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魂

林小白

　　酒魂

　　文:林小白

　　一

　　“又灌母猪尿了，喝死你算了，臭的要死，今晚给老娘睡猪圈！”

　　歪着身子，李敖刚推开门，立马迎来张小翠的一顿臭骂，随之而来的是一双大手朝他推了过来，瞬间，李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浑身沾满了雪花。

　　惹上“张翠花”，让你忘记妈！

　　村里人都知道张小翠的火爆脾气，且又人高马大，是以没有人敢去招惹她，不管是吵架还是掐架，村里响当当的吵架大妈们都逐一败下阵来，现在那些刚嫁过来的年轻少妇，更是无法企及，难以望其项背！

　　在家里，李敖就是乡亲们嘴里的耙耳朵，气管炎，这一点经过了无数次证实，饶是李敖想反驳，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抵赖。

　　今天是喝了不少，李敖明显感到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脑袋里像灌了铅一样，整个人根本就站立不住，然而他今天要突破自己，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即使现在被张小翠掀倒在地，男人尊严尽失，可他心里明白，如果这次再不给她点颜色瞧瞧，以后怎么在那几个老哥们面前抬起头来？刚刚喝酒时可是立下军令状的，若是不收拾一下这个长期骑在自己头上的恶婆娘，以后真是没法混了！特别是张二胡，更是一个添油加醋的家伙，他不是还算自家的堂舅子吗，怎么还唆使自己的妹夫回来练家兵呢？莫不是他也看不惯自家妹子的飞扬跋扈了吗？

　　嗯，是的，绝对是！想到这里，李敖一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掸去身上的雪，摸着酸痛的膝盖，红着脸，瞪着眼，嘴里大口呼哧着，就要开口大骂。

　　没等李敖发作出来，只听“砰”的一声，门已被张小翠重重地砸关上，门后随之而来的话更是让李敖怒火中烧“呸，瞅你那怂样，还想打老娘不成，借你三个胆，谅你也没有这个出息！”

　　多年来的闷气，在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李敖眼前红黄橙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混合在一起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当下操起门前偌大的一根烧火用的青冈棍子，朝着已经紧闭的房门挥将过去……

　　“哎哟，哎哟，哎哟……”

　　伴随着青冈棍子泥牛入海，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虽是夜里，可此时白雪皑皑，在白雪的映照下李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吴书记吗，大晚上的他来干嘛，还有就是，刚刚那棍子到底落在何处，为何没有听到声响？难道是……，再一看蹲在地上、面色严重扭曲的吴书记，当下酒意全无，浑身吓得冷汗直冒。

　　“吴，吴书记，你怎么啦？”

　　颤抖着双唇，李敖只能明知故问。

　　“你力气倒是大得很嘛，看来我这只手算是废了，哎哟哎哟。”

　　吴翔从地上慢慢站起身，右手无力地耷拉着，第一感觉，想必是骨折了。

　　刚刚在隔壁组开完群众会，正要回驻点休息，路过李敖家，正好看到他手持一根木棍，怒气汹汹要砸自家的门，刚上去阻挡，没想到这老小子一棍子砸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被他砸中手臂，暗念倒霉之余，却也无奈，因为李敖嘴里喷出来浓浓酒味已经证明了一切——他喝醉了，而且醉得不轻，和一个醉鬼置气，却是毫无必要。

　　来这个村子当了一年驻村书记，吴翔对这里人和事物还算是了然于胸，说到酒，便是导致贫穷的其中一大罪魁祸首。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的老少爷们每个出来都是海量，包括哪些老大娘，小媳妇，未出嫁的姑娘，都能喝上半斤以上的烧刀子，若是啤酒，十瓶八瓶不在话下。

　　在喀斯特地貌的影响下，这里没有一块好地，加上地处高寒，人们久而久之养成了喝酒御寒的习惯，特别是在严冬，更是家家户户备足了“口粮”，不管走到哪家，一屋子的啤酒堆成小山，装白酒的酒壶不下三五个，有人来访，总是让你满兴而归，乡亲们热情似火，以酒相待，几杯烧刀子下肚，你便不会再有寒冷之感。

　　来到这里，吴翔感受到了城里人所没有的热情，可他不能喝酒，一来政策不允许，二来喝酒误事，最主要的是他慢慢发现，这里的人整天沉迷于酒，宁可让地里庄稼荒废，每天也少不了酒局，男女老少聚在一起，划拳行令，不亦乐乎。介于民风民俗之困，吴翔也是一筹莫展，以致村里的工作开展起来简直是难若登天。

　　谈及酒，有打油诗为证:

　　一两二两漱漱口，

　　三两四两不算酒。

　　五两六两扶墙走，

　　七两八两还在吼。

　　一斤扶墙走，

　　斤半墙走我不走。

　　看到吴翔痛苦不堪的表情，李敖可不是个傻蛋，他明白自己闯祸了，而且这祸还闯得不小，若是吴书记告他个殴打国家公干部之罪，那还不得蹲大狱了吗？当下不敢大意，一手搀着吴翔，一手急促地敲门:

　　“小翠，快开门，开门呀，出大事了！”

