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潭（3）

一窗烟雨

      
     米谷劈人成瘾，睡梦中都会跳起来，嗷嗷的怪叫、挥舞腰刀乱劈。医生说是劳累过度损了元气。栾学礼一听，马上谄媚的献计，说进补莫过龙鱼，吃上一条，保管元气满满。米谷问什么是龙鱼，栾学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日语来译，就顺口说成锦鲤。不料，米谷听了大怒，“锦鲤是大日本的国宝，支那劣国，绝对没有！”

　　主子勃然大怒奴才吓得两腿筛糠，连声赔罪。其实，中国自唐代宫廷就饲养锦鲤，日本是从中国引进，成规模的饲养始于十七世纪。只不过繁育的品种多，捧的地位高，奉为“国鱼”“神鱼”“风水鱼”。

　　米谷命令栾学礼奉上实物，野生锦鲤实属罕见，如果弄到手，岂不名利双收。栾学礼有点后悔，净想着拍马屁，忘记了龙鱼难捕。自从沦陷，龙潭庄已经无人下潭捕龙鱼。叉龙鱼需要眼力臂力，非青壮年不能为，可年轻人不是当了八路就是被日本人抓了劳工，如今想找个叉鱼好手，很不容易。

　　抓到柱子，让栾学礼喜出望外。傻子读书不行，叉鱼却是好手。

　　见汉奸们走远，柱子就开始挣扎。因为在山上放羊，母亲怕他冻着，棉袄做得又肥又厚，穿好几个冬天了，棉花都滚了包。绳子粗，尽管伪军们用了力，也捆的不够紧。他一挣扎，袄里的棉絮就移了位，绳子松套，三挣两挣，两条胳膊就从袖子里退了出来，再一使劲，整个身子“金蝉脱壳”，从房梁掉下来。

　　米谷劈完人到栾家喝茶坐等龙鱼。土地庙，只有破棉袄在房梁上悠荡。气急败坏的栾学礼只好带着几个伪军到了潭边。

　　晴冷的冬日，凛冽的寒风吹散海眼冒出的水汽，龙鱼游动的身姿清晰可见。噼噼啪啪一阵枪响，划破水潭的宁静，碧水中金色的光点没了踪影，水面只有几圈波纹。

　　见米谷挎着腰刀大步走来，栾学礼感觉热汗变冷汗。米谷站到水边，看着平静的潭面问：“有鱼？”话音刚落，流动的翡翠中，乍现一道金光，一条大龙鱼朝着堤岸缓缓游来，阶梯状排列的鳞片，如一枚枚金币，流光溢彩。

　　啊！真是锦鲤。黄金种，形体和鳞片都比上品的黄金松叶还漂亮，简直就像纯金打造，而且是野生！米谷看得目瞪口呆，垂涎三尺。

　　龙鱼转过身，摇头摆尾的游回去。米谷激动地大叫：“回来！”好像听见他的喊叫，鱼打了个回旋，一摆头又走了。

　　“金鱼，我的金鱼——”，米谷求鱼心切，忘乎所以，纵身一跃，朝鱼扑去。

　　“队长！”栾学礼刚要拦阻，米谷已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张着双臂，鸟一般朝海眼飞去，瞬间缩成视线中一个黑点，消失在潭心。

　　水面冒出几个气泡，山谷传来一串回音：“金鱼，我的金鱼….…”。

　　几天后，浭阳日报刊载了米谷队长战死的讣告。此时，日军疯狂扫荡抗日根据地，冀东遭到重兵合围，抗日斗争异常艰难。杀人魔王的死，极大鼓舞了抗日军民的士气。

　　柱子也很想参加战斗，央求二哥让他加入武工队。

　　“傻啦吧唧的当什么武工队，不添乱就不错了。”仲民满脸的不屑。

　　“哼，我一个人也能抗日，等我炸辆汽车给你们看看。”柱子冲二哥晃动拳头。

　　炸汽车要有地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道理傻子也懂。自从产生炸汽车的念头，柱子朝思暮想都是地雷。

