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象一种无法描绘的建筑,一种如月宫似的仙境,那就是圆明园。假定有一座集人类想象力之大成的宝窟,以宫殿庙宇的形象出现,那就是圆明园。
有一天,两个强盗走进了圆明园,一个抢了东西,一个放了火。仿佛战争得了胜利便可以从事抢劫了……在历史面前,这两个强盗,一个叫法兰西,一个叫英吉利。
雨果 186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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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关到来,受朋友之约,去了一趟北京。在处理完朋友的事情之后,已近年关,迎着严冬的朔风,去了一趟圆明园。
以前看圆明园一直在电视里,一直在报刊杂志上,而这一次,到了北京,不去圆明园,真对不住自己这么多年的相思。于是,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着软软的毛线帽,怀里揣着“傻瓜”,走进了圆明园。
太阳还好,那种属于皇家园林富丽堂皇的气派,虽然隔着严冬,依旧有着一股不可亵渎的威仪。因为天冷,游人很少,三三俩俩的,如我般慢慢随意前行的更是没有。
在众多的景点里,寻找着被烧被毁的痕迹。终于,我看到了,在枯黄的草叶间,那些残垣断壁触目惊心地裸露着。心目中的圆明园,早已演绎成沉重的化石,今日一见,果然有一股穿透时空透进脊背的荒凉。
B 希腊有帕特农神殿,埃及有金字塔、罗马有斗兽场,东方有夏宫。夏宫就是圆明园。
“圆明园”是康熙皇帝命名的。雍正皇帝曾解释“圆明”二字的含义:“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圆”是指个人品德圆满无缺,超越常人;“明”是指政治业绩明光普照,完美明智。
1709年,康熙将该园赐给四子胤祯,赐名圆明园。后经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五位皇帝150多年的经营,倾注千百万劳动人民的智慧和血汗进行改建,才成为集古今中外造园艺术之大成的文化宝库,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英法联军抢劫后,为掩盖其罪行而火烧圆明园,沦为一片焦土。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圆明园再遭涂炭。
圆明园穿越百年的废墟,依然如同浴血的战场,每一棵树、每一块石、每一株草,每一块砖,甚至地上的一抔黄土,都成为眼前的痛,像一直流血的伤口,刺痛着双眼,刺透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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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思良久,顺着一些游人走过的痕迹,走进了废墟里面,伸手触摸着那搁置多年的泥土和瓦砾,脑海里猛然划过一句话:“火烧圆明园,只是烧毁了皇帝所住的地方而已。”这是一些资料里,英方对这件事这样描述。多么轻描淡写,多么不在话下!好像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一样,像在说一些与他们自身无关的话题那样轻松随意!
我们知道,“圆明园”承载的文化信息,是我们中华民族不可重现的遗产,是一笔属于全人类的精神财富。“火烧圆明园”在中国人心目中,是一场深重的民族性灾难,对圆明园的悲悼,贯穿了整个20世纪,相信这会延续到未来。法国大文豪雨果说:“即使把巴黎圣母院所有的全部宝物加在一起,也不能同这个规模宏大而富丽堂煌的东方博物馆媲美。”
坐在废墟上的我,幻想着圆明园昔日的奢华,真想回到过去,到历史的那把火点燃之前,把历史改写,或者,从英法联军的博物馆里,删去这耻辱的一页!然而,再怎么想,也是枉然。凝目之处,一片片碎裂着的瓦块,又无可遏止地把我拉回现实。身边默默静立的石柱,像显赫一时却又穷途末路的英雄,以一种沉默着的沧桑,向世人昭示一种不要忘记的情怀。我以为我能够忘记,我以为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然而,当我面对圆明园的时候,当我用简陋的文字书写圆明园的时候,才领悟到,圆明园,他总以一副先祖漠然的神情,在每一个汉字背后,用断裂的姿态重现,唤醒我的不能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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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四望,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来的景点里,都丛林依旧,并不算高的小山,小楼,挂着枯了的花草,以及一些常青的树木。我对植物并无多少研究,认识不多,也发现有很多生长非常慢的松树柏树和衫树,并非近年所培的,树干那么粗,树冠那么庞大,叫人想象这些树木,一定是那次劫难的幸存者,那场灾难的见证者。
在废墟间行走,不时地看到一些牌子,静静立在路边。牌子上写着这里曾经是个什么堂什么榭什么楼,里面曾经有过什么物件,毁于什么时间,还附有该处原来辉煌时的图样。看到这些东西,就会认真地去阅读,照着图片想象当年的富丽堂皇,但是,见到的牌子越多,我就没耐心了,想当时的圆明园,再现了江南的各处景点。园内悬挂匾额的景点达六百余处,我能读得过来吗?
