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正传》 第四章 （二）

伏虎山人

　二

　　
　　堂嫂不服，便问刚刚从后院进来的林生老婆：“他婶，刚才就你我两个在后院宰鸡，明明宰了十只，眼下怎么只九个鸡脑壳？”
　　“那我哪里晓得，”林生老婆慌答道，“怕是你数错了吧。”
　　“怎么会呢？”堂嫂肯定地说，“我数了几遍，未必连几个鸡脑壳都数不清楚！”
　　“那，那你说怎么少了？未必是我吃了？”
　　“这生鸡吃你是吃不了的。不过你一直守在那里。我进屋舀了趟水鸡就少了一只。是人拿了，还是被狗叼了，我不问你问哪个？”
　　连生老婆一听就火了。她把刚刚拿起的刀往案板上一蹾，大声嚷道：“照你这意思未必是我拿了？告诉你马荃香，我，我可没拿。”
　　堂嫂见林生老婆声大气短，似乎很有些底气不足，又追问道：“你拿没拿我不敢说。不过眼下这鸡也金贵，无缘无故丢了一只，总得弄个清楚明白。再说，我提鸡进来时你又回了趟家……”
　　“我，我那是肚子疼，要回家解手——我跟你说马荃香，你、你莫要诬赖好人，哪个拿了鸡，吃、吃了不死！”
　　…………
　　就这样为了一只鸡，堂嫂同林生老婆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了起来。食堂里其他人平时都知道林生媳妇手脚不干净，但顾及她是书记老婆，也不好插言，都闷着脸低着头各干各的活。
　　看到堂嫂同林生老婆争得面红耳赤，我那在灶下添柴烧火的父亲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便微笑着劝林生老婆：“他林生媳妇，你就把那鸡拿出来吧！为了口吃食坏了名声，不值得。”
　　林生老婆一听脸一红。她立马恼羞成怒，把矛头转向了我父亲。只见她把手中的刀朝案板猛地一拍，跳起脚指着我父亲骂道：“你个右派老东西，还敢教训起老娘来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分？你又几时看到我拿了鸡？”
　　见这个嫡亲侄媳妇竟然对自己破了口，我父亲气得浑身打颤。他立马毫无顾忌地当着食堂众人的面，戳穿了林生老婆偷鸡的把戏。
　　原来林生老婆一贯好吃懒做，又特爱贪小便宜。今天，她一看到食堂有这么多鸡就眼红了，口馋了。她主动提出跟堂嫂一块儿去后园宰鸡，就是想乘机捞一只。
　　鸡宰完挦净堆在竹篮里了。她想，再不动手等提进屋就晚了。于是趁堂嫂进屋舀水涮鸡的当口，她抓起一只就揣进了怀里。堂嫂舀水出来，她又装肚子疼要拉屎，慌忙捧着肚子弓着腰，一口气跑回食堂隔壁她的家，把鸡藏了起来。
　　林生老婆自以为做得巧妙、做得诡秘，殊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正当她往怀里揣鸡时，恰巧被我那去后园搂柴火的父亲从背后瞅见了。
　　父亲原以为小小一只鸡不值一提，看到了只是摇了摇头，也没吱声。后来见堂嫂这个直性子认起真来，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而林生老婆又一退（推）六二五，口口声声称少了鸡与她无关，两人争得不能下台。父亲心想：如果自己不点破，林生老婆就会抓住不放，说荃香诬赖她干部家属。再说丢了鸡传出去荃香也脱不了干系。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如今粮食紧张了，让林生老婆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继续当食堂保管，往后还不知会给乡亲们带来多大损失哩。于是一气之下，他就把看到林生老婆偷鸡的事当众抖了出来。
　　我父亲话音一落，堂嫂立马放下刀，拉着一名炊事员去到林生家，很快就把那只丢失的鸡搜了出来。林生老婆看到鸡被堂嫂搜出来了，脸上顿时像沷了血一样涨得通红。
　　林生老婆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会被人发现的——就是发现了，凭着她是大队书记的老婆，也没人敢说，更没人敢去她家里搜。她还以为马荃香平时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鸡如数宰了码在篮子里不会再清点。再说当时她眼中只有鸡，根本无暇顾及其它。于是她便有恃无恐地捞了一只。她哪里晓得，一向大大咧咧的堂嫂这回偏偏认起真来，对宰了的鸡也要清点清点。不过堂嫂发觉鸡少了问她时，她也没怎么慌——反正你没逮住，你问我我装糊涂，一问三不知，死不认账，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让她最没想到的是，她往怀里揣鸡时竟然就有人看到了，而且在她死活不认账时，竟然又当面给她兜了出来，还立马有人去她家搜，竟然又搜出来了，让她偷鸡不成，反而当场丢了面子，现了丑！自己竟然栽倒在一个右派分子手里，她想想都不服！
　　林生老婆想着、想着，她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青由青变紫由紫变乌。她恼了，怒了！
　　“诬赖、诬赖！”林生老婆突然跳起来用手指着我父亲，歇斯底里地嚎叫道，“你这个右派分子，完全是在搞阶级报复，想陷害共产党的干部家属！”
　　接着，她转过身对着在场的人说：“这鸡一定是这老家伙搂柴时趁我没注意，故意甩进我家后门口的。刚才我回家解手，看到后门口有只鸡就不服。也是我一时糊涂，贪小便宜，才没声张的。哪晓得是这个老右派串通他侄媳妇下的套！人们的呀，千万不要相信这个老右派，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圈套上了他叔姪俩的当，诬陷我这个干部家属的清白呀！你们要跟我做主呀！”
　　林生媳妇叫得邪乎，可惜在场的人，没有哪一个相信她的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一个个都对她怒目而视。我父亲也不屑置辩地站在那里，用鄙夷的目光，蔑视着眼前这个似乎疯癫了的沷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