　　心诚石开，地雷送上门。

　　那天，他背着粪箕子刚出二门，就见哥哥搬着个大筐进来，“柱子，过来，给我帮把手，门槛太高

　　“不帮。”柱子记仇了。

　　“不帮？这可是抗日的武器，你不帮抗日帮鬼子汉奸？”仲民用重话激他。

　　一听是武器，柱子眼睛亮了，三步并作两步，到跟前一看，啊，是地雷！天上掉馅饼！梦寐以求的东西，柱子像饿鬼见到食物，伸手就抓，却被哥厉声喝住：“别动！”

　　“这是压发式。”二哥给柱子解释，这种地雷不用拉弦，用力一碰就会爆炸，千万不能乱动。

　　这筐地雷和手榴弹是潘家峪兵工厂自己生产的，仲民从区里运来分发给民兵。他把筐放家里，先去召集村干部开会。王振芝懂得这些东西危险，将妇女和孩子都轰出去，却没注意到柱子趁乱下了手，掖怀里一个地雷，揣兜里一手榴弹，没事人一样，背着粪箕出了门。

　　龙王庙门庭冷落，院子里半人高的香炉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柱子用力扒开冻瓷实了的雪，把地雷埋到半炉深的香灰里。想到保安队在搜山，柱子把手榴弹仍旧揣在怀里防不测。

　　冤家路窄，下山路上，柱子撞上栾学礼。

　　“抓活的。”栾学礼下令。即使没有命令，伪军们想击中柱子也不容易。熟悉地形，借助杂树荒草的掩护，他如猿猴般灵活，越喊“站住”，跑得越快。听见子弹在头顶嗖嗖的飞，柱子闪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掏出手榴弹，朝着喊声就扔过去，“妈的，炸死你个王八蛋，看你再追！”从没摸过手榴弹的柱子，根本不懂要掀盖拉弦，以为那玩意落地就能开花。说来也巧，没拉弦的手榴弹，恰好被一个大树杈挂住，晃悠一下又掉下来。这一刮一摔，把盖也掀了弦也拉了。盖开弦拉的手榴弹落地却没响，跑在最前面的伪军，见手榴弹在地上骨碌，弯腰捡起来，“土八路，净弄些假玩意吓人。”话音未落，轰一声，手榴弹炸了，几个凑过来瞧热闹的伪军全部撂倒。恶人交好运，手榴弹炸响之际，在最后面的栾学礼刚巧被一根树枝绊倒，摔了个狗吃屎，却因祸得福没被炸到。

　　走狗屎运的栾学礼归家，让父亲办酒席压惊，栾英显却让他去龙王庙进香，说那是龙王保佑的。

　　几天后，在保安队的护卫下，栾学礼来到龙王庙，他根本不知道香炉里埋着压发式地雷，抱起整捆的香烛猛然一戳。

　　晴空响霹雳，龙潭西岸腾起浓烟，龙王庙火光冲天。

　　保长李大嘴带救火的人赶到，庙已经烧落了架，满地香炉碎片和死伤的伪军，栾学礼只剩一条腿。

　　当晚，马家小铺，李大嘴侃侃而谈：

　　“早先，柱子问我，为啥龙王不惩罚鬼子，我就说，鬼子是外来的魔煞，咱本地的龙王管不到他。栾学礼是咱本村的，当汉奸为虎作伥，为啥龙王也不惩治，我也这么问过龙王，老爷子回答我，说那是因为时候未到，是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我把这话也转给他了，可这个王八蛋不知悔改，再不惩治，简直没了天理。你说，他去龙王庙进香，那不是送上门吗？栾学礼刚站到香炉前，霹雳一声，现出一条金龙，一道火光把个大汉奸，从头到脚，一劈两半。那香炉随即爆炸，轰隆一声巨响，随行的伪军们都飞到半空，又摔到地上，炸个稀碎。”

