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鹅

莹莹子期

【一】

　　没有星星，月影惨白着脸冷冷地看着我，恍如一团走不出的梦境，身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冷风像刀片伸进衣服贴着脊背快速穿来穿去，我抬头向上看了看，只能隐隐看到一截向上攀援的绳子，那扇窗户在夜里绽放成花朵静静的等我，除了风，世界停止了，我攥紧绳子，腰和腿上又加了一把劲，估计还有三五米就差不多了。

　　那间屋子我盯了很久，每天都拉着窗帘，也看不到人影，我确定那间屋子是没有人的，汗水流到了眼里，刺得生疼，我侧过头用臂膀擦了擦，又往下看了看，楼下影影瞳瞳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连鸟雀也在沉睡，树枝在风中舞蹈，忽明忽暗，似乎随时会窜起一条魅影，静极了。

　　爬上窗台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我掏出挎包里的匕首顺着窗户缝隙轻轻一划，用手往旁边拨了拨，听到“咔哒”一声响，向旁边一推窗户就开了，我迈腿跳了进来，潮湿而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屋里拉着棉布的窗帘，窗帘质量不是很好，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了进来，爬了这么久，喉咙好似在冒火，但是我不敢有任何动静，尽管我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把握，但是谁知道呢，世界上的事谁都说不清的。

　　我把绳索和匕首放进挎包里，我的眼睛还不能一下适应屋里的黑暗，尽量把脚步放的很轻，很轻，每走一步都侧耳倾听，我的左手摸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以为是人，惊了一下，但是，那个东西没有动，我稍稍松了口气，我的眼睛渐渐能适应屋里光线了，借着外面月影，才看清在我前面是一张双人床，而我摸到的是一个粉红色的小兔抱枕，兔子长长的耳朵耷拉着，正咧着嘴冲我笑，我冲它瞪瞪眼，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屋子陈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简单衣柜，还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个简易书架，书架上摆了一些书，床前是一个黄白相间旧沙发，沙发前一个椭圆形茶几，放了几个茶杯，床头柜上有一个相框，相框里应该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靠着沙发是一扇推拉门，我想里面应该是厨房，因为模糊我看到一个冰箱侧着立在门边，确定屋子没人，我才摘下蒙在头上的面罩，刚喘口气。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奥特曼叔叔，你渴么？”

　　“不好，有人”我心里一声惊呼，屋里有人这是我没想到的，我的腿有些颤抖。

　　奥特曼叔叔，你累么？又一声童音在我身下传来，我仔细一看，在我腿下坐着一位小女孩，小女孩坐在轮椅上，大约四五岁样子，手里抱了一个卡通杯子，穿着白色蓬蓬裙，梳着两根细细小辫子，圆嘟嘟的小脸，乌溜溜的黑眼珠正笑嘻嘻看着我。

　　“奥特曼叔叔，你喝水么？”小女孩露出一排米粒般的牙齿，把杯子高高举起来，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

　　我摇摇头，弯下腰压低声音问：“小妹妹，家里就你自己么？”

　　“当然不是，还有妈妈。”小女孩向我瞪着眼睛，我向后倒退几步，下意识握紧了挎包里的匕首。

　　“你，你妈妈在哪？”我吞了吞口水，脑子飞速运转着。

　　“妈妈在那……”小女孩伸出一纤细手指着我的身后，我回头看去，是相框里那个女人，我长出一口气。

　　“妈妈不在家是么？”我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嗯”女孩点点头，她的肯定再次给了我勇气。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睡觉？”我小声问她

　　“我在等妈妈。”女孩蜷缩在轮椅里，月影下瘦小的身体几乎与轮椅为一体

　　“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悄悄地问，周围工厂很多，也许女孩父母在工厂上夜班很快就会回来

　　小女孩低下头，两手摩挲手中着杯子，抬头时候，她的眼里涌起一层泪花

　　“妈妈说等我想她时候，她就会回来，可我天天想她，她也不回来。”她看看我的眼睛问：“叔叔，妈妈骗人是么？……”

　　我心里终于松懈下来，看来这女孩父母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或者说她的父母出了什么状况，至少我现在是安全的。

　　“叔叔，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女孩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我

