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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往事(五)
拾秋 梁正虎
拾秋就是在秋天作物收获完后,人们去捡拾在地垄里遗留洒漏的粮食。这种农家拾秋的习惯,是对劳动成果的爱惜——在生活困难时期,更是对生命的珍重。
那时候,也就是包产到户的前后几年吧,吃饱肚子是庄稼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因此,人们分外地看重粮食。毫不例外,拾秋也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习惯。
秋天,庄稼要往打麦场上拉了。等个星期天,我挎个篮子,迎着红通通的日头出发了,走在山路上,空气里隐含了特有的味道。山路上,车辙的痕迹,牲畜蹄子踩踏的痕迹,人行走的痕迹,麦秸根须毛刷般拖拽的痕迹,知名不知名的虫子赛跑或逃命的痕迹,杂沓层叠,相互覆盖。在凌乱的痕迹之上,有麦粒,有麦穗,间或在山路的狭窄处,有一小股麦秆或者一小团豆秧被挂在荆棘上,这些都是我们要捡拾的对象。
循着山路一直拾上去,就会碰到好几个拾秋的小伙伴,当然还有老人。机灵一点的小伙伴加快脚步,总想跑在别人的前面,以期多点收获。
山顶上是开阔的庄稼地,利索一点的人家已将庄稼拉完了,有些正在拉,还有一些在疲疲沓沓地磨蹭着。我们呼朋引伴到拉掉麦捆的地里拾,装过车、放过庄稼的地盘儿,虽经主人拾过,但因过于匆忙,仅仅潦潦草草而已。麦粒、麦穗、豆角总还是有的。我们弯下腰,一粒粒捡起来。大半天时间,也能捡一篮子或者半背兜。当然,也有一些小孩子,奸皮溜滑,打着拾秋的晃子,偷偷摸摸,趁人不注意,快快地到人家麦捆子上揪几把穗头,以壮大自己的捡拾成果。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饥肠辘辘,看看自己的篮子,感觉到捡拾得差不多了,小有收获,可以得到父母的夸赞,思想上就懈怠了起来。这时候,我们互相招呼小伙伴,偷偷从人家的地里撕来几把豆秧,点燃了,豆秧哔哔剥剥地响着,豆荚烈开,空气里弥漫着豆香的味道。我们扑噜扑噜吹掉豆粒上的黑灰,丢进嘴里,嚼得满口生香。吃完了烧豆子,我们一个个都成了小包爷。之后,再麻利地清理掉这些现场罪证。这个是我们在拾秋过程中不可缺少的内容。
洋芋是埋在土里的,洋芋地虽然被犁过二三遍,但隔着地皮总是很难刨拾干净,总有鸡蛋核桃般大小的洋芋被犁头翻过来埋掉,最终被忽略。因此,每天下午我们放学回家,就提上筐子,拿上铁锨去翻挖洋芋。一两个小时,也能翻挖一二十个这样的洋芋,洋芋虽小,但我们仍是乐此不疲,非常执着。这一二十个小洋芋,也能煮上一小锅,掺和点炒面,一家人充当一次午饭还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略有剩余,小狗小鸡也能沾点光。
挖老鼠仓也算拾秋的一项内容。星期天,我们可以跟着大人们去挖老鼠仓,对于这个,我们小孩子家没有经验,我们只能给大人们打打下手。大人们是有经验的,早在庄稼还在地里的时候,他们就观察到哪儿的麦子被老鼠糟蹋得厉害,哪儿就是他们挖老鼠仓的目标。他们循着老鼠的洞挖下去,可以挖出老鼠拉进去的麦粒麦穗。当老鼠仓被我们挖出来的时候,你会惊讶地看到,那些麦粒麦穗干净整洁地被老鼠码成一个小垛儿,真叫人不忍心去动呢。我不禁想,不论是人,还是老鼠,为了吃饱肚皮,都绞尽脑汁将自己的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想一想,老鼠也真有长远眼光,它们意识到,当庄稼有一天被人们拉走的时候,会发生饥荒的。我估计这是老鼠一家过冬的口粮,它们一次次将麦穗用嘴叨进去,也真不容易。但老鼠做梦也没有想到,它们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被我们三下五除二挖了个精光。
挖上几个老鼠窝,竟也有一袋子,收获不小呢。我在高兴的同时,也隐隐有点同情老鼠的味道,虽然老鼠平日作恶多端,但在这漫长的冬季,空旷的田野里,老鼠又靠什么度日呢?在某种程度上,人的心还是比较硬的。
我们把老鼠仓背回来晒干,用棒棍捶上一番,利用簸箕簸一簸,金黄的麦粒就唰啦啦一声,被倒入了自家的粮仓。
现在,人们调整了种植结构,不种麦子了,改种蔬菜等经济作物了,山地也荒芜了,山路上长满了野草,山谷变得寂静了,秋收那热火朝天的场面不见了。现在无秋可拾了,小孩子们没有我们类似的经历,他们连自己的作业都顾不过来,还拾什么秋呢。
深秋,又到了拾秋的季节,我真想投入大山的怀抱,背上一个芨芨背斗,扛一把铁锨,哼一曲山歌儿,漫步在秋野上,捡拾往日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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