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过男人河的女人

一楠

　　                      淌过男人河的女人



　　走得最急的是最美的风景，伤得最深的是最真的感情。——题记

　　　　　　　　　　　　　（一）

　　那一年，我在乡镇一个小站做资料管理，算是个文差，工作相对比较轻松。有一天，全站人员出动下村帮扶。下午，站长为了犒劳大家，在“如意春”饭店订了三桌。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给我们上菜，那灿烂的笑脸充满着和美和单纯。司机小王跟她混得最熟，说着笑话竟然用筷子夹住一个热肉丸子放进了她半裸的胸口里，女孩惊叫，大家开心，而我却在苦笑。会计老刘馋涎欲滴，吸溜着口水说，这个新来的服务员可开通呢，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半信半疑。

　　小王喊她来陪酒，她果然来了，然后依次坐在每个男人的腿上敬酒。我晕，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她来到我面前时，我本能的一个侧身，她坐在了地上，搞得哄堂大笑。而她则绯红了脸，狼狈而去。我不解，这样的女孩也会脸红？

　　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女孩叫商红。商红来我们小站的机会比较多，大多是来送预定的饭菜，但有时也来玩耍。有一次，她被小王堵在屋里强行拥抱。我也在场，慌忙回避。可听到小王一声惊叫，继而骂道，小妮子，充什么假正经。

　　商红哭着走了。

　　后来，在我的工作日志里意外的看到了一张照片，是商红略带稚气的天真笑脸。奇怪，真么会……我想起商红曾经翻动过我的抽屉，却不明白为何把自己的照片夹在了我的工作日志里。

　　一天晚上值班，哥几个小聚，小王去“如意春”请商红，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会计老刘以为资格老，能搞掂，没想到电话打过去，人家就是不搭理。有人说让我去，老刘连连摇头说，更不行。于是有人打赌。我也是气愤不过被别人看扁，去了，而且竟然把商红给请来了。从此开始，大家对我另眼相看。

　　不过没多久，公司书记在一次下基层考察的时候，发现了我有写作的专长。一句话，把我调到了县公司宣传科。

　　　　　　　　　　　　　（二）

　　来到县城，工作环境好了，创作的激情也来了。经常下基层采访，当然也就有机会去我原先工作过的小站。中午坐在“如意春”里，站长已经把我敬为座上宾，还特意安排商红服务，站长说，小红，哥哥专门来看你，要好好陪陪哦！于是商红甜甜的冲我叫了一声，哥哥好！

　　我心跳，商红何时变成了我的妹妹了？

　　一高兴就喝高了，朦朦胧胧不知今夕何夕。醒来后发现商红坐在床前。我起身，看到是在小站的值班室，于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商红低下头，怕你缺水，所以……

　　我知道这又是站长的安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问道，想不想换换工作？

　　想啊，太想了！商红突然高兴的望着我。那，哥哥你……

　　哦，我看看吧。

　　一个月后，商红来到了公司下属宾馆里工作，先从客房服务做起。商红穿上了宾馆统一配发的白色工作服，那娉婷的身姿竟然让我无法与一开始认识的她相提并论。

　　商红在宾馆上班的第一周末说要请客，我说还是我请吧。

　　来到水一方菜馆，要了四个菜一瓶白酒，我发现商红的酒量与我不相上下。谢谢哥哥！谢谢！商红真诚的笑着，至始至终都在重复着这句话。后来就趴在了桌上。

　　我搀着商红，穿过公司大楼门前的苗圃，然后左右为难的站在十字路口。

　　哥哥，你的宿舍在哪里？

　　不远。

　　我想去……

　　不行。

　　可我……这个样子……回宾馆行吗？

　　商红才刚适应宾馆的工作，这个样子回去肯定不会给人留下好印象，说不定还会被经理辞退。

　　公司前边不远就是职工宿舍楼，这里有后勤部给我安排的三室一厅，不过住着两个人，除了我还有一个是小车班的小崔，小崔是给领导开车的，晚上回来的时间不确定，好在我们一人一室，互不干扰。

