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纪事》之—与你相依（1）
一 赵美灵是灵宝文化发展公司的CEO。她在人前侃侃而谈时，言语温和，肢体动作优雅，她时不时提到“我们家灵宝……”如何如何。聆听者热切追问，“请问赵总，灵宝是您的孩子吗？男孩还是女孩？多大了？”赵美灵继续得体地微笑着，但眼光有些让人不易察觉地涣散开去，“我们家灵宝……唔，是个男孩子，他今年……五岁半了。”随后，有公司全媒体部门善逢迎的员工主动找赵美灵，“赵总，可不可以请您家灵宝来公司拍个宣传短片啊？您看咱们公司都是以他名字命名的呢，足见您对孩子的一片赤诚爱心……”赵美灵觉得心像荡秋千一样晃荡了一下，她努力把笑意摆在脸上，但声音却有点飘，“他……在我老家呢，还是免了吧。” 赵美灵坐在心理诊断室里，她忧愁地看着手里的诊断书，“抑郁症，轻度。” “赵女士，您是做事业的人，要勇于面对现实……”一个穿白大褂的脸面干净的男人说。 “我要是自己能面对得了现实，我大把的银子往你这送做什么？心理医生真好当，要不我也当心理医生算了。”赵美灵强势地说，其实无助。 二 夜很深了，但是赵美灵找不到通往睡眠的路径。 她起身到了杯酒，坐在沙发上，就酒吞下几片药片。 沙发边是一盏盈盈的落地灯，灯光暗暗的。灵宝就这样轻盈地来了。赵美灵看不见他是走来还是飞来的，但她看得见他天真无邪的笑脸。 “妈妈，你又睡不着吗？”灵宝笑眯眯地问。 “灵宝，妈妈每夜都睡不着……”赵美灵泪流满面。她伸出一只手去抚灵宝童真的面容，她的手在暗夜里徒劳地摸索着虚空。 灵宝笑眯眯地凑近赵美灵的耳朵，赵美灵竖起耳朵听。灵宝说完了，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渐渐远去，人亦远去。赵美灵从昏睡中醒来，只见一盏孤灯凄凄照着自己。她赶紧从沙发上坐起，掏出手机翻到记事簿，她快速记下一个地址。她睡不好，记忆又坏，很快会忘记。 三 “你倒当真寻来？”荫婆婆坐在屋子的阴暗处轻笑了一声。 “说明我还是有缘分，也是天可怜我……”赵美灵虽然诚惶诚恐，倒还没丢失作为一个文化公司CEO的口齿。 “那来咯……”荫婆婆从暗处走出来，牵了赵美灵的手从木头楼梯往下去。一切都阴森森暗沉沉冰冷冷的。但荫婆婆牵住赵美玲的手，她发觉荫婆婆的手倒是暖的，而她自己的手，却是冷的，湿冷的。 “自己找啦！”牵她下去，荫婆婆并不再做指引。 一个个玻璃瓶是一个个不同的水世界。一个个不同的水世界里，孕着一个个不同的娃娃。有的看不清颜色和形状，只觉得像只大头青蛙。有的是粉色了，头朝下蜷着身子伏在温暖的水世界里，五官未明，但生命的笑意和凄意盎然。 赵美灵屏住呼吸，仔细寻找。她看见每个瓶子上有标签，这一排都是标着四个月，后一排都标着五个月，再后一排标着六个月。再后一排，玻璃瓶全部用黑布罩住了，赵美灵看不见，却依稀听得婴孩的哭声从那黑布底下飘出来。赵美灵踉跄在六个月那一排当中寻找。“咯咯咯咯咯，妈妈……”灵宝指引了她。她赶紧抱住那个玻璃瓶。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撒在瓶子上。 “莫哭啦，他受不住的。”荫婆婆说。 赵美灵掏钱。荫婆婆摇头不收。赵美灵抱着瓶子，哽咽地问，“我要如何……” “按照你自己心得到的指引去做啦。”荫婆婆说，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四 赵美灵抱着灵宝回去。 夜又深了，她看着玻璃瓶水世界里蜷缩的粉色大头婴孩。它可能实际只是一个塑料玩具。但赵美灵当它灵宝。五年多前，她堕胎抛弃他时，他已经六个月，成人型了。 “灵宝，你原谅妈妈吧，妈妈那时没办法，我一直想带你到世上来，但你爸爸他……不要我。”赵美灵对着玻璃瓶哭诉。她仿佛看见那粉色的婴孩在水世界里委屈地动了动身子，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就传到耳朵里，“所以你就不要我？”赵美灵骇了一跳。她泪眼婆娑看着玻璃瓶，求救似地又凄喊了一声，“灵宝，我怎么要你？我没办法……”再无声应答。粉色的婴孩以蜷在母亲子宫的姿势安静地蜷在玻璃瓶的水世界里。 赵美灵哭过之后，觉得心里轻松，也有点倦了。她忽然心念一动，仿佛得到什么指令，她倒了一杯牛奶，又拿一个碟子装了几块饼干，放在玻璃瓶跟前，“灵宝，如果你肚饿，你就吃哦。”赵美灵说。 赵美灵很快睡着了。梦里见到一个清清秀秀的五岁多的男孩子，一手端着牛奶，一手持着饼干往嘴里塞，笑眯眯地看着她，口齿含糊又甜蜜地说，“妈妈，好吃……”赵美灵“呵呵”地笑着，她伸出手去摸灵宝的头发。似乎摸到，似乎徒劳。 这一夜赵美灵虽然做了很多梦，但睡得相当好。早起，赵美灵未洗漱就跑去看玻璃瓶，粉色的大头婴孩仍然头朝下安静地呆在水世界里。赵美玲看见杯子里牛奶浅了，饼干也动过了，她心里似悲似喜。 赵美灵不再去看心理医生。朋友和公司下属多人夸赞她最近气色很好。赵美灵抚镜自照，在原来苍白的面色上似又添了桃粉。她闭一闭眼睛，五六岁灵宝笑眯眯的样子就出现在眼前，他那么乖，她每夜梦里与他相依。 五 有一夜，赵美灵很快入梦与灵宝相见。她像所有的家常母亲一样手头在忙着家务活，然后在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小孩子爱吃的零食。灵宝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灵宝，你吃啊……”赵美灵一边擦拭家具一边说。灵宝冲她一笑，并不拿零食吃，他转身趴在沙发上朝窗外望。赵美灵过来，看见窗口下的小区里，邻居陈先生带着儿子阿涛在玩一部玩具汽车。阿涛五六岁的样子，手里拿着遥控器，指挥着汽车一会前行一会转弯，玩得开心又兴奋。 “灵宝，妈妈给你买汽车……”赵美灵大声说，从梦中醒来。她当天就去商店买了一部最贵的遥控玩具汽车。又到晚上。赵美灵把玩具汽车和遥控都放在玻璃瓶跟前。“灵宝，一会妈妈陪你一起玩小汽车……”停了一下，又倒好牛奶，拿碟子装了几个蜜桔，和玩具一起放在玻璃瓶前。赵美灵安安心心躺到床上，不一会儿就逐梦而去。 “灵宝，来啊，我在这里……”赵美灵笑着奔跑。灵宝专注地控制着遥控器，小汽车呼啦一下就追到赵美灵跟前。“灵宝，我在这里，你再追来啊……”赵美灵继续笑着奔跑。灵宝摁着遥控，小汽车冲着赵美灵飞速地撞过来，在差一毫米的地方“吱——”地刹车停住。 “妈妈，如果用一部真的汽车，你就可以到我这边的世界来……”灵宝举着遥控器对赵美灵说。“好啊好啊，妈妈要到你的世界来……”赵美灵热切地说，她泪流满面醒了过来。 “可是我舍不得你……”她依稀记得灵宝最后在梦里说。 （未完待续） 啼妃2018.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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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10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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