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读书人 读《聊斋》,知道里面有个“书痴”郎玉柱,痴到什么程度呢?居然书里写什么他就信什么。尤其是他老爹手书宋真宗赵恒的《劝学篇》,里面说的什么“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一概全都当了真。当然,同样酷爱读书的作者蒲松龄并没有痴到这种程度,他虽然给这位书痴先后安排了“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的命运,结果那粟是朽的,那屋是铜的,那美女则随着一把大火化为烟尘…… 与这位书痴相比,我就实在有些不值一提了。首先我就没有一个书香传家的出身。曾帮本家最年长的伯父誊抄家谱,得知祖上至少十三辈都是农民,甚至直到父辈,仍有许多人都是文盲,大多数人家里连一本书都不曾有过,所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劝学篇》是怎么一码事了。 那么我之所以会喜欢读书,纯属另类,站在先人的角度,至少有点“不肖”的味道。不过我却是通过读书使自己彻底摆脱了农民的身份的,虽算不上“扬名显亲”,至少也是吃了“公家饭”,不但衣食无忧,而且旱涝保收。最重要的是,与我的那些仍要靠天吃饭的父辈相比,我虽没能大富大贵,但凭微薄的工资“谨身节用,以养父母”还是不成问题的,比起我那些仍要在土里刨食或是进城当农民工拼命一旦年老体弱就再无保障的堂兄弟们,还算是不错的。这或许就是读书带给我命运的改变了。 不过在熟识的人当中,因如此“读书”而改变命运的可不仅仅是我自己,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把读书当成了“敲门砖”,真正把读书当成一生爱好的只有我一个而已。而且此“读书”亦非彼“读书”,前者称为“念书”或“上学”更恰当一些。我所谓的“读书”,其实是读与功利完全无关的“闲书”。 “闲书”,自然就是“没什么用的书”,比如小说。我是很爱读小说的,不只读中国的,也读外国的;读现代的,也读古代的;读纯文学的,也读通俗的;读流行的,也读生僻的……主要原因还是获得书的途径有限,所以逮着什么就读什么,基本属于饥不择食。而且,我还特别喜欢读儿童文学,无论是儿童小说,还是中外童话,还是民间传说……我敢说,许多爱读书的朋友的阅读量虽然远大于我,不过要说起读童话或民间故事,我还是敢炫耀一番的。这也许是因为在潜意识里要弥补童年缺少书籍缺憾的缘故吧?当然也不排除我更喜欢用儿童的角度来看问题的原因。 其他的,什么散文了,诗歌了,诸子百家了,中外史籍了,科普著作了……也是一样,都是逮着什么读什么。几年前,在学校图书室里发现一本外国科学家编著的关于量子物理的著作《宇宙密码》,一时间如获至室,居然连啃了两遍。至于霍金那本闻名世界的《时间简史》,更是买到手里,像模像样地翻上一翻。为了追寻原始佛教的面貌,手头弄不到资料,就在网上搜索,一口气读完三本分别由中、英、日作者写的《印度佛教史》,再通读长达数百万字的四部《阿含经》以及南北律藏……如此沉迷在这种与我的生活和工作基本毫无用处的书中,别人根本无法理解。 在我的同事中,虽然不乏也有读书的人,但如此“爱”读书的似乎只有我一个。我曾断言,我们全校百余名教师千余名学生的整体读书率,就是靠我一个人拉高的,否则,定在小数点以后。不过他们虽不读书,却不免对我读书感兴趣,就如一群猴子对一个虽外形接近却并非同种的猩猩感兴趣一样。一旦见我又捧着一本书读,总不免会有人伸过脖子来看一眼,或是伸出手接过去翻一翻。如果恰好是古文,兴许就会顺便问一句:看得懂吗?而我也只能谦虚地回一句:大概还行吧?结果有一次还真就丢了人,被当众奚落一番。那次看的是《资治通鉴》,当我用同样的句子回答同样的问题时,那位同事便随手指着两个字问我念什么,我顿时哑然:这两个字居然一个都不认识。她立刻笑起来:字都不认识看着什么劲儿!我只能暗自庆幸,多亏读《山海经》时没让她看见,否则要考我,就不是两个字的问题了,可能一页至少有六七十字我都不认识,而且《新华字典》里都没处查去。 当然,读小说,或是读有故事情节的历史类书籍毕竟还不算另类。如果我读的是比较生涩的东西,比如《庄子》,比如《理想国》,也会有人问:看这东西有啥意思啊?更叫我无从回答。有啥意思呢?就像我不喝酒,怎么可能想象得出喝酒尤其是喝辣嗓子的高度白酒有啥意思呢? 而更多时候则是问我读这东西有啥用的问题,刚开始时,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随口应付:没啥用,就是闲着没事读着玩儿。而时间久了,便改成“其实就和打麻将一样,消遣时间的。”我觉得这种回答才更贴切一些。因为我不是那种“尽信书”的书痴,或者说我还远远没有达到那样“痴”绝的境界。读书对于我,或对于许多爱读书的人,也许真的就是一种恰当的消遣方式,其与打麻将相比,也许就如打高尔夫和弹玻璃球一样,其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我并没有把从不读书的他们看得有多么另类,所以也无法理解他们把我视为另类的原因。但愿这不是由于他们根本就不读书或少读书的缘故,毕竟一所学校里,无论是哪种“读书”,终归都应该是一个读书的场所,否则恐怕终究难免会有源流干涸之患。就如那位通过网络搜索,大谈“卧槽泥马”出自《战国策》的名教授一样,就如瞪着眼睛把“大月氏”读成“大越是”的主持人一样,不但要误人子弟,而且会成为笑柄。 好在尽管在本单位我是“另类”,但在网上却并不孤单,只在一个论坛,就有那么多的同好可以交流,可以分享,可见这样的“另类”尚算不得稀有动物,至少在神州大地,还有为数不少类似的“另类”存在。唯有如此,这个社会多少还算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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