　　商红喝了一杯茶，清醒了许多。她望着我笑道，今晚我不走了。

　　我说，行，你就睡这，我去小崔的房间。

　　商红抓住我的手，一双清明的眸子里流露出涩涩的光，你就这么怕我吗？

　　我忍不住笑起来，怕你干吗？

　　商红轻叹，为什么不问问？

　　问什么？

　　那张照片？

　　什么照片？

　　唉，以前他们都把我当成那种轻浮的女孩，其实我也乐意这么做，这么做挣钱嘛！你说是不是？

　　我……

　　我有一个哥哥，父母供他上学，大部分学费是从四哥那里借的。

　　四哥是谁？

　　如意春饭店的老板。

　　哦，原来……

　　四哥不要利息，却要我去他的店里打工，他说我长的好看，能给他带来好生意。我不想去，我想上学。可是父母告诉我，家里欠下这么多的债，再也供不起我上学了。没办法，我只好去了……

　　其实去做服务员也没必要做成那样，服务工作也是高尚的，只是有人太不注重自我，贬低了其应有的价值。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想，也不想再刺激她的伤疤。

　　其实，我也喜欢文学。商红又说。

　　是吗？我惊异的望着她。怎么没听你说过？

　　现在说晚了吗？商红笑着一掠秀发。以前在小站里看过你写的文章，我好崇拜。可惜你……从来不与我多说一句话。

　  我……

　　你是唯一一个正眼看我的人。

　　我……

　　别不好意思，我可没说谎。好了，现在我可以回宾馆了，哥哥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望着商红出门的背影，我好奇的问自己，为什么要帮她？是同情？是可怜？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

　　　　　　　　　　　　　　（三）

　　第二天，商红把以前在中学里写的《我的梦》《心中的玫瑰》拿给我看。还别说，透过娟秀稚气的文字，我仿佛看到了一只飞翔在蓝天上的白天鹅……

　　我知道这是一个有潜力的女孩，只是时不我济。如果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者说父母能象宠她哥哥那样的多宠爱她一点，那么现在的她应该像个小公主似的正陶醉在大学的摇篮里。

　　又一想，逆境造人才，现在的商红未必就没有发展的机会，只要她会利用时机……其实我走到这一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后……娶妻生子。别人说我夜明珠埋在了土里。妻子也说，委屈了一个大才子。

　　其实，我一直是相信机缘的。而事实是机缘随时都在，只是各人的运气不同而已。

   那时，公司宣传科里三个人，而我是唯一专门负责文字报道的。常常白天采访，晚上加班赶稿子。虽然一天到晚忙忙碌碌，但也很受用，既充实，也学会了承受。

　　一天晚上，商红走进我的办公室。

　　哎，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吗？

　　我……是说你现在没有班吗？

　　早下班了，看你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所以就想来看看你这个大领导是如何日理万机的。

　　小红，几天不见，说话也这么苛刻了？其实当领导的才不会这么忙呢，真正忙得找不到北的都是我们这些干具体工作的小喽啰们。

　　那好吧，你忙，不打扰了。我要去做义工了。

　　义工！这么晚了做什么义工？

　　商红扮了个鬼脸，保密。

　　深夜零时，我回到宿舍后发现房间里变了样，窝了几天的衣服洗了，地板拖了，垃圾倒掉了，最主要的是房间里的味道变得清香了。一转身，看到商红正卷曲在我的床铺上，那姿势颇像个贪睡的小猫……奇怪，商红怎么会有我房间的钥匙？

　　我不忍心打搅商红的好梦，只好去敲小崔的门。小崔探出头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大哥，不会是敲错房间了吧？

　　我说，在此暂借一宿。

　　小崔一愣，怎么了大哥，新嫂子不是在里边等着吗？干么……

　　你，少胡说。

　　那……那就对不起大哥了，此地不宜出借。

　　你……

　　我女朋友在床上，想借，可她不乐意啊。

　　没办法，我只好回办公室窝了一宿。

　　第二天刚上班，商红打来电话，喂，你昨晚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小红，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问你昨晚上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那么香，我怎么忍心……

