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同题【出口】

清风剑

　　           书屋同题【出口】

　　               文/清风剑

　　“张大哥出事了！”

　　进菌房报告消息的人叫柳叶，平常说话的语速都赶得上体育解说名嘴韩乔生快了，何况是慌张的时候！平时她总没把门的乱说，故邻居背后称她：“扰民”。她一阵风似地进来，把大伙吓愣了。还是小清反应快，连连地追问张大哥到底怎样了。

　　“我也不知，电话里说得不是很清。花嫂子，别愣着了，赶紧跟我去伊春！”柳叶尽量放慢语速，从她的角度来说，基本算是一字一顿了。

　　柳叶说话爱带着理论，就好像只有她的理论才最正确。她偏瘦的身材，轻盈得似天上的流云，两个盛满蜜的酒窝不知引醉了多少痴男，让见过她的女人家不自然地产生嫉妒和愤恨。她原本又是山下镇里的姑娘，嫁得老公是山上这个林场的。因老公二宝的爹是粮食局的头头，结交了几个当大官的，便用钱打通各个关节，使二宝顺利地当上了兵。能在林场当上兵，可以说八辈子都烧了高香。转业回来，二宝爹又不顾颜面，硬是托人，把二宝弄进山下镇消防队，并开上了小车。二宝开上了小车，自然牛起来，牛起来的二宝，才有资格接触到柳叶。

　　婚后的柳叶，生了个儿子。二宝虽在人模狗样的事业单位，但工资太低了。除了正常的人际交往，再随几个礼份子，日子过得相当紧吧。

　　山上木耳菌做得正酣，二宝爹家又支了菌锅，柳叶决定先去山上发展。

　　租菌房小打小闹了两年，柳叶尝到了甜头，硬逼迫正准备往公安局调动的二宝辞职，扩大规模，大力做菌发财。二宝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刚托好人准备进公安局。进了公安局，不但工资高了，也可以经常罚点款，岂不美哉！

　　可柳叶说啥不同意，她认为进公安局不但要掏上几万，万一又没进去，付出的钱朝谁要去。菌要做多了，远比公安局的挣得多。再说了，一年只忙半年就行，其余时间还可以干点别的。如果二宝不辞职，自己一个女人家，无论如何也忙不过来。就烧柴头一件大事，也解决不了，更别寻思扩大规模了。不扩大规模，咋挣大钱！

　　二宝还是极不情愿地辞了职，买了辆新三轮，开始去山里拉烧柴，上袋啥的。二宝在单位闲散惯了，咋一干这既紧张又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不是腰疼就是屁股疼，柳叶连哄带骂，也跟着起早出锅，接菌啥的。二宝则白天装锯末，晚上贪黑烧锅，反正做起菌来，没有闲的时候。好在年轻，大干了两年，产量不错。刚买到一户可心的大房子，柳叶突然决定去人生地不熟的广东。原因是她山下的邻居在广东做熟食发了财。二宝面对执拗的柳叶，不敢怒不敢言，他觉得柳叶去广东不是去打拼，而是去捡钱！

　　柳叶根本不在乎二宝的感受，二宝也不敢顶撞柳叶机关枪似的快嘴。

　　去了广东，刚好一年，就杀回来了。回来后的柳叶比前更妩媚了。微微地涂点腮红，抹点眼影，身披大红色的风衣，直筒裤，褐色的大高跟皮鞋，说话也比前更为得体，只是颠颠地走街串巷，租房子住。然后强行占二宝爹的一个菌房，气得二宝爹的小老婆，跟二宝爹直嚷嚷。柳叶可不管，也不管别人怎样议论，风风火火又开始了做菌。

　　转眼入了冬，人们争着抢着卸锯末。女老板乐得舒展开三角眼，夸张地说锯末少，原本附近林业局的锯房子都停了产，大部分都是从俄罗斯进口。因为远且少，价格她就随意上涨。柳叶也不甘居人后，率先偷摸跟女老板约定好一车，另外给女老板二百块钱。女老板乐颠颠地先给柳叶弄来一大拖挂，五百袋，够做二万多袋的了。卸完车，柳叶厚起脸皮，说啥扣掉曾经给的那二百块钱。人高马大的女老板不愿意，指着柳叶，脸涨成紫茄子色，一时不知说啥好。