　　“哦，快了。”我直起腰，一边漫不经心的敷衍。一边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黑暗的屋子多出一束光亮来，好像一个燃烧的火把，女孩看着手机咯咯咯笑了起来：“奥特曼叔叔也有手机……”我慌忙去捂她的嘴，女孩瞪着大眼看着我，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女孩似有所悟，冲我笑着点点头

　　我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外面月色不像刚才那么清冷，反而更暗了些，这是黎明的前兆，我要尽快离开这里，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有家长监护的，晚了就出不去了。我举着手机再次巡视一圈这间狭小的屋子，桌子上摊着一张纸，我几步走到桌子跟前，把手机高高举起，是纸离婚协议，我大概看看，好像是女儿囡囡归女方抚养，男方每月出1500抚养费，乙方处一个娟秀签名“蒋岚，日期是最近几天的，我扔掉协议，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拉开桌子下最上边一个抽屉，抽屉里放了本相册，我随手翻翻，是一些旧照片，有一家三口的，也有母女俩的，男人四方脸，浓密的胡子，不苟言笑，女人很秀气，皮肤白皙，圆圆的脸庞，梳着一根马尾，我合上相册，向下翻去一个医疗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化验单，写着：囡囡，女，4岁，脊髓性肌肉萎缩症（简称SMA），我扔下这些准备拉第二个抽屉

　　囡囡吃力地推着轮椅过来问我：“叔叔，你也是找那个小本子么？”

　　我停止翻动书架上的几本儿童读物，转过头问囡囡：“什么小本子？”

　　“就是这个哦，我把它藏到了我的玩具箱。”囡囡得意地冲我扬了扬手里红色本子

　　我接过去一看是结婚证，我把本子扔给囡囡：“我不要这个。”

　　“可是爸爸说只要有这个本子就可以和妈妈离婚了，奥特曼叔叔，离婚是不是爸爸和妈妈不再一起了？那么他们是不是也不要囡囡了？”囡囡把轮椅转到我的另一边，嘴角向下撇着要哭的样子。

　　我怕她的哭声惊动邻居，忙说：“别哭，你哭妈妈就不会回来的。”

　　囡囡果然就停止呜咽了，她跟上来继续缠我：“叔叔，囡囡要是乖，妈妈会不会来看我？”

　　“嗯。”我心不在焉应付着，关上第三个放了些零碎杂物的抽屉

　　“真的么？”囡囡开心起来，转眼又皱起眉：“那为什么他们都不来看我，每天只让林叔叔来给我送饭？”

　　“林叔叔？哪个林叔叔？他什么时候来？”我的心又悬起来

　　“就是隔壁的林叔叔啊，每天上午都会来给我热牛奶”

　　“哦，哦，他们现在还有事，等办完了就回来了。”我绕开囡囡，把手塞进沙发坐垫摸索着。

　　我找了半天，一分钱也没找到，我甚至把花盆里都翻遍了，仍然是一无所有。冰箱里只有两袋牛奶，一个面包，几颗生鸡蛋，厨房里还剩下半袋方便面，和一根烤肠，一袋开了口的榨菜。我又累又渴，把半袋方便面就着烤肠连同那袋榨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又接了两杯水凑合压压饥，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囡囡：“囡囡，告诉我你妈妈把钱放在哪了？”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凶，囡囡瞪着大眼睛没说话。

　　我压抑着自己耐心压低声音再次问道：“告诉叔叔，妈妈把钱放在哪了，叔叔给你买好吃的。”

　　“叔叔，囡囡不要好吃的，我给你钱，你给妈妈打个电话，就说，就说囡囡想她了。”囡囡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心里一喜：“好啊，你快告诉我，我给妈妈打电话。”

　　囡囡转动着车轮到了床前，从床下掏出一个箱子来，我心里一阵窃喜，急切替她打开，箱子里放着一个折了胳膊的布娃娃，一个缺了一只耳朵脏兮兮的小布熊，还有一个颜色发黄的陶瓷米老鼠，囡囡把米老鼠抱出来头朝下，哗啦，哗啦倒出一些硬币来。

　　【二】

　　我的脸一阵燥热，有嗔怒、有尴尬、也有些懊恼，我看着囡囡，她坐在那里看着我。目光充满疑惑，看来屋子的主人没有多少资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有些犹豫，想着应该离开，但是又有些不甘心，像一只困兽在屋子转来转去