　　你，你混……电话挂上了。

　　我混吗？其实那时我应该是很清醒的。

　　　　　　　　　　　　　（四）

　　办公室里的文员每年都是从宾馆里调换一个过来，我向书记推荐了商红。书记说，有这样的人才，就要挖掘，好，过来吧。

　　商红来到公办室，主要工作就是负责报纸的收发，文件的传阅，领导房间里的卫生清洁，还有会议上的茶水供应等，工作琐碎，但商红能处理的井井有条，甚得领导的赏识。

　　那时，我的工作有了拓展，学会了摄影，业余还创作了几部中篇，其中一部在省公司首届文化节文学创作中获大奖。这个获奖中篇是我以商红为原型，然后加工塑造出了一个在逆境中奋进而最终实现理想的女孩。商红是这篇小说的第一个读者，不过后来她说，你把主人公描写的太理想化了，实际上这样的女孩在现实中不可能会成功的。

　　为什么不可能？

　　理想与现实太遥远了。

　　这年的秋天，公司摄影协会举行了一次外地摄影采风。书记也是个摄影迷，并且把商红划入到了随行模特的行列。商红不仅外表纯真开朗，而且更有着那种叫妩媚的内在潜质……书记好像比我研究的还透。后来的几次小团体采风，商红都是随行的特邀模特。而事实也证明了商红的配合为书记带来了摄影艺术上的一个小高峰，一幅在全省摄影大展中获奖的《废墟》立时让他在省摄影协会上有了一席之地。而在废墟中亭亭玉立的那个女孩商红，也因此在外界有了更多的神秘传奇色彩。

　　然而这种传奇色彩逐渐变成了花边新闻，焦点集中在了书记和某某模特的身上……

　　小崔是书记的司机，是最有理由也是最有可能知道一切的。一天晚上，我去敲小崔的门，一个裸着肩膀的女孩探出头来问，你谁呀？我一愣，小崔呢？女孩慵懒的讪笑着，刚出去，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想的话就进来吧。

　　我……差点晕倒！

　　小崔回来后，我问他，怎么又换了？

　　小崔晃着肩膀，你情我愿，不行就换。老哥哥，不是我说你，事业有成，生活也要跟进，这么死板干么？看看人家商红……

　　你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你明明说了。

　　老哥，没必要这么激动吧？再说了，你不用，难保别人不用。现实就是这样，你情我愿，相互利用。

　　我苦笑，既然上帝赋予了人生的权力，那么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活的方式，我又何苦多此一举呢？

　　　　　　　　　　　　　（五）

　　书记调走了，走之前他把商红安排到了宣传科，其实这也是我先前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提出而已。

　　人事变动后，科长平调到办公室，搞摄影的老赵退到了二线，我接任科长之职，刚分来了一个大学生暂时充实科员的空缺，而商红属于内部招用，不占名额，但却干着两个名额的工作。事实上商红经过长时间的熏陶，写作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成就。

　　她常说，在哥哥身边能学很多东西。

　　两千年的深秋，公司为帮扶的一个贫困山村搞了一次捐助活动，我牵头组织了整个活动的策划，并多次去这个遥远的山村采访。后来一次是我和商红在一起，不巧的是，一场大暴雨将山脚下的河道冲垮，下山的路断了。小崔的车在下边上不来，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就在老农家里暂住一宿吧，明天山洪泄了我再来接。

　　山上都是石头房子，而刚通上的电也断了，只能点蜡烛。我住在一家老农放饲料的屋子里，虽说条件差，但也不失为一种特殊的享受。外边的暴雨停了，但小雨淅淅沥沥不断。

　　商红突然全身湿漉漉的跑了进来。我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商红打了个喷嚏，笑道，没事，那边的气味太浓，我不习惯，睡不着，想过来和你聊聊。