索性,也不再一一拜读了,随便一块石头上坐下,静静远观各处。低头翻看手中的圆明园资料:圆明园,除了皇帝的朝堂之外,有40个景区,50多处景点直接模仿外地的名园胜景,甚至还建有西式园林景区。最有名的是“观水法”,一座西洋喷泉,还有万花阵迷宫以及西洋楼等,都具有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湖中还有威尼斯城模型,皇帝即便坐在朝堂,便可欣赏万里之外的“水城风光”。
不觉中,把自己幻为大清朝的帝王,瞩目一片秀色,那满目的璀璨碧玉,闪烁在眸子里……抬头,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块块的残垣断壁,耳边却轰然划过一些响声,那是一百多年前冲天的火光,火光里是侵略者狰狞的面目,他们在高举着火把狂笑:“都拿走吧,再过半小时,所有的东西都将被烧掉。这是拯救,而不是抢劫。”
低下头来,圆明园,我们最大的骄傲,我们心底最大的疼。喜欢历史的人,对这段,都不愿意面对。但是,我们还是应该有勇气去面对,毕竟,圆明园是我们先祖曾经辉煌的见证,是我们的国家曾经繁华留存下的痕迹。
这个冬日,我固执的,不顾自己情感的纠结,站在这一段历史面前,站在这块被烈火焚烧过的土地上,亲手抚摸这些残垣,真实地感受先祖们的血汗,要把多年前挥动瓦具的自豪刻入心里,让它随着肆虐的北风,融入我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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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废墟中攀援,想找一块平稳的石头,留下一张照片,作为来一趟北京的纪念。为我拍照的游人,那个人把相机举了半天又放下来:“将你的笑容收敛一下,好吗?这样的历史残骸面前,不可以如此开怀!”我极为听话,急忙收敛了自己试图展露的笑容,留下了一张照片。
抚摸着废墟上的瓦砾,那些有着非常精美的花纹的石头,似乎会说话一样,再次的把我引领到一个久远的历史中去——法国著名历史学家伯纳·布立赛,以一个历史学家的身份,在《1860:圆明园大劫难》中,把这场世界文明史上的灾难重现,揭开了中国人沉痛的记忆,让法国人和英国人惊讶地发现了他们历史上不光彩的一幕。
这个被中国文化深深震撼的西方历史学家说:“圆明园的毁灭,是中国历史,也是世界文明史上的一次巨大灾难。”可不是吗?据说圆明园里的皇家祠堂,是仿照古代印度桥萨罗国都城的布局建造的,城内共有殿宇、房舍326间,佛像2200多尊佛像,佛塔30余座。康熙以来,每当皇帝、皇太后寿诞,王公大臣进奉的物品都存放在这里。纯金的、镀银的、玉雕的、铜塑的,年复一年,竟达数十万尊。
试想一下,就会明白,圆明园惨遭劫掠焚毁,仅此一处所造成的损失,无论是经济价值还是文化艺术价值,都是难以用数字估量的。
我试图用我的双手,暖热一块瓦砾的心脉,可是,即便我把它揣在怀里,它们也不因我的热情而改变,仍旧冰冷着,似乎一百多年所凝聚的民族仇恨已经凝固了,一顶点儿都不会改变。细细看来,那些石头上的花纹,仍然是那么的流畅精致,只是它们不再是皇家宏伟建筑的一部分,有的已经半截埋到了土里,有的已经被日月风化了棱角。
转了大半天,坐在一个名叫“大水法”的牌边,靠着一块倾斜的巨大断壁上,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下来,很长时间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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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返回了,看到被封在玻璃柜里烧焦的屋柱,上面的花纹已经炭化,定格成永远的黑色;破碎的琉璃瓦,从宫殿的顶端跌落,沾染的灰尘还在上面;很多的模型,展示着这个园林曾经的辉煌,很多文字图片声像,比我从书册里了解到的更加具体。
最后,又看到了重新修圆明园的倡议,这令我很愤怒:山水花草的吉祥和与废墟残骸的悲惨,是两种极端的概念,这种强烈对照,带给人的震撼,本是属于这个园子的灵魂的,也就是圆明园存在的意义。
圆明园早已经以一种颓败的美占据人心,有重建的必要吗?!独一无二的圆明园是可以重建的吗?!用一位朋友的话说:“如果真的要重建的话,那无疑是在玷污艺术,践踏历史。”
我希望等到上千年过去时,这些被掠夺和焚烧过的文明痕迹,还能像今日一样,激励着炎黄子孙;我还执着的相信,我们的民族,骨子里那些坚硬的品质,不会随时代的发展而消退;一段历史的疼,不会在一个民族的心灵中,变得无足轻重。
历史,无论怎么修饰,都是曾经存过的啊!
[ 本帖最后由 三水 于 2010-4-21 21:0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