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房子》

吴磊

　　初夏的大多数时间，W先生都在阳台的躺椅上度过，如果既没看书也没看一旁的饮料，就望着对面的楼房发呆。阳台上的三支马蹄莲渐渐凋谢了，他也一点没注意。他相信对面楼房里住着一位年轻女人，他并不认识她，但他每天都能透过阳台的空隙，看见她若隐若现的背影穿过小巷。也许是因为这个背影像极其了他记忆中的某个人，又或者正如我们常看到的那样，这个背影本身就很感人，因而W先生常常为这短短的瞬间而陷入沉思，并且想要将她记录下来。

　　这个想法没被告诉任何人，他每天观察，女人在他印象中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匆忙、挑染、长发、偏瘦、套装……，他将这些词语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写上日期，但觉得并不满意——他需要一个女人唯一的完整的答案，如果留下的仅仅是几个词语，就显得过于抽象。

　　一切迹象都表明女人在出门之前已把一切都准备妥当，她从不在巷子里迟疑，早上和黄昏一天里只闪过两次，相应的不管他怎样努力，关于她的记录就只能停留在一些重复的、片面而且肤浅的层面上——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继续的观察得到更多关于这个女人的记录，但背影再次一晃而过了。

　　他看着对面楼房的一个个窗户，希望通过逻辑分析和排除法判断她的住处，如果一切顺利没有失误的话，那么她不在的时候，就可以透过窗户看看里边的事物，这样做太好了。他希望对它们的来源、年代和质地进行细致的考察，了解物品之间的空间位置，摆设的主次结构，进而推敲女人的性情和品位——当然，做这些细致的工作的同时还必须考虑到各种宗教和社会文化的影响。他相信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仿佛包含了一个曾经与她有关的故事，记录着她身体的一部分，通过这种方法：将许多个片段叠加起来，就可以得到她的唯一——然而手中的笔记簿一日日增加，W却突然感到希望太渺茫了，如今这个女人小小的背影就像一个世界的中心，一张无形的网将各种事物串联起来,在她的身边铺展开，他觉得为了进入她的实质而作的,哪怕只是对某一个点的记录,也不得不牵动其他所有的事物——甚至包括那些遥远的、边缘的、他无法触及的因素……。

　　实际上，W既无法确定哪一个窗户所代表的房间是她的，也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住在这栋楼里，他所做的都不过是一些证据不足的假设，没有标准和稳定的框架。然而这种假设恰恰让W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幻觉，仿佛女人既不住在这任何一间房屋内，她不属于它们，却又住在这儿所有的房间内，她成了一种抽象的，概念的存在，而不再是一个具体的，可感的背影……。

　　是的，当他决定不再将注意力分散在对那漫无边际的事物的记录之中，并且换了一个几乎完全相反的角度后，就觉得自己已经找到那条通向事实真相的途径了，他准备当自己再次看到她从楼下小巷经过时，就从阳台上探出身子呼唤她，仿佛呼唤的正是自己长期以来的寻找：

　　然后他们彼此看见了对方，在接下来的专注的对视之中，身边的世界如同黑夜降临般消失了，他们彼此成为对方迅速翻动的记忆中的一部分；往事无影无踪，他们闪忽不定的脸不再被看见，他们成为了那组成最后的感觉的部分，仿佛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些泡影，他们经过了这么多时间，一直等待的，就是这唯一存在的关系成为他们彼此共同拥有的、唯一的生命，先前一切的生活都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朝向这个交汇处发展的过程——仿佛这种关系可以是可见的、不可见的、条形的、方形的、一个点或者漫无边际——又仿佛……。

　　然而W发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了，这一过程进行得如此迅速；在如此庞杂的如潮水般汹涌的事物面前这一感觉如此脆弱。很快，各种事物又以这个新的起点，向着新的方向开始了更快更准确的发展——门喀嚓一声——各种事物再一次一涌而入，那些消失的地方重新被新事物挤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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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慎言

作者有教好的文字叙述功底，如果选材再新一点就更好了。

左显辉

欢迎新朋友哦：）
不过排版有点乱啊，可以参看本版的“新手必读”！

吴磊

呵呵，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