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炮

木豫

　　大炮

　　文/木豫

　　1

　　早知道我就不养狗了，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自从大炮死后，我常常对人这样讲。

　　因为养一条狗，是一件很伤神伤财伤时伤力的事情。

　　可惜之前，我并不知道。那年春节，这条叫大炮的狗，也只有四个月大。被我侄儿刚从广州带回来。我们拿了一根树枝，逗它；结果这家伙，上蹿下跳，表演十分卖力和精彩，一下子就博得了我们的欢心。女儿更是爱不释手，强烈要求把狗带回家。于是，这狗，一路晕车和呕吐，被带到了我家里。

　　这条狗进了门后，我给他起名叫大炮。是看了电视剧《神犬奇兵》之后得来的灵感。大炮，想想看，多威武，多神圣，多么阳刚的一个词语呀。想想就激动。这条身份疑似松狮的狗——说是疑似，还不是没有经过鉴定的？但查看度娘后，发现其长相，和松狮颇有一比，也故此便认定他是狗类中的贵族一种。这狗，便有了一个疑似贵族的身份。

　　狗进了我家，快乐多了，笑声多了。女儿小小的身子，常常抱着大炮，她那么小，狗那么大，就像抱着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狗玩具，让人忍俊不禁。

　　人为什么要养狗呢？那是源于内心的孤独吧。有个女作家曾经说过，和狗呆得时间久了，就不想和人呆在一起了，说得也是。那么多同类，事实上，值得交往的人也不多，和大炮呆得久了，觉得有些人的人品，比起一条狗来讲，真是差得远了。

　　大炮的忠诚，善良，勤劳，那是没说的，而人的背叛，奸猾，势利，那也是没说的。

　　总之，大炮进了门，女儿很开心。

　　2

　　老公和女儿，对于大炮的宠溺，简直达到了让我忍无可忍的地步。首先吧，饭桌上，大炮就守在那儿，一会儿老公夹一块肉递给大炮，他吧唧吧唧嘴吃了。一会儿，女儿夹了一块肉，递给大炮，他又吧唧吧唧吃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好好一顿饭，两个人都去给狗夹肉了，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我吼狗，滚一边儿去，饭桌上，哪儿有你的位置。狗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到卧到了一边，那眼光可是牢牢锁定了饭桌的。

　　我始终以为，狗就是狗，人就是人，人不能过狗的生活，狗也不能过人的生活。

　　有一个笑话，说一个穿皮草的女人，抱着一个西施犬，甜蜜蜜地叫它儿子，这儿子不大听话，放下地后，东跑跑，西蹿蹿，女人一边跟着跑，一边一迭声儿地喊着“儿子”。恰好路边儿有一个三岁娃娃，刚刚拉了一泡屎，那儿子好不争气，趁着“母亲”跟人说话的空儿，以最快的速度，把那泡屎舔了个净光，等“母亲”发现后，那狗正心满意足地舔着嘴边的屎渣呢，路人大笑，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认人做儿子也不行。

　　由此可见呢，做狗还是要干狗事，做人还是要干人事，若是人狗不分的话，那就会闹笑话的。

　　所以，当狗卧沙发上时，我叱责它，它便老老实实地躲一边儿去，可是这狗阳奉阴违，专门趁我不在家时，卧沙发上，打盹，睡觉。有时卧室忘了关，得了，你不用猜，它肯定是去了卧室的床上，在被子上四仰八叉地睡觉呢，老公看了，当没看见，女儿看了，当没看见，等我发脾气，开始责骂他们对于狗的娇宠太过分时，得了，两人开始一起欺骗我，我不在时，让狗为所欲为，估摸我快回家时，人和狗，都一本正经的，看着是人是人，狗是狗。

　　这实在把我气得不轻。

　　可是，因为是女儿的爱物，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管得宽了狗气人，管得严了人气人。于是，在我家里，人和狗不停产生矛盾，又不停和解和妥协着。

　　3

　　父亲和母亲是不喜欢狗的。

　　他们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一看把馒头，火腿肠，肥肉块给大炮，马上可就不高兴了。在他们看来，作为一条狗，残羹剩饭就是它的命，怎么可以喂那些好东西呢。为了怕他们不高兴，我们只好背着他们去喂大炮。

　　所以父亲和母亲一来我家，估计大炮就会有意见的。

　　但大炮还是以自己的忠诚能干赢得了他们的心。有一次母亲遛弯儿回家，忘了拿钥匙，可是门锁上了，我们又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母亲这下可发了愁。父亲虽然在家，可是他耳朵有些聋，又在卧室里，根本听不见拍门声，这下可怎么办？聪明的大炮听到拍门声，赶紧跑到父亲的卧室里，大声朝着父亲叫，摇尾巴，父亲听到大炮叫得很起劲，就赶紧出来看看，这才听到了母亲的拍门声，赶紧给母亲开了门。大炮看到母亲，那尾巴摇得，简直要掉了一般的欢势。

