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陈,2车间里有几盏灯不亮,你去看一下。
电工室领班老罗接了一个内线电话后,就对陈宇说。
2车间里有两条配底的流水线,左右边各一条。坏灯的线是左边的三线。线长金白庄走上前来说,不知怎么的,今天一上班,好几盏灯都不亮了,刚才打开电源时,灯还闪了几下,但之后就熄了。小陈,你帮忙看看吧。
流水线上的灯就在流水带上方,全是节能电杠,位置不高,一盏灯就代表一个岗位,有些个头高的工人,头部很轻易的就会碰到电杠。陈宇开始检查后,发现几盏灯的接口都松了。这种情况像人为的,但陈宇却不敢确定。所以,他没有对线长金白庄说。不一会儿,那几盏不亮的灯全亮了,像是几个旷工的工人又重新回到了流水线上一样。
刚才在检查电杠时,洛燕并没有跟他说话,只是埋着头,做着事。
昨天周末,按照厂规,本来是全厂员工要休息的。但是,由于近期有一批鞋子的交期快到了,所以,2车间的两条线都加班了。小陈也被老罗安排当值班人员。
陈宇所在的电工班要负责蓝天股份有限公司A厂区所有的供电事项。蓝天是上市的制鞋企业,是所在市里的龙头企业之一,品牌弛名于国内外。蓝天有三个厂区,分别为A、B、C厂区。三个厂区间的距离并不远,彼此之间都只有几分钟的行车路程。
电工班加上他只有四个人,老罗,老俞,老黄他们三个都是厂里的元老级的电工,他们都没有电力学的文凭,但他们却服务蓝天已经近二十年了。当年,他们只明白一点,只要不站在导电体上摸火线的话人就没事。人类很多不懂的事情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与电打交道二十年了,现在的他们可以说闭着眼睛都可以安装好一套房子里的电路。
电工室在A厂区的3车间里的一个看起来非常荒僻的角落里。昨天,由于3车间里的工友休息,陈宇呆在电工室里就感觉出奇的安静。他正看着一本名叫《电力系统自动化技术》的书,一个工友突然进来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洛燕。
看到洛燕,陈宇表情很平静,但是内心却有些澎湃。甚至,他说话时,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他问,怎么了?
洛燕慢慢走近来,脸上带着她特有的红润和微笑,她的眼神对陈宇来说,就像是带着一道可以点燃他内心里的那座火山的光。还有她那一束马尾辫,像一束嫩绿的垂柳。去年进厂时,当陈宇看到洛燕的第一眼时,他就发现她是一位美丽得有古典诗意的女孩。
洛燕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没有回答他的问,说,你在看书?
陈宇说,嗯。你们线上有灯不亮了吗?
洛燕说,不是。我过来看看。
听到洛燕这么一说,陈宇早已没有心情看书了。他看着洛燕,而洛燕的眼睛却盯着他的书。他们彼此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洛燕说,你看的是什么书?
陈宇这才转移一直看着洛燕的视线,说,《电力系统自动化技术》。
洛燕轻轻地笑了笑,说,我连书名都听不懂。
陈宇说,我也是随便看看。但是,陈宇却没有说实话,他是在自学,他想考取相关证书。
洛燕把他面前的那本书轻轻地拿了过去,认真地看了起来。她是看不懂的,但是,她那看书的时候真有点像林徽因的样子。
其实,这会儿,陈宇多么想对洛燕表白,多么想说在一年前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开始喜欢她了。但是,陈宇终于还是没有向她表达出深藏在他心里一年多来的对她的狂烈的爱慕之情。
陈宇说,你在蓝天来了几年了?
洛燕还是看着书,不知她是否真的看明白了那些专业的电气化知识。她依然盯着书面,回答,五年了。
陈宇有些震惊,说,那你是不是初中一毕业就进了蓝天了?
洛燕说,嗯。
明眼人都知道洛燕在给陈宇机会,陈宇也不是傻子,他也明白。但是,此时,他并没有急着发出邀请,约洛燕出去逛街,吃饭。
洛燕抱着他的书,认真地看了大约半个小时,他们彼此都没有多谈及什么。但是,他们又像两个心灵相通的人一样,仿佛在用各自的心跳交流着,像有一股不需要导电体的Electron flow,隔空传播着。
洛燕说,好了,我该走了。
就在洛燕转身离开之际,陈宇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洛燕的脸上依然挂着红润的微笑,问,有什么事吗?
陈宇却说,没…没什么事。
洛燕离开了,她离去时的背影迷乱了陈宇整整一个上午。
生活中,有两件事令陈宇极度不舒服,一是开车走在马路上时,一些不按交规横穿马路的人常常摆出一些“老爷”样,横穿马路,又不看车,还趾高气扬,那姿态,就像在挑衅,意思很明显,你敢撞一个试试。每次遇到那样的人,陈宇都会猛烈地产生“送”其一程的冲动想法。另一件令其不舒服的事便是厂里食堂开饭时,一些工人不排队的情况,那乱象,活生生的像是猪抢食之景象。他一点儿都不歧视低层劳动同胞,毕竟他也是属于其中的一分子。但是,他非常愤怒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无规矩不成方圆,不能因为从事的职业性质而影响守规矩的基本程度。陈宇觉得,中国有此两类人,就足以说明有些国人还是有“病”的,与鲁迅笔下那些吃蘸人血馒头去治肺痨的国人无异,只是由一种病态转换成了另一种病态而已。
陈宇点了一碟清炒豆芽和一碟魔芋炖鸡之后,便不停地对身后堵得水泄不通的人说着“借过”。其实当时他心里多么想吼上一句,你们排一下队会死吗?!
他常坐在食堂靠后的座位,好朋友高格经常与他同桌,高格和他来自同一个市,两个县。在厂里面,高格在楦仓管理鞋楦。此人话痨,与谁都可以天南海北地谈个不休。寡言的陈宇也只有在他面前会聊上几句。一年前暗恋洛燕的事,就是被高格用话下套被说了出来。一说完之后,陈宇就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于是,他叫高格发誓,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让第三个人知道的话,就割袍断义。高格笑着答应了。陈宇说,严肃一点,我是认真的。高格收住了笑,说,决不说出去。但是,话音刚落,他又笑了起来。
二
因为在用餐时可以看到洛燕,原本计划长期到厂外小吃店里打发三餐的陈宇改变了主意。可以这么说,当暗恋一个人常做的事,陈宇都在做,比如偷偷的远远的关注她。不要太近,远远地望着她,就是对美的享受。恰如古人云,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有无数次,洛燕的眼神与他的眼神对视了。他总是以最快的速度移开视线。用好朋友高格的一句玩笑话,就是,他暗恋得很猥琐。
正在用餐的陈宇感觉到有一个人突然坐到了他的对面。他以为是高格,可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洛燕。她依然带着昨天去电工室找他时的微笑。他有些激动,回应的微笑有点不自然。
不一会儿,陈宇发现了高格正端着餐盘选在了离他隔着四、五张餐桌的地方坐了下来,他朝陈宇坏坏地笑着,陈宇悄悄地对他竖起了一根中指。
洛燕找了一个平淡无奇的话题,说,你喜欢是清炒豆芽?
陈宇说,嗯,豆芽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和核黄素,对身体有好处。
洛燕轻轻地笑出了声,说,你知道得真多。
陈宇也轻轻地笑了笑,说,我也是之前百度的。
琐碎的话题慢慢地拉开。他们越聊越投入。陈宇渐渐地少了那份在洛燕面前的拘束感。餐后,傍晚的风吹来,清爽逸人。洛燕跟着陈宇来到厂区里的微型公园里。
他们并排坐在了一棵芒果树下的石椅上,陈宇说,与你聊天,真开心。
洛燕说,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陈宇转过脸,看着她,说,当然可以。
洛燕说,你有女朋友吗?
陈宇侧过脸,移开了视线,停顿了好几秒才说,没有。
洛燕问,你心目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陈宇说,我没想过。
洛燕说,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陈宇又转过脸,看着她,有点惊讶她的直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迟迟不答。
洛燕慢慢地低下了头,说,你不用回答了,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答案了。我知道我不配你。
陈宇立即说,不,你误会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太激动了。有点不知所措了。
洛燕抬起了头,半含羞涩地说,我明白了。
陈宇慢慢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握着了洛燕的左手。洛燕慢慢地把头靠在了陈宇的肩膀上。
突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来人说,哟,你们发展得也太快了吧。
看着高格走近,陈宇说,臭小子,你到哪里去?
高格说,我来看你们秀恩爱来了。
陈宇附在高格耳边,小声说,是不是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了?
高格又坏坏地笑了一笑,说,你哪只耳朵听到是我说出去的呢?
陈宇听了,又朝他竖起了中指,而高格也竖起了他的尖指。这是他们从QQ表情中的图片中学来互相开玩笑的动作。
高格并没有停在微型公园里纳凉,他穿过公园后,径直朝厂门口出去了。
陈宇是那种不喜欢张扬的人,若是别人,追求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后,一定会订一、两桌酒席宴请一帮好友,或者,至少还大肆宣传一番,来告示身边的工友,XXX已是我的菜了。但陈宇的表现却那么平静。但是,老实说,此时,他的内心是狂热的。他甚至觉得这幸福来得像一场梦,真想摸一摸火线去试试梦会不会醒。尽管他和洛燕都没有对外宣称他们的事,但是,情商再低的人都是可以看出来他们俩在交往。每次在食堂里用餐,他们俩就坐在一起,亲密地交谈着。
今年,厂里的订单量比上一年的订单量多了很多,作为电工的陈宇是没有明显的感觉,但在流水线上的洛燕他们是感觉到了的,他们天天晚上都会加班到十点。陈宇能与洛燕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也就是一日三餐的时间点了。2车间里的灯杠隔三差五的坏了好几次,陈宇把金白庄拉到一边后,开门见山地说,金线长,你们线上的灯杠坏得有点蹊跷,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拧松了灯杠的接头,才会导致灯杠不亮的。
金白庄一听,脸色难看起来,说,你确定那些灯杠是人为拧松的吗?
陈宇看了看金白庄的表情,说,我也只是怀疑。
金白庄的表情恢复了平常,说,我下来查查看。
从2车间回到电工室里,陈宇看到罗师傅正在与老黄在谈什么。老黄在去年已经向厂里提出辞职申请。老黄是贵州人,来厂里已足足二十年了。他膝下有一儿一女,都已成家。他儿子比较有作为,去年大学毕业后,在家乡县城的邮政局上班。他现在回家,算是安享晚年了。因为老黄要辞职,所以陈宇才被招了进来。其实,在陈宇被招进来之前,也陆续招进两、三个年轻电工,但他们都嫌这工资太低,还不如在外面自己干点私活的钱多,于是都没有干多久就不干了。当时,电工班差一点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
半个月之前,厂里正式批准了老黄的辞职申请,再等半个月,他就可以衣锦还乡了。当然,衣锦还乡,只是说得中听而已。
作为身边的同事,包括陈宇在内,大家都察觉到了,老黄心里的滋味不好受。一个地方带走了一个人二十年的岁月,那个人再怎么着,也会对那个地方产生留恋之情的。尽管老黄脸上没有明显地表露出来,但一些细节还是让人看出了他心里是五味杂陈。
三
就在对金白庄说了自己的怀疑后的第二天,陈宇就听说金白庄当晚抓住了那个破坏电杠的工人。那是一个四川小青年,名字叫何青。进蓝天的时间不久,由于他在工作中出现了失误,金白庄就批评了他两句,当然,作为线长,得有一定的威严,批评他时,语气有些重。何青认为是金白庄是在故意刁难他,排挤他。因为金白庄是江西人,所以,这条线上的工人三分之一都是江西人。
洛燕对陈宇说何青被辞退了。陈宇心里有点不安,毕竟大家都是大老远地出来打工,何青被辞,他也不想见到这种情况。但是话说回来,对线长有意见,就破坏公司设备,这种做法又很幼稚,又让人无法原谅。
老黄要走了,老罗提议大家聚一次餐,算是为他饯行,为了使聚餐场面热闹一些,老罗说可以携带大家互相认识的朋友。聚餐地点就在厂门口旁边一家不大不小的名叫川湘楼的饭店里。时间是周六的晚上,因为周日全厂休息,大家好来个一酒方休。
陈宇对洛燕说要带她一起去参加聚餐,洛燕说,这样好吗?