　　心里虽然着急，不过李敖还是压低了嗓音，以免被邻居听到，门倒是被他敲得闷响。

　　门外的事，张小翠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刚刚把李敖推倒在地，她就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动静，等他求饶。如此对待丈夫，不过是想教训他一下而已，刚嫁过来的时候她是给足了丈夫面子的，即便他喝得烂醉如泥，也是细心照料，尽好一个当妻子的责任。

　　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给李敖半年后，张小翠便勒令丈夫戒了嗜酒的毛病，凭着夫妻俩的勤劳的双手，日子总算过好了，没想到才没几年，丈夫老毛病又犯了，于是乎张小翠便不再给李敖面子，只要一遇到李敖聚众喝酒，便当着酒友们的面一顿乱骂，更有甚者，抓起丈夫就开揍，时间长了，这才造就了后来的恶妇形象，那些酒友们只要一听到张小翠的名字，只吓得魂飞魄散，避之犹恐不及。

　　门开了，灯光照在吴翔的脸上，张小翠立刻发现了事情的严重，丈夫此时正拉着吴翔，浑身瑟瑟发抖，只见吴翔的脸上，豆大的汗珠簌簌而落。

　　“快把书记扶进屋，我马上打电话给小磊，请他把书记送到村卫生室去！”

　　看了张小翠一眼，李敖顿时后悔起来，在大是大非面前，妻子总是理性和果断，要不是今天在老哥几个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当一回男人，哪里会惹出这等大事？当下连忙点头，扶着吴翔进了屋子。

　　二

　　进了屋子坐下之后，张小翠便开始四处找手机，趁着这个空档，吴翔试着活动了一下被打伤的右手，感觉没刚才那么疼了，稍微抬了一下，还能自如地抬起来，确认只是肌肉损伤之后，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刚刚那一棍子正好打在肌肉多的地方，否则这手非得被打断不可。

　　看着李敖夫妻俩惊慌失措的反应，吴翔不动声色，计上心来。

　　张小翠四处翻找，却始终找不到手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猛然间醒悟过来，回头盯着李敖“你，快把手机给我！”

　　李敖哪敢怠慢，迅速从兜里摸出手机，颤巍巍地递给张小翠。

　　接过手机，张小翠却茫然无措起来，这电话要是打出去，还不等于将丈夫殴打国家干部的事公诸于世了吗，要是追究起来，这个家就算是完了。心里虽然恨丈夫喝酒，恨铁不成钢，可丈夫要是坐牢的话，以后自己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过呀！

　　看着张小翠犹豫不绝，吴翔已经明白张小翠此时的心境，脸色一变，堪比影帝:“哎哟，哎哟……”

　　“你倒是打电话呀，你看看，吴书记都疼成什么样了！”

　　李敖不明其意，催促妻子赶紧打电话。一旁的张小翠，手拿电话，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脸色煞白。

　　因为喝酒，村里的人出了好多次交通事故了，光是经吴翔亲自处理的，就不下五次。前几天后边山路上就出了这么一起交通事故，一家三口同坐一辆摩托车，翻下山崖，车毁人亡。后来经检测，骑摩托车的刘某就是因为酒驾，才导致了一起惨绝人寰的事故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所以吴翔每次一看到这些聚众喝酒的乡亲们，既感到深恶痛疾，又倍感无奈。

　　李敖虽然是个妻管严，可他的小家在张小翠的经营下渐奔小康。这功劳都得归功于张小翠，若不是她治家有方，把丈夫喝酒的恶习扭转过来，他们家也不会有今天优于众乡邻的生活。

　　村子里大家都说张小翠是个恶鸡婆，实则是心里又敬又怕，一个别村嫁过来的女人，竟然敢对自家的丈夫大吼大骂，如同教育个孩子似的，这种情况在村子里可是实属罕见，若是在解放以前，那可是要被大家指着鼻梁骨臭骂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自从李敖取了张小翠，五年时间，李敖家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变成了两层小洋楼，牛羊成群，鸡鸭到处跑；庄稼总是比别人家的高一截；银行卡的数据也从四位数变成了五位数；公公婆婆还去了上海那种令人向往的大城市旅游……

　　当然，越是村里带头致富的人家，吴翔是要找原因的，这可是楷模，是大家学习的榜样。归根究底，归功于张翠花的“限酒令”。

　　既然误打误撞被李敖打伤，何不将计就计，利用张翠花和李敖夫妻俩来发动“限酒令”，劝导乡亲们？

　　主意打定，吴翔又一次“痛苦”地呻吟起来“哎哟，哎哟，哎哟！”

　　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吴书记那么难受，肯定是伤得不轻，不然的话也不会叫得这么凄厉。

　　李敖不解地看着张小翠，想不通她为什么会拿着电话发呆。

　　此时，张小翠手心已被汗水湿透，却仍然是一筹莫展，听到吴翔的呻吟，当下不再犹豫。

　　“叮，叮，叮……”

　　原本吴翔已经把头埋在桌子上，暗自等着最佳时机说出要求，不料张小翠竟然忍不住内心的煎熬，没一会儿就被撕破了防线。听到按键音，吴翔抬起头来，仍然一副痛苦之色:“嫂子，这电话不能打……”

