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观音会

一介草民

　


　　观音会是寺庙里由僧人主持开展的一项具有纪念意义的宗教活动，参加者是寺庙里的所有僧众以及滚滚红尘里的善男信女。在各地的寺庙里虽然形式不完全一样，但都是因为纪念观音大士。一年三次，分别是一年里农历的二月十九日，六月十九日以及九月十九日。有人因此怀疑寺庙别有用心，或者怀疑寺庙里没有准确的观音大士的出生日期，或者是传说多难以把握，于是笼统草率地确认生日有三次。其实，根据佛家的相关资料得知，农历二月十九日是观音的生日，六月十九日石观音得道的日子，九月十九日是观音出家的纪念。


　　众所周知，观音慈眉善目、端庄安详，温和的脸上永远带着慈祥的微笑。不知道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画家达芬奇是否见过观音像，他的名画《蒙拉丽莎》中的主角蒙拉丽莎脸上永恒的微笑，竟然和观音脸上的笑脸几乎完全一样。而且，观音大士在西天如来佛座下的位置是很高的，为了纪念她举办的观音会看上去也很庄严肃穆，不管是寺庙里的僧众，还是络绎不绝地进出寺庙的善男信女都带着虔诚肃穆的神情，这篇文章的题目冠以“闲说”，乍一看对观音大士似乎有些不敬。


　　实际上，拙文标题上冠以“闲说”根本没有丝毫对观音大士的不敬的意思；鄙人虽非佛家信徒，但是一直倡导追求生活中的真善美。在此“闲说”主要是因为若干年来不论是寺庙的僧众，还是红尘里善男信女的种种做法，逐渐让人不解、郁闷以至厌烦。想正正规规地说说纪念观音活动场面的肃穆、情感的礼敬，然而无法胡编乱造，有失初心，不得已之下，只得“闲说”一番。


　　第一次知道寺庙里举办观音会是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那时我参加工作不久，有一天意外地听说农历二月十九日学校后面山顶的寺庙将要举办观音会。一听观音会三个字，立刻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因为我第一次听到寺庙举办这样的活动。活动到底是啥样，到时候一定得去看清楚。


　　农历二月十九那天恰逢休息日，天气晴好。清晨，我迎着胭脂似的朝阳，踏着朝霞金色的光影开始登山。听说观音会这天天气晴好，预兆着今年一年有个好年成。因为农历“二月二”那天下了毛毛细雨，观音会这天一定会天气晴好。


　　山路宛如刚刚清洗的灰布条，干净清爽，慢悠悠地飘在山坡，一直延伸到山顶。此时正是杏花盛开的时候，山下村庄里、山坡上的杏树上粉红的杏花喜气洋洋地盛开着。枝条清爽的桃树枝上，一枚枚粉红的花苞喜滋滋地缀着，仿佛随时都会绽放出一朵朵艳美的桃花。山道的两边草色遥看近却无。登上山道不久，就陆陆续续地看到男女老幼各色行人，虽然满头大汗，但都是一脸的虔诚；几乎都是肩上挑着，或者手里拎着苹果、桔子等水果，以及檀香等。乍一见似乎有些疑惑，随即豁然开朗，这些都是到寺庙里去的善男信女。


　　接近山巅时，渐渐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遥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的地方，估计就是寺庙，便加快了脚步。到了山巅，便觉得眼前宽敞的地面上干干净净，石板铺成的小路上更加洁净。好奇驱使着脚步跟随着络绎不绝的队伍走到寺庙门外，青石块铺成的地面虽然不十分平整，但是干干净净。周围的茶叶地、一片翠竹林郁郁青青。跟随着进香的人流悄悄溜进寺院大门，处处十分整洁，院子里的香炉、桌凳摆设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一位中年僧人见到挑着、拎着礼物的人，便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领到旁边的一间偏房里，另外两位年轻一些的僧人以及几位满脸皱纹的老妇忙碌着为来客倒茶倒水，僧人一边忙碌着，一边满面笑容地致歉：“今天香客多，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原谅！”


　　因为第一次参加观音会，兼之年轻不懂礼节，空手来看热闹；虽然嘴里渴得冒烟，也不敢随便坐下来喝茶。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随着人流在寺院里转悠着。到了后院，十多位老妇正在忙碌着洗菜切菜。有位老妇看样子是领头的，一边挥着菜刀，一边指手画脚，笑嘻嘻地说：“今年观音会来的香客真不少，寺庙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


　　事后，听到不少同事以及附近的村民们带着羡慕的口气议论说，现在政策开放，往庙里跑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有钱人，不少当官的人都来烧香。一次观音会的收入，足够寺院里的人过四五年日子。不过，山下村里的人对于庙里的高收入，也就是口头说说而已。根本就没有人动过贪念、邪念，常常有人私下里敬畏地说：“今生吃庙里一粒米，生生世世还不起。”