陈宇说,当然可以。燕子。
燕子心里明白,当一个男人愿意带你去参加他朋友的聚会,那就是对外宣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他们正式交往还不到一周的时间。不过,她还是答应了。
周六下班,陈宇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洛燕,有洛燕的同事下楼,看到陈宇,笑着说,你在等洛燕吗?她正在宿舍里打扮呢。我就说她今天怎么涂起口红来了,原来是要去约会呀。
陈宇笑着,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对方的玩笑话。
一到周六的晚上,厂里很多工友都会脱去那暗红色的工装,穿上自己喜欢的服装。如此说来,一年到头,工友们只有五、六十天的着装自由。那一道道暗红色装饰了那一个个青春年华。
洛燕终于下楼了,陈宇简直看呆了。纵然穿着朴素的工装,洛燕都美得出众。此时此刻,她的美更是闭月羞花了。
洛燕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休闲裤。一双精美的凉鞋。她还是扎着马尾辫,那一抹淡淡的唇红修饰着古典美的容颜。其实,中国有很多打工妹都美得惊艳,但也朴质得惊人。洛燕此刻在陈宇的心里不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实在是她真的很美很美。
洛燕笑着说,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陈宇半天才回答,说,你好像洛神。
洛燕说,洛神是谁?
陈宇说,洛神是中国远古时代神话传说中的女神。
洛燕开玩说,那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很原始了?
陈宇说,不,我的意思是你美得就像一个仙女。
洛燕说,难道你见过仙女吗?
陈宇说,当然见过,当然见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洛燕甜甜地笑了,说,以前看你挺木讷的,现在也学会嘴贫了。
陈宇说,我这不是嘴贫,我说的都是我的肺腹之言。
洛燕说,少来。好了,我们走吧。
陈宇和洛燕走出厂门口不多远时,高格骑着他的摩托车突然停到了他们的身旁,他对陈宇他们说,怎么,你们去约会开房吗?
洛燕说,去你的,瞎说什么。
陈宇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高格说,我不像你有女朋友,可以一起逛街,所以飙会儿车去。
陈宇说,别开太快了,小心点。
高格说,好了,别打扰你们的两人世界了。他说完,坏笑了一下,就飙走了。
到了川湘楼,进了包间后,老罗他们都已来了,满满的一大桌,老黄招呼陈宇,说,小陈,来,快坐,快坐。
老罗他们看到陈宇旁边的洛燕,说,小陈,你们现在谈朋友哦?
陈宇说,罗师傅,燕子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老罗说,你小子挺有福气的。以前那么多人追洛燕,她都没答应。
陈宇说,感情的事,要靠缘分。
老黄说,以前开发部有个小林还追过洛燕,洛燕也没有答应。看来,小陈你说得对,感情是要靠缘分的。
老黄和老罗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以前的关于洛燕的事,多少让洛燕和陈宇有些尴尬。其实,陈宇心里明白,老罗他们心里是看不起他,他们心里肯定认为他配不上燕子。同样,他们对燕子的择偶选择也深表怀疑。人家开发部的小林是厦门大学毕业,一表人才,前途似锦。当初追洛燕时,开车宝马去约她,但她却不动于衷。
陈宇没想到这次聚餐会让自己的心情这么不爽,但却是已经坐下来了,想翻脸走人,那是冲动的小愤青才会做的事。陈宇毕竟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面对那些冷嘲热讽,他是有定力的。他脸上堆着微笑,迎合着老罗他们的话。
终于,老罗的老婆看出了陈宇脸上表情那微妙的变化,于是就说,老罗,人来齐了吗?
老罗说,齐了,齐了。叫服务员快上菜吧。
老罗他们一声令下,服务员们开始端上菜肴,店名虽为川湘楼,但菜却是闽南菜系,水煮虾、清炖鳖、炒蛤蜊、焖鱿鱼等等。这次订餐是套餐型的,当老黄他看到鱿鱼时,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虽然说辞职是自己提出来的,但是,在他心里,辞职和被辞职根本没多大区别。蓝天公司里还是在遵循着两个自然法则:metabolism & jungle law 。蓝天里元老级的工人们和蓝天董事长都是改革开放时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如今,社会的发展让他们心里有了些失落感,电子商业的发展压倒了元始生产业,像金子塔一样层层倾扎着,元始生产业居然被倾扎在塔底下。而金子塔顶端的居然是那些戏子。老黄不由得想起了八国联军攻进北平城时,北平里的那些八旗爷们还在戏园里听着戏呢。再往前,也有古人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真乃是“戏子误国”。前人云,欲灭其国,先去其史。现在看来,欲灭其族,予其戏子。
四
老黄,老罗,老俞他们多是在聊曾经的他们认为那些光辉的岁月往事。陈宇和洛燕陪聊不到什么。洛燕和老黄他们的女眷闲聊着。老黄他们叫陈宇喝酒,陈宇推辞了。他是真的滴酒不沾,所以在一旁喝着果饮。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陈宇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下起了雨。老罗他们聊得很畅快。同桌的还有一对年轻夫妻,那个男青年在陪老罗他们在喝酒,那个女青年正在把玩着手机。听老罗叫那个男青年小黄,后来,陈宇才知道,那个小黄是老黄的侄子,名字叫黄克文,他老婆叫袁丽。他们是在蓝天C 厂区里上班。小黄酒量很大,一直没停过杯。他老婆长得非常秀丽,整个聚餐过程,袁丽都没有说过话,只是,把玩手机的过程中,抬过几次头来对大家笑了笑。
老罗他们都喝得有些高了,但谁也没有停杯的意思。外面的雨声小了,好像是已经停了。女眷们也天南海北地聊得有些没兴趣了,各自都拿出来了手机来玩。
洛燕开始打理她的微店,她在微店里卖童装。陈宇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了洛燕在朋友圈里发出的童装广告,他又转了一条。洛燕的微店做得还不错,陈宇想起曾经有人说过,天底下,女人和小孩的钱是最好赚的。看来这不是一句空话。
大概十点半,洛燕悄悄附在陈宇的耳边说想回去了。其实这会儿,陈宇也想离席了。他对老罗他们说先回厂里了。老黄说,行,行,行,小陈,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看到陈宇他们起身离开,一直玩着手机的袁丽也突然起身了。想必她玩手机太入神了,以为这会儿大家都散席了。但是,酒喝得有些高的黄克文对袁丽吼道,瓜婆娘,你要去哪里?
袁丽一看她老公还端着酒杯,便又坐下了。
出了川湘楼,雨后的空气非常沁脾,感觉非常清爽。陈宇说,燕子,我们先逛逛街在回去吧?
洛燕一脸欢喜地说,好呀。陪我到家乐福去买东西。
周六的晚上,离蓝天工厂最近的家乐福商场里非常热闹。平时穿着工厂的工友们都换上了自己喜欢的服装。一个个都那么的青春靓丽,一个个都那么的朝气蓬勃。
陈宇跟着洛燕,在商场里的每层楼里逛着,纵然不买什么东西,但洛燕就像一个小精灵一样,东家看看,西家瞧瞧。大概逛了大半个钟头后,洛燕才在一楼的副食区挑了许多零食,又买了许多冷饮。足足两大袋。陈宇付钱后,帮她提着。出了家乐福,陈宇忍不住笑出声来。洛燕问,你笑什么?陈宇继续笑着,不答。洛燕说,你笑什么?陈宇说,我笑为什么你们女孩子都那么爱吃零食呢?洛燕说,我们女孩子就喜欢吃零食。
陈宇和洛燕在霓红灯下的街边走着,已经十一点多了,街头上的人慢慢地少了。陈宇故意放慢了脚步,他不想那么快就回到厂里面。洛燕也跟着他的慢节奏的步伐走着,此刻,不知何故,彼此都沉默着。
离厂门就只有两百米了,陈宇突然开口了,说,燕子,要不我们今晚就不回厂里面了,好吗?
洛燕表情有些紧张,心跳得有些快,自己感觉脸也有些热乎乎地红着。她用很低的声音说,不回厂里,那我们去哪里?
陈宇说,你跟我来。说完就拉着洛燕的手,又转身朝回走,背对着厂走着。走了大概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一个宾馆前。洛燕停止脚步了,她犹豫着,脸色越来越红晕了。陈宇拉着她的手,准备拉她进去,但是,洛燕微微地把手往回缩了缩。陈宇也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她,他的眼神语言可能只有洛燕才会懂。洛燕又犹豫了半分钟,终于,当陈宇再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时,她挪动脚步了。
宾馆柜台前是一个年轻女子在值班,洛燕跟着陈宇来到台前,她躲在陈宇的身后,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开一间房。陈宇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值班女子对深夜来开房的情侣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便在电脑上查空房资料,之后便麻利地写好单据。
307号房。你在这里签个名。那个女子对陈宇说。
陈宇签好字后,把单据本递给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唰地一下就撕下了红色单据并着钥匙一起递给了陈宇。
洛燕紧紧地跟在陈宇身后,一直低着头,她好像怕突然遇到熟人。进了电梯后,洛燕抬头看了看陈宇,之后又低下了头。
唰的一声响,307的房门被打开了。进房后,洛燕坐在房间里的唯一的一张沙发椅上,此刻,她好像不敢看陈宇似的,眼睛一直盯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
陈宇放下手中的袋子,打开网络电视,选了一个娱乐节目,他想让洛燕放松一下情绪。
陈宇把刚才洛燕在家乐福买的那些零食递给洛燕,她接过后,打开一包可比可著片,和一杯冷饮,开始吃喝了起来。电视里的娱乐节目终于让洛燕放松了下来,节目放到笑点时,正喝冷饮的她给呛住了。陈宇连忙去轻轻地拍她的背,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她把一片可比可著片递到陈宇的嘴前,说,吃。
陈宇说,我不吃零食。
洛燕说,不行,这是命令。
陈宇学着港人的口吻说,Yes, madam 。Resolutely obey orders。
终于,洛燕对他笑了。心情越来越轻松了。她对陈宇说,待会儿,我睡床上,你睡地上。我画一条线,你敢越过线,就是……她一时想不起用什么词汇比较好,所以说不下去了。
陈宇笑着说,就是什么?