　　柳叶嘻嘻笑着说：“卖给谁不都是这个价吗，以后锯末多时，我帮你白搭个几份不就完了，干嘛针是针，麦是麦的？”

　　“这是两回事，说好的，怎么可以变？要么怎么会轮到你？”女老板口气有些软，想改变策略把钱糊弄出来。

　　“快拿着走吧，天快黑了，我还得炒菜安排他们吃饭呢，要不你喝完了再走？”柳叶把锯末钱塞给老板娘手里。

　　老板娘把钱塞进小兜子里，气哼哼瞪起三角眼：“和你就办这一回事，以后想要，门儿都没有。哼！”哐一声，老板娘使劲关上车门子，拖挂轰轰隆隆地走了。柳叶从杖子边，笑咪咪地拿起刚才趁乱藏起来的人家一沓丝袋子。

　　锅房逐渐开始营业，由于劳动力奇缺，锅房有上午装袋的，有中午装袋的，大多数晚上装袋。这样体质好的，可以干两家或三家。二宝是中午和晚上装袋。中午那份，三男四女，三点多，马上要装完袋了，柳叶笑盈盈地进了锅房。她刚接完菌下班，来替二宝拌料。别人都是男的替女的，唯独她相反。她命令二宝：“买条活鱼，炖干豆腐吃，再做点大米饭。”然后抄起小锹，选个最佳位置，准备扬小料。扬小料，是拌料时最轻松的活。小料就是麦麸子、黄豆粉、石灰、石膏等一些营养物的混合体。有力气的男人倒地一大袋子锯末，她便扬一小锹小料，然后有人加水，再有人折腾时，她也象征性地跟着翻几下。人家上筛子时，她就站着看。筛完，这一袋锯末就拌完了。拌一锅料得四十多袋锯末呢！看着二宝天天悠哉悠哉地回家做饭，气得拌料的人心里直骂。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指男男女女在一起唠磕打诨，互相逗趣，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的心理。

　　柳叶不这么想，她认为：男女搭配，男的太累。累活，必须男的干吧，她心疼二宝，怕二宝心疼别的女人而累自己。于是，她宁愿让别的男人来心疼她。

　　天越来越冷，眼看着要到冬至了，听说，新换了局长，是花钱买的，准备冬季大干。林场已经停止采伐好几年了，今年再采最后一年。会开车的司机，都四下张罗着买运材车，想着挣两个。买的人多，旧车一天天升值。二宝好不容易抢购到一辆不太可意的，又修又改，忙活了半个多月，又填补不少钱，总算有些小满意。突然传来小道消息，说又不采了，局长跟省里没弄明白。这个消息，都赶上原子弹爆炸，让二宝惊得慌。快过年了，消息确定，气得二宝直骂。二宝骂局长，可柳叶骂二宝：“家有什么好，除了贼辣辣的冷，找点挣钱的活，这个费劲。如果留在广东，哼哼……”

　　二宝本就在广东积了一肚子火，柳叶还不知趣，天天嘟嘟囔囔地乱骂，骂得二宝嗓子嘶哑，逐渐开始掉发，没多长时间，头发就掉光了，像陈佩斯油光铮亮的秃壳。

　　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二宝后悔当初不该听柳叶的话，放弃了进公安局的大好时机。现在公安局工资待遇同步提升，一天天溜溜达达抓几个违法的，罚的钱哪有充公的！

　　因为二宝两个同事进了公安局，夏天开着车挨菌地逛，凡进菌地张嘴就是五百一千的罚。菌地的架子杆，没有不超标的。看公安局的来，吓得屁滚尿流的，实在罚得过火的，才敢简单地侃侃价，赶紧交罚金息事宁人。冬天，是拉烧柴的季节，只要这两个小子往谁家一扎，那还不痛快地给个三头五百。想起这些，二宝就睡不着，吃不香，晃悠着铮亮的秃脑袋，去了哈尔滨大医院。医院也没诊断出什么结果。郁闷的二宝在回来快到伊春的车上，听人说什么采伐……缺车……便主动凑过去打听。原来别的林业局在大干，正愁缺车少人，这下可乐坏了二宝，一口应承下来，互留了号码。

