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云南张礼 于 2018-3-10 10:17 编辑
家乡的那片冬茅草
散文/张礼 在我的家乡,我说的茅草,就是平常说的冬茅草。冬茅草是一种很普通的草本植物,在故乡的土地上,它一蓬一蓬地生长着,叶子呈长剑形,白色的草根长在地下。冬茅草虽漫山遍野,随处皆是,可最不起眼。 或许是因为茅草太普通,随手能抓一大把,因为太多,在家乡人看来,冬茅草是卑微的。很多时候,我接触到春天嫩嫩绿绿的冬茅草,就会有一种浓浓的幸福。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没钱,没什么副食品吃,山里的野果和地下的冬茅根,是我们取之不竭的一种天然副食品。下课时,我会与一些伙伴们,常窜到田坑边,或者山洼地刨冬茅根吃。我们取一根尖木棍,刨开冬茅草根部的泥土,就会露出洁白细嫩的节状冬茅根,活像一根微型的洁白干蔗,抹尽泥土,放进嘴里细嚼,一股清新的甜味直入心肺。 《诗经·硕人》中描写美人庄姜,说她手如柔荑,肤若凝脂,这里说的柔荑,指的就是白白的冬茅根。 入秋时的冬茅草,其根可是一种好食品,嚼在嘴巴里很甜又嫩。只要守在一片冬茅草旁边,就算家里再贫穷,我们也会有零食吃。冬茅根不用去种,也不用花钱买。牛最爱吃嫩冬茅,真羡慕牛们长了一副好胃口,长舌一卷,把青嫩的冬茅卷进嘴中津津有味地嚼着。春耕季节,男人牵牛耕田去了,而妇女则去山上割冬茅草。冬茅草有锋利的锯口,割草时要背着它的锯口捏紧,否则,它在手上割开一道道的口子,露水一浸,痛得直钻心。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提到冬茅草:“根性凉,味甘,清热解毒,可入药。”在偏僻山村,谁家有头疼脑热的,挖几株冬茅草根,煎一碗汤服下,立马见效。冬茅草茎粗,叶子一米多长,柔韧性极强,隔水性好,不易腐,人们多用茅絮扎成扫把,晒干后还可搓成草绳,织成草苫,还可盖冬暧夏凉的茅草屋。远古时代,人类的祖先还用来掩体避丑。到了近代,编织蓑衣斗笠用来遮风挡雨。 茅草房,会让人联想起素朴的农耕生活,最早的农耕文化起源于遥远的上古时期。勤劳的先民们在稻谷芬芳的田野上,从地表上挖出方形或圆形的穴坑,将捆绑的树枝或稻草沿坑壁围成墙,简陋地抹上草泥,屋顶上搭些茅草,这便是人类最早搭建的用以躲避风雨、躲避禽兽灾害的屋舍。先民们摆脱了对自然的先天依赖,从洞穴中走出来,创造了自己安定的栖居。他们用笨拙的石刀、石斧、石镰、石盘躬耕劳作,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人类跨入了原始农业时代。茅草房,乡野上一面永不生锈的镜子,发出古铜般的光亮,不管沧海桑田,茅草房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以敦厚、纯朴的形象孤立在葱茏的田野上。它以青山为邻,翠鸟相伴,髯发银须在风中轻轻飘动,怡然面对田间花开花落。如今,茅草房已经成为人们脱离城市,找寻自然的一个代表性的建筑。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诗经》里描写“蒹葭”的诗句。蒹葭,应指水边的芦苇,尽管茅絮跟苇花比较接近,如果有人以为冬茅草就是蒹葭,那就错了。冬 茅草是一种象 甘蔗一样的植物,长长的叶片象支支利箭直指长空,冬 茅草是 一年生植物,开花枯萎后,隔年从过冬的老蔸子里又长出新芽,从新茂盛。于是就有长青的藤蔓抢在芭茅还在过冬期,先长了出来,欺压着芭茅的嫩芽,就这样,许多地方的茅草不见了,代之是长青的藤蔓,在藤蔓丛中,鸟儿又带来树仔,一株株树苗又冲天而起,生物就是以这样的形式演变着。 通往故乡的路,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路两旁长满了郁郁葱葱 思念的树, 牵挂的藤就这样在心底里缠绕。就像一条行驶在海面上的小船,故乡 永远是我朝思暮想的港湾。亦如 母亲手里放飞的风筝,线的那端永远有 父母的牵挂,守望的眼神,因为故乡是我们永远的根。我的家乡没有煤,干冬茅草充当着燃料,秋风一吹,家乡的人们则忙着备过冬的燃料。记得我家附近方圆几里内的冬茅,因年年刈割而一般只有柴刀那么长,因此,还得常到很远的深山去割茅草。 我对冬茅草,是渐渐有了新的认识,也懂得了不少与茅草有关的故事和知识。比如,带茅字的成语就有名列前茅、初出茅庐、茅塞顿开、竹篱茅舍、蓬牖茅椽、裂土分茅等,多达二十余个,唐代诗人描写茅草的精彩诗句,像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草,一般是贫民、简陋的代名词,也是茅屋寒舍的象征,“三顾茅庐”,说的就是刘备请诸葛亮出山的故事。 都说秋风秋雨胜过画师,大自然在山野间任意泼洒着油彩,金黄的是银杏,彤红的是枫叶,更多的是冬茅絮的银白,这样相互点缀与描绘,便成就了一幅绝妙的西洋油画。山野间一束束一丛丛的冬茅絮,竟像飞雪般落满了山坡,而阳光则早已伸出了它的长镜头,把荒坡上一片雪白的冬茅絮细细勾勒。当冬茅草长出茅絮来,这就意味着秋天来了,意味着走过了一个新的生命年轮。冬茅草从它身体里抽出一根长长的杆儿,杆儿的顶端是一簇白茫茫的茅絮。那白茫茫的茅絮,俨然老人胸前白花花的胡须,在瑟瑟的寒风里颤动着。秋天就这样不知不觉来临,冬茅草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老了,并且将渐渐枯萎和凋落。 冬茅草谢幕的方式不能不说是最独特的,它把长长的茎杆朝天空高举着,任由顶端的茅絮随风飘扬,让我们看到了漫天飞雪的情景。那雪一样的茅絮,一声不响的茅絮,散发着淡淡悲伤气息的茅絮,在山坡沟谷里往往要飘扬一段时日,权作生命最后的张扬,然后才慢慢沉寂下去。在山区,新修的公路旁留下大量砾石滩,很长时间寸草不生,细细的 茅草顽强地从石缝中钻出来,慢慢长大,仅仅几年,荒凉的石滩上就长满了一簇簇冬茅草,看上去青翠一片,茅草的根腐蚀着坚硬的岩石,它的落叶残躯又堆集肥沃了石滩,随后一些长青植物在它身上茂盛地生长起来。 这些年回到故乡,我都会到山上看冬茅草,我注意到故乡路旁的 茅草是一年比一年更加衰败,那些爬在它身上的藤蔓倒是越长越欢,藤蔓上热烈地开着一簇簇的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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