洛燕说,就是小狗。
陈宇笑着汪汪地叫了两声,说,小狗来了,小狗来了。
洛燕说,你耍赖。
陈宇说,是呀,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
洛燕伸手,佯意打着陈宇。陈宇突然抓着她的手,那一刻,他们像被暂停了的电视画面一样,彼此沉默着,静静地对视着。那一刻,陈宇情不自禁地吻住了洛燕的唇。洛燕微微反抗着,终于,她像是中了唇毒一样,她开始回迎着他的吻。
五
陈宇去解洛燕的衣扣,洛燕突然用手抓住了他的手,说,不要。
陈宇说,燕子,我爱你。
洛燕说,陈宇,不要。
陈宇依然说,燕子,我爱你。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好的。如果我欺骗了你,我就不得好死。
洛燕不愿意听他说那样的毒誓,连忙去捂他的嘴,可是,他却已经把话说出来了。洛燕说,陈宇,现在不是时候,我想等到我们结婚的那天才把自己交给你。
陈宇没再说话,又深情地吻着她的唇。他们彼此的心怦怦地快速跳着。陈宇抚摸着她的身体,洛燕被撩得像一座快要爆炸的火山一样。渐渐地,她好像被丢了魂一样。她的衣裤不知什么时候被褪去。她闭着眼睛,像法国画家弗朗索瓦•勒穆瓦纳的《浴女》中的浴女一样,玉润珠滢,月洁璧和,柔美舒缓的形体,尽现青春少女的妩媚。此刻的洛燕对于陈宇来说,像一粒玉珠,赏之已幸,偿之已三生有幸。那一刻,陈宇想起了《十香词》: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香;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院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风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当陈宇进入自己的身体时,洛燕仿佛一下子醒了,随即她哭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扣着陈宇的后背,指甲尖都扣入了陈宇的后背。陈宇吻着她,吻着她脸上的泪,吻着她闭得紧紧的眼睛,吻着她那神圣的额头,吻着她那敏感的耳垂。她还是流着泪,还是紧紧地用指甲扣着他的后背。
夜,此刻已珠联璧合。
次日,洛燕从陈宇的手臂上醒来,她看着陈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陈宇又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燕子,我爱你。
洛燕说,陈宇,答应我,将来你一定要对我好。
陈宇抱紧她,说,燕子,我答应你。将来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如果我说谎……
洛燕知道他要发毒誓,抢先捂住了他的嘴。说,我不需要你说到,我要你一定做到。
陈宇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陈宇牵着洛燕的手,一起走进厂门口,他们准备去微型公园里去坐坐。有好些人坐在那里打发他们的周末。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是阴天,还有一点凉爽的感觉。洛燕挽着陈宇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她没有说话,一个女孩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女人,她心里应该有多少感慨呀。正如当年川岛芳子被她养父强暴之后,说过一句经典的话一样:这一刻,我彻底清算了女性。
陈宇被一阵嘻笑声打搅到了,他回头朝彼望去,在公园的另一端的石椅上,也坐着一男一女。看样子他们好像已年过四十了。乍一看,他们还是挺有夫妻相的。他们像一对小情侣一样,卿卿我我着。很难相信,那么一大把年龄了,还在打情骂俏着。陈宇是在后来才知道,那对大龄情侣是一对“临时夫妻”。所谓临时夫妻,就是各自有家庭,但又与另一伴天各一方,于是,便又重新找一个临时伴侣。这是从二十一世纪打工一族中新生的畸形产物。
中年女子躺在那个男子的腿上,那个男子正拿着提子往她嘴里喂。俩人都挂着一脸幸福的微笑。陈宇心里突然有了一份感慨,那就是,你也许在别人眼里是一棵草,但是在他眼里,却是一块宝。
你在看什么?洛燕问。
陈宇回过头来,说,没什么。
洛燕把头依然靠在陈宇的肩上,问,陈宇,你爱吃芒果吗?
陈宇说,不喜欢。
洛燕对陈宇的否定回答并不是太在意,她看着他们对面的那一棵芒果树,说,陈宇,你看,要不了多久,芒果就熟了,到时,你为我去摘几颗吧。
陈宇说,好呀。
他们坐了一整个上午,洛燕对他说有点饿了。他们准备去厂门口旁边的饭店去吃饭。他们刚起身,便看到前方篮球场边上围了很多人。陈宇和洛燕也朝那边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快要走近现场时,陈宇就听到有人在劝架的声音,别打了,别打了,保安过来了。
陈宇和洛燕挤进围观的人群,才发现,打人者不是别人,正是高格。他的摩托车停在一旁,好像是刚从外面回来。陈宇认识那个被打者,高格还和他一起议论过那个被打者。以前议论那个人时,高格就说过想揍他,当时,陈宇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陈宇当时也只是和高格开玩笑而已。为什么高格和陈宇都想揍那个人呢?是因为那个人实在太犯贱了。那个人名叫冯朋,二十五、六岁。机修班的新人,不到一米六的个子。高格想揍他,别不是因为他长得是一个小男人,而是因为他身为一个男人,上班成天戴着蓝牙耳机,走起路来,屁股扭一扭的,像在走猫步。还有,他一股浓浓的娘娘腔,听得旁人一身鸡皮疙瘩。前段时间,刚进入五月份,别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在车间里每天拿着一个雪糕,边走边舔,当时恶心得陈宇直想上前踹他几脚。
在陈宇刚刚阻止了高格的暴力行为后,保安就过来了。保安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冯朋后,便朝高格问,怎么回事?
高格还有些激动,说,这个娘娘腔妖人挡住我的道了,还骂人。
冯朋坐了起来,依然嗲声嗲气地说,谁挡你道了?你在厂区里开那么快的摩托车,把我吓了一跳,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而已。
听着冯朋的声音,另一名保安的脸上微微地有了嫌弃的表情。
看到冯朋自己站了起来,陈宇知道高格对他是手下留情了的,并没有把他往死里打。保安见那个娘娘腔没什么大碍,于是驱散了围观的工友。并且,保安也把冯朋打发走了。可能,听着他的声音,那两个保安的胃里也不好受。
保安口头批评了高格几句之后便走了。陈宇问高格,你从哪里回来?
高格没有回答他的问,只是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宿舍去睡觉了。
陈宇猜测,高格昨天晚上可能去网吧通宵了。
六
周一上班,洛燕刚来到自己的岗位上时,林炳坤就来找她了。洛燕见到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一年前她就早已拒绝了他的追求,可是,林炳坤却隔三差五地来找她,她早已有些厌烦了。
洛燕问,你来做什么?
林炳坤说,燕子,你昨天去哪里了?
洛燕说,你管不着。
林炳坤说,你是不是和电工班的那个小子一起出去了?
洛燕说,我说过你管不着。
林炳坤说,那小子哪点比我好了?
洛燕说,因为你太好了,所以,我不喜欢。
林炳坤说,你这是什么逻辑?
洛燕说,你快走吧,我们要开早会了。
林炳坤悻悻而去,出了2车间,再朝前路过三个车间,就是蓝天公司办公大厦了。林炳坤所在的开发部就在办公大厦的三楼里面。
陈宇是在2号车间里修一个机器的阀门时碰见林炳坤的。当时,那台机子不知是出现了电路问题,还是机械问题,有一个铁阀门盖老是弹出,那个铁阀门盖弹出来的威力很大,第一次弹在墙上时,居然把墙面打出了一个小凹状。按理说,这是机器故障,但是,机修那个妖人来看过几次后,坚称那是机器里的电线出了问题。
可能是因为前些天,那个妖人被高格打了,他便对陈宇也有了敌意。于是,他可能蛊惑机修领班把这次问题的责任推卸到电工班来。
林炳坤的工作是很轻松的,他时常趁手上没事时就到2车间里来。一会儿与金白庄闲聊,一会儿与洛燕搭话。
陈宇一边修着那台机子的阀门,一边看着那个正独自对洛燕说话的林炳坤。陈宇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他发现,林炳坤好几次朝他看来,那眼神是十分怪异的。
陈宇看到了,洛燕一句话也不想与林炳坤交谈。但是,林炳坤就像在唱独角戏一样,说过不停。这明显的就是骚扰。陈宇觉得,是该找个时间跟那个林炳坤表示清楚,现在洛燕是他的女朋友。
就在陈宇拧好阀门盖,以为这台机器已经没问题时,他准备就现在跟林炳坤谈几句。可是,突然,那个阀门盖怦地一声,又弹出来了。然而,这次的阀门盖并没有弹在墙上,而是直接弹到了陈宇的右肩上。锥心的疼痛让陈宇大叫了一声,金白庄立即走了过来,线上的工友也都朝他看了过来。只是,林炳坤带着轻蔑的眼神,摇了摇头。
洛燕看到陈宇受害,她比金白庄先一步跑到了陈宇的面前。洛燕说,怎么回事?
陈宇的肩膀痛得说不出话来了,洛燕说,伤到哪里了?
陈宇终于有些缓过来了,他说,肩膀被那个铁盖子弹了一下。没事。他不想旁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样子,特别是在那林炳坤面前。
洛燕捞开陈宇的短袖,说,都出血了,还说没事。快去厂医那里看看。
陈宇说,别担心,这是一点小伤,并没有伤到骨头。
金白庄说,小陈,你先去厂医那里看看,我稍后请罗师傅来看看这机器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陈宇说,还是我打电话给罗师傅吧。
陈宇把那台机器的情况给罗师傅说了之后,便朝厂医室走去,在经过一个走廊时,厂里的外贸业务员Dvaid正与几个西方外国人在那里交谈着什么。
陈宇要借过,走到他们跟前时,说了一句Excuse me ,几个外国人看到陈宇的一只手捂着另一边的肩膀,已猜到他受了害。于是便给他让出了道。经过时,陈宇说了一句Thank you 。
厂医给陈宇一边检查一边问他怎么回事,陈宇说明了情况。厂医问,痛得厉害吗?
陈宇说,有点。厂医用手指试探性地摁了摁,陈宇的表情也随着他用的力度而变化着。
厂医说,好险,你这条胳膊差点就废了。厂医为陈宇擦拭了一些药水,并开了几道消炎的西药。
走出厂医室,就见到了洛燕正朝这边走来,洛燕问,医生怎么说?
陈宇说,没事。只是伤到皮肉了。
洛燕说,没事就好。
这时,林炳坤也朝他们走了过来,林炳坤一脸复杂的表情对洛燕说,你该不会真的与他在一起了吧?
洛燕说,对,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所以说,你现在不要再打扰我了。
林炳坤那复杂的表情变得单一起来,他满脸愤怒看了看陈宇,随后,却是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陈宇不知道林炳坤是怎么想的,大厦的办公室里面那么多穿着制服的美女,为什么不去追呢?他倒奇葩,成天跑到车间里来溜达。
陈宇还是不放心那台机器的故障,于是又回到了2车间里。他到那里时,正看到老罗在修。陈宇从他脸上的表情也看出来了他极其不高兴。
老罗一看到陈宇过来了,便挖苦道,你不是天天在啃书吗?怎么这么一个小问题都解决不了?
陈宇没有顶他,从这一年的接触中发现,老罗是一个习惯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的人。他的年龄快至花甲,比马上就要离厂的老黄还要大几岁,但是,他家庭情况并没有老黄那么好。老黄的儿子有了体制内的工作,而老罗的两个儿子都在打工,大儿子去年结婚,花光了他两夫妻一辈子的积蓄。今年,小儿子就谈了女朋友,说是准备年底结婚,但女方的前提条件依然是车子,房子,三金,外加十万元的礼金。这让老罗觉得自己的儿子被绑架了一样,不给那么“赎金”就再也见不着儿子似的。所以,这半年来,老罗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他做梦都想着怎么凑齐那些“赎金”。
七
那个易弹出的铁阀门盖,老罗也拧不紧,他越拧越来气,直接把这责任推给陈宇了,说,你看你,前几次把这盖子拧坏了,现在拧不紧了。你啃的那书是《百家姓》吗?
陈宇依然没有顶他,毕竟,他一来是领班,二来是老师傅。老一辈吃技术饭的人都有一张刁钻的嘴,对学徒轻则骂,重则笞。虽然陈宇并不是以一个学徒的身份进电工班的,但是,在老罗眼里,陈宇就是后生一辈,不管是不是学徒,做为前辈,骂上几句有何不可。
老罗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那个铁阀门盖拧紧,拧紧后,他再一次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了看陈宇。陈宇依然不言。心想,由着他咯。
一天上午,高格突然跑着电工室,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对陈宇说,陈宇,你知道吗?C厂区有个女的被他老公捉奸在床了。你猜那个奸夫是谁?
陈宇说,你在哪里听到的那么乱七八糟的新闻?
高格说,现在整个蓝天都传疯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打死你也猜不着那个奸夫是谁?
高格好像在等陈宇的好奇心膨胀起来,但是,陈宇却淡定地看着他。高格一看陈宇平淡的表情,也不再卖关子了,他说,林炳坤。林炳坤被捉奸了。
陈宇一听高格说出林炳坤的名字,心里着实吃了一惊。旁边的老罗和老俞也惊呆了。老罗说,怎么可能?小林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来?你在哪里听说的?