　　张小翠诧异地看着吴翔，迅疾停住了按键的动作。

　　“这事可不能进医院，要是去了那里，这事可就……”

　　吴翔欲言又止，此时的李敖也反应过来了，回头看着张小翠，等她拿主意。

　　“不进医院的话，那，那该怎么办呢？”

　　捋了捋额头的刘海，张小翠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顿了顿，吴翔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事儿，要不……”

　　李敖早已急得不行，眼巴巴地看着张小翠。

　　“书记您说怎么办吧，只要不告这个酒鬼，让他坐牢，俺什么都听你的，药费，误工费，我都给，都给！”

　　捂着已经不怎么疼的手臂，吴翔差点失声笑了出来，却仍旧一脸严色:“药费误工费嘛，就算了，不过你们夫妻要帮我办一件大事，如果办不到的话……”

　　吴翔故意把“大”字的音拖长加重。

　　张小翠何时经历过这等事情，被丈夫打成骨折，吴书记居然什么都不要，想必是有更难办的事在等着。可也不好不搭话，只得弱弱地问:“书记您说，只要我们能做到，肯定尽力！”

　　“嗯，我们一定尽力！”李敖随声附和，却惹来张小翠的一阵白眼，立即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夫妻俩静静地等着吴翔的“发落”，两人此刻都紧张得发抖，不知这位书记会给他们下答什么样的指令，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那好，李敖你给我听着，今天要不是你喝醉了，也不会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不但要把酒戒了，还要和小翠嫂子一起劝乡亲们少喝酒或者不喝酒，要是一个月之内我看不到明显效果，我就……”

　　“好，我答应你，这件事我一定办到！”

　　一听要求这么简单，张小翠如蒙大赦，立即拍着胸脯保证，悬着的心也瞬间落地。回头看着丈夫还愣在原地，遂五指并拢，揪住了他的耳朵:“书记说的话你没听清楚吗，说，能不能做到？”

　　李敖耳朵被扯得生疼，加上此刻已毫无酒意，刚刚的男儿壮志早已烟消云散，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做得到，做得到！小翠，不，翠姐，快松开，痛！”

　　……

　　从李敖家出来，雪花一片片落在肩上，想着张小翠那么彪悍的女人，吴翔在想，要是能娶到这么个老婆，真心还是不错的，踱着步，耳边传来了那熟悉的歌谣: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红了眼睛喝坏了胃

　　喝得手软脚也软

　　喝得记忆大减退

　　喝得群众翻白眼

　　喝得单位缺经费

　　喝得老婆流眼泪

　　晚上睡觉背靠背

叶天呈

小白发文，先加分支持，细细品读

武如

有意思的故事，人物鲜明，加分支持

临沂风铃

哈哈！一篇别开生面的小说，生动形象的描述把人代入了现场。让人大呼过瘾。一个瘾君子的形象和一个虽然彪悍但却有胆有识的女人形象，还有有智有谋，责任心强的第一书记形象都立了起来。好小说，学习了。

休憩花园

贴近现实，彪女的形象尤为丰满。点赞

zizhu

小白的小说语言掺杂着歌谣，更为形象生动，一个彪悍的女人跃然纸上。

东方欲晓

来看小白笔下的女汉字，生动，那些流转的酒歌用得恰到好处，很给力。加分学习。

MLMC

问好！～欣赏大作！挺好！赞一个！
小白，高产啊！

慕容彬

欣赏小白老师大作，扶贫之路，难免会遇到很多让人感到束手无策的事情，诸如吴翔这种奋战在扶贫前线的干部比比皆是，小白老师把一个思想进步的农村悍妇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让人有一种扶贫之路并不孤单的感觉。大赞，加分支持！

江湖儿女

      小说取材虽小，但主题表达把握时令、把握时下正在开展的精准扶贫，非常好！！！为你点赞！！！
      作品架构清晰，语言颇具特色，特别将顺口溜恰如其分地揉在其中，感染力强。小说通过虎女张小翠形象的塑造，有力地突出了村第一书记的形象。      作品非常成功，赏学并问好。祝福版主。

五相子

阅读学习了小白的《酒魂 》。人物形象丰满，有一定感染力！加分支持！

林小白

叶天呈 发表于 2018-4-15 14:39
小白发文，先加分支持，细细品读

谢谢叶版，小白努力努力再努力

林小白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4-15 15:56
哈哈！一篇别开生面的小说，生动形象的描述把人代入了现场。让人大呼过瘾。一个瘾君子的形象和一个虽然彪悍 ...

谢谢风铃，写的都是去脱贫攻坚的切身体会

林小白

休憩花园 发表于 2018-4-15 16:45
贴近现实，彪女的形象尤为丰满。点赞

感谢花园兄前来留墨，多批评指正

林小白

东方欲晓 发表于 2018-4-15 19:41
来看小白笔下的女汉字，生动，那些流转的酒歌用得恰到好处，很给力。加分学习。

感谢东方兄，多批评指正，多给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