　　兴奋得二宝回到家，紧急物色人，选老实巴交会采伐花嫂子的老公——老张头上。老张天天装袋，既累又挣不了几个，还天天挨老婆的骂。年初六，二宝开着车，拉着老张一行五人，兴高采烈地出发了。到地方一看林向，哥几个乐坏了，比家的木头粗且集中。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哥几个粗略算了算，一天平均两车还多点。山上横七竖八的大约还有四五车，一天挣二百应该没问题。哥几个高兴，晚上多加了两个菜，围坐在小杆子铺就的床上，点着两根蜡烛，大油桶做的炉子烤得哥几个光着膀子。夜深了，发乌的月亮被一个大大的光圈圈着。这是要下大雪的前兆。薄膜帐篷“哗嗒哗嗒”被风刮得直响，猫头鹰深一声浅一声地叫着，丝毫没影响哥几个的兴致。他们直到舌头根子发硬，话重复得没有遍数才睡觉。

　　早上，零星飘起了雪花。老张背着油锯单独去采伐。二宝说：“老张，雪下大了，就回来休息，天不好就少干！”老张低着头“嗯嗯”地应着。

　　哥几个搭好跳板，正准备装车，只听见“轰隆”一声，树倒地后，油锯跟着就熄火了。

　　哥几个感觉有些异样，特别是二宝念叨一句，可别出点事。半天，听不见油锯响，二宝大喊老张，连喊几声，没一点动静。哥几个慌了，快步奔往树倒的地方。只见老张倒在血泊里，满面是血。年轻的哥几个哪见过这阵势，手忙脚乱，把老张抬上了车。二宝加足马力，直奔伊春。二宝不敢拨打花嫂子的电话，只好磕磕巴巴告诉了柳叶。

　　柳叶嘱咐二宝好好开车，家里的事她自有主张。柳叶来到菌房，她不敢把老张已死直接说出来，她怕花嫂子会失控，万一再哭个好歹咋办。

　　后事很让花嫂子满意，但二宝和柳叶就像欠花嫂子什么，感觉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二宝更是上火，嗓子哑得说不出话。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草草地把车便宜卖了。

　　菌房不大，只能做一万多袋，做得少，就舍不得雇人摘。赶巧野生蓝莓下来了，天天涨价，涨到过去的一倍还多。急得柳叶像热锅上的蚂蚁，东打听，西逛逛，听说有几对夫妻一天都挣五六百块。个别常跑山的都上千了。柳叶摆弄着手指头算着：雇四个人摘一天木耳，才二百块钱，和二宝则能提前两天上山，一天往少说挣四百，两天就是八百块。去掉二百，净挣六百，合适太合适了，柳叶想着想着，“噗嗤”笑出声来。

　　主意打定，果然木耳一天搞定。晚上，柳叶近乎小跑去了邻居李大哥家，打听山里的情况。李大哥回说：“山里到处是人，我和你嫂子也跟着道南的刘哥刘嫂他们去的，人多，也没地方可去了。”细叶坚持要跟李大哥去。李大哥不好再推迟，约好明早六点半出发。

　　柳叶哼哼着：“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出了李大哥家，又往别处转悠，刚好看见道南的王哥两口子采了满满两大桶蓝莓回来，卖完点钱，九百多。柳叶赶紧贴上去，王哥王哥地喊。王哥一时无法拒绝，答应明早六点出发。柳叶回家袅悄地准备，第二天一早跟着王哥走了。

　　刚采完蓝莓，榛子蘑菇松子都下来了，二宝不敢上树，领着柳叶采榛子，捡蘑菇。时常能遇见花嫂子，呆呆地坐在大门外望天。

　　二宝每次遇见，都像犯了大错，抬不起头来，总觉得对不起老张。二宝猛然间苍老了很多。随着季节的深入，松塔由青变黄，秋风一起，扑簌簌直从树上往下滚。二宝和柳叶起早贪黑去山里捡拾，暂时忘掉心中的郁闷。

　　林子早被有头有脸的人承包，捡的松塔直接背到窝棚就行。验收的人多数都是雇的。只要会唠几句好听的，差不多的袋子就合格。柳叶正好发挥自己所能，哥长哥短，然后再许愿。柳叶发现验收的大哥直勾勾盯着自己，心中暗喜：挣钱的机会来了！

　　隔天，柳叶早早地来到山里，直奔窝棚。见左右无人，迅速掏出一条将军牌香烟，塞给验收大哥。验收大哥借故推辞，却紧紧抓住柳叶的手。柳叶低头浅笑，轻轻抽回手，从怀里又掏出两个热乎的猪爪。验收大哥望着柳叶荡漾着春风的笑，骨头早已酥了。