高格说,昨天晚上,林炳坤在网上约一个蓝天C厂区的女的开房,正做着事呢,就被逮住了。
老罗说,那个女的是谁?小林是不是被人家“仙人跳”了?
高格说,仙人跳,那个女的就是一个智障,她连仙人跳三个字都可能写不来呢。
老俞说,那个女的名字叫什么?
高格说,好像姓袁。我也不清楚她叫什么名字。不过,我认识她老公。她老公叫黄克文。
老罗和老俞更是惊诧起来,老罗问,你是说小黄的老婆小袁和小林约会开房了?
高格说,你们也认识黄克文吗?那你们知道他老婆的脑子不正常吧。
老罗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说,听小黄说过,他老婆只是轻微智障。
高格说,不管他老婆的脑子好不好使,反正林炳坤勾引人家老婆,他就是一个混蛋。
高格不知道小黄是与老罗他们做了二十年同事的老黄的侄子。如果高格和小黄打起架来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帮着小黄踹上高格几脚的。但是,这会儿,与小黄产生巨大矛盾的是小林。虽说这个小林与老罗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发生这个事之前,老罗他们对小林的印象是非常之好的。
陈宇问,后来怎么样了?
高格说,你猜。
陈宇没想到高格把这件事当成书来说了,他却无暇猜测。只是说,不知道。
高格说,黄克文这小子也没有报警,也没有捅人。他只是向林炳坤要了五万块钱。
老罗一脸惊讶,说,多少?
高格说,五万。林炳坤那小子说没有那么多。后来讨价还价一番后,双方达成了共同意见,三万。一达成意见后,林炳坤当时就转账了三万给黄克文。
老罗问,然后呢?
高格说,然后,“好聚好散”呗。
高格说的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了,林炳坤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露面。当然,公司并没有辞退他。他依然在开发部里面坐着。他这事,无谁告,无谁诉的话,他就算是逃之夭夭了。只是在道德层面上来笑他,鄙夷他。
洛燕依然每天晚饭后都会陪着陈宇在微公园里一起坐着,说着一些小情话。但是,他们谁也没提起林炳坤来。在他们心里,肯定觉得关于林炳坤的话题都是腌臜的。洛燕问,你的肩膀还痛吗?
他肩膀还是隐约作痛的,但他却说已经好了。洛燕与陈宇十指相扣着,说,你有看到那树芒果在成长吗?
陈宇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问,什么?
洛燕说,你看,那树芒果又长大了一些了。
陈宇呵呵地笑了笑,说,你们女人的心思就是比我们男人的心思细致缜密一些。
洛燕说,那是你没有用心注意观察罢了。
周末,陈宇带着洛燕去肯德基餐店,洛燕坐在一张靠窗的餐桌前,陈宇去餐台排队领餐。
Hello.
陈宇发现背后有人与他说话,他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外国男子。三十岁左右,白色肌肤,黄色的头发有点长,还微微有点卷。
陈宇说,Hello, may I help you?
对方说,my name’s Sean, do you remember me?
听对方这么一说,陈宇想起来了,前几天,他肩膀受伤,去厂医室时,遇到外贸业务员Dvaid正与几个外国人交谈什么,其中一个外国人就是现在眼前的Sean。
Sean是英国一家与蓝天有合作的公司分派到蓝天的长驻业务员。领好餐,陈宇邀请Sean与之同桌共餐,Sean欣然接受。
陈宇用英语向Sean介绍了他的女朋友洛燕,洛燕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当Sean向洛燕说出“How do you do,you are very beautifu”时,洛燕不知所措,她侧脸看了看旁边的陈宇,陈宇说,Sean在夸奖你长得非常漂亮,你说谢谢就可以了。
洛燕照着陈宇说的,微笑着向Sean说了一句谢谢。Sean在中国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简单的中文他也听得懂,也会说一些,但是,说得非常的吃力。
看着陈宇和Sean相谈甚欢时,洛燕内心有一种尴尬,她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像那天去川湘楼聚餐时遇到的那个叫袁丽的女人一样。但是,这种尴尬很快就消失了。因为,Sean开始用简单和错乱的汉语长句也与她聊了起来,但洛燕还是听得懂。当洛燕说出一些对于Sean来说是复杂的汉语时,陈宇就会在跟着翻译给Sean。
陈宇他们与Sean相谈了很久,也谈得非常开心。陈宇知道了Sean是英国人,他的家在Manchester。他来中国已经三年了。当然,陈宇也跟Sean聊起了他和洛燕各自的家乡,他们都是远来南方漂泊的人。共餐完毕后,陈宇他们和Sean就成了好朋友。走出餐厅后,Sean要去英国领事馆办事,于是便和陈宇他们分开了。
八
与Sean分开后,在去沃尔玛的路上时,洛燕问,你怎么去做电工?
陈宇知道洛燕想说什么,便说,做电工有什么不好的吗?
洛燕说,你可以去做翻译,或者去做与英语有关的工作。
陈宇说,我只有初中文凭呢。
洛燕说,你骗人。只有初中文凭,竟然能说出那么流利的英语。
陈宇说,真的只有初中文凭。英语是我自学的。这些年来,在外打工,一有空闲就看点书。我也只会简单的英语交流。
洛燕开玩地说,那你当初怎么想到学英语的?是不是想着泡洋妞?
陈宇说,这就说来话长了,刚上初中那会,其实我挺讨厌英语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就改变了当时我对英语的态度。
洛燕一脸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宇说,当时我们学校有一对教英语的老师是情侣。有一天,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于是就相互用英语怼骂着对方,旁人一点都听不懂,但他们却是越怼越激动了。那一刻,我觉得英语真是一门多么奇异的语言。所以,从那以后,我便下苦功夫学英语了。后来,没上学了,我也没有放下学英语的信念。
洛燕又笑了笑说,多么奇葩的学习动力。那你教教我用英语怎么骂人。
陈宇说,算了,这我可不能教你。
洛燕假装威胁他说,你教不教?你教不教?
陈宇陪洛燕在沃尔玛里面买了一套白色的清凉装。当洛燕从试衣室走出来时,陈宇那一刻仿佛看到了一朵倾国倾城的出水芙蓉。
沃尔玛共七层楼,陈宇陪洛燕都逛完了,他隐隐觉得有些累了,但看起来娇弱的洛燕却越逛越精神。终于,两个小时后,洛燕有了归意,他们走到一楼大门时,洛燕突然向旁边一个男青年打招呼。洛燕说,何青,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何青有些意外,他说,还在找工作呢。当他说完时,他才发现洛燕身边的陈宇。陈宇礼貌性地跟他打招呼,但是,何青却不应。陈宇还是发现了,何青看他的眼光是充满着敌意的。陈宇心想,金白庄肯定告诉了他是当时是我在怀疑有人故意破坏电杠一事。所以,此时的相遇在何青看来就是冤家路窄了。
洛燕好像也看出了何青对陈宇的态度,她打圆场,说,何青,天底下好工作多的是,努力,加油。洛燕这个圆场话没起到什么效果,何青似笑非笑地说,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宇看着他转过身离开,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一袋子饮料,另一袋里好像全是方便面。陈宇心想,可能他现在的处境真的不如意吧。陈宇甚至怀疑自己当时把电杠被破坏的那件事该不该向金白庄说。
周一,市里的审核机关人员又进厂里来审核了。这半年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另外海关也进了厂两次。这种高频率的审核正在加深一个传言。有人说,蓝天将要go broke了。这是一个令工人非常恐慌的传言。有恐慌感的工人仿佛都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什么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呢?这是一门心理学词汇,说得越简单一点,那就是越被打击压迫越依赖的病态的奴性心理。
这个传言已不是存在两、三个月而已,早在去年就已开始流传了。蓝天是改革开放时的第一批企业之一,全国这样的上了年纪的企业如今都面临着创新力跟不上时代的通病。就好像一个老年人,要追年轻人的话,是非常吃力的。蓝天的董事委员会中的成员都是进入了花甲之年的了,而他们的下一代也大都是想用现有的资金进入新的商业领域。所以,现在的蓝天有一种风蚀残年的凄凉感。而近期,生产订单却是有增无减,着实给人一种回光返照之象。
下午,市里的审核人员走了,各仓库开始正常运作起来,陈宇来到材料库准备领一把钳子和一些络接。材料库的吴主管正在与大厦那边过来的一个白领谈论着什么,陈宇一听,原来说的还是林炳坤的事。
陈宇在一旁听了几句,听他们所说,那个林炳坤坚决否认那件事,但是他又拿不出强有力的证据出来反驳。不过,不知是林炳坤的心理素质太强,还是脸皮太厚,他居然有点处惊不变的表现。
让陈宇切身感觉林炳坤厚脸无耻的是他居然还去2车间找洛燕。陈宇上前去,对林炳坤说,燕子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她。
林炳坤带着阴沉的笑,说,你们不是说我勾引别人的老婆吗?我连别人的老婆都吃,就别说要吃你的女朋友了。
听到这里,陈宇再也忍不住了,他大骂一句“Fuck you”之后,狠狠地给了林炳坤一拳。林炳坤被打退了好几步。金白庄见状,感觉情况不妙,马上过来劝架。陈宇还想动手,但被金白庄拉住了。金白庄这明显是在拉偏架,但林炳坤并没有动手。他对陈宇又笑了笑,说,小子,走着瞧咯。说完,便离开了车间。陈宇正在气头上,他说,姓林的,你再敢骚扰燕子的话,我弄死你。
林炳坤一边倒退走着,一边对陈宇说,我好怕怕。
陈宇回到电工室,老罗便黑着脸说,不要在厂里打架,厂里对于打架的人,一律开除。
陈宇这才明白刚才林炳坤为什么在挨了一拳后也不还手,原来是这样。
老罗接着说,你不要给我惹事,不要给我们电工班抹黑。
陈宇是听出来了,他还是在帮着那个林炳坤,真是“门前拴上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门前放根讨饭棍,亲戚不多交不深”。
陈宇懒得看他的眼色,于是走出了电工室。
这人破罐子破摔起来,简直就是无敌了。林炳坤几乎每天都会到2车间里去找洛燕。陈宇气不过了,直接去了办公大厦里的开发部,他找了开发部林来渠主任反映了林炳坤的情况。
林主任一脸严肃地说,你放心,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会认真调查,如果属实的,我们一定会严肃处治的。
陈宇听着林主任的话,感觉官味太浓了,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他们会做出有效处理的。
九
当天陈宇把去找开发部主任林来渠的事跟洛燕说了,洛燕说,你难道不知道林来渠是林炳坤的二叔吗?
听洛燕这么一说,陈宇感觉自己做这事就像是杨白劳告状了。陈宇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一定要想个办法治治他。
洛燕问,你说什么?
陈宇说,没什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陈宇对林来渠说的话起了作用,反正林炳坤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都没有再来过2车间。洛燕问,你是不是还对林来渠说了什么?
陈宇说,没有说其他话了。
周六的下午,天阴沉得很,乌云密布,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然而,这次并不是什么山雨,而是台风“君宝”要来了。这次台风在周六夜里登录本市。前几日,全省都在做防台风的准备工作。用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所言,“要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啦”。
近来的几个周末,陈宇和洛燕都是在外面开房度过的。他们就像新婚的小俩口度着密月一般。风雨无阻。夜里有台风,陈宇和洛燕提前买了很多吃的和喝的东西,计划这个周末依旧宅在宾馆里,任他外面风雨大作,他们只翻覆着自己天空中的那片风雨。
然而,这一夜,陈宇万万没想到,发生了一件对他来说比天灾更大的劫难。他就睡着了一小会儿,洛燕接听了他手机上的一个电话。他被洛燕摇醒,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洛燕面无表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陈宇问,怎么了?现在几点了?
洛燕并没有说话,只是把抓在手里的陈宇的电话递给他,之后,她的眼神里又带幽怨又带恨。
陈宇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接过电话,就听到了一个童声。
爸爸,你还好吗?电视上说,你们那里今天晚上有台风,我和妈妈都担心你,你要小心点,注意安全。
陈宇在接电话的时候,洛燕就开始着装了。陈宇来不及跟儿子天天多说几句,就匆匆地挂掉了电话。陈宇抓着洛燕的手,说,燕子,你去哪里?
