读着让心疼了很久很久，王老实何尝不是万千农民的形象？这让我想起我老家的父亲……

谢谢枫版点评，喝茶先！

枫叶飘飘

文中的省略号……，应该是这样吧？

慕容彬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0-7 06:54
文中的省略号……，应该是这样吧？

得空去电脑上修改下，谢谢飘飘提醒，现在要上班咯！

九月盛菊

温馨提示：1、秋收起义，这题目不是随便使用的，况里边起义不明。
2、有些句子尚需斟酌。如，二子王有禄和王有喜也随声附和道:

慕容彬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10-7 07:08
温馨提示：1、秋收起义，这题目不是随便使用的，况里边起义不明。
2、有些句子尚需斟酌。如，二子王有禄和 ...

老师提得好，一会下班去修改，祝老师秋日快乐！

15379282225

有些语句还需雕琢，似有地方方言，但不在对话中，

慕容彬

15379282225 发表于 2017-10-7 07:27
有些语句还需雕琢，似有地方方言，但不在对话中，

谢谢文友提得建议，待我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