　　验收大哥多记一袋就是一百块，柳叶乐验收大哥也乐。

　　柳叶在闲谈中得知，验收大哥有一个表哥是公安局副局长。柳叶仿佛看到了稻草。当验收大哥夸下海口，说下山一定把二宝弄进公安局时，柳叶兴奋得差一点要拥抱验收大哥。回家的路上，她看见树是那么的和蔼，奔腾的小河是那样的可亲，家也格外的温馨。

　　松子结束后，柳叶按验收大哥给的地址，颠颠给送去五万块钱，说好元旦二宝就能去公安局上班。现在马上要过春节了，验收大哥却没了动静。电话不接，家也不知搬哪去了。柳叶感觉到被骗了。骂自己愚蠢，打自己嘴巴子，脑袋使劲往墙上撞。怎么就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想去报案，又没有勇气，她只能宽慰自己，万一人家是真的呢！再说了人家真有副局长表哥的话，也告不赢啊！像这样丢脸的事也不能当邻居说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也不能说啊！

　　……

　　

武如

先占沙发，坐着舒服。

徐得荣

作品好厚实，得下个功夫看，先晃了几眼，是写农村养殖的，主色调是事业和爱情，这是一个不老的话题。剑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工作上较忙吧？

武如

清风剑的小说越发老道了，很有生活底子，故事、语言够味道，加分支持！

九月盛菊

松子结束后，柳叶按验收大哥给的地址，颠颠给送去五万块钱，说好元旦二宝就能去公安局上班。现在马上要过春节了，验收大哥却没了动静。电话不接，家也不知搬哪去了。柳叶感觉到被骗了。骂自己愚蠢，打自己嘴巴子，脑袋使劲往墙上撞。怎么就在这小阴沟里翻了船！想去报案，又没有勇气，她只能宽慰自己，万一人家是真的呢！再说了人家真有副局长表哥的话，也告不赢啊！像这样丢脸的事也不能当邻居说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也不能说啊！


苦到心上了！

清风剑

武如 发表于 2017-11-27 17:19
先占沙发，坐着舒服。

还有好茶呢，马上上。呵呵。

清风剑

徐得荣 发表于 2017-11-27 17:22
作品好厚实，得下个功夫看，先晃了几眼，是写农村养殖的，主色调是事业和爱情，这是一个不老的话题。剑弟， ...

老哥慢慢看，多说毛病，俺好改，谢谢，上茶。

清风剑

武如 发表于 2017-11-27 17:46
清风剑的小说越发老道了，很有生活底子，故事、语言够味道，加分支持！

再谢哥哥，祝冬安吉祥。

清风剑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11-27 19:02
松子结束后，柳叶按验收大哥给的地址，颠颠给送去五万块钱，说好元旦二宝就能去公安局上班。现在马上要过春 ...

谢谢菊版赏读，祝快乐！

灯芯草

还是清风踏实，默默地就第一个找到“出口”了，俺先占个位，后面的加紧跟上了。

清风剑

灯芯草 发表于 2017-11-27 20:43
还是清风踏实，默默地就第一个找到“出口”了，俺先占个位，后面的加紧跟上了。

谢谢灯灯，还是你好，书屋的你第一个来，上好茶。

灯芯草

清风剑 发表于 2017-11-27 21:42
谢谢灯灯，还是你好，书屋的你第一个来，上好茶。

就是就是，一会儿红包给我个奖励，直接写我的名字，看谁好意思来抢。我先弄完一篇散文，看能跟上你们的步伐不。

灯芯草

晚些时间再来细读，我不会点评，但我喜欢看完等着高手们来指教，我好偷偷学艺，清风见谅啊。

清风剑

灯芯草 发表于 2017-11-27 21:46
就是就是，一会儿红包给我个奖励，直接写我的名字，看谁好意思来抢。我先弄完一篇散文，看能跟上你们的步 ...

好吧，你可准备好喽，别让潜伏的打劫喽。

zizhu

柳叶这个人精于算计，爱沾小便宜，而且六亲不认。可占小便宜容易吃大亏，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作品对柳叶刻画很丰满，人物个性也很突出。小说对菌房的养殖如数家珍，生活底蕴浓厚。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