　　龙王显灵劈死汉奸的故事，口口相传，越传越精彩，越传越神奇，越传越丰富，传到最后，连武工队活埋的那些汉奸，也都成了被龙王惩治，八路军打胜仗也都是龙王助力。

　　龙王庙的火灭了，人们对龙王的迷信却死灰复燃。村里的老太太们捧着香跪在断成两截的龙王像前，砰砰的磕着响头。磕头烧香就能打败鬼子，谁还舍生忘死去抗日？

　　张仲民是不信什么龙王除汉奸的，爆炸一发生，他立马想到丢失的地雷，一问弟弟果然如此。

　　张仲民向区里如实汇报，但区长说，迷信需要破除，如实讲教育作用不大。眼下，面对敌人的大扫荡，亟需振奋精神鼓舞士气。

　　区长亲自到龙潭庄召开群众大会，会上张仲民说，是八路军武工队事先得到情报，在香炉埋了炸药。

　　村民热烈鼓掌喝彩。柱子刚想张口，被母亲凶狠的目光镇住。

　　一年又一年，风蚀雨浸，倒在地上的神像，还原为一堆泥土，如果不是张仲民在解放后把龙王庙事件写成小说，事情的真相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

　　埋没这么久的抗日英雄被发现，自然要到处做报告。可傻柱子一上台嘴就张不开，只好让演讲天才李大嘴代劳。英雄事迹被李大嘴一渲染，比小说都精彩。不光是渲染，大嘴还能挖掘，挖掘出英雄张柱子的更多功绩。

　　“当天，杀人如麻的魔鬼，日寇宪兵队长米谷，为吃龙鱼来到潭边。我们的英雄，张柱同志，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将活阎王踹到潭中。一条大龙鱼跃起，张口巨口，咬住鬼子狗头，就听咔嚓一声，杀人恶魔就喂了鱼。”

　　掌声雷动。讲者动情，听者振奋。

　　“瞎掰！米谷是被海眼吸走的。”

　　傻柱子从人群里站起来，指着李大嘴喊。台上台下一起愣住，空气仿佛凝固。

　　“谦虚，同志们，看到吧？这就是英雄的谦虚。张柱子同志，多少年就是这样甘做无名英雄。”李大嘴机智地打破沉默，边说边带头拍起巴掌。

　　全场听众被带动，掌声再度响成一片。

　　“你们，你们都跟他一样，都瞎掰！”柱子感觉众人都站在大嘴一边，都与他为敌。而大家也都觉得傻柱子不知好歹，人人对他敬而远之。柱子彻底孤立，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整天像哑巴一样沉默不语。时间长了，人们就真的当他是哑巴。

　　                                     未完待续

枫叶飘飘

烟雨，你这部考虑下改成剧本，应该有买家。真好

枫叶飘飘

故事性强，而且很有地域色彩。

言默然

拜读了，好文笔，喜欢

一窗烟雨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0-13 08:12
烟雨，你这部考虑下改成剧本，应该有买家。真好

枫叶，跟你说，我写过很多剧本了，但是没有门路出售，很郁闷，决定不写了。

一窗烟雨

言默然 发表于 2017-10-13 08:29
拜读了，好文笔，喜欢

谢谢言默然的鼓励，问候朋友。

芒乡化十龙

加分！
等待续集！

郭子贝

加分支持，期待精彩继续！

九月盛菊

咋写这么好？继续吧，俺看不够。

一窗烟雨

芒乡化十龙 发表于 2017-10-13 10:00
加分！
等待续集！

谢谢朋友加分，明天继续更新。

一窗烟雨

郭子贝 发表于 2017-10-13 15:39
加分支持，期待精彩继续！

谢谢朋友加分支持，晚上好。

一窗烟雨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10-13 16:51
咋写这么好？继续吧，俺看不够。

过奖了，感谢版主支持，我会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