　　“叔叔，你在找什么？”囡囡两手托腮，瞪着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我的目光被囡囡脖子上的东西所吸引，一个展翅欲飞的天鹅黄金坠在月光下闪着黄澄澄的光，那不像普通孩子的饰物，

　　“囡囡，把你项链给我看看。”我伸出手去

　　“不！”囡囡看着我的眼睛，变得紧张起来

　　“给我看看！”我加重了语气

　　囡囡大概识破了我的意图，两手紧紧捂在胸前

　　我举着手机一步步走向囡囡，面孔在手机的光亮下变得扭曲，她小小的身子颤抖起来

　　“这是妈妈给我的。这是妈妈给我的……”她重复着这句话，小脸色也失去血色，她的小手冰凉而柔软像深海里的珊瑚，眼神却倔强着不肯妥协。

　　我不说话看着她，我们僵持着，气氛降到了冰点。我懊恼地甩开了手说了句粗话，囡囡惊讶地看着我。

　　“囡囡，你过来。”我对那个小小的影子说

　　她歪着头看着我，眼里有所戒备。我走过去蹲下来对她说：“叔叔陪你玩游戏好不好？”

　　“真的？”她的眼睛里多出一丝亮光来，胸前的手放了下来

　　我点了点头。那个坠子散发着热烈的光。

　　“做什么游戏？”囡囡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我们把一样东西藏起来，看谁能先找到。”我看着那个坠子说

　　“那藏什么东西呢？”她歪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指指她的项链

　　“不！这是妈妈给的，这是妈妈唯一的礼物。”她两手本能的护在胸前

　　“你喜欢奥特曼么叔叔么？”我看着她的眼睛

　　“当然喜欢，奥特曼叔叔会抓坏蛋，还帮助小朋友，还会飞呢。”囡囡脸上满是艳羡之情

　　“那你相信奥特曼叔叔会要你的项链么？”我观察黑暗中她的表情

　　囡囡沉默了

　　“我们只是玩游戏，奥特曼叔叔怎会要你的东西。”

　　真的么？囡囡看着我

　　我重重点点头“奥特曼叔叔，能骗人么？”

　　“好吧”囡囡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把坠子小心翼翼从脖子上摘下来交给我，

　　我看着她，小声说：“你闭上眼睛，不许偷看，我数十个数等我藏好你在睁眼找好不好？”囡囡看着我很听话的闭上眼睛，我握着坠子嘴里数着1.2.3……一步步后退

　　囡囡边蒙着眼睛边问我：“奥特曼叔叔，你喜欢天使么？

　　“晤”

　　“医院里漂亮护士姐姐说我是天使。”

　　“嗯，你是天使。”我应付着她继续后退

　　“那天使会不会死？”囡囡又问

　　“晤，不会。”我在窗前站定

　　她的语气里却多了一丝忧伤“可是我为什么我会死？”

　　我心里咯噔一下，“你听谁说的？”我停止掏绳索

　　“那天晚上爸爸和妈妈吵架，说我得了什么病，不治就会死，后来爸爸就走了，妈妈说要挣好多好多钱，给我看病。”

　　我想起了那个医疗笔记本，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竟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也忘记了继续游戏。

　　囡囡转头看着我：“奥特曼叔叔，什么是死？你死过么？”我心里又一惊。一阵寒意从后背冒气，手里攥的坠子变成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转过头，不在看她的眼睛：“别胡说，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

　　“叔叔，妈妈说只要我我长大了，我就会变成白天鹅是么？”囡囡长长的睫毛上一片晶莹

　　“对，你会变成白天鹅。”我喃喃自语，内心乱成一团，手里的坠子在我心里来回摆动，像一个诱人的果实，我来回搓着双手，纠结极了。

　　我看着囡囡，囡囡也看着我，有一瞬间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再次被触动，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候，我们多像两条挣扎在岸上的鱼。

