痔疮

相思

　　海城的天就像小娘子的脸，说变就变。晨曦刚破晓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红霞飞，惹人痴迷陶醉。一杯茶的功夫，脸色突变，暗淡而又浊黄。整个海城的上空，被螺旋式飞舞的雪花所笼罩；凛冽的寒风，锥心刺骨，让人张不开嘴。

　　痔疮复发的刘四，站在窗前，一脸的忧虑。

　　多年来，痔疮的复发，一般都是他连续饮酒、吃一些辛辣燥热的食物后，痔疮才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尾随而来。然后，他自己戒烟戒酒、戒辛辣，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同时用花椒熬水来熏蒸、浸泡清洗，没过几天，痔疮就烟消息鼓了。这次痔疮的复发，一点征兆都没有，这让他心里有些焦虑不安。

　　朋友们曾劝他早点去医院做手术，把痔疮割掉，不然后患无穷。割掉，说起来很简单，但在他心里有道坎过不去。他是一追求完美主义者的人，虽然痔疮坏，但毕竟是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若花掉高昂的手术医疗费来割掉，到人生的终点时，感觉自己的身体残缺不齐，不够完美。一旦痔疮复发，他都少于去医院诊疗，而是按照自己以往的调理经验，控制好饮食习惯，就能解除痔疮引发的疼痛。

　　更难于下定决心去割掉痔疮的原因，恐怕还是他儿时的记忆。

　　那时的农村，刚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土地分到户，自由耕种。大家的干劲足，年年大丰收，有吃有穿。隔壁村的李大叔，身体很壮实，质朴勤劳，精明能干，更是干农务活的一把好手。他家的牲畜兴旺，农家肥充足，田间地里的庄稼，叶绿穗丰，令人羡慕不已。

　　那年夏季，李大叔犯上痔疮，请来同村退伍老军医治疗。据说老军医上过战场，给很多受伤的战士做过外科手术，退伍后，自己就在村里开了一个诊所。墙上大小各异的锦旗，就是他医术高明的无声印证。一时间，求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甚至有时候，诊所里连坐的地都没有。

　　老军医来了之后，仔细检查了一下李大叔的痔疮，便决定：割掉痔疮是上策，能根除病根。李大叔一想，痔疮长期的复发，会影响自己的生产劳动，能根除病根，那是最好的事情。

　　手术中流血不止，经验丰富的老军医束手无策，只好摇头而去。李大叔强忍着疼痛，交待完后事，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后，撒手人寰。满地的鲜血，被夏日的高温炙烤着，久久不能凝结。

　　一位农活行家里手，就这样被痔疮夺取了生命。相关部门来追查，问题究竟出在哪？村民们无从知晓。诊所的大门紧锁，里面墙上威风八面的锦旗，据说已被执法人员收走。

　　刘四一想到这，谁一提到割掉痔疮，心里就感到一丝恐惧。但这次痔疮的复发，来得一点声息都没有，令他也感到焦虑。经过一番心理上的搏击之后，他终于走出了家门。

　　满街雪花坠落，银装素裹，行人稀少。他裹紧衣服，站在公交站点，本想坐公交车去医院，能节约一点钱算一点。但凛冽的寒风，不得不催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您去哪？”戴着眼睛的女司机礼貌地问道。

　　“去肛肠病医院。”刘四脱口而出。

　　“去哪一家？”女司机瞄了一眼刘四。

　　“不是只有一家肛肠病医院吗？”刘四有些疑惑。

　　“好几家呢。白石村一家，黄务一家，高新区一家，还有……”女司机说起医院的名字来，如数家珍，满嘴滔滔不绝。

　　“那就去最近的一家。”刘四犹豫了一下。

　　“好勒。”女司机压下计时器，开着车。

　　“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肛肠病医院？”刘四疑问女司机。

　　“嗨，不瞒你说，我们出租车每送去一个病号，医院就给予一定的回扣奖励。”女司机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哦，不是只有宾馆大酒店等，才这样招揽旅客的吗？”刘四望了望窗外飘落的雪花。

　　“唉，现在民营医院的日子也不好过，不变着法去抢病源，怎么活？”女司机感叹道。

　　“嗨，这日子。”刘四低着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女司机突转话题道。

　　“什么故事？”