　　记得有一年深秋时节，恰逢观音出家纪念的观音会。那一天秋雨绵绵，冷风劲吹。清晨上学的路上见到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妇身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一手里拎着几斤水果和一塑料桶香油，一手举着雨伞，艰难地迈着步，跟随着断断续续的上山队伍。有位中年人见此很是不忍，对老妇说：“奶奶，今天下雨路滑难走，你这把岁数干脆就不要登山进庙了吧。”


　　谁知老妇一听，满脸迅速布满了严肃和虔诚，激动地说：“越是下雨天路难走，我越是要去。这是老佛在考验我是不是诚心，是不是真心！”说罢，似乎挺直了身体，慢慢地登上了弯弯曲曲的山道。我心里一怔，感慨老妇脑子有些迂的同时，一股肃然起敬之情油然而生。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年农历二月、六月、九月十九日，山路上和寺庙里都重复着类似的故事。


　　后来，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山下一座村庄里一位脑子偶尔似乎有些灵光、神经又有些乱哄哄的壮汉瓦匠，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闲暇时间在山底下撬石头，在山下的路口搭建石头房屋。好奇的人以及喜欢管闲事的人神头鬼脸悄悄地问壮汉这是干啥，壮汉先是默不作声；问得多了，壮汉就傻傻地一笑，瓮声瓮气地说：“以后在这里栽一片桃树，岁数大了做不动事，就来看桃子，卖几个钱维持生活。”


　　山上的野草青了两三次之后，壮汉经营的石头房子终于建成了。不久，村人才看出蹊跷，壮汉在小屋里塑了三座庄严的佛像，建起了神龛，摆上了香案。遇到善男信女挑着、拎着吃的喝的上山进香时，壮汉总是很热情地把这些人引进自己搭建的石头房子，满面春风地解释说：“这里也有菩萨，佛家有规矩，到庙里进香的人，见了菩萨可都要烧香磕头啊！”进香的善男信女面皮薄的，无奈停下步子走进小屋，烧一炷香，丢下数元，壮汉便满面笑容说几句祝福话。


　　山巅的寺庙里，每年三次观音会的收入，足以维持寺庙数年各项开支；但是寺院里僧人以及吃素老妇们的生活并没有得到特别的改善，寺院里的房屋也没有修缮，更加谈不上扩大规模了。那么，每年三次观音会、过年过节时，以及平日善男信女们送来吃的喝的以及钱财，哪里去了呢？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话一点没错。不知道哪一天，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山巅寺庙里的老主持在俗家附近的空地上修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据说那座大庙里的主持就是这位老主持俗家的侄子。这话虽然是传说，被山下村人口口相传，不知道是不是三人成虎，不久，人人都说老主持把寺庙里的钱财都悄悄地给侄儿带回了老家。侄子家盖起了别墅，另外盖了一座大寺庙，准备作为老主持的退路；或者留给侄儿，谋一份不需日晒雨淋轻松自在的职业养家活口。


　　山下的村人对于这些传说，开始只是听听而已。不过，关于老主持把寺庙的钱财悄悄带回老家的传说，在流逝的岁月里，慢慢地变成了眼睛可见、手可触摸的事实。不知道哪一天，几位聚集在一起晒太阳的闲人说，今天我们都没事，到庙里混一餐饭如何，都说庙里这些年都富得流油了。老主持眼见都是山下的邻居，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何况老主持还不是强龙，谁也不敢贸然得罪，只得勉强招待了这般闲人。不过，老主持严守了底线，坚决不允许在庙里吃肉喝酒。这些闲人似乎也心里有愧，没敢坚持要肉要酒。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谁知这餐饭一吃，就吃成了一个习惯，一个定例。以后，每年三次观音会时，这班闲人几乎都要挤出时间来到寺庙里，或借口为庙里维持秩序，或借口山林防火，或者干脆就是一句话，你庙里今天发大财，我们跟着沾些光。你们吃肉，我们喝汤。


　　时光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老主持驾鹤西去之后，按照先进山门者为师的约定俗成，一位性格软弱的瘸腿继任住持，谁知这位瘸腿威不压人，德不服众，被一位不足四十岁的二愣子威逼，含泪离去。二愣子一家从此占据了整个山头，把持了寺庙里的一切收入。不久，也许是一两年，或者两三年之后，就隐隐约约地听说，二愣子在俗家的哥哥们都发了！


　　也许是山上才一日，世上已千年吧。虎视眈眈地把守在山下路口的壮汉已经垂垂老矣，可他对上山进香的善男信女的态度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现在，从他小屋前经过的善男信女若是不烧香，壮汉立刻翻脸，破口大骂。被逼无奈的香客们烧了香只得掏出十元二十元，谁知早已见过大世面的壮汉面对如此小钱，早已不感兴趣。不论是谁，若不掏出最少一张百元的红票子，耳根就会绕梁三日似的盘旋着壮汉恶毒的咒语。