洛燕的脸上全是愤怒,她说,放开。
陈宇刚才挂电话的时候,看到时间已是凌晨了。房间里虽然关严了窗户,但还是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陈宇对洛燕说,燕子,你先听我解释。
洛燕甩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说,你这个骗子!你有家有室,有妻有子,居然还来骗我的感情。我现在感觉你和林炳坤一样让我恶心。说完,她打开房门就跑了。
陈宇急忙穿好衣服去追,洛燕已乘电梯下楼了。他奔着楼梯就往下跑。
洛燕走出宾馆大门,全然不顾风雨交作,这会儿,她心里正经历着更大的狂风和暴雨。此时,她心里的感慨远远要比她不久前由女孩变成女人时的感慨要深刻得多。因为,此刻,她的心正在不停地滴着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是,一些楼房里面还亮着灯。洛燕的眼泪从刚才跑出房门那一刻就倾泄如注了。而此刻,她是多么的悲凉,她像一只可怜虫一样,爬行在这狂风暴雨的大街上。她在心里不止一次两次地骂自己蠢,骂自己笨。她内心彻底崩溃了,她大声地哭叫起来,声音是那么的凄凉,是那么地悲痛欲绝。她的哭叫声仿佛比狂风骤雨的声音更大。她全身都被淋湿了,心在那一刻,也潮湿了。
突然,她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知道是他。她努力地挣脱着,可是无法。
他说,燕子,你先别激动,先听我解释,好吗?
她歇斯底里地说,放开我。
他说,燕子,对不起,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我之前的事,我是结过婚的人。只是后来,我和她的感情破裂了,就离了。燕子,我是爱你的。
她还是歇斯底里地说,放开我,我不想见到你。因为此刻,她认为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如果真如他所说,他们的感情破裂了的话,那为什么还打来电话关心他。他还在说谎,他还想骗自己。
他并没有放开抱紧她的双手,俩人都站在街头,被雨淋着,被风吹着。她不止两、三次叫他放手,可是,他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她气急了,怒吼道:Fuck you !
这是他前不久在她的要求下教给她的一句骂人的英语,然而,他没有想到,她用这句英文骂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但是,这会儿,他想的是,如果她骂他会让自己好过一些,那就骂吧。
陈宇紧紧地抱着她,她还是大声地哭着。陈宇心里对她是多么地心疼。他附在她耳边,大声地说:I'm sorry ,I love you !
洛燕像是丢了魂似的,只静静地淌着眼泪,陈宇是抱着她回到宾馆房间里的。俩人的衣服都湿了。陈宇帮她换衣服,她吼道,你滚开,别碰我。
陈宇说,燕子,把衣服换了,你全身都被淋湿了,这样会感冒的。
洛燕说,不用你管。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进浴室里把湿衣服脱了下来,裹着毛巾,卷坐在床上。
电视还放着,他们俩人却都沉默的坐着。
坐了好久好久。陈宇在不管洛燕有没有听的情况下,把他前一段婚姻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洛燕却一直不说话,静静地淌着眼泪。
大概是坐累了,洛燕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似的。
而陈宇则坐在床边,未再睡去。
天刚刚亮的时候,风还呼呼地吹着,但是雨已经停了。洛燕穿着还是湿润润的衣服,她要回厂里的宿舍里去。陈宇一直说着,燕子,对不起,我爱你。但是洛燕哭了一夜的眼睛却未再看他一眼。
陈宇和洛燕一起回到厂里,一路上,洛燕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不想再与他走在一起了。
十
洛燕走进女生宿舍楼里,陈宇在楼下呆呆地望了很久,之后,他回到男生宿舍,同室的高格又没有在室。另外一个室友阿冬正在玩手机游戏。阿冬问,你昨天晚上又出去“开荤”了吗?陈宇没有理他。
陈宇换好衣服,躺在床上,他担心洛燕昨晚淋了雨会感冒,于是,他打电话给洛燕,但是,洛燕却挂掉了他的电话。当他再打过去时,洛燕的电话已关机了。
在床上躺了很久之后,他才回过头来,想到了儿子天天。他不能埋怨儿子天天在昨天晚上打来了电话。相反,他内心里却是对儿子有太多的亏欠。两年前,妻子郝玉提出离婚,他是苦苦相劝,苦苦相留。甚至,当时为了两岁的天天,他是已准备原谅郝玉出轨的事。可是,郝玉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与他离婚,并且,还要走了天天的抚养权。
两年前,郝玉与他离婚之后,跟着就与她那个相好结了婚。陈宇是在一年前开始接到郝玉的电话的,郝玉后悔了,那个男的经常打骂她,郝玉想吃回头草。但是,陈宇是已经无法原谅她了。只是,为了天天,郝玉打来的电话,他必须接。陈宇是想把天天的抚养权要回来,然后彻底与郝玉断了关系,可是,郝玉看透了他的心思,所以就拿天天作为她的王牌了。
洛燕肯定以为陈宇所说的离婚的事一定是在骗她,目的就是想长期玩弄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才会不相信他的话,所以她才会对他那么的绝望。
陈宇给天天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是天天接的。天天看到是爸爸的电话,高兴得不得了。天天一口一个爸爸地叫着,把陈宇的心都叫碎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现在却生活在别人的家庭里,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天天对陈宇说妈妈要与现在这个爸爸离婚了。陈宇听后,对天天说,把电话给你妈妈。
你们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陈宇问郝玉。
郝玉说,什么事都是我的事,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陈宇说,我没说要管你,我是担心天天。如果你不能给天天好的成长环境的话,我还是会尽力要回天天的。毕竟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寄人篱下地长大。
听陈宇这么一说,郝玉生气了,他们俩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差点吵起来了。陈宇觉得自己和郝玉是无论如何再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所以,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给天天又说了几句关爱的话之后,便忍着泪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陈宇想着一些曾经的往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下午醒来的时候,陈宇发现,风停了,天上居然还挂着一道彩虹。他再次打洛燕的电话,电话依然关着机。陈宇下楼,来到微型公园里面,坐在他和洛燕曾常坐的那张石椅上。
此时的空气非常清爽,陈宇拿着手机,开始为洛燕编辑短信,他编辑了好几条很长很长的短信,他希望洛燕会明白他是多么地爱她。
在发完几条短信后,天已经快黑了,陈宇的心情还是有些糟糕,如果洛燕就此不再理他了,那是他多么无法接受的事啊。
迪,迪两声汽车鸣在陈宇不远处响起。开车的Sean对陈宇说道,Hey, Chen, what are you doing?
陈宇说,Hey, Sean, Where are you going?
Sean说: I don't know where I should go。
陈宇呵呵地轻笑了一下,说,Would you like to accompany me for two drinks?
Sean说,Of course 。
陈宇上了Sean的车,Sean载着他来到了一家酒吧。
他们要了红酒,陈宇举起酒杯,说, Cheers。
Sean说,Chen, What's the matter? I don't think you look very well。
陈宇把他和洛燕发生的不愉快的事对Sean吐露了。
Sean说,I see. She is a good gir, she'll understand.
陈宇说,I hope so.。
Sean说起了他也有个女朋友在英国等着他回国,说等他一回国就结婚。
陈宇说,Bless you。
Sean说,Thank you, Chen, my passport is about to expire.It will not be long before I return home。
陈宇说,When will you come back to China again?
Sean说,I don't know。
陈宇和Sean聊了很多,关于Sean要回国的原因,Sean还说了一点,就是英国的那家公司可能会与蓝天终止合作了。关于蓝天破产这一传言可能会越来越现实了。
陈宇和Sean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Sean接到了一个电话,有事就先走了。陈宇一个人又喝了一会儿,他离开时就已经快到十一点半了。他走出酒吧,头有些晕晕的,这里离厂有一段距离,但他不想叫的士,想一个人逛逛。可是,没走一会儿,他便看见不远处的路边有一个男子正在与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子搭讪,见那个女子没有什么反省,那个男子便抱起她,拦下一辆taxi,上了taxi后就走了。陈宇仔细打量了着那个男子,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就是高格。可是,陈宇那会儿却担心自己喝多了,看花了眼。陈宇知道,很多酒吧门口有专门“捡尸”的人,但他却不相信高格也在做那种勾当。陈宇知道,做这种事,如果被人家的亲友逮住的话,是会往死里揍的。再有,就是如果醉酒女子因呕吐物堵气管而一口气上不来的话,那就会摊上大事的。
陈宇看着那个像高格的男子和那个醉成一团烂泥的女子搭车离去后,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高格,高格说他正和朋友喝酒呢。电话那头并没有嘈杂声,陈宇觉得高格一定对他说谎了。陈宇本想把刚才看到的事以及自己怀疑的事说给高格听,但高格却早早地挂掉了他的电话。
陈宇一个人在街头走着,喜欢夜生活的人们还穿梭在灯红酒红之间。陈宇曾经觉得这人类就像一群蝼蚁,一群会喝酒吃肉的蝼蚁,一群会饱暖思淫欲的蝼蚁。
十一
周一早上一上班,陈宇就跑到2厂间里去找洛燕。洛燕不想看到他,一句话也不跟他说。陈宇看到洛燕并没有感冒,他也放心了许多。正当他要离开2车间时,他看到林炳坤又来了,没想到林炳坤还要来骚扰燕子,陈宇气不打一出来,他心想只要他走近了,就算被厂里开除,也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然而,就在陈宇做好准备战斗时,走得好好的林炳坤突然就向墙体侧身倒下了。就近的工人一看,大叫起来,原来,那个易弹出的铁阀门盖正不偏不移地打到了林炳坤的太阳穴处,顿时他就不省人事了。
依旧是金白庄跑上前去,准备去扶起林炳坤,但是,林炳坤已经瘫软了,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了。金白庄急了,大叫,快打120。再去把厂医叫来,快!快!快!
厂医赶过来,进行简单地检查后,直呼,完了,出大事了。
金白庄问厂医,他现在什么情况?
厂医说,人不行了。
十分钟后,120也来了,急救医生经检查后,摇了摇头,说,人没了,打110吧。
110赶到时,金白庄的那条生产线已全部停了下来了。金白庄也吓到了,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线上,他是难脱干系的。
厂长林沉扶和分管安全的副厂长梁吉方也是第一时间到了2车间里,当两个青年警察来时,他说话都有些不流利了。
两个青年警察是一男一女,是市刑警中队的。男同志叫王凯,女同志叫王静。王静正在作笔录,王凯则观察着事发现场。
死者林炳坤正靠着墙,斜歪着身子,眼睛居然还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王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拾起那个打到林炳坤的铁阀门盖,梁副厂长刚已向金白庄问过事发缘由,但现在他也不清楚这个小小的阀门盖怎么就打死人了。梁副厂长直勾勾地看着金白庄,恨不得扇他两耳光。
王凯问,这个阀门盖以前有弹出过吗?
梁副厂长不清楚,他对金白庄说,金线长,问你话呢?
金白庄连忙说,有,有,已经有好几次了,每次这个阀门盖弹出来,威力都很大,你看,这墙上都被打出了好些小坑了。我有叫机修和电工来修了,但是一直没有彻底修好过。
梁副厂说,去把罗仲夏和冯大虎叫来。
罗仲夏就是老罗,他负责电工班,冯大虎是机修领班。老罗刚才就一直在现场,而冯大虎也是在刚才听说2车间里出事后就赶来了。现在梁副厂长在叫他,他们才作声。梁副厂长可能也是急坏了,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俩就在旁边。
冯大虎说,这个阀门盖是因为机内电路有问题,我们机修无法控制,所以……
老罗一听冯大虎把这么大一口锅扣了过来,心里真是对冯大虎千诅万咒。老罗说,这台机器我们也检查过电路了,没有什么问题。上周六要下班时,又坏过一次,我还叫我们班的小陈又来修理过。
王凯一边听着他们说着,一边起起蹲蹲地观察着什么,也没有搭他们的话。王凯发现,在墙上的确有很多比较集中的小凹坑,距离地面大概有1.65m高的样子。
王凯问,以前这个阀门盖有伤到过人吗?
