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嫂正传》 第四章 （五）

伏虎山人

　五

　　
　　堂嫂惶然了，没辙了！她想了一宿，想破脑壳也没想出办法来。最后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决定把三个孩子丢在家里交给婆婆，自己上水利去！她想，这样一来可以省下自己那份口粮，让婆婆和孩子们多维持几天。二来自己落了月，也好赖在工地讨点汤水，救救新生的婴儿。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堂嫂就来到我家，把她要去水利工地的事对我父母讲了，并托我父母帮她照看家中的婆婆和孩子们。当时我父亲正病着，母亲的身体也不好。虽然二老都自顾不暇，想想也只好答应了。
　　堂嫂告别我父母回到家里，把连夜碾好的三十斤谷粉交给了婆婆，又打着手势比划着嘱咐了一番，便腆着个大肚子出了门，艰难地朝着水利工地走去。
　　水利工地离村五、六十里地，堂嫂差不多走了一整天。她来到工地又打听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我们村的工棚，这时天已黄昏。
　　堂嫂走进工棚时乡亲们都还没收工，只有两个炊事员在那儿忙乎。由于从清晨到黄昏，差不多一整天堂嫂粒米未沾，只在路上向人家讨了碗水喝了，此时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咽肠气断。她一进工棚就瘫在地上，求炊事员舀来一碗米汤喝了，又狼吞虎咽地吃一缽饭，心里才好受了些。
　　她刚吃完饭，村民们就收工回了。大伙儿猛地见到堂嫂都一喜。这个说马‘部长’，你是来慰问我们的吧！那个讲啧啧啧，荃香嫂啊，你大着个肚子不在家好好歇着，跑这儿来干嘛呀！还有的连忙向她打听，眼下村里么样了？家里人都好不好呀？
　　面对这热烈的气氛、浓郁的乡情，堂嫂不愿扫大家的兴，只好压着满腹愁苦，强带欣颜对乡亲们说，大伙儿别担心，家里都好，都好——我是想我麻哥了，特地来看看的。一句话逗得大家笑得一哄，把堂哥那张麻脸笑得通红。堂哥赶忙挤到跟前，喜眯着眼看了看堂嫂的脸，又用目光抚了抚她的大肚子，关切地问，吃，吃了么？我、我去跟、跟你端饭！
　　堂嫂见丈夫又黑了许多，瘦了许多，心里一酸，差点儿没流出眼泪来。她赶紧掩饰地抬起手，替堂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轻声答道，你快去吃吧——我吃过了。
　　堂哥刚转身去端饭，就见林生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林生一眼见到堂嫂，气就不打一处来，立马抻头黑脸地问道，马荃香，你腆着个大肚子不在家里呆着，跑工地上来搞么事？是不是想来蹭干饭呀？
　　满工棚的人听了一愣——林生这发的么神径？都是一个村的人，人家闲着没事来看看不行吗？但碍着他是书记，都没吱声。有的只摆了摆头；有的抬头瞟了他一眼，又埋头吃饭去了。
　　堂嫂听了心里一毛，本想回敬他几句，又想到自己是来求人家的，只好压住火气面带笑容对他说，林生兄弟莫发火舍！我是个劳碌命做惯了的，看到这大冬天的地里也没啥活，闲着也是闲着。虽然大着个肚子，来工地我也不白吃，帮帮厨、替大伙儿洗洗衣服总可以的——大兄弟，你看……
　　不行！不行！还没等堂嫂说完，林生就像得了癫痫似的，连摇头带摆手地答道，这里没安你的饭，你也不能撇人家的油——回去，回去，马上跟我滚回去，现在就走！
　　看到堂嫂一改往日的脾性，对林生近乎乞求起来，而林生却越说越不像人话，一点面子也不给，在场的人都气喘了。有人正准备插言，不料堂哥更急。只见他把刚刚端起的饭往灶台上一蹬，转身指着林生跳起脚骂道，林、林生，你、你个王、王八蛋，狗、狗日的！我、我玄生妈，怀身大肚，一来你、你就开、开赶，你是、是不是你、你妈养的？
　　见丈夫开口就骂，怕林生当面发作，堂嫂赶忙拦住埋怨道，玄生他爸，你个苕哈巴，倔东西，骂人干嘛？有理还怕说不抻？快吃你的饭去！
　　接着，堂嫂又压住满腔的怒火，向林生赔礼道，大兄弟，你书记肚里好划船，莫跟麻哥这苕哈巴一般见识！要我走好说好商量，何必发火动气呢？
　　堂嫂这一说，倒弄得林生要发作也不好发作了。村民们看到林生呆在那里气鼓气胀的，并阴一句阳一句地劝开了：
　　是呀，有话好好说嘛，总归还是叔嫂伙的，何必发恼动气？
　　书记你消消气，莫跟麻哥一般见识——你看这天都黑了，也不能让荃香嫂腆着个大肚子摸着黑，立马往回赶哪？要走也得让她歇一宿，明天再走也不迟嘛。
　　要我说呀，人家玄生妈业已来了，就叫她留在伙房帮帮厨打打杂，大伙儿一人省一口也够她吃的。
　　…………
　　林生见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向着堂嫂，本想再发火，又觉得众怒难犯，众情难却。再说他也隔阂堂哥那惹恼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杠子脾性，担心闹起来自己塌了架子、丢了面子还不好收场。也只好顺坡下驴不吱声了。只见他端起一缽饭蹲到一边，忍气吞声地用一只手，一下下地往口里挑了起来。
　　在乡亲们的撺掇下，堂嫂当晚留在工地住下了。那天夜晚，她还在工棚里生下了她的第四个孩子——雪生。不过这孩子下地还没睁开眼看看他爸妈，就给人家抱走了……

林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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