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于文华 于 2017-10-31 21:11 编辑
沉淀的老村 文/赵树江
老村在县城北面的一个山沟里。这是一次不经意的走进,看惯了城里的高楼大厦人流车流,来到这里一下子还反映不过来。眼前这些既熟悉又淡忘的场景,一下子从记忆库中调档出来。 卸了套的骡子恣意地卧在秸秆堆儿上闭目养神,过时的胶皮轱辘排子车静静地支撑在房门巷口,一只黑猫很把式地伸展在土墙头上睏觉,几只本来闲散的土狗看见生人来了,狂叫着跑开警惕地把到了个自的家门口…… 在小村里漫步。彤红沉坠的枣子从墙里伸到墙外,村路上撒着一溜儿黑黑的羊粪蛋儿,农家门口栅栏内的豆角秧已经干爽,拉秧的西红柿半青半红的挂在秧上,丛丛挺立的大葱足够主人一家子的冬储。很小的一块场地上围垛着豆秧谷秸,几个农妇正在悠闲地扦谷穗,一伙儿上了年纪的老人们,杵着拐杖靠在墙根下聊天晒太阳。 随意安然,融于自然,毫无修饰,好一幅田园的天籁图景。 小村以一道原始的沙河为界,新老村一目了然。老村居高临下在沙河一侧的西山坡上,感觉得出来,这是当初建房时考虑了山洪肆虐的因素。视线顺着老村瞄去,坐落在陡坡上的房屋这儿一撮儿、那儿一块儿梯次遥向山坡延伸,迷离间能看到黑黑的窑洞口。 沿着一条几乎废弃的石头路向上攀登,路石取自本地圆头虎脑的石头,缝隙间长满了杂草,黄绿相间的草把石头路勾勒出好看的不规则的几何图案。路边有几根拆下来的房柁檩条,一簇开的正旺的野菊花在旁边伴生着。一座呲咧的门楼出现了,皴裂的门扇上贴着潲色的春联,老式的‘门华拉’扣住街门,开裂倾斜的土坯门楼表皮随意糊补着泥巴,院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对门一家院落补着铁皮的街门敞开,门楼近乎坍塌房顶长草,扫视进去,院里亦长满了杂草,只是一棵树还算茂盛。石头路继续延伸,两侧的房屋尽皆墙皮脱落院墙倒塌,露出了里面的土坯芯。一座还算齐整的砖门楼鹤立鸡群般倔强的屹立着。立砖到顶拱券结构,上面的门楣框央凸镌着水泥五角星,五角星两边各有三道装饰条纹。再往前,出现一座平立砖、白条灰、筒瓦顶、外出檐的房子,后房檐下黑色的墨迹清晰可见,“妙庄子隊五九年粮食產量保証”,其间夹杂的个把繁体字向始着时间的久远。 心情压抑。走出惨不忍睹已是废墟样的老村向着山坡继续攀登。视野敞亮了,心绪还是纠结的,趟绊着山间小路,嗅闻着草木清香,不时停下来摘去粘在鞋上裤腿上尖芒的草刺儿。 磕磕绊绊在不是路想当初是路的草丛中穿行,目的是探寻在山下能看到的那几孔窑洞。窑洞,不只是陕北黄土高原所特有。小城地域的南北两山就不乏窑洞的影子,一方水土的人们在生存繁衍的道路上都在演绎着各自的活法。看清窑洞了,走近窑洞了,站在窑洞口了。它不再是从山下看土崖上的几个黑窟窿,而是盈溢着人居的一种灵气。房屋样式的前脸、椽头、檩条、门窗,尤其窗户是老式的花样窗棱。窑洞里有灶台、有火炕、大窑洞的后面还套有小窑洞,就像现在另辟的小居室一样。平坦的窑洞前齐刷刷长满了荒草,四周是黄土坡、是山峦、有一种我亦为峰的感觉。 拣一处巨石上小憩,俯视山坳里的小村一目了然,山岩峥嵘沟壑深邃,少见的炊烟在村中袅袅升起。上午的阳光还带着秋老虎的余威,股下巨石清凉,面掠山风习习,不禁撩动了心中的怀旧思绪。 但凡花甲开外的年龄,谁人不知道土坯房,谁人未见过石头路,谁人没见过生产队的队房子?就在那间有五角星门楼的队房里,曾经:队长在布置“农业学大寨”的活计,社员在学“毛选”,在争执声里评“工分儿”,还有那满屋的旱烟味。 盖房,在农村是每家的大事,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乃至七八十年代初,又有几家能盖得起“卧砖到顶”的房子。还未计划生育的年代无限制的“添丁进口”,膨胀着一家子窄巴的大炕,这还好说,挤挤就过去了。尤其是儿子大了,又一个门户要出现了,盖房,就成了不二的选择。谁家要是摊上这样的事情,三亲六故街坊四邻帮忙‘托土坯’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搞个“砖柱坯芯、白灰抹顶”的房子就已经是上乘的了。黄土地,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天赐,黄土坯,以另一种模样的嬗变馈赠养育着一方水土的人们。 看着这些倒塌的房屋窑洞,徘徊行走在石头路上,就像在重新翻阅历史,而这些露出黄土本原的房屋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静静地、静静地还原着自己的本来面目,融进了它的本原。 向着这些残破、向着这些颓废,我们应该而且必须呈上一份虔诚的敬意。 隔着山沟望去,新村方向一块土岗平场,一辆三轮车正在碾场,开车的是个年轻人,转场的速度看上去令人眼晕。看见我们在对面的山岗徘徊,他与打场干活的人们拉话:你们看对面那两个人,说不定是咱们村出去的人,要不咋非得爬那么高的山坡呢。山沟里的回音忒大了点儿,我们听得清清楚楚。 新村排子房的红瓦很醒目,排子车、三轮车、汽车在宣示着家家户户日子的进程,当然,汽车是上不了山的。老村逝去了,新村崛起了。下山经过山坡上的枣树林子,顺手摘了几枚彤红的枣子,嚼在嘴里甜甜的,砸在舌尖儿还是甜甜的,回味亦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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