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

言默然

         冷暖人生

　　（一）
　　
　　阿牛过早马虎，撑到中午饥肠辘辘，爬下脚手架街头寻找吃饭的地儿。小红袄飘来，跟他搭讪，约他马路对面牛肉面馆瞅瞅。嗯，还行，碗够大酱牛肉够足，十五块一碗，可以接受。跟在屁股后头瞄瞅的小红袄问他：阿哥，怎么样啊？他乜斜小红袄，叫她自己瞅。阿哥，人家叫阿娇，小红袄自我介绍，嗔怪阿哥不正眼瞧阿妹。
　　
　　好了，好了，别阿哥阿哥的叫好不好？搞的跟真的似的！你认识我吗？
　　
　　我，我认识阿哥鼻凹的蚊子屎……
　　
　　稀罕！鼻凹长蚊子屎的多了，都是你哥吗？阿牛不耐烦，找餐桌坐下，对阿娇说他叫阿牛，打工仔一个，建筑工地上搬砖头。阿娇嘻嘻笑，说知道，贴近阿牛哥一条板凳儿坐。阿牛招手一碗牛肉面，阿娇招手牛肉面一碗。
　　
　　来啰！店老板托盘端来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每碗添上一筷子香菜，请二位情侣慢用。
　　
　　香，香菜香！阿娇要老板再给她添一筷子香菜。
　　
　　这个？老板说，姑娘，再添一筷子香菜，埋单时要添加五毛钱哦。
　　
　　一筷子香菜五毛？太贵了吧！
　　
　　是滴，姑娘，添加一筷子香菜，埋单时添加五毛。
　　
　　小气！阿娇瘪嘴，摆手说算了。阿牛一筷子夹净碗中香菜放进阿娇碗里；阿娇鼻子眼都是感激，吃净牛肉面摸出手机，要加阿牛哥微信。
　　
　　加微信干嘛？阿牛涩牙：五毛用得着刷手机吗？
　　
　　什么五毛？阿娇惊诧。
　　
　　一筷子香菜啊？白给你吃的吗？阿牛瞪眼睛。
　　
　　真有你的！阿娇皱鼻子，抠出一枚钢崩子桌上一摔，扭屁股走人。
　　
　　阿牛捻起钢崩子丢进兜里，从兜里摸出十五块，招手店老板埋单。
　　
　　店老板伸仨指头，三十。
　　
　　不是十五吗？
　　
　　是滴，小伙子，一碗十五，两碗三十。
　　
　　是吗！阿牛瞅一圈不见阿娇踪影，悻悻掏够三十块给老板。
　　
　　一不小心就被钓鱼了！阿牛沮丧，却见小红袄飘往后厨，遂悄然跟踪，逮住阿娇正向店老板伸手：阿舅，拿来。
　　
　　哈哈！鼻孔里插大葱，娇儿装的像！阿舅乐喝喝递给阿娇十五块。
　　
　　嘻嘻！阿娇笑嘻嘻接过票票，嫣然回首，果见阿牛戳在身后，遂笑开了：阿牛，阿牛哥，阿牛哥哥！你，你还没走哇？
　　
　　阿娇，阿娇妹，阿娇妹妹！阿牛伸手问阿娇要：拿来！
　　
　　(二)
　　
　　不打不成交。一场调逗嬉闹，阿牛就成了牛肉面馆的常客，每天中午收工就来吃面，再没挨过宰。阿舅给他的面总比给别人的满；阿娇还要再添一勺子酱牛肉，说阿牛哥不爱吃香菜，一筷香菜换一勺牛肉，公平买卖。
　　
　　也就拉生意留客吧？阿牛并不多想，每每吃饱喝足，总要在面馆滞留，只为蹭免费茶水，歇歇一身疲惫。阿舅后厨忙乎，时而瞟他一眼；阿娇前堂端盘子捡碗，时而跟他搭讪。
　　
　　忽一日，阿娇给他续茶，盯着他的眼睛问：阿牛哥，真不记得我了么？
　　
　　你？你我有过交集吗？阿牛搜肠刮肚。
　　
　　五年级，想想，想想小学五年级刚分班，你的同桌……
　　
　　啊！你，你真是那只丑小鸭啊？阿牛拍脑勺，曾经的记忆依然清晰：十四年前，同桌的丑小鸭，凳子还没捂热，就泪泣泣地收拾书包退学，他麻木不仁地抠鼻凹的蚊子屎瞅着；丑小鸭离开教室时回眸，他心生恻隐却无动于衷。转眼间，丑小鸭出落一朵花，大眼睛小嘴巴，楚楚动人的大姑娘了。
　　
