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声响起

五相子

　锣声响起


　　天刚蒙蒙亮，接到了妻子玉洁电话，爹得了癌症，要不行了，立即请假，回来看上最后一眼。我心急如焚，连出操跑步走的喊声，变得沙哑难听；出操刚结束，便向营部打了请假报告，营长立即批了假，回家见上老人最后一面。

　　连部文书，帮着打点行装。连长，和运输连说好了，坐送运输装备的车，顺路到火车站，我送你。我手一挥，不用，没啥东西，你今天任务，出板报，全连两周大事要公布出来，材料指导员准备好了。文书拿上我的东西，板报回来写，不差两个小时。我喊了一嗓子，立正！科目：出板报。向后转，跑步走。文书放下手上的东西，向屋外跑去。

　　我坐了一天火车，傍晚时才走出站台。妻子玉洁大高个子，穿着风衣，正等在站台出口。还行，没晚点，走，咱们去县医院。爹咋样？时明白时糊涂，念叨着见你。病多久了？半年了，说死不让告诉你。我看了一眼玉洁，小学教师都这么死心眼儿，爹不让告诉装聋作哑？上次打电话暗示了，没听出来，你的问题。啊，说一句，爹身体有了变化，等于癌症？玉洁看了我一眼，别瞪了，错了。

　　走入病房的那一刻，听到弟弟和妹妹在病房走廊里争吵：家房本名字是大哥的，咱俩分，一人一半，爹不会同意，是妹妹的声音。爹快不行了，大哥是连长，嫂子玉洁是小学教师，工资都高，不会要的，是弟弟的声音。你们俩咋回事儿？爹没死呢，分上家产了？请出去吵。大哥回来了？我没回话，心想，爹的病，说不准是气的。我和玉洁走进了病房，听到弟弟和妹妹仍在走廊里断断续续争吵。

　　爹听见了我的说话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老大回来啦？我上前握住爹的手，老大回家来看爹，咋样，想吃点啥不？爹又喘了，声音抖动，儿啊，等着见你最后一面，见上了，上天怜我，想吃绿豆糕。我知道当地人有这个风俗，人死前都要吃这个。玉洁脱掉了风衣，忙说，绿豆糕准备了，在床头柜里，我去拿。我接过了玉洁手上的绿豆糕，用温水化开，拿起小勺子，喂了爹几口。是啊，人到了这个时候，连吃东西的劲儿都没了，是多么脆弱。接着喂了几口开水，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儿啊，趁爹没死，把你弟和妹子叫来，全家人一起说说话。

　　我看了一眼玉洁，玉洁去病房走廊，叫来了弟弟和妹妹。弟弟和妹妹都成了家。弟弟原在乡上供电所工作，因赌博欠债，盗窃供电所财务，被开除了，媳妇离了婚，但赌博恶习一点儿没改。最近又欠了赌债，看爹要不行了，忙四处托人，准备爹咽了气，趁大哥不在家，把房子卖了，拿钱去翻本，如意算盘打得三响。没成想，大哥回来了。

　　爹看着三个儿女，喘了几口。爹这一生是个农民，没留下什么家产，手上还有六仟元钱，八亩地，三头猪、三头牛，是全部的家当。弟弟坐不住了，一下从床边站起，爹病糊涂了，三间瓦房没说。爹又喘了，声音抖动，还有脸说，最不省心的就是你，房子你哥的，我有病住院全是你嫂子出得钱，日夜照顾，你没动一指，没花一分。弟弟俩手一张，人家有，咱没有。你有一分赌一分，永远不会有。不用咒，越咒死得越快。爹大喘了，声音抖动厉害，你……我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扯住弟弟衣领，出来。出来咋地，不出来是没尿。

　　我扯着弟弟，出了病房，越过走廊，来到医院院子。老大不小了，你咋变成这样？我啥样？不就好赌点儿，没杀人放火。你当着爹面，才说了啥？我说得是实话。什么叫越咒死得越快？你是盼着咱爹不死？人都有一死。我气蒙了，踢了他屁股一脚，真混。弟弟还了我一脚，踢在了腿肚子上，是一脚还一脚，没亏。

　　这时听到了病房有哭声，听声音，那是玉洁和妹妹在嚎啕。我忙松开弟弟，跑回病房，爹已经悲痛地离开了人世。医生和护士过来了，妹妹坐在地上，手拉着推爹的四轮小车不松手，哭喊不停。我拉起妹妹，目送爹进了太平间。玉洁去外面租了个车，我回身找弟弟，没了影儿，连夜回到了河家心村。河家心村离县城只有十二里，玉洁的意思，回村后，要设个灵堂，将这么多年的份子钱，全收回来。我没同意，告诉玉洁，通知一下近亲，后天火化。