金白庄看了看梁副厂长的脸色,欲言又止。
梁副厂长说,你看我干嘛,有什么就如实说什么。
金白庄这才回答王凯的问,说,前段时间,小陈在修这个阀门盖时,也被弹伤了。
染副厂长说,当时出现事故怎么不上报?
金白庄吞吞吐吐地说,当时小陈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只是伤到了肩膀。
王凯一听这话,便说,谁是小陈?
陈宇从人群中站出来,说,我就是。
王凯打量了一下陈宇,问,你身高多少?
陈宇说,1.73m。
王凯问,你上次被这个阀门盖打到身体什么位置了?
陈宇用手指了指自己上次伤害的肩膀,说,这里。
王凯说,伤得严重吗?
陈宇想起了刚才金白庄说的他伤得不严重的话,他思忖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他不想让金白庄下不了台。微微一思忖,他回答得模棱两可,说,当时挺痛的。
王凯没再说什么了,他蹲在机器旁,朝着那个被弹掉的阀门孔观察着,像似在寻找什么。梁副厂长时而与他说话,他也没有答应。在旁边做笔录的王静说,梁副厂长,你先别打扰他。
梁副厂长又一脸迷惑地对王静说,王凯同志这是在找什么?
王静说,他在了解事故的原委。如果是安全事故,我们有要明白这事故是为什么发生的。
梁副厂长连声说,是,是,是,接下来,我们内部也要彻查此事故的。我一再强调,要安全生产,安全大于一切,可是,没想到他们落实得不到位,还是发生了最不该发生的事。我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
十二
梁副厂长与王静正谈着的时候,王凯从阀门孔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像手枪里的小撞针。王凯问,这是机器内部的零件吗?
梁副厂长看了看,他也不清楚,于是便看向冯大虎,问,冯领,你知道这是不是机器的内部零件?
冯大虎想接过王凯手里的那个像小撞针的东西看,但王凯说,别碰,你就这样看。
冯大虎看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像不是。
梁副厂长又急了,说,什么叫好像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冯大虎听梁副厂长这么一说,就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
王凯没再说什么,他再朝那个阀门孔里摸寻去,不一会儿,他又从阀门孔里掏出一小块正方体的东西。
王凯发现这是一种自制的受摇控的电子类的小装置,他试图把刚才先掏出来的那个小撞针安装到那个小装置上面的一个端口上,只轻轻一插,便安装成了一个组套装置。王凯拿着再一看,猜测,只要在一定距离内按相配的摇控器的话,那个撞针就会自动撞击。
王凯问冯大虎,这套装置是这台机器的内部零件吗?
这次冯大虎几乎没有犹豫,就坚决否定了。因为他刚才已经否定了那个小撞针,现在就算这套装置是这台机器的内部零件,他也不会承认。
王凯说,你确定这不是这台机器里的零件?
冯大虎再次坚决否定。
梁副厂长一脸狐疑地问,王凯同志,这有什么问题吗?
王凯说,现在有两点疑点可以判定这不是一次安全事故。
梁副厂长说,不是安全事故,那是什么?
王凯说,我怀疑林炳坤死于他杀。
梁副厂长一听,顿时比刚才听到是安全事故的话时更紧张了,他说,王凯同志,你的意思是林炳坤是被人杀死的。
王凯说,对,因为有两个疑点,一,我发现,死者的身高应该有1.75m,而根据阀门盖在以往弹在墙上的位置距离对比可以发现,这次阀门盖弹出的位置比以往弹出的位置高了0.1m。为什么会比以往弹出的距离高出0.1m呢?于是,我观察那台机器后,发现机器上的阀门孔里有东西,然后我就找到了刚才给大家看的那套本不属于这台机器的电子装置。也就是说,林炳坤走到这台机器的位置时,有人按了摇控,启动了那套电子装置,然后小撞针从里面撞击阀门盖,所以阀门盖就弹了出来。从而,我们也可以断定,嫌疑人一定很了解这个阀门盖弹出的故障原因。
听王凯这么一说,梁副厂长问,你们谁最后一个修理这台机器的?
陈宇一听这话,心想不妙,上周六下午坏了的时候,正是自己修理的。陈宇正在想的时候,老罗就毫无保留地把他“供”了出来,老罗说,上周六下午,金线长说这个阀门盖又弹出来了,我当时就叫小陈过来修理了。你们不是怀疑小陈吧?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老罗说这话是明摆着要把陈宇推到极为不利的处境。陈宇心里更是新屈旧怨一下子冒出来了,他用直直的口气对老罗说,老罗,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罗假装和气地说,小陈,大家都知道小林在追洛燕,偏偏你却插上一脚,而且你曾经还扬言弄死小林,你说,你是不是说过这话?
陈宇这才发现,这老头子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弄。他刚才的话都说得颠倒是非了。陈宇心想,从进电工班开始,老罗对他的态度就非常不好,常常拿工作上的一些事为难他,反正老罗对他说话的口气总是怪里怪气的。但是,陈宇并没有在意老罗对他的态度,毕竟大家都是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忍让忍让就过去了。然而,这会儿,老罗居然不顾一年半载的同事之情,把他往火坑里推,这足以表明他在老罗的心里是有一个多么糟糕的地位。
陈宇情绪有些激动了,说,老罗,你的意思是我破坏他和燕子的关系了吗?真是扯淡,我才是燕子的男朋友,是他林炳坤不耻廉耻,经常来骚扰燕子。
老罗说,小陈,如果没做亏心事,你干嘛这么激动呢?洛燕她就在这里,你让她说说吧。
老罗似乎拿定了洛燕羞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明陈宇是她的男朋友,就算表明了,老罗就会借此说陈宇因为怨恨林炳坤骚扰洛燕而做了不该做的事。
洛燕真的没有站出来发表什么,陈宇看了看洛燕,她好像被刚才的事给吓着了,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眼神里仿佛全是恐惧。
此时此刻,陈宇真的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无奈感。
王凯这时发言了,他说,你们别说了,陈宇并不一定就是最后一个碰这台机器的人,接下来,请大家配我们调查。
林沉扶厂长说,王警官,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呢?
王凯说,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2车间我们要暂时封锁起来。
林沉扶一听,面露难色,问,王警官,一定要封锁起来吗?
王凯说,这可是命案,我们需要最原始的现场。所以请你们一定要理解并给予配合。
林沉扶沉思了一下,说,行,我们尽量配合。接下来,林沉扶把2车间的两条线全都转移到了空置的5车间里。因为这两年经济萧条,原来5车间里的两条线都给撤掉了,之后,5车间就空置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一个安全事故,经过现场调查后,却变成了刑事案件。林炳坤的尸体被法医拉走了,王凯和王静开始着手调查。他们首先要侦讯的人,便是陈宇。
王凯问,你最后一次修理那台机器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陈宇想了想,说,上周六下午四点半左右。
王凯问,当时,你有看到那个阀门孔里面有其它东西吗?
陈宇回答,没有。
王凯问,刚才听你们电工罗师傅说,你和林炳坤有过节,是吗?说说具体情况。
陈宇一听这话,心里多少有些气愤,他说,明明是他林炳坤一直骚扰着燕子,那个老头子居然颠倒黑白地瞎说,还亏我们是同事一场,真是人心凶险。
王凯问,那你有没有说过要弄死林炳坤这话?
陈宇说,说过,但那都是气话。
王凯问,上周六和周末晚上,你在哪里?
陈宇一听,心想,警察是不是在怀疑有人晚上趁车间无人而悄悄地对那台机器做了手脚。这时,王凯这么问起,陈宇就如实回答,说,上周六的晚上,我和燕子在一起。周末的晚上,和 英国一家客户公司驻我们公司的业务员Sean一起喝酒了.
王凯没有问陈宇太多问,但他那一双犀利的眼神一直观察着陈宇的一举一动。末了,王凯说,谢谢你的配合。在案件没有调查清楚前,以后可能还会再打扰到你。
陈宇说,不存在打不打扰。案件调查清楚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因为,现在很多人在老罗的瞎说下怀疑着我是重大嫌疑人。
十三
讯问到林来渠,他显得很悲伤,自己的侄子在开早会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了。
林来渠说,警察同志,阿坤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死得太不值了。
王凯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来渠说,之前我就听说了,阿坤喜欢2车间流水线上的一个女子,他这一年多来,一直都在追他,可是,那个女子对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打听过,那个女子是外省的,我也劝过阿坤,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是,阿坤就像为她丢魂似的,还是不放弃她。前些天,那个女子的男朋友还专门来找我,让我以部门管理的身份,约束阿坤在上班时的行为。我也对阿坤管教过,说上班时间,不要到车间去游荡。不要放着好好的空调不吹,去线上吹排风扇。他都答应我了。可是,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早上又要跑到2车间里,那个女子的魅力有那么大吗?不就是一个打工妹吗?
王凯说,前些天来找你谈话是谁?
林来渠说,就是那个女子的男朋友,是个电工,名字叫陈宇。
王凯说,你怀疑他有嫌疑?
林来渠说,除此之外,阿坤就没再得罪过谁了?
王凯说,可是,据我们所知,不久前,你侄子和一女子开房的事。
王凯话还没有说完,林来渠说,造谣,那纯粹就是造谣。
王凯说,是不是造谣,对我们来说,很简单,一调查便知。
听王凯这么一说,林来渠难色有些难堪,他停了好一会儿,说,警察同志,你们不用去调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那侄子少不更事,被那蠢女人一哄,便去开房了。我一直认为,我侄子被他们玩了“仙人跳”,一定是那个蠢女人的老公下的绊子给阿坤。不然,怎么会阿坤一进那房间后不久,她老公就破门而入了呢。说来说去,还是阿坤太单纯了。没想到,阿坤死得像“贾瑞”了。那个女子的心一定比王熙凤的心还歹毒。
王凯心想,眼前这个林来渠一定只听说过《红梦楼》,一定没仔细读过《红楼梦》,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侄子比作成贾瑞了。
接下来被侦讯的人是罗仲夏。罗仲夏说,我一直对小陈说,让他不要乱来,不要乱来,不要给我们电工班抹黑,但他还是乱来了。唉,他太让我失望了。
王凯问,你是怀疑林炳坤被杀是他做的?
罗仲夏说,唉,我感觉,他做事太冲动了。前些天他还打了小林一拳,小林都没有还手,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下这么狠的毒手。
王凯问,你知道林炳坤和袁丽的事吗?
罗仲夏一听,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说,这是别人乱说的,又没有人亲眼看到过。再说了,那个袁丽智商有问题,我相信小林不是那种人。
王凯问,最近你有发现陈宇有什么异常的动作吗?
罗仲夏说,有,有,有。他成天都抱着一些书看,像什么《电力系统自动化技术》之类的书。我想,他是老早之前,就在预谋这件事了。没想到,看他老实巴交的,却真挺有心机的。
王凯问,那他还看其他什么书吗?
罗仲夏说,还有英语。他好像还在学英语。我是没听他说过英语。但有人看到他和外国业务员一起交谈过。我越来越发现,小陈这小子水深得很,像小林现在这个事情,如果不是警察同志你火眼金睛,可能小林就会不明不白地死了。
王凯问,除了陈宇,你觉得还有其他人有嫌疑吗?
罗仲夏想了想说,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你是想问机修班里是不是有嫌疑人,对吗?
王凯说,算是吧。你就说说机修班里有没有你怀疑的人。
罗仲夏说,机修领班冯大虎也是快干二十年的老员工了,我也没听说他和小林有什么矛盾。不过,我听说冯大虎的儿子冯朋不久前也被小陈和另一个人一起给打了。
王凯问,陈宇和谁一起把谁打了?