　　阿牛哥，你眼里的丑小鸭正是我；你只顾抠鼻凹的蚊子屎，也不送送人家。阿娇不禁艾怨。虽然同桌不到一周，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她就喜欢上了他。他安静话儿少，慢两拍不急不躁，虽不主动却热心肠儿。她的课凳一条腿歪扭，她要跟他调换，他犹豫了会儿二话没说就跟她换了。好感或倾慕，或许就在一瞬间，就在一瞬间的直觉。阿娇相信直觉，揣着直觉等他找他；从小看大，三岁知老，十多年后重逢，已经大男人的他依然憨憨乎乎，阿娇惬意极了。
　　
　　对不起！悉知眼前的大姑娘就是当年的丑小鸭，阿牛莫名生出几份拘谨，涩涩地问阿娇为嘛退学？
　　
　　为嘛？读不起呗！阿娇哽咽：我妈不要我，要我过继给阿舅……；是吗？阿牛慌乱，抽纸巾递阿娇。阿娇涕不成声，接纸巾的手颤抖，要求阿牛：阿，阿牛哥，你，你就不能帮我擦擦么？
　　
　　我，我，阿牛忙捉纸巾帮阿娇擦抹。阿娇捏住阿牛的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从没有过的触电感觉，阿牛脸如血泼。
　　
　　阿舅端来一盆热水，笑话娇儿的脸都成小花猫了，叫阿牛帮阿娇洗洗干净，既然老同学，拘谨个嘛呢？
　　
　　帮阿娇洗过脸，阿牛顺便抹一把湿了的眼角。
　　
　　阿舅笑哈哈，邀请阿牛来牛肉面馆打工：小伙子，建筑工地风里雨里，太辛苦了。来牛肉面馆做好不好？乡里乡亲，阿舅不会亏待你的。
　　
　　这，这个？容我想一想。憨憨乎乎的阿牛，高中毕业又复读两年，花干家里积蓄参加三次高考恁是没考上大学，回乡务农人前人后抬不起头，连哥哥嫂子都不待见；进城打工吃苦受累无所谓，老板只管做活不管饭，一日三餐饥一顿饱一顿肚子多有意见。到阿舅面馆打工求之不得，且分明感觉阿舅的邀请皆因阿娇，阿牛兴奋得想蹦却欲擒故纵——大老爷们，必要的矜持不可少哦。
　　
　　哎哟，想一想？想好了没有哇？阿牛哥，嗯！阿娇皱鼻子，嗤笑阿牛：你还拽上了是不是？痛快点好不好？跟谁谋你的宝似的！
　　
　　（三）
　　
　　又是一天，都累了吧？送走最后一拨食客，阿舅端出一钵子水煮肉片，盛上三碗米饭，招唤阿娇阿牛就餐。却见阿娇上桌一盘子酱牛肉拌香菜，还有一碟子兰花豆，打开阿牛捧回来的千吉蛋糕，点燃五支红蜡烛；阿牛请阿舅上坐，关闭电灯，任由温馨的蜡光弥漫厅堂。
　　
　　阿娇牵手阿牛，拜贺阿舅五十大寿，祝阿舅福如东海。
　　
　　五十？我都五十了？阿舅醒过神来泪汪汪。二十五年前，阿舅娶了媳妇，俩口子恩恩爱爱，就是不生崽儿。阿舅酗酒，媳妇絮絮叨叨；不生崽的骡子，竟敢管老子喝酒！阿舅心烦意乱，扇媳妇耳光，抽干酒瓶醉成烂泥，第二天醒来却见媳妇自缢身亡。安埋了媳妇，阿舅医院查知少精不育，趴媳妇坟头大哭一场，卖掉家产离别伤心地，进城开面馆谋食醉生梦死。多子女的姐姐慈悲，叫阿娇退学给阿舅当闺女，管束阿舅不允许阿舅酗酒。阿舅视阿娇如掌上明珠，供阿娇城里念书；阿娇高中毕业不考大学，帮阿舅打理面馆。阿舅托人给阿娇找对象，阿娇哭，抱怨阿舅想把她嫁出去了事。阿舅说怎么舍得嫁心头肉呢，也就想招个上门女婿。上门女婿？阿娇笑了，说心里有人不让阿舅操心。
　　
　　果然，阿娇引来阿牛。小伙儿不刁不钻，阿舅特喜欢，通报老姐，老姐说阿娇已告知，只要俩娃处得来就成。俩娃相处大半年了，好得不得过，阿舅想提议俩娃完婚。正欲开口，却见阿娇开瓶白云边，斟满两盅酒，捧一盅递他，踢阿牛一脚瞪阿牛：还叫我给你端是不是？
　　
　　阿牛忙捧盅高举，祝阿舅生日快乐！虽不胜酒力，也强支架先喝为敬。
　　
　　阿舅接酒盅的手颤颤微微，盯着阿娇问：娇儿，你这不是叫阿舅犯戒么？
