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杏

碣石清风

　山杏
　　
　　（一）
　　
　　农忙五月，秧苗正是缺水时，可老龙王就是不行雨。责任田里的庄稼旱得蔫头耷拉脑的没了精气神儿。气得人们直骂老天爷不长眼。人们只得没日没夜地抢水浇地，庄户人家哪个不想把地种好？不种地吃什么？喝西北风？那抢水的日子里，大人喊孩子叫鸡飞狗跳。
　　
　　唯有二诸葛一家，不争不抢不打不闹，一家老少四平八稳走路悠悠闲闲地过日子。原本穷得叮当响的的一户人家，转眼间，神出鬼没地过上了吃喝不愁的好日子。家里那几亩薄田有一搭没一搭的种着，长草不长苗。人们看着心疼就当面指责他：“哪有你这样种田的，会遭天谴的！”
　　
　　他也不分辩只是诡秘地嘿嘿一笑。摇头晃脑吹着口哨走了。留一身得意在身后。
　　
　　山杏就住在二诸葛的左邻。；两家曾因鸡毛蒜皮事闹得不相往来。这天，山杏在小胡同里与二诸葛狭路相逢，山杏有意侧身让路，二诸葛却大摇大摆晃着走过来，故意碰了下山杏擦身而过，山杏气不过，“呸”了口，“德性！”
　　
　　二诸葛一扭身横眉冷对山杏，“骂哪个德性？”
　　
　　“你。耍流氓。”
　　
　　“我怎么耍流氓了？”
　　
　　“方才是你碰着我了！”
　　
　　“走路碰一下就流氓了？”
　　
　　“你是故意的，哼，占我便宜！”
　　
　　“我故意？”
　　
　　“就是，不怀好意。”
　　
　　“这就流氓了？”
　　
　　“就是就是。”
　　
　　二诸葛见自己不是三杏对手，一阵后悔，心里嘀咕着“惹她干啥？”嘴里说了声“好男不跟女斗”摇晃着转身走了。脚步声远去了，口哨声却传过来。
　　
　　山杏望着远去的二诸葛摇头尾巴晃的身影，一阵恶心，“呸呸”地吐了几口，随口骂了句：“有几个臭钱就尾巴翘天了！”让她困惑的是，一个穷光蛋怎么一下子就有了钱？偷的还是抢来的？转念一想，管人家咋来的钱，王八兔子贼有钱就是爷，瞅人家吃的用的穿的戴的？不由得心生羡慕又有些嫉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自然就联想到自家的情况，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差别咋这么大？邻居住着，人家富，自家贫。想想就脸红，就说眼目前，好不容易抢到引水浇地，化肥又不够用了，这不，还得找四哥去借，人家有没有还不知道。
　　
　　听说四哥不在家，山杏转身就走。四嫂叫住了她，“啥事呀？不能跟我说说吗？”
　　
　　山杏知道四嫂只干活不管事，财权在四哥手里，随口嘟囔了句，“跟你说也没用。”转身就走。
　　
　　“站住，你这么瞧不起我？”四嫂在后面喊了声。
　　
　　山杏站住脚，叹了口气，“嫂子别生气，跟你借钱你有哇？”
　　
　　“借多少呀？”四嫂迟疑了一下问道。
　　
　　“你有多少？“山杏稍一愣怔，拖着长腔，满脸的怪异一脖颈子的瞧不起。
　　
　　“借多少有多少！”
　　
　　“你就吹吧，”四嫂今天怎么了？咋这么财大气粗了？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冒出一句不着调的话。说完就后悔了，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山杏，你是门缝看人还是狗眼看人低？”
　　
　　山杏惊异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平时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四嫂，语气和缓地笑着说，“四嫂啊，别管我咋看你，觉得你的话不沾边，你啥时候有了财权？我都不敢信。”
　　
　　“少废话，说，借多少？”四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这个平时最瞧不起自己的山杏。
　　
　　山杏瞅着四嫂，心里想笑，“充啥大尾巴狼，少来。”想也不想就随口说了个大数，“四嫂有钱就借给我一百吧。”
　　
　　四嫂一阵摇头，“借一百呀？”很失望的样子。
　　
　　山杏鄙夷一笑，“拿不出来了吧？吹漏了吧？”一阵得意，眨了眨眼转身想走心里骂道，“破老娘们这不耽误事嘛！”
　　
　　四嫂一把抻住她的胳膊，“走啥呀？”
　　
　　“四嫂别闹了，我到老八那儿看看，还得买化肥去。”
　　
　　“你等着，我拿给你就是了。”她返身揭开红漆木柜门伸手在里面摸着，终于抓出一把零碎钱，从中挑出两张五十票面的钱来，递给山杏，“够不够用呀？”
　　
　　山杏喜出望外地愣在了那里动也不动，还真不是吹呀！四嫂在她眼里瞬间高大起来，野鸡成凤凰了，四哥怎么把财权交出来？四嫂夺权了？不会吧？
　　
　　四嫂有些不耐烦了，用手指戳了一下山杏的脑门，“想啥呢？借不借呀？”