罗仲夏说,陈宇和楦仓的一个青年,把冯大虎的儿子冯朋给打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也只不是听说。
王凯来到机修班,找到冯大虎,冯大虎好像被林炳坤被杀的这件事吓得不轻,他知道,作为机修,他多少是难脱干系的。他心里清楚,那台机器的毛病其实是属于他们机修的,可是,前不久儿子冯朋被他们电工班的陈宇的朋友被打了,于是,出于报复私心,就把这台机器的故障问题推给他们电工班了,反正,这二十多年来,他们两个部门的职能范围在厂里从没有划出楚河汉界的。可是,那台机器的故障真是顽疾,他们电工班根本搞不定,然后,他们也去维修过,居然也弄不好。他们机修班好几个人也去修过那台机器好几回了。
王凯问,据说,近段时间,你们也维修过那台机器?
冯大虎居然有些结巴,说,是,是,是,我,我们去修过几次,不过,最后一次可不是我们去修的。
王凯问,你们班都有谁去维修过那台机器?
冯大虎说了把机修班里的每个人的名字都说了,唯独没有说冯朋。
王凯直接问,冯朋有去维修过吗?
冯大虎微微有点紧张,说,有,有,有,不过,他是在那台机器出现故障的早期去修过。后来,他就没再去修过那台机器了。
王凯依然把林炳坤和袁丽的那件事向冯大虎说出来,他的态度和罗仲夏一样,不相信林炳坤会做那件事。
十四
对于老罗从一开始就对自己持着不友好的态度一事,王凯专门去查了此类情况的心理学。心理学解释如下:
这种情况,在普通心理学上,称为“投射”。
投射作用的实质,是个体将自己身上所存在的心理行为特征 推测成在他人身上也同样存在。
例如,一个博士导师在参加一个心理学国际会议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台湾的心理学年轻教授,博学多才,自信却又谦逊,仔细想想几乎 找不到一点瑕疵可以令人讨厌,但是这位博导见到这位素未谋面的同行时,心中对他充满了厌恶。
博导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回酒店了之后相当于自省式地思考今天对那位学者的厌恶,得出的结论就是自我的投射。
投射从何而来呢?博导成长的时代,传统的电视剧中常常都有一个鼻翼旁一颗长毛大痣的大奸大恶之人,而今天被博导无由讨厌的学者,也有一颗这样的长毛大痣,就是这颗大痣让博导自动代入了多年的成见,也就是形成了投射。
在现实生活中会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人们经过生活的人际实践经验积累之后,会在内心不自觉地形成自己的一套判断标准。这形成、运行的过程几乎全部是下意识的举动,投射的产生是自己无法意识到的。
投射是一种自我保护的能力,不可缺少,网路中流行的“然而XX早已看穿了一切”这种看穿他人套路,就是投射好的方面的体现。但反过来我们可以想一下,事物发展真的这么简单吗?真的是我们下意识时可以看穿的吗?我们的阅历真的丰富到一眼定生死的程度吗?不是。所以说投射也带来误会。因为某一个特征而让人产生投射,武断地认为如何如何然后做出错误选择的例子太多了。
所以,人们必须有意识的控制并且仔细斟酌存在我们身边的投射,像上文所提到的心理学博导一样,时常反省。也让自己在人世中活的更舒坦些。
陈宇心想,也许打一开始,老罗就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所以,无论在言行举止上,老罗有意无意地都有点针对他。之前,陈宇都没有把那些事当回事,但是,如今,老罗的话简直就像一把匕首,正朝着自己的咽喉上戳。
林炳坤死亡当天中午休息时,陈宇给洛燕打去电话,这次洛燕没有挂陈宇的电话,洛燕问,你打电话做什么?
陈宇说,我担心你,你昨天淋雨了,担心你会感冒。
洛燕说,我没事。
陈宇说,没事就好。
陈宇正在给洛燕打电话时,旁边正在玩手机游戏的阿冬时不时地瞟他一眼。阿冬本来是那种活在手机游戏中的人,这会儿厂里有人死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震憾的,还不如在游戏中杀死一个敌人有感触。阿冬这次又主动开口了,他问,陈宇,那个林炳坤是不是被你设计杀死的?
陈宇没想到阿冬问得那么直接。而且,陈宇还正和洛燕通着电话,陈宇相信,洛燕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阿冬的话。
在阿冬说了那句话之后,陈宇也就没在与洛燕说下去了。他挂掉电话,对阿冬说,你听谁说的是我杀死了他?
阿冬没再看他了,只是双眼紧盯着手机屏幕,一边划着手机屏幕,一边说,现在很多工友都说你的嫌疑最大。因为他骚扰你的马子,所以,你就杀死了他。
陈宇听到阿冬说到“马子”二字时,非常生气,说,你嘴巴放干净点。
阿冬平淡地改口说,因为他骚扰你女朋友,所以,你杀死了他,是不是?
陈宇说,我没有。
阿冬突然说到了高格,他说,你知道吗?高格已经有两晚上不见踪影了。听说今天班也没有上,楦仓的主管打他电话,也打不通,难道他自离了吗?
陈宇突然想起头天晚上,在酒吧门口,看到的那个好像高格的男子,难道高格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阿冬又说,听说,蓝天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很多人都开始另寻山头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陈宇又想起了Sean说过也要回国了的事,看来,蓝天这回是无力回天了。
陈宇说,没有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宇给高格打去电话,电话居然真的处于关机状态。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难道是真的与蓝天不辞而别了吗?
下午上班时,陈宇没再与老罗打招呼了,他们各自坐在座位上,老罗把弄着自己的手机,陈宇则继续看他的书,他报了下半年的自学考试。
不一会儿,老罗话中带刺地说,小陈,你的心理素质挺强的,这会儿还看得进去书。
陈宇实在是不想与他拌嘴,但他这么一说,看书的心思真没有了。他走出了电工室。2车间的工人下午正在向5车间轻装转移,
陈宇遇到了正搬着一团重物的洛燕,他立即从洛燕的手里接了过来,洛燕是不愿意他帮忙的,但陈宇却把物品抱在了手上。洛燕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好像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一直走到5车间后,洛燕说,你放下走吧。
陈宇放下物品后,看着洛燕,但洛燕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陈宇说,燕子,请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骗你。
洛燕打断他,说,好了,别说了,你先去忙吧,不然上面的人看到了,不好。
旁边有好几个工友,假装做着事,实则在侧耳听他们的故事,陈宇看出来了,于是,他转身离开了。他一离开,几个女工友便凑到洛燕身边,像一些探子一样,问,小陈他对说了什么?今天早上的事太可怕了。
听那个工友的话,好像也在怀疑陈宇就是为爱杀人的嫌疑人。
十五
Sean打来电话,口气急促地说,hey-hey-hey,Chen, what happened in the morning ?They said you killed, didn't you ?
陈宇回答, No, it's not that same. But, I'm not in a very good position.
Sean问,What the hell is it now?
陈宇说,Sean, thereby hangs a tale, when will be free, I'll tell you more about it.
听陈宇这么一说,Sean也就没再问下去了。他对陈宇说了一些保重之类的话。
陈宇心里清楚,警察是一定还会找他的,没想到,上午刚刚问过他之后,现在王凯他们又找到他了。
王凯问,上周六的晚上,你在哪里?
陈宇说,我和洛燕在一起。
王凯说,我们问过她了,她说没有。
陈宇不知道是不是洛燕还在因为那晚的事在生气,所以不想对外宣称他们那晚在一起。陈宇想了一会儿,说,你们可以去宾馆里调监控。
王凯说,你中途有出去过吗?
陈宇说,有,我和燕子发生了一点矛盾,她出了宾馆,我跟着出去,把她带回去了。这些宾馆里的监控都有记录。
王凯之所以问陈宇上周六晚上在哪里,是因为他们在厂监控中发现上周日夜里凌晨三点左右有人翻围墙进入了厂区,但是没隔多久,那个人就又翻墙出去了。而围墙内外都贴着墙长有芒果树。就算不会爬树,也很容易借助芒果树翻墙进厂区里。王凯他们想查清那个翻墙的人是谁,但是,由于监控器监控的范围是车间背后的一道围墙,且那段监控视频相当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人物特征。而那个人翻围墙的位置正是2车间的背后。王凯起初怀疑是陈宇,但经过反复观看那段视频,陈宇与那个人的身形不符。但是,此刻,王凯还是例行讯问了他上周六晚上,也就是上周日夜里凌晨在哪里。
不知道是谁向王凯他们说了那个翻围墙的人像高格,但是,目前,高格处于失联状态,于是,王凯他开始调查起高格来。手机也没有开机。这种种异象,无形中增加了高格杀死林炳坤的嫌疑。但是,王凯他们作为警察,分析认为,高格是不具备作案动机的,如真的涉嫌案件,那他应该处于从犯的位置。
林炳坤死亡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原2车间的两条流水线工人已全部转移到5车间里了,现在他们又投入到生产当中去了。对于林炳坤的死,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谈资而已。上午,陈宇突然接到了已失联两天的高格的电话,陈宇有些激动,问,高格,你在哪里?怎么连班也不上了?
高格在电话那边用微弱的声音说,兄弟,我现在遇到困难了,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陈宇问,多少?
高格说,两万。
陈宇以为听错了,有些吃惊地又问,多少?