　　母亲听父亲讲是大炮叫他开门的，高兴得不得了，说这狗可真是有灵性的，还能叫人开门，不错得很，于是，我们再喂大炮馒头，母亲就不再干涉了，但她也总是再三叮嘱，说狗毕竟是野物，可千万不能叫咬住了，不然得了狂犬病，后悔一辈子。我告诉母亲，大炮是打过狂犬疫苗的，应该是没问题的，但她还是不放心，怕咬着女儿，一看到女儿和大炮玩，可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为了让我们防患于未然，她告诉我们大姨的娘家嫂子，就是因为被疯狗咬着了，得了狂犬病，犯了之后，见人咬人，眼睛通红，跟一条疯狗差不多。全家没办法，只好把她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四面给封堵住了，直到把那嫂子活活饿死了。

　　我父亲更有意思，只要我们回老家看他们，父亲必定要问，狗卖了没有？送人了没有？狗天天吃那么多，那么好，还不把家吃穷了？我女儿一向耐心听姥爷的话，但唯独一听姥爷这话，就扭了头，一副不爱听的模样。可是父亲和母亲毕竟隔得远，山高皇帝远的，也管不得了。

　　但大炮终归是快快乐乐地在我们家生活着，我们也快快乐乐地养着大炮了。

　　4

　　没有想到，大炮得了病，而且一病不起。

　　它才四岁多，按人的年龄算，也不过二十八左右，据说，一条狗的寿命本来是十五年左右的。大炮却得了病，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感兴趣，整天恹恹地趴在那儿。以前，我们上学时，它会冲到阳台上狂吠，以示送门；等我们回家，刚到楼下，它就开始抓门，待开了门，上蹿下跳，这个人面前扒扒裤腿闻一闻，那个人面前活蹦乱跳几下，兴奋非常。

　　大炮在我家，深得我们欢心的原因，是它还有几门手艺可以讨喜。

　　比如要吃东西了，你让它跳舞，说大炮跳舞，它就两只前腿直立，摇着尾巴，一蹦一蹦的。再比如，你让它爬行，它就斜着身子，半个身子挨地，半个身子悬空，有点儿像特种兵匍匐前进那般。再有，要是你说，大炮握握手，它就伸出爪子，郑重其事地和你握握手。还有很神奇的一点是，我训练它只吃我右手拿的东西，如果吃左手拿的东西，就挨一巴掌，时间长了，哪怕它再饿，再馋，那也是能够管得着自己的。它是一条有自律的狗，该吃的才吃，该拿的才拿，不该拿的，不该吃的，能够坚定地管好自己的爪子，这样的狗，是不是比某些贪官污吏更有自律意识呢。

　　大炮还有一个外号，叫“追光者”——没错，是王苏泷唱的同名歌曲。

　　它是极喜欢光的，用小镜子照太阳光，反射出来在地板上，镜子照到哪儿它追到哪儿，直到追不动了瘫倒到地上为止。常常的，女儿拿着镜子，朝大炮照来照去，大炮便扑来扑去，上蹿下跳，不亦乐乎，那时，女儿“哈哈”的笑声，充斥了整座房子，家里似乎多了好几个孩子，大炮更是高兴，咧着嘴巴，这让我发现，原来大炮也是会笑的，只不过它的笑，没有声音，却是看得出来的。这样的狗，追光如此，也是少见了。

　　试想，这样的狗，既懂事，又可爱，谁不喜欢呢？我姐和孩子们来我家，大炮成了所有人的玩具，大家摸摸，拍拍，抱抱，大炮高兴得咧着嘴，扭胯弯腰，摇头晃脑，得瑟异常。

　　现在，大炮突然就病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五

　　同事听说后，都很惋惜，有建议给大炮看病的，有建议让它自生自灭，然后扔掉的，自然也有建议送到狗肉馆，可以卖上几百块钱的。有个练瑜珈的女同事听了，叹息着说，大炮那么可爱的狗，真是太可怜了。她到过我家，大炮伸懒腰的姿势，先伸出两只前腿，绷直，再两只后腿崩直，这恰好和她做的一个瑜珈动作相吻合，她说这个属于瑜珈动作，很有技术难度的。看来，我家大炮还是瑜珈某些动作的鼻祖哩。

　　不管别人怎样说，养了数年，大炮已是我们家庭成员的一份子，病了，我们总还是要给它看病的。

　　于是，去一个宠物诊所，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打针，一针七十二元，打了七八针，又灌药，无效不说，却是越发严重。女儿一个劲儿哭，要求好好治狗狗，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就这样死去。我们便找了一家朋友介绍的宠物医院，让大炮住了两天院，挂吊针。中间我们去看了几次，医生说，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了。得了，在宠物医院花了一千多元后，大炮被接回了家。

　　没有养过宠物的人怎么知道呢？看着心爱的狗狗即将死去，任谁也是不忍的，大炮恹恹地趴在那儿，听到我们回家的声音，勉强挣到门边，摇摇尾巴，再慢慢趴回原处，它的眼睛，无神，忧郁，痛楚，仔细望过去，只觉得心酸欲泪，那是怎样一条活泼可爱的狗呢，竟然就到了这般地步，真是让人看了心痛。