　　我说，衣服都湿了，不冷吗？

　　那我就在这里先暖和暖和。商红说着跳上床，搞得床板嘎吱嘎吱直响。

　　我在摇曳的烛光下整理着当天的采访记录，而背后却有一双温软的手抚摸过来。

　　商红低低的说，哥哥，为什么不转过身来？

　　干吗？

　　看看我啊！

　　看你！有变化吗？

　　商红在啜泣。我回身，看到了她玉洁的酥胸……

　　你相信那些谣传？商红抬起脸，一双清眸盈满泪水。

　　我……

　　他是要求过，可我没答应，真的……没有……

　　我苦笑。可怜的商红，为什么要给我解释这些？我究竟是你什么人？我又能给你带来什么？

　　我情不自禁的拥住她，让一颗滚烫的心来温暖她此刻冰冷而颤抖的娇躯……事后，商红趴在我的胸脯上，甜甜的说，你是个好哥哥，我不会忘记。

　　是一辈子吗？我笑问。

　　当然。她笑哈哈的砸了我一下。

　　　　　　　　　　　　　（六）

　　次年的春夏之交，商红生病住院，我去医院看她时，发现那原本俏丽的脸蛋变得几分苍白。商红笑着告诉我，是子宫瘤，没什么大碍的，放心，手术过后我就去上班。

　　唉，她怎么会得了这种怪病？这以后……其实那时省公司新闻中心已经给我下来了调令，我怕影响商红的情绪，所以只想等到她手术后再告诉她。

　　第二天我就去省公司报道了，由于刚接触编辑工作，一些事情都要去熟悉和适应，一周的时间不知不觉的就在忙碌中过去了。想想商红应该出院了，于是给她打电话，可是关机，再打，还是关机。给小崔打。小崔好一会才说，老哥，回来一趟吧。

　　我回来了，可是听到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商红患了子宫癌，而且是恶性的。我去省公司报道的第四天她就走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好好的，还说手术后就去上班，还说要永远记住我……她的笑脸，她的声音，还有她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转动、翻腾……商红，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让我见你最后一面？

　　有人将一个纸包交给我，说是商红在最后昏迷的时刻留给我的。

　　我打开，看到的是一个未有完成的书稿，书名是《淌过男人河的女人》。商红在留言中写到，生活太美好，太值得留恋，可是，总有些事情是留不住的。而我，走过了，所以就不会再遗憾……哥哥，这个书稿留给你，希望你能给它一个圆满的结局。




[ 本帖最后由 一楠 于 2010-4-15 11:17 编辑 ]

山野农夫

好作品，一口气读完！提起学习。

田一丁

学习一楠老师的好文！
远握！

芳香碧丝草

看了题目，当姐姐啦。回头一看，是一楠老师的，再次学习！问好楠老师！

[ 本帖最后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10-4-22 18:41 编辑 ]

燎原

学习，支持精华。

夫子山闲人

厚重，颇见功底的好文

刘满园

提读。

一楠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10-4-19 16:47 发表
佳作提读！

谢谢天下版主！工作愉快！

一楠

原帖由 徐从福 于 2010-4-18 22:00 发表
一口气读完，商红形象很感人。

谢谢徐兄！祝好！

一楠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10-4-18 21:43 发表
一直不明白商红的所为,到了最后恍然大悟.
成功的铺垫,最终揭开事情的真相.

问好风铃，感谢关注！！！

天下为公

佳作提读！

徐从福

一口气读完，商红形象很感人。

摇曳风铃

一直不明白商红的所为,到了最后恍然大悟.
成功的铺垫,最终揭开事情的真相.

一楠

原帖由 董万军 于 2010-4-17 16:25 发表
:handshake :handshake 一个女孩的命运值得为之祝福！
好人一生平安！

谢谢董兄！祝你愉快！！！

一楠

原帖由 刘满园 于 2010-4-17 16:20 发表

附和点评，支持精华。

谢谢刘版主的关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