　　二愣子全家主持山巅的寺庙以后，原来吃素的几位老妇不知是年岁已高做不动事请，还是心里郁闷借故离开了此地，诚心实意地在寺院里帮忙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了。如今，每逢观音会的日子，二愣子一家在收钱收礼收物之外，竟然忙碌得连烧水做饭的时间的都没有，忍受着壮汉的聒噪以及咒骂的善男信女们，踏着满是杂草、横七竖八地生长着杂树、长刺条的山路，挥汗如雨、饥肠辘辘地来到庙里，不但没饭吃，常常连一口热水都喝不到。看着垃圾满地的寺庙里外，看着犹如垃圾堆的厨房，虽然在庄严肃穆、十分灵验的菩萨面前不敢胡言乱语，心生怨恨，但是内心深处的不满却犹如庄稼地里的野草，不论如何铲除，都清除不掉。


　　不过，并不是此地的观音会逐渐出现了如此陋习，并不是此地的山民粗鄙浅陋毫无素质。全国不少地方的寺庙，其实早已也变了味、变了质。一些著名风景区的寺庙已经被层层转手承包，成了部分人敛财发财的工具。一些著名的寺庙每月初一，特别是每年正月初一的第一炷香，价格已经攀升到将近十万，实在令人乍舌，谈香色变。平常的时候，在有些寺庙里烧一炷香，至少一百几十元，不交钱立马就有三五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恶狠狠地围着你，虎视眈眈地瞪着你，不让你离开。谁敢不乖乖地掏钱消灾？


　　佛祖当初毅然放弃享受荣华富贵的王位、美丽多情的娇妻出家，是因为见到世间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佛祖在深深同情的同时，苦苦思索解救天下苍生脱离苦海的法子。栉风沐雨辛勤奔波数十年后，佛祖终于在月光里的一棵菩提树下悟出用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的道理。佛教流传至今，已经完全背离了佛祖创教的初衷，走上了和佛教宗旨截然相反的道路。纪念观音大士诞生、悟道以及出家，本来都是非常庄重的活动，竟然演变成为寺庙敛财的借口和机会，想来实在让人悲哀，让人啼笑皆非。不知道远在西天极乐世界的佛祖和观音大士知道此事，会作何想？


　　观音会，不知怎么变得如此肮脏龌龊，故只得闲说而已。

一介草民

微风轻拂 发表于 2018-2-8 05:15
信仰有时候变成敛财的工具

谢谢微风老师的雅评和赞赏，祝您冬日安康，事事如意！

微风轻拂

信仰有时候变成敛财的工具

一介草民

闫广慧 发表于 2018-2-6 19:47
打着观音大士的旗号敛财是一种对神的亵渎。此种人更可恨。

谢谢老师的雅评，欢迎老师常来指导！

闫广慧

打着观音大士的旗号敛财是一种对神的亵渎。此种人更可恨。

一介草民

槐安. 发表于 2018-2-6 19:39
没法正经回复你。无神论加对此无感。只好讲，看了文中的几处描写，犹如过场走了下。
期待一介草民先生的下 ...

谢谢老师的雅评，拙文借观音会一事，揭示了人性里的一些丑陋。欢迎老师常来指导！

槐安.

没法正经回复你。无神论加对此无感。只好讲，看了文中的几处描写，犹如过场走了下。
期待一介草民先生的下一帖了

一介草民

阳光笑靥 发表于 2018-2-6 11:17
老师的文字道出了当前寺庙的现状，佛教早已经在一些伪信徒、执教者手里改变了味道，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谢谢阳光老师的雅评和赞成，这样的情景，令人悲哀，而且郁闷。欢迎老师常来指导！

阳光笑靥

老师的文字道出了当前寺庙的现状，佛教早已经在一些伪信徒、执教者手里改变了味道，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

一介草民

言默然 发表于 2018-2-5 19:03
谢过分享，问好

谢谢言默然老师，敬请老师常来指导！

一介草民

言默然 发表于 2018-2-5 19:03
送子送福观世音，东土文化熏陶出来的一尊神

衷心感谢言默然老师精彩的点评，祝老师冬日安康！欢迎老师常来指导！

陈蓉芳

一介草民 发表于 2018-2-5 08:04
谢谢文友的雅评，赞成您的见解。欢迎常来指导！

不客气！新春快乐！吉祥如意！

言默然

谢过分享，问好

言默然

送子送福观世音，东土文化熏陶出来的一尊神

一介草民

水如空 发表于 2018-2-5 14:50
我和同学一起时也碰到过这种事，可是那人选中了同学，没选中我，大概是看他是开车者的原因吧？
我曾敬服 ...

衷心感谢如空兄精彩细致的点评，敬请如空兄常来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