　　大炮死的那天晚上，四点半左右。三点多，它就在阳台上翻腾，喉咙里发出极痛苦的低吼，十多天的折磨之后，大炮只有皮包骨头的身子，让病痛折磨得苟延残喘，现在，它的惨叫，大约是痛到了极点。我们被惊醒之后，再睡不着。直到四点半左右，大炮大叫一声，没了气息；先生出去看了看，说，大炮没气了。

　　先生给他找了个好地方，在我们小区的南边，有桥，有水，四周都是旷野，大炮如果不是家养的，肯定是一条野狗，对于野狗来讲，旷野是它最喜欢的自由之处。

　　没养过狗的人，其实不知道狗的好处；而养过狗，狗却又死掉的家，那种寂寞，较之养狗之前，实实让人难以忍受。大炮死了，我们总觉得，它还在阳台上，摇着尾巴大声叫着送我们上班，上学，仿佛大声跟我们说再见；等我们回家了，总还觉得，它竖起耳朵，冲到门边，还在用爪子拼命扒门。等我们打开门一开，什么都没有，眼睛是黯淡的，心情是灰暗的。

　　自此，我们决定，再也不养狗了。

木豫

晚上好！问好新朋故友。

an安

人为什么要养狗呢？那是源于内心的孤独吧。有个女作家曾经说过，和狗呆得时间久了，就不想和人呆在一起了，说得也是。那么多同类，事实上，值得交往的人也不多，和大炮呆得久了，觉得有些人的人品，比起一条狗来讲，真是差得远了。

《友如亨利》，就是讲一只狗陪伴一个患有孤独症的孩子成长，使他康复的故事。

an安

再不想养狗了，是因为大炮带给你的一切都太美好太深刻，你们都倾注了太多的真情。就像我，在一个故事的结尾写：蚂蚁再也不想飞了。因为它飞过，倾情飞过。

木豫

an安 发表于 2017-12-16 18:52
再不想养狗了，是因为大炮带给你的一切都太美好太深刻，你们都倾注了太多的真情。就像我，在一个故事的结尾 ...

谢谢你！看来很多人，对动物是情有独钟的，我总觉得，喜欢养动物的人，总是善良的吧，你的阅评很温暖，深谢您的到来。友如享利，没有看过，但我和女儿看过电影《忠犬八公》的。当时眼泪哗哗的。
谢谢很多喜欢狗的朋友们，我们在某种角度上，是性灵相通的。

槐安.

养过一次，泪崩过，再不能养狗。脑海里永远铭刻它最后的一天，留恋的望我，望这个世界的目光。

木豫

槐安. 发表于 2017-12-16 18:57
养过一次，泪崩过，再不能养狗。脑海里永远铭刻它最后的一天，留恋的望我，望这个世界的目光。

呀，又一个养过狗的，是，它当时病重的眼神，无法说，无法说。

云馨

只是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狗，后来被人偷杀着吃了，所以再不敢提及养狗的事。不养狗者真正是体会不出狗狗在家中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狗狗的忠心可以说胜过于人啊。木木家的大炮给你留下了很深了印象，所以才有了充满对大炮爱怜的文字。

故事情节描述的细腻，读来感觉亲受了。拜读欣赏木木佳作，问候！

闫广慧

一条狗比人更纯粹，赞同楼主的话，和狗处久了就觉得人太复杂了。

文字闪耀生活

养狗的人本身也是有爱心的，像对孩子一样。听到很多狗的故事很动人的。

秋實

       养狗者有五。一者，痞子也，狗为其爪牙。二者，富人也，狗为其壮胆。三者，专业也，狗为其赚钱。四者，孤寡也，狗为其作伴。五者，败家子也，狗为其败家。

木豫

云馨 发表于 2017-12-16 19:16
只是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狗，后来被人偷杀着吃了，所以再不敢提及养狗的事。不养狗者真正是体会不出狗狗在家 ...

谢谢云姑娘，祝福问好。

木豫

闫广慧 发表于 2017-12-16 20:47
一条狗比人更纯粹，赞同楼主的话，和狗处久了就觉得人太复杂了。

反正我觉得是是这样的，嘿嘿。

木豫

秋實 发表于 2017-12-17 08:56
养狗者有五。一者，痞子也，狗为其爪牙。二者，富人也，狗为其壮胆。三者，专业也，狗为其赚钱。四 ...

可是，还有一条啊，养狗者当其友朋，先生漏了一条了。

秋實

木豫 发表于 2017-12-17 09:41
可是，还有一条啊，养狗者当其友朋，先生漏了一条了。

       那属于四者。孤独，除人身孤独之外，还有心理上的孤独，即我们常说的“空虚”。这种人不仅把狗作为朋友，更有甚者把狗当做“儿子”、“孙子”！亲眼目睹，也不是绝无仅有，一中年妇人，在早晨遛狗之际，对狗喊：“儿子，过来，妈妈给你喂饭了”。还有老妇对狗儿：“孙女，过来，跟奶奶亲一个”！
       看到这一幕幕场景，不禁令人错愕，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怎么了？不会是一种 “ 富过了头 ” 的传染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