　　
　　山杏顿时醒悟，一把抢过四嫂手中两张五十大票，“借，谁说不借？”
　　
　　“还敢说嫂子吹不？”
　　
　　“不敢。”
　　
　　“看你方才那样子，好像吓住了吧？”
　　
　　“吓住？那倒没有。就是有点发懵。”
　　
　　“懵啥呀还懵？”
　　
　　“四嫂怎么有钱了呗？”
　　
　　“你四哥让我把钱了。”
　　
　　“哦，四哥呢？”
　　
　　“你来前二诸葛把他叫走了。”
　　
　　“干啥去了？”
　　
　　“你四哥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对外人说。”
　　
　　“还保密？”山杏有些不悦嘟囔着往外走，出了门回头喊了一嗓子“谢谢四嫂，走了。卖猪了还你钱！”
　　
　　话音未落，人没了影儿。
　　
　　（二）
　　
　　买化肥的人排着长队，时不时地就有人加塞，真不自觉，你推我搡，吵嚷喊叫，都什么人啊。山杏来得晚了，排在后面，跺脚干着急。她望着出来进去的人们一阵心烦，怎么都赶在今天买化肥来了？早干啥去了？现上轿现扎耳朵眼！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来呢，何必凑这份热闹？想着想着就怪起四嫂来了，四嫂磨磨唧唧不爽快，还有那个二诸葛耍流氓。怪了，他叫四哥做什么？四哥在家就好了，四嫂太磨蹭了！四哥跟二诸葛到底干什么去了？再说四哥这样老实巴交精打细算的人怎么会跟游手好闲的二诸葛勾搭连环混在一起呢？四哥嘱咐四嫂保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怕人知道？越想心越烦躁。
　　
　　太阳已歪过头顶，没有一丝风。长队依然那么长，吵嚷声不断，又一阵大乱，前面的人打起来了，队伍也在骚动，山杏随着人流往前挤。一股汗臭随着涌动的人群飘来飘去。
　　
　　咋这么热呀？山杏用衣袖擦抹着脸上的汗水。
　　
　　这时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转回头见是初中同学老憨推着自行车站在身旁。几年不见自然一阵寒暄。原来老憨最近调过来。老憨把山杏拉出队伍，“跟我来！”
　　
　　山杏无意中走了个后门，自然喜出望外。她扛起买好的化肥就要走，老憨一把拉住她说，“扛回家？那可不成！”稍一思忖，“这样吧，你骑我自行车驮回去吧。”
　　
　　山杏的嘴动了动，有话没有说出来。她定定地望着这个当年自己并不喜欢的老憨，现在反倒沾了人家的光，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天上有了浮云，演幻变化，犹如天马行空，阳光不再火辣辣地暴热，时而刮来一阵风也是热乎乎的。
　　
　　山杏和丈夫林涛没时间吃午饭，瘪着肚子一个引水浇地一个追肥，累得四脖子汗流，饿得肚子咕咕响，那声音随着渠水流淌传响，种田不容易，农民真辛苦。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被起伏的九龙山拉网似的收走了，天空瞬间暗黑下来，乡间小路一线朦胧，山杏林涛已在回家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沉重的两腿，时而前倾后倒，时而左摇右晃，就像走在棉花铺就的路上，前脚陷下去，后脚浮上来，前迈后抬十分吃力，有时还要站直身子挺直腰杆喘口气歇歇。
　　
　　天幕上繁星点点，七星北斗耀眼。明晃晃的圆月悬在东方，天地间一片亮色。此刻，小夫妻二人眼前开阔心中敞亮浑身轻松脚步变得轻盈。他们踩着洁净如水的月色，进了村穿街走巷来到家门。自己家门紧关着，院里黑乎乎悄无声息；二诸葛家门半掩着，院里亮堂堂，录音机放着评剧，山杏侧耳倾听着又转脸问林涛“听听，是韩少云唱的还是新风霞唱的？”
　　
　　林涛不耐烦地说，“爱谁谁唱，你快开门吧！”
　　
　　“急啥呀？”
　　
　　“你说急啥？”他指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听听，造反呢，咕咕响。”
　　
　　“敢造反，胆大妄为。”山杏随手拍了一巴掌，不料自己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忍俊不禁失声大笑。
　　
　　“笑啥？”
　　
　　“你说笑啥？”她指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听听，也造反呢，咕咕响。”
　　
　　林涛也咧嘴笑了笑却饿得没力气笑出声来。
　　
　　山杏进屋洗手合面，烙了两大张干巴饼，沏了两中碗葱花盐水清汤。转眼间的事儿。二人吃饱喝足稍加洗涮后就躺下了。繁重的农活，艰苦的生活。
　　
