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房子 于 2018-4-28 08:11 编辑
寻找虚妄中的他
到老街上走走,回来就做了那样一个粉红色宽阔的梦。
比梦还长远的,是那条伸展到旷野的路,尽头笼罩在远方的雾霭之中。那时,一些人在街上走,东张西望。一个人追逐另一个人就停在那儿。他把自己放到两个孩子的游戏中。另一边,是放倒的水泥墙和砖瓦的废墟。他看了一眼,皱皱眉头,不知道要说什么,继续向一个生长着垂柳的桥头走去。
他从那个梦中醒来,那种场景必是一个人梦想之地。他想一切又远不止于一种色彩,那只是一个舞台,一个人出现的背景。仿佛,那片地方,将撒下无数的种子,生长出来,他理想的一种植物。
那天夜里,他在睡梦中遇见把他叫走的人。那纵是虚空,却有着来自梦境之外的现实出处。他睡着的地方,仍是昨天那间屋子,他在那儿读书,衍生出一个纵横的时空,虚生如此。他看到渺小的他的影子,变成一粒尘埃,他被埋在一片广大的黑暗中,像一粒种子,而后,被这个春天叫走。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他感觉到整个人空空荡荡。谁从身体里,把他掠走了?!“——我将如何生长?”
这个时刻,他呼唤那个寄身之处:亲爱的,你去了哪里?——他发现,仍有一个人在他心里,像一个依靠,像树木依靠于泥土,花朵绽放在那片特定的空间。
我看到他从楼上走到广场上去,步态有些趔趄。他是去找那个人吗?他一直描述过的人,我没有见过。我只知道,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提及TA。他的只言片语,虚幻又真实,让我怀疑,TA是否真的存在。
我不追问,只保持一种与他和平相处的姿态。沉默之中,有许多他的不能言明之处。那种不能说出的,也许是他根植于心的缺口。我感觉到,他隐隐颤栗。他用手按压住那儿,深长呼吸。我甚至觉得,他在隐形的暗影中,和一个人在搏斗。到最后,他疲惫至极,脸色苍白。他的样子,仿佛要缴枪投降了。
在一个茫茫空间,那个影子把我引向一个踪迹皆无的去处。当我相信,那空阔之处,必藏着一种秘密的真相。正如千万年来,阳光洒在植物上,它从种子开始,救活它们的生机。而那些光穿过遥不可测的线路,来到他的身体上,把一种无须解释的密码给了他。他在那儿受到了引领和启示。至于死亡时,他看到了那些恩宠,让他重新返回人间。
我在广场上遇见了他,他竟说,我们认识。他给我讲了,一次车祸遇险。他一直不明白,那条路上空无一人,无影无声,一辆车,突然撞向他。如此空旷的空间,车辆如何出现,又怎么朝他开过来?这一时刻,一双手将呆立的他,拉出极其惊悚的黑暗。那个撞他的人,大声指责他,说他迷途、梦游,跑到他的车前。他说,是我搭救了他。看着他的脸,一次次从记忆里寻找他,我没有找见他的身影。他过来,拍我肩膀,拥抱、握手。说,这是頁的。我的疑虑并没有消除,担心他认错人,误入歧途,被一种并不存在的虚幻所牵引。
那个时候,一切看上去,如他所说,我们分散之后重逢。事隔几年,也就是今天。在夜晚,我从梦中惊醒。那个他,从暗影中浮出,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看上去,那么无辜,他并不知自己的变化,他的人形,像一棵没有生机的树木,在昏暗里,恹恹欲睡,再次象一个迷途的人。我究竟能给他说什么呢。
他穿了一件睡衣,眼睛迷茫。我和他近在咫尺,像隔着天涯。如果他睡着了,我可以把他叫醒,如果他醒着,我怎么让他入睡?天空变得遥远而深邃,他看不到天空,树木在生长,他看不见那丛鲜绿。眼前的他,到底去了哪里?那一刻,他的存在,囚禁了我。我的身心在那儿缩紧,困于牢笼。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围堵在绞杀。我捂住胸口,室息感越来越重。我看到,那个藏在身体里的影子,变成一根根刺,朝我穿射过来……
这不是最后时刻。如果后来他和之前的他,确实分属于两个人。那么,他们就是人世加给我的命运,我已不能推卸和改变,而我因此致死,那必是命运的预谋。等等,我定然不是被预谋,而死于非命的人。当我看到这些,痛疼已从我这儿消失。若干年之前,我在梦中遇见过,另一个潜伏在我身体里的人。我为他守着,避免了他的迷狂和离乱,让他在一年的光景里,不至于迷途而失踪。直到那个冬天,我们分手。他无踪。我也安然无恙。
我一直觉得,我要找的他,仍然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这么多年來,他常常以隐形的存在,把我叫入梦中,我们对话。我听他关于我命运走向的讲述,并被现实一一验证。他所说出的,都是正在发生的。我是为他存在的。我相信这个虚妄的存在,并看到了它。
我把他写下来,描画他的踪迹,看到他走过街道进入一些路上,和我似曾相识的过去。我们在争斗,有时两败俱伤,有时我被斗败,妥协在白天和夜晚的光中。我从心底发出的哀叹,像游丝一样爬满身体,将肉体和灵魂紧紧捆绑。在那些时刻,我必定有过的绝望和死亡,被时间截留的黑暗,一片片地覆盖。
天黑之前,我翻看、阅读了几个作家写下的,他们在尘世的生活。我查看了他们离世的时间。我看到,我作为读者的无奈。没人能阻止他们离开这个尘世。我从他们的语言里,照见到我的存在和渺小,乃至于,他们死亡的影子降落到我的身上,仿佛一种提醒,让我并不为此悲哀。
夜晚仍在持续,天明还在运方。那个逃出我身体的他,或者在黑夜里流浪。我知道,他或者如我,在寻找自已的去处。他们所去的路,都是上帝拟好的方向。春天,万物都按自已的节律,在运行生命的轨迹,他们自有光和黑暗陪送,也将会一路走好。
我仍要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身形,想着,不会让自已放手的他。
我仍然,在寻找那个人。看到他在一堵墙遮挡的僻静小路上,踱步。他面前一无所有,但他仿佛在面对一个人,以极其温和的声音在说:亲爱的,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人声已去,大地安然。我唤你,你从无影中来,将睡在下一刻的梦中,我们一起远行……
2018年4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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