　　火化这天，弟弟一天不见人影，不知去了哪里。刚寄存完骨灰盒，玉洁慌忙来我耳边说，不好了，公安局三分局才来了电话，弟弟因赌博被抓，让咱家去领人交罚款，谁去？我眼睛红肿，还能有谁？傍晚时，我领着弟弟出了县城，回到了河家心村。

　　吃过了晚饭，我和弟弟说，咱俩出去谈谈。弟弟脸有难色，还想打我？不打，哥前天踢了你一脚，哥不对。有啥好谈的，房子你的，爹手上有六仟，咱们一人两仟，八亩地公家的，三头猪、三头牛，售出分三份。要不这么分呢？我说的是最佳胡牌方案。我一听来了气，看来还是离不开赌字，狠跺了一脚。那好，咱们出去说。

　　我领着弟弟来到房后的杏树下，坐了下来。我手摸两人高杏树，望着天上的明月，这树记得谁种的？咱俩种的。你看哈，一晃这么些年了，种树时你六岁，我十二，树都年年结果了，你呢？弟弟无语，低头用棍儿划着地上的月光。

　　母亲生下妹妹离了世，爹把咱们三个养大，不容易。哥想把房子留给你，三头猪，三头牛给你妹妹，八亩地你来种，不会种出租，行不？弟弟眼睛睁得老大，放着亮光。哥，你说得是真的？是真的，但有个条件。什么条件你说。把赌博恶习改掉。不，绝不，我要翻本。翻什么本？没听说世上有赌博发家的。我改了行不？这么说不行。那要咋样？明天拿着锣，在村子街上走两圈，敲两圈，让全村人作证，改掉赌博恶习。哥你……这不是磕碜人吗？我不干。你不干？一片瓦，一分钱没有，两样，自己选。沉默，连杏树叶子一动不动地跟着沉默。沉默了很久，弟弟猛地站起，哥，我选敲锣。这才像我弟弟。我站起时，没注意弟弟拿起了一块石头，一手放在杏树上，要砸。我喊了一嗓子，住手！弟弟拿石头的手停在了半空，石头掉落在地上。别想用这个办法，躲过明天上街敲锣。

　　第二天，锣声在村子真地响了起来。听着弟弟街上敲的锣声和喊声，当当当，全村老少爷们，都听好喽，给我作个证，如果再发现我赌博，别拿我当人看，猪狗不如，死了都来点天灯。我听着这样的誓言，心里酸痛，有泪在眼圈打转。玉洁过来了，我教师当了这么多年，教育方法知道十几种，就是没你这一这种，亏你想得出来。我擦了一下泪，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这样，他是难改掉的。你把房子给了你弟弟，我和女儿去哪儿住？我想好了，去三叔家西屋，离小学校更近了，不到百步。

　　我正准备搬家拾掇东西，村长领着弟弟来了，身后还跟着弟弟离了婚的媳妇。村长笑道，我们的连长同志，别拾掇了，家不用搬了，村委会和城里一家公司签定了绿色粮食销售合同，选你弟弟去城里这家公司当联系人，算公司的人，开工资，你看咋样？村长，你咋选我弟弟，凭什么？凭上街敲锣认错，不再赌了，就是个好青年。

　　我的假期还有三天已满，突然接到营部的紧急电话，部队有了新任务，立即归队。我踏上了归程。爹病故让人心痛，弟弟改掉了赌博恶习让人欣慰高兴，心实难平静。尘世间，有写不完的亲情，亲人之间的爱啊，被岁月之针，缝成了一轮圆月。

　　（2018.3.22.）




　　

九月盛菊

先坐相子的沙发，问好！

五相子

因外出，手机推送困难。2018年祝论坛小说版红红火火，文友们天天开心！

九月盛菊

沉痛中，更见闪光，弟弟改掉了赌博的恶习！同时也弘扬了军人的风格！

武如

老惯例，先加分支持，然后再拜读学习！

河西村夫

很有特色的叙述方式，语言朴实亲和。
小说写出了“我”、玉洁的宽容，弟弟敲锣认错，浪子回头，以欢喜终结，充满正能量。
欣赏学习！

临沂风铃

拜读老师佳作，祝老师春天快乐！

临沂风铃

没有分了，有分时再来给老师补上。

休憩花园

满满的正能量，人物形象立体丰满，且很接地气，点赞

言默然

　锣声响起，发人深省，拜读学习了

言默然

谢过分享，问好

zizhu

先给相子老师加分，祝周末快乐！

东方欲晓

写了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为正能量点赞加分，再学习。

五相子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8-3-24 07:58
先坐相子的沙发，问好！

九月版主坐上咱家的大沙发了！好先上茶！

五相子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8-3-24 08:02
沉痛中，更见闪光，弟弟改掉了赌博的恶习！同时也弘扬了军人的风格！

是的，发完帖有事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