　　月光照槐花，一树灿烂，满院飘香。山杏望着满窗的月光，辗转反侧坐起又躺下，想着白天的事情，与二诸葛的狭路交锋；四嫂的一反常态；买化肥的长队；老憨的后门；田里的劳累繁忙；饥肠辘辘的咕咕响……这些画面就像电影镜头在脑海中闪过，一次又一次返来复去。想来想去觉得这就是变化与不变化的差别，老话说得对，财大就气粗，没钱就孙子。日子可不能这样过了，对，不能这样过！他们能有钱自己为什么不能？找二诸葛讨教？不，看不惯他摇头尾巴晃的德性。找四哥，对，找四哥。她松了口气舒心地躺下了。
　　
　　林涛突然把手伸过来。山杏把他的手扒拉开，“干啥？老实点！”
　　
　　“你说干啥？你傻呀？”
　　
　　“哪有心情扯那个？说点正经的。”
　　
　　“那就是正经的呀，累了一大天，找个乐嘛！”林涛把身子挪过去。
　　
　　“少扯”山杏一把推开他，“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林涛很失望，气呼呼地问，“啥正事？你说。”
　　
　　山杏就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说四哥怎么跟二诸葛整一块了？”
　　
　　“两个都是精明人，从小就好。他们在一起不奇怪。”
　　
　　“四哥怎么舍得让四嫂把钱了呢？”
　　
　　“钱多了呗。不让四嫂把让你把？”
　　
　　“又来了，少扯。”
　　
　　“家人总比外人强吧？”
　　
　　“你看他们神气的。”
　　
　　“神气啥？”
　　
　　“有钱呗。”
　　
　　“有钱自己花。尾巴大苫自己的屁股，显摆啥？”
　　
　　“你就不想有钱？”
　　
　　“不想。”
　　
　　“我想。”山杏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林涛想也未想就随口答道：“好啊！”打了个哈欠，“困了，睡觉。”
　　
　　山杏见林涛没反对，一高兴亲了一下他。不料林涛一把搂住了她。
　　
　　“你不是困了吗？”
　　
　　“又不困了，来吧！”
　　
　　（三）
　　
　　三杏做了决定后，就开始走庄串户四处打探那些成了万元户的人家的经验，着重查访二诸葛和四哥在经营什么生意？她认准了他二人一定在做买卖。真正知情的并没有，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们不会做什么正经事，钱哪能那么好赚？非抢即盗呗。有人还说他们进过公安局，真的假的？山杏越听越胆怯。二诸葛四哥又一直没回来。找了几次四嫂一问三不知，可能是真不知，她比三杏还着急，不像装的。
　　
　　这天，半夜时分，二诸葛家的大铁门“咣当”地一响，院里有了说话声。山杏正醒着侧耳听了听，知道是二诸葛回来了，四哥也一准回来了。明天就去问他。她忐忑了几天的心终于平复了。
　　
　　次日，山杏早早就起来了，把四哥堵在被窝里。
　　
　　没等山杏开口，四哥摇头说：“你四嫂对我说了，不是不帮你是我帮不了你。”
　　
　　山杏铁了心，不管不顾苦苦哀求最后竟急哭了。
　　
　　四哥心软了，出主意说：“去求二诸葛吧，他说了算。”
　　
　　山杏问：“他能答应吗？”
　　
　　“去吧，往苦里说，他这人有个毛病，见不得女人哭。”
　　
　　山杏心里胆怯还真不敢当面求他，不是怕他，是不好意思求他，不说两家平日里的矛盾，单说前几天自己骂人家是流氓，现在求人家，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还要不要脸呀？山杏把这个过节如实对四哥说了。
　　
　　四哥低头不语，一阵沉思，说，“先认错，他见不得哪跟他服软。别在他家里，你盯着他最好把他截在路上谈。”山杏琢磨着四哥的话按他说的做。
　　
　　这天她终于把二诸葛拦在路上，叫了声哥。这是嫁过来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二诸葛有点受宠若惊，觉得出乎意料，是犹如日出西方的感觉，就问，“啥事？这么客气？”
　　
　　“那天的事，总想找你认个错，别跟我一般见识，小妹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是说那天我碰了你一下的事，早忘了，不过还真不是故意的。”
　　
　　“我所以觉得对不住哥了。”
　　
　　“那不是事，别往心里去。还有事吗？”
　　
　　山杏犹豫了片刻就说了来意，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
　　
　　二诸葛听得眼睛一阵潮湿，眨着眼睛，问，“你想跟我干？想好了，可有风险呀！”
　　
　　山杏恳切地哀求道“哥，你就帮帮我吧。”
　　
　　“好吧。”二诸葛很慷慨。
　　
　　这之后，二诸葛果真带上山杏夫妇一起做生意。几年后，山杏经过打拼终于成立了一家自己的大公司，生意做到了国外，成了当地首富，当上了人大代表。当然这是后话。