　　
　　阿舅，戒十多年了，但喝无妨！阿娇笑嘻嘻：有我管着呢。
　　
　　阿舅热泪涌出眼角，接过阿娇手中酒盅，仰脖子一饮而尽。
　　
　　阿娇再斟酒，阿舅摆手说好了好了，一盅足够。
　　
　　谦什么虚呢？好事成双嘛！阿娇再满两盅，令阿牛陪阿舅，一脸严肃地发布训令：今儿起，每晚两盅酒，顶多三盅；你俩大老爷们，都归我管，我叫喝几盅喝几盅。
　　
　　三盅酒下肚，阿舅揉眼睛，倏听阿娇改口叫他爸爸，说今儿起，阿娇就是阿舅的亲闺女了，一辈子侍奉爸爸，为爸爸养老送终。
　　
　　祈盼已久，祈盼娇儿叫声爸爸已久哇！阿舅老泪流。人心都是肉长的，养亲胜生亲的多了去，未曾要娇儿改口叫爸，顺其自然水到渠成。阿舅唤阿牛：牛儿，叫你爸妈来一趟吧。
　　
　　我，我，阿牛掖着藏着：我，还没给顾上给爸妈说呢。
　　
　　装，叫你装！阿娇揪阿牛耳朵：你也学会鼻孔插大葱了是不是？嗯！
　　
　　阿娇，阿娇妹妹！阿牛求饶，告知阿舅：我爸妈见过阿娇，还来面馆吃过面，说我命好有福气。
　　
　　命好有福气？阿舅眯眼笑：都是打工的，跟讨饭的差不离吧？虽然阿舅存折上的阿拉伯数码接近八位了，仍习惯叫穷。阿舅还悄悄给娇儿挑选了婚房，也不曾告诉娇儿，他想给娇儿阿牛一个惊喜。
　　
　　我爸妈说阿舅实诚敦厚，夸阿娇聪慧贤淑，说我能陪阿舅阿娇，是造化是福份。
　　
　　哎哟！又学会拍马屁了是吧？嗯！阿娇踹阿牛屁股，笑说她不喜欢拍马屁的爷们。

　　
　　

逐鹿江南

抢了你家沙发坐，舒服！

逐鹿江南

先加分，抽空来学习。
问候老兄！

临沂风铃

读到后来被默然老师感动了，鼻子酸酸的。好文，点赞！

东方欲晓

语言依然轻松幽默，先加分，眼睛舒服时再细细学习品读。

卫斯理

小说讴歌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老哥文笔细腻，故事构思的也吸引人。赞一个。

武如

加分支持，很有个性的文章，惜墨如金

素心如兰

有情人终成眷属，好文欣赏，拜读学习。

九月盛菊

男女人的事情就那些，而在现实的笔下就有另一番滋味了。

zizhu

语言幽默，勤劳善良孝顺的人会有好运气，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段佳话。问好言老师。

五相子

《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先加上分，阅读学习。

五相子

《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一段美好的佳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世界上善良人运气满额。欣赏学习了。祝好问安！

休憩花园

故事架构不落俗套，文笔流畅，语言彰显个性化，朴实有韵味，好作品。加分支持！

言默然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8-2-2 12:21
抢了你家沙发坐，舒服！

上茶，江南先生您请

言默然

逐鹿江南 发表于 2018-2-2 12:22
先加分，抽空来学习。
问候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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