　　我坐回沙发上用手重重捶着头。

　　“奥特曼叔叔，你是不是也想妈妈了？”囡囡歪着头看着我，她好像忘记了坠子。过来摸了摸我的脸，转着轮椅离开，一会儿从床头柜里抱出一盒糖果塞给我。

　　“叔叔，你别伤心，妈妈说难过时吃点糖就好了？”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心里竟长出一片柔软的草地，我叹了口气，把坠子重新挂到她的胸前，我决定放弃这次行动，我站起来走到窗前再次拉开窗帘，月亮已渐渐隐去，天边隐隐出现了曙光，我向下看了看，楼下停放的车辆也渐渐有了轮廓，我知道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地平线的那段升起，这个地方就会恢复以往的生机，我必须回去了，再晚就会被发现。我快速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一下冲了进来，闭着眼我长出一口气，从挎包里掏出绳索，挂在窗台，准备翻身跃下

　　这时囡囡喊我：“奥特曼叔叔……”

　　我看着她，她咬咬嘴唇很难为情地说：“奥特曼叔叔你可以带我一起飞么？”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摇摇头。她满是失望的眼里蓄满泪水，仿佛轻轻一摇就会滚出来。

　　我坐在窗沿上看着她：“有一天你一定会变成真正的白天鹅。”我向她挥挥手：“再见，小天鹅。”

　　“奥特曼叔叔，等等……”她迟疑了一下吃劲地转着轮椅，小脸绯红，她再次从脖子上摘下那个天鹅坠子放在我的手心
   “奥特曼叔叔，如果你见到妈妈把这个给她，告诉她，囡囡想她。”我惊讶地张大了嘴，手里的坠子仿佛有千斤重，一种久违的液体涌出眼眶。我把轮椅里的囡囡抱起来亲了亲，顺手把坠子挂了回去。我翻身跳下窗台，囡囡无声地看着我，像送别一个最亲的人。

　　【三】

　　回来后囡囡的音容笑貌一直出现在我脑海，像去不掉的印记，令我寝食难安，我终于去了派出所投案自首，基于主动投案，从轻发落，服刑期间我表现积极，提前半年刑满释放，后来，我找了份工地的活，早出晚归，偶尔想起囡囡，我很想再去看看她，但是我更害怕看到她的眼睛，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骑车去了那个偏僻小区，找到了那间屋子，但是敲了很久没人开，旁边一扇门探出一个蓬着头趿着鞋的中年男人，隔着防盗门问我找谁，我说我是以前这家男主人的亲戚，他不耐烦地说：这家人早搬走了？

　　我问他你是不是姓林，他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我讪讪地打着哈哈：“听囡囡的爸爸说起过。”

　　他哦了一声，我趁机打探囡囡病情怎样，他叹了口气：“囡囡啊，囡囡是个可怜孩子，跟着她妈回了上海，也不知道怎样了呢。”

　　天空下一朵洁白的云缓缓变幻着，变化着，最终变成一只洁白的天鹅向水草丰美地方飞去……

枫叶飘飘

我好久没读你写的小说了，老想你了，还好吗

枫叶飘飘

我先坐沙发，回头读你

枫叶飘飘

字体颜色改了，刚想给你整理呢

莹莹子期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8-3-10 16:04
我好久没读你写的小说了，老想你了，还好吗

我也想你啊，每天忙于俗事，很久没写东西了，惭愧的很

莹莹子期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8-3-10 16:07
字体颜色改了，刚想给你整理呢

总不来，不会排版了呀

莹莹子期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8-3-10 16:06
我先坐沙发，回头读你

飘飘还是那样热情，多谢，多谢。:hug::hug:

随玉

先加分再细看，问好子期，好久不见了。

莹莹子期

随玉 发表于 2018-3-10 17:11
先加分再细看，问好子期，好久不见了。

看见玉儿，激动万分，这个够不够

枫叶飘飘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3-10 16:20
我也想你啊，每天忙于俗事，很久没写东西了，惭愧的很

问候周末愉快，妹妹，我写，但是没有深度

枫叶飘飘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3-10 16:20
总不来，不会排版了呀

我有时候也忘了如何操作，因为也不长发作品

枫叶飘飘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3-10 16:22
飘飘还是那样热情，多谢，多谢。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改不了

枫叶飘飘

希望囡囡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生出一双翅膀飞向她向往的蓝天。小说充满着淡淡地悲情，读着心隐隐作疼，作者怀着一颗善良，美丽，温柔，正直的心来落笔此文的。

清风剑

很久很久没看见你了，近来可好？

言默然

拜读学习了，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