临沂风铃

先给老师加分，等会再细读老师佳作。

休憩花园

这篇应该是刚改革开放这么一个大背景下发生的故事，作者文风老道，所塑造的山杏这个人物形象立体丰满，主人翁勤劳聪明，个性鲜明，能大能小，这样的农村女人情商智商在农村很有代表性。语言朴实，细节描写很是到位。问好清风老师

zizhu

小说语言地道，情景交融，人物形象丰满，心里描写逼真，乡土气息浓郁，一篇小说佳作。山杏的刻画很成功。穷则思变，能屈能伸，有一颗积极上进的心，在改革浪潮里，必将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清风剑

喜欢这样充满乡土气息的小说，给哥哥点赞。

东方欲晓

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农村妇女，解读了当下农村的面貌。人物生动，情感丰富，一幅立体的农村生活画面。点赞加分再学习清风老师厚重的新作。

小白兔白又白

很接地气的小说，太给力了。加分支持。

临沂风铃

穷则思变，作为一个贫穷的农村妇女，看到邻居发了财，便动了学习的心思，是一个心眼活泛，性格泼辣的女子。老师的细节描写尤为出色，让人赞叹！

小白兔白又白

山杏，一个果敢有头脑的女人，因为善于放下座椅、宽容，终究成就了大事。老师的小说人物丰满，情节合理，好小说赞赞赞！:victory:

河西村夫

多少年来，发展致富是我们永恒的主题，这篇小说所承载的意义，在今天脱贫致富奔小康的路上，永远常新！欣赏学习，问好！

草舍煮字

清风老师文风老到，农村生活积淀丰厚，落笔如信手拈来，令人羡慕啊！

碣石清风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4-1 05:56
先给老师加分，等会再细读老师佳作。

风铃好早谢谢加分支持

碣石清风

休憩花园 发表于 2018-4-1 07:12
这篇应该是刚改革开放这么一个大背景下发生的故事，作者文风老道，所塑造的山杏这个人物形象立体丰满，主人 ...

谢谢支持，喜欢你的作品。问好。

碣石清风

zizhu 发表于 2018-4-1 08:32
小说语言地道，情景交融，人物形象丰满，心里描写逼真，乡土气息浓郁，一篇小说佳作。山杏的刻画很成功。穷 ...

谢谢支持。你上刊上报可比荟蓉，名利双收替你高兴

碣石清风

清风剑 发表于 2018-4-1 10:15
喜欢这样充满乡土气息的小说，给哥哥点赞。

谢谢支持。祝你精品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