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zizhu 于 2017-11-23 18:57 编辑
三 母亲含着泪,无可奈何地脱下外衣,搭在堂嫂头顶的树丛上,为她遮住点凌晨的寒气。接着便坐下来帮堂嫂松开裤腰带,又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轻声地安慰着。
此时,堂哥和大伯母更是束手无策,唯有怀着强烈的恐惧,默然无声地围坐在难中的亲人身边,用躯体为她挡挡风寒。
就这样,在茫茫的夜色里,在一片荒山丛林之中,在不远处的枪林弹雨、炮火硝烟的威逼下,几个无助的妇孺病残,怀着惶恐不安的心情,静静地围坐在一起,黙黙地等待着一个无知的、可怜的小生命,不适时宜的降生。是祸,是福,他们全然不知。
我躺在大伯母的怀中,开始还懵懵懂懂、惊恐莫明地看着堂嫂压抑地呻吟着,吁吁地喘息着。不一会儿,眼皮子便使劲地打起架来。又过了一会儿,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我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是一阵婴儿的呐喊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慌忙睁开双眼,此时天已拂晓。透过晨曦,我惊喜地发现母亲半敞着的怀抱中,多了个“哇哇”乱叫的小不点。
母亲见我醒了,微笑着对我说:“你荃香嫂生了!看,跟你样,是个带把的。”
见堂哥跟大伯母也咧着嘴,围坐在安详地睡着了的堂嫂身边,满脸欣慰,我也不觉展开了笑颦。
太阳出来了!枪炮声没有了!在荒山野岺躲避了大半夜的村民们,这时也陆陆续续地现身了。
听到婴儿的哭声,不少村民好奇地拐了过来。当他们得知我的堂嫂,竟然在昨夜战火弥漫、寒气袭人的荒山野岺中生产了,还是个儿子!一个个目瞪口呆,纷纷惊讶着、叹息着——“多玄哪!”
母亲听说村那边的战事停息了,急忙叫堂哥赶回家背来根凉床,请人帮着将堂嫂抬了回去。
当天傍晚,父亲带着小妹也从城里赶来了,进门就兴奋地对我母亲说:“国民党被打跑了,县城解放了!”
父亲得知堂嫂昨夜在野外生产了,也大吃一惊,当即就给小侄孙起了个名字——“玄生”。
当时由于家里穷,玄生出世三朝、满月都没做,只是第二天,父亲进城买了点肉回来,同堂嫂一家喝了顿肉汤,以示庆贺。
解放后,堂嫂家分得了田地、房屋,还有耕牛、农具。夫妻俩勤扒苦做,加上堂嫂的精心料理,一家人的生活好比矮子上楼梯——步步往高升;倒过头吃甘蔗——一节更比一节甜。不久,堂嫂又生了对“龙凤胎”。儿子起名合生,女儿叫喜凤。有儿有女双喜临门,一家人逾是喜得合不拢嘴。
当时我不在家,跟父亲上学去了。后来听母亲说,给双胞胎洗三那天,堂嫂指派堂哥把全村父老乡亲都请来喝了“打喜酒”,一下办了上十桌。这场面吓得我母亲背着人责怪她说:“荃香,你这么铺排,往后这日子不过了?”
堂嫂笑了笑爽朗地答道:“婶,您老放心,我扛得住——不就两挑谷钱吗?玄生出世没办酒席,这次我要补上。”
接着她又对母亲说:“婶,我这么做也是想给您侄长长脸,让村里人往后不小瞧他呀!”
对于堂嫂的良苦用心,我母亲不得不打心眼儿里佩服。
“三朝”过后,堂嫂还托我父亲,给解放后才找到的娘家写了封报喜信,请娘家人前来吃双胞胎外外的满月酒。她父母接到信高兴得立马就要来。是她哥嫂担心路途遥远,怕二老年纪大,经不起路途辛劳,才没让来,而由她嫂子同一个姨姐做了代表。
堂嫂后来又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雪生,如今同他妻子仙桃一块在省城工作。女儿就是腊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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