高格微微提高了声贝说,两万,兄弟,拜托了。帮帮忙。过一段时间我就还给你。
陈宇问,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高格停顿了好几秒,才说,兄弟,你就别问了,看在你我关系不错的份上,你就帮帮我。
陈宇正要说话,但却听到高格身边有人在说话,陈宇隐隐约约地到“老实点”三个字。凭直觉,陈宇猜测高格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陈宇假意答应了高格,然后,高格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地址,请陈宇把钱送去,交给他一个朋友。陈宇也假意答应了。
一挂掉电话,陈宇就把这个情况给王凯说了,王凯也觉得高格极有可能被人绑架了。他立即向局里汇报并着手布控解救高格。
就在当天下午,高格就被救了出来,的确,他被别人拘禁起来了。不过,说到被拘禁的原因,就非常令人不耻。正如陈宇所料,上周末那晚在酒吧路边“捡尸”的人正是高格。不过,那个酒醉如泥的女子刚一被高格抱上taxi ,那个女子的朋友就出酒吧找她了,正好有人看到高格带那个女子上了Taxi,并告诉了其朋友。跟着,高格就被那个女子的朋友跟踪着来到一家宾馆。当高格刚才把那个醉酒女子放在床上,门铃就响了。后来发生的事,也是高格曾经料想过会遇到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那么糟糕。高格被那个女子的朋友给绑着,他们在那个客房里续了好几天的房,也虐待了高格好几天。高格的手机也被关机了,他的脸上,身上都有被打后的浮肿。那个女子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非常讨厌像高格这样的“捡尸人”,反正折磨起高格来,手段极其凶狠。他们车轮战似地“问候”高格,从被逮到被解救,他们都没有让高格睡觉。
他们要求高格交钱,说算是教他做人的学费。高格说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了,于是,陈宇才接到了他的电话。
高格被解救后,就直接进了医院。陈宇听到风声,说厂里准备辞掉他。在这一点上,陈宇多少有点偏向厂里的决定,高格虽然与自己谈得来,但是,他做的这些事,实在是令人诟病。行为不端,人品不良。
王凯是在医院里的病房里确认高格不是那个翻墙的人,同时,也排除了高格的嫌疑。当王凯说出林炳坤死亡事件时,高格他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前些天,他还拿着林炳坤和袁丽的事大肆谈论。
王凯同时向高格了解了陈宇和冯朋等人的各自的情况,高格给陈宇的评价是,行为低调,为人比较正派,好学,人家周末天天都聚餐喝酒,他却说要看书应对什么考试。
说到冯朋时,病床上的高格微微有些激动,说,他就是一个妖人,不男不女的,看着太恶心了。
说到洛燕时,高格说,陈宇是知道林炳坤一年前就在追求洛燕的,只是洛燕一直没有答应林炳坤。也就是在一年前那会儿,陈宇就暗恋上了洛燕,但他却从没有对洛燕表白过。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偷偷地把他的心思对洛燕说了。然而,就在我说了没多久,他们俩就走在一起了。那速度,真像是过山车一样。
高格说的这些事,其实对林炳坤的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可采纳之处。王凯他们多少有些失望。
十六
陈宇好几次想找洛燕一起好好谈谈,但洛燕却都没有同意。但她也就没有明确提出分手。也许,她正在做一个思想斗争。
陈宇发现,厂里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甚至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有一次,在厂门口遇到了林来渠,他的眼神分明像似在看仇人。陈宇当时想辩解两句,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面对蓝天要破产的传闻,陈宇也开始做新的打算了。他准备和洛燕和好了,就辞职,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
Sean也来找过他,他们谈了很多。陈宇把他与洛燕的最近不开心的事都给Sean说了。Sean安慰了他。之后,他们又谈及了林炳坤的案子。
就在王凯他们陷入僵局的时候,案子出现了转机。那是第三次去侦讯黄克文的时候,当时袁丽也在一旁。黄克文当初第一次见到警察的时候,就说了袁丽头脑不清醒,不要问她,问了也白问。
王凯当时没有同意他的意见,他和王静分别侦讯着黄克文和袁丽。第一次,第二次,包括第三次,对黄克文的侦讯中,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点。对于他老婆和林炳坤的事,黄克文回答得很干脆,说,我就当我老婆失了一次足,他给了钱,就两清了。连续三次,黄克文都是这么一个回答。
对袁丽的侦讯,就比较困难一点了,她的确有些智障,沟通时好时坏。王静在第一、二次对她的侦讯时,并没有什么收获。倒把她累得够呛。
在第三次侦讯时,袁丽说了句话,说,我老公给罗师傅借了三万块钱。王静再问相关问题时,袁丽全都回答不知道了。
尽管以袁丽的情况来说,她说的话只有有限的法律效益。但王凯他们大胆作了假想,以此为突破口,来调查。毕竟,两个非至亲好友,一般情况下,是不太可能一口气借给对方三万块钱的。
关于借给罗仲夏三万元一事,黄克文说,他与我大伯是二十年的好朋友了,我大伯前几天刚辞职走了,老罗本想向我大伯借钱的,但是我大伯当时身上暂时没有那么多,就先从我这里借了三万。我大伯也说了,这三万块钱算他头上,回头他打给我。
王凯觉得,黄克文给的理由也说得过去,王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王凯的同事打来了电话,说上周六晚上翻墙进厂的人给抓住了。因为厂外围墙边的马路上就有一个高清监控。被抓住的人不是别人,却是以前被厂里辞退的何青。何青交待说,当晚他从网吧出来,已经快到凌晨三点了,他觉得有些无聊,就想翻进厂里去看看。可是,当他刚翻进厂里后,就看到2车间里有响动,他悄悄地从窗户探望,发现有人在那台常出毛病的机器前捣鼓着什么。他也纳闷,那人又不开灯,三更半夜地修那台机器做什么。就在他望得入神之时,一股凉风吹来,他莫名有了一种恐惧感,于是,他又翻墙出去了。
当问他有没有看清是谁时,何青居然肯定地说,看清楚了,是电工班的领班。
何青没有被拘,他的行为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于是被释放了。只是要求他必要时需出庭出作。
何青当时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被释放后,他感觉一身轻松,又一头扎进网吧去了。
罗仲夏很快被传唤到了警局里。厂子里闹炸开锅了。尽管警方还没有判定罗仲夏是凶手,但是工友们都开始揣测他的杀人动机了。
陈宇也想不明白,如果老罗真的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一直在偏着林炳坤说话吗?
尽管证据不是太充分,但是,罗仲夏在与王凯他们僵持了一会儿后,还是供认了。
罗仲夏说,去年,我大儿子结婚,花光了我的所有积蓄,今年,小儿子也要准备结婚了,光彩礼就要十万,还要买婚房,买婚车,我实在找不到钱了。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去年,就有传言说蓝天要破产倒闭了。我做了二十年的电工了,年龄也大了,再出去找事做,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况且,我对蓝天有种生死依赖感,蓝天快没了,我感觉心念俱灰了。关于林炳坤勾引袁丽一事,黄克文拿了钱,口上虽说不在乎,可是,哪个男人愿意让自己的老婆被别人玩呢。我经常和他一起吃饭喝酒,有一次喝醉了,他就说如果谁能宰了姓林的,他就把那三万块钱当成好处费。我实在太需要钱了,管他当时是不是酒话,我脱口而出,说,我愿意。我和黄克文边喝边聊,那一顿酒,我们喝得就像太子丹和荆轲一样,特别是当我喝下那最后一杯酒时,真是有“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之感。那顿酒桌子上的话,我们都当真了。当时就我们俩知道。后来,我就开始想办法,怎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终于,我想到了,林炳坤时常喜欢跑到2车间里去找那个名叫洛燕的女孩子,我就想,让2车间里的那台老是出毛病的机器来除掉林炳坤。其实,那台机器的毛病我是知道的,修是修得好,只是保持不了太久的时间。只要阀门盖里面稍微有点气流,阀门盖就会弹开,弹到墙上。不过,那个阀门盖弹出去,弹到墙上的高度只有1.65m的位置,而林炳坤足足有1.75m的身高。我得想办法把阀门盖调动一下才行。于是,我就在周六下班后一直呆在电工室。夜里保安检查时,也没有发现我躲在电工室。我知道,夜里两点到五点的时候很少会走动巡逻的。于是,我就悄悄爬窗进入了2车间里。老实说,你们说有人看到我在2车间了,但我却没有发现。现在想想,当时可能自以为还只是在修机器吧。
十七
老罗不在了,老俞接任了领班,如果说蓝天快go broke的话,那么,现在所有的运作都属于惯性运转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传闻太动摇军心了。
周六晚上,陈宇一个人游走在街上,洛燕还是没有给他明确的态度,洛燕好像是要打一场持久的冷战。他想,也许先让她静静比较好。
离蓝天厂区大约十几分钟的路程的地方有一个名叫“白鹤”的公园。陈宇不知不觉走到了那里。他曾经也和洛燕一起来过这里,白鹤公园里的设施非常逸人,假水,凉亭,湖桥,椰树等等,很像是专门为谈一场恋爱作的嫁衣。
陈宇站在湖桥上,感受着偶尔吹来的凉风。他感觉是那么的舒服。时不时地有一对对情侣从他身旁经过,那一刻,他是多么地想念洛燕。
突然,陈宇被湖边的一处小凉亭里传来的一对情侣的说话声给吸引住了。不仅有他向凉亭张望去,还有晚跑的人也伫立望向凉亭时。
凉亭里的情侣好像在争执什么,很多人都听不懂,但陈宇听懂了。因为那对情侣是用英语交谈着,哦,不,是争执着。
陈宇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们争执的话题,话题大意是男子要回国了,要与女子分手。而女子不甘心,舍不得,不愿意分手。于是就出了意见不合了。
陈宇直到听到那个女子称呼那个男子Sean时,他才发现,那个与女子发生争执的男子真的是Sean。那个女子的发音带着中式腔,陈宇甚至可以对他们的故事了然于胸了。很多外国人到中国时间长了的话,有时候会谈上一段爱情的。只是,这段爱情,物质因素偏重一点。至于他们的爱情是否能修成正果,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那一刻,陈宇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年少时,听到的那对情侣老师用英语争吵时的情景来。
周末上午,洛燕也没有想到她会接到Sean的电话,Sean要约她出去谈话。洛燕心想,可是是陈宇委托他作和事佬。洛燕没有拒绝,毕竟,Sean也是自己的朋友。
见到洛燕,Sean用生硬的国语说,洛燕,谢谢你能来。
洛燕说,肖恩,听说你要回国了,是吗?
Sean一字一顿地说,是的。下个月就要回国了。
洛燕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单独与国外友人聊天,怕沟通不畅,也怕丢了礼节,但是,她也只能尽能捡重点来说了。洛燕问,肖恩,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Sean说,你和陈的事,陈给我说了,作为朋友,我想帮帮你们。
洛燕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她问,是他叫你来找我的吗?
Sean说,不是。他不知道我来找你。Sean又停顿了好一会儿,接着说,洛燕,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外国男孩到中国后认识了一个中国女孩,他们彼此相爱了。他们幸福生活了两年后,男孩要回国了,女孩却不能与他同去,他们不得不分手。那时候男孩深深地体会到了像死一样的痛苦。
Sean说的这段话,像是提前练习了的一样,这是他第一次一口气说那么长的中文。
洛燕说,肖恩,请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Sean觉得说中文实在太费力了,于是,脱口而出了一句,说,May I have a heart, the first is not separated。
洛燕听不懂,问,什么意思?
Sean又费力地用国语解释说,你们中国的古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洛燕听后,心里还是有了不少感触。曾经与陈宇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都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一刻,她的心里微微地荡起了涟漪。
与Sean谈话后,洛燕又想了很多很多,终于,她做了一个决定,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放手去爱/不要逃/爱不是想要得到就能得到/谁赢谁输已不再重要/能痛痛快快一场就好/放手去爱 不要逃/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寻找/有多少辛苦值得去炫耀/能看你一生幸福到老……
周末傍晚,天快要黑了,陈宇一个人坐在微型公园里,他看着眼前的那树芒果,已经熟了。地上已有落下的熟透了的芒果。陈宇想起了前段时间洛燕说过的话,她说让他为她摘芒果。
陈宇正沉浸在那片刻的回忆里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了。他一看号码,心情有些小澎湃。是燕子打来的,他接了后,轻轻地叫了一声燕子。洛燕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我现在家乐福买东西,来帮我提一下吧。
陈宇缓了好几秒,说,好勒。挂掉电话,他几乎是从石椅上跳了起来似的。正当要走时,他停下了脚步,顺手从那棵芒果树上摘了一颗芒果。他想给她一个小惊喜。
陈宇是跑着向家乐福奔去,在霓虹灯照耀的街边上,他心里的幸福感就像是火山爆发了一样。他在心里想着,蓝天不是要go broke了吗?我就带着燕子,重新去一个地方,开始新的幸福生活。
突然,他猛的一个前扑倒在了地上,那一刻,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唯一的一点知觉,就是听到有人在喊“杀人啦!杀人啦!”。最后的知觉是感觉自己的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击着。
洛燕在家乐福迟迟等不到陈宇的到来,心里不免埋怨陈宇,心想,给你机会,难道你都不珍惜吗?
她再打电话过去时,手机一直响着,却无人接听。她心里正乱着。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议论,说前面有人杀人了。一个男子正跑着,被另一个男子从背后袭击了,那个凶手真狠,持棍不停地朝已经倒在地上的男子的头上猛击着。
洛燕一听,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再打电话过去时,电话通了,不过是警察接的。
当洛燕跑到现场时,她扑了上去,尽管倒在地上的男子头部已血肉模糊,但她还是认出了他。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她想大声哭,却用尽力气却也哭不出声来。她去握他的手,发现他手里正握着一颗芒果,那一刻,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出了声来,哭得悲天恸地。
关于陈宇被杀一案,警方给的公告大意是嫌疑人何青因为曾经在工作单位破坏了单位设施,而被同单位的被害者陈宇发现。嫌疑人因此被单位辞退,之后,嫌疑人一直沉溺于网吧,生活拮据。而嫌疑人把这种种不顺都归咎于被害者。故而谋害了被害者。
陈宇被害了,洛燕好几天都茶饭不思。她也不上班,常常一个人坐在那张石椅上发呆。
突然,一颗自然落地的芒果落在了她的眼前,她微微抬起头,仿佛看到,那是陈宇正在为她摘下。那一刻,她发现,那树芒果已经彻彻底底的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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