　　“幼儿园里，一男孩喜欢上同桌的女孩，几次想去亲吻她飘香的额头，都被她无情地拒绝了。第二天，男孩带来一盒巧克力，故意放在桌上炫耀着。女孩见状，直流口水。你猜会发生什么？”

　　“不给巧克力呗。”

　　“男孩问女孩，你想吃吗？想，女孩羞涩地低下了头。男孩把巧克力递了过去，同时小嘴也靠了过去……”

　　“哈哈。”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肛肠病医院。刘四下了车，搓了搓手，拍了怕衣服上的雪花，一头钻了进去。

　　看病的很少，或许是今天下大雪的缘故，院里稀稀拉拉的就那么几个人，拿着化验单子穿梭着。刘四走近挂号窗口对里面玩着手机的女人说：“挂号。”

　　“挂什么科的？”女人抬起头来，望了一眼刘四。

　　“我，我挂肛肠科的。”刘四递进去一张五十元的钞票。

　　“拿零钱。”

　　“没有，刚才给出租车费去了。”

　　“那你先到服务台去，开一张检查费单，再回来一起付挂号费。”女人灵机一动说道。

　　“怎么会这样子？”刘四极不情愿地嘟囔着嘴，向服务台走去。只见一穿护士服的小姑娘值守着岗位，手里举着手机靠在耳边，嘴里不停地忙碌着“大事”。她瞟了一眼走过来的刘四，直到对方挂了电话，才对刘四说：“你有什么事？”

　　“开一个检查费单。”刘四回答道。

　　“交完费后，把单子拿回来，我带你去找医生。”她低下头，拿出一张45元的交费单，递给了刘四。

　　交完费的刘四，在她的带领下，来到一老医生的面前。看样，他就是一位医德高尚的人。一米八的个，头发花白，额头上的皱纹显示出，他的阅历相当的丰盈。

　　“你那里不舒服？”

　　“肛门边感到疼痛。”

　　“去里边检查一下。”

　　他说着就站起身来，把刘四带到里面的房间里。服务台的小姑娘早已做好了检查的准备。一番检查后，回到诊疗桌，老医生坐下后，对刘四漫不经心地说：“你这个是综合痔，怎么样？用点肛栓塞一塞，再吃点中药饮片。”

　　“中药饮片，我以前痔疮复发时，就是用花椒熬水，熏蒸后，再清洗。”刘四主动说着自己的经验。

　　“那个不好用。”老医生一边低语着，一边在电脑上输入着处方单。

　　“那好吧。”刘四沉默着，等待老医生的处方，

　　“你现在可以去交费拿药了。”老医生把病历本递给了刘四。

　　“处方单呢？”刘四没见老医生打印处方单，疑问道。

　　“在电脑里，你交费时，收费员会知道的。取了药拿回来，我教你如何用。”

　　“好，谢谢你。”

　　刘四谢过老医生后，来到收费处，递进病历本。收费员接过去看了一眼病历本上的名字，又看了一眼刘四说：“你要发票吗？”

　　“怎么讲？不要有优惠吗？”

　　“没有。”

　　“那就要发票。”

　　刘四交费后，拿过单子一看，找不到中药饮片的名称，只见交费单上打印着：

　　生活服务*草药费，7付237.65元

　　生活服务*煎药费7付21元。

　　这是什么宝贝中药，不露庐山真面目。刘四猜疑着，走向药房。药取出来了，一大手提袋的袋装中药水。刘四拍不急待地打开手提袋，药袋上只要“中药液”，并没有具体的药名。不过，在手提袋里找到，一个卡片式的“愧椒液”说明书，上面写着如何使用的方法。

　　刘四提着药，走到老医生跟前，疑惑地问：“愧椒液，不就是愧角与花椒一起熬制的中药水嘛。这与我说的花椒熬水有多大的区别吗？”

　　“不一样，多了一种愧角。”老医生耸耸肩，淡淡地回答道。

　　“该死的痔疮，两百多块钱的花椒，不知要熬多少袋中药液了。”一脸疑惑的刘四，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跨出了肛肠病医院的大门。迎着雪花，扬长而去。

　　2018.1．19草于烟台。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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