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梅,在梅花未开之时
肖娴
在我对春天最深刻的记忆里,春天的到来像一辆慢行的绿皮火车,一路上它经历的不单是明媚的阳光,更多的时候倒春寒会在它行进的路上,像一只拦路虎一样时不时跳出来,挡住它通往青草和花朵的脚步。这样的时候,那些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仿佛又逆着时间的河流,回到了冬天。尽管春天的到来像一折曲折迂回的老戏。但它一直都在沿着花开的方向,心无旁骛,努力地前行着。
像去年一样,惊蛰刚过,凤山的梅花便在朋友圈里突然间开得如火如荼,仿佛春天突然成了,一幅幅从网络世界里虚拟而来的画,让人多少有些不敢相信。但隔着手机,我似乎已经嗅到了梅花的清芬,在阳光下弥散着,放佛在呼唤着我寻春的脚步。
看梅去,在春天唯有花朵是不能辜负的,这是因为花开有时,每一种植物它的花期都是短暂的。尤其是从清寒里磨砺而出的梅花,它是春光里的第一枝。惜春的人就更不敢去慢待了。于我,这更是春光最早施舍给人与大地的第一场艳遇。
周末的晚上,正好突遇一场随风潜入夜的春雨,仿佛为我寻梅看花的路途,进行了一场美好的沐浴,使我为看梅而来的脚步,有了一种仪式感的意味。
清晨的空气清新地使人忍不住全都想吸进肺叶里去,天地之间弥漫着一种让人能够安静下来的温润气息,不必呼朋引伴。出了门我便寻着上凤山的路向着梅园的方向走去。
虽是气温渐暖,但是站在山坡上放眼望去,春的气息却还是贫弱的。拐过一道大湾在山路的左边,迎面而来的十几株白杨树的树冠上,却似聚拢着一片若有若无的绿意。像丝丝缕缕的轻烟一般,不觉让人心中一阵惊喜。走近了,那份绿,却似在和人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一下子又不见了。当你走到不远处,忍不住回头再去看时,那一片绿,又聚拢在了树冠梢头,像春天的眉睫,淡淡的,远远地给你抛着眉眼。 我不觉莞尔 。 早春的植物它也像人一样,尽管它现在还处于萌芽状态,但对自然的节序,永远有着一种心领神会般的先觉先知。这一片绿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春意吧。
虽然这突来的“春意”还在虚无里,胆怯地、羞羞答答地描着画着,但当我再回望四周时,周围的山山卯卯却似像突然间有了温度,让人心里暖暖地充盈起来。因为一心记挂着梅园里的梅花,我的脚步不觉就加快了几分。
其实凤山 的梅树不单梅园里有,在通往梅园的半路上也栽种着一些梅树,像是梅的家族在无形中特意安排的,一些穿着胭脂红旗袍,高洁清丽的女子,在半道上特意来迎接为“梅花”而来的游人似的。让你的心早早就能领略到一份花开的惊喜,植物与人的亲近。
像以往的春天一样,转过这个大湾,走到平缓处那两排梅树已经远远地扑进了眼帘,但是褐红色的梅树枝头上,却只有红红的花蕾,所有的花蕾也都像婴儿嘟着的嘴唇,在春天的暖阳下做着有关开花的美梦。那些朋友圈里晒出的有关“凤山梅花”的美图,仿佛是有关春天的一个美好的预言。我的内心突然有了一种被朋友圈里的梅花忽悠了的感觉。
因为昨夜里刚刚下过一场春雨,山上除了像我一样来寻梅的人外,还有一些捡拾地软的游人,我有些不甘心地问两个穿着一黄一绿毛衣的中年女人说,梅园里的梅花开了吗?那个穿黄毛衣的女人笑笑说,还没呢,我也是冲着梅花来的,不过梅没开,春天的雨却浇灌出了地软,没白来呢。她冲着我笑了笑,就又和同伴欢天喜地地去拾地软了。看得出她的神情里有欢快也有满足。我的心里仿佛也被她的神情感染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春天的好不但是花朵的绚烂,还有春风春雨慷慨的馈赠。
我原本准备下山返回的脚步,又折转回来,再次向梅园走去。对于梅园,我记忆里已经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几年前滨河路上的河道畅通后,我就很少上凤山了,一是凤山离我居住的地方较远,更重要的是在梅园前面所建的碑林施工后,梅园的景致突然就逊色的几分,连它的占地面积也给人有了一种逼仄的感觉。
梅园里的梅树依然像路口的梅树一样,枝头只有红红的花蕾,但是园子里却不显得冷清,一些一如我一样来寻梅的人,正在园子里,或坐或走,无形中给空落的枝头平添了几分热闹。梅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早晨的阳光从梅树的间隙,里流泻而来,洒在他们身上,使周围的一切显得那样美好,我从他们背后的一条小径上走了过去。也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
记得十年前的春天,我为追寻泰湖公园里早开的水桃花,在返回的路上,突然从村庄的一条岔路上斜刺里跑过来一个孩子,先生急中生智,一个急刹车孩子幸免于难,坐在摩托后座上的我,膝盖上的韧带却被拉伤了,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是极其寂寞的,窗外渐渐繁盛起来的春色,让我的内心更加忧伤。似乎有一道无情的围墙,把我隔离在了春天之外。
有一天一位朋友来看望我,为了排解我的寂寞和忧伤,她提议陪我上凤山看梅,其实在我的心中我并不太喜欢梅花,在我的意念里,大地上所有的花朵都是女人的象征,梅花的凌寒独开和高洁在我的感觉里,好像是一个争强好胜,傲慢尖刻的苦命女子,我喜欢苹果花白中带粉的质朴、百合花的典雅高贵。
那天禁不住朋友真诚的邀约,我们叫了一辆出租车,朋友让司机把车子一直开到梅园旁边的大路上,我蹒跚着走进梅园,一进入梅园我的心情顿时变得柔软、轻盈起来。那时梅园才刚刚兴建起来,园中的梅不单是红的、还有黄的和白的,在园中忙着给梅树松土的老园丁告示我们说,白色的梅花还有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玉梅。我第一次目睹了梅花不同的色泽,也第一次知道了梅花还有这样一个带着仙气和禅意的名字,不觉就对一株植物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敬意。那时我突然就想,如果大地上所有的花卉都象征着女人的话,那么苹果花就是邻家女孩。百合花则是我能掏心掏肺说话的知音,而梅花呢那就是能给我的生命注入活力,引领我的脚步走向美好的朋友。
不久我的膝盖便痊愈了。凤山梅园的梅花在那一年的春天便成了留在我记忆里最令我难忘的花卉。
现在梅园因为前面一座仿古建筑的遮挡,不但没有了原先的壮观,原先它园中陪伴着它的那些奇石上,也都长满了苔藓,像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人,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惋惜。但是好在梅树还在,虽然挂在枝头的是一些未开的花蕾,但这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说不定经过昨夜一场夜雨的沐浴、今晨一场春风的吹拂、一场暖阳的照耀,明天它枝头红红的花蕾,就会开成一树一树最繁盛的花朵,到那时候再来梅园,就不是寻梅,而是对整个春天的朝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