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茶香狠了狠心

一介草民

　　


　　虽然童年时期就多次到茶地里采茶，长期以来几乎一直没间断和茶打交道；但不知怎的，始终不喜欢喝茶，自然也不太喜欢茶叶。最近时值暮春，江淮之间草长莺飞，漫山遍野都是蓊蓊郁郁一片醉人的新绿。环顾着四周欣欣向荣的草木，柔软的心灵情不自禁地沉浸在氤氲着花香的轻风里。


　　不知道是乐极生悲，还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一个周五的傍晚时分，一位精通时事的邻居带着奚落调笑的口吻，指责似的说我家在山巅的一片茶地里满是杂树，已经严重地影响了茶树的生长；而且这些名目繁多的杂树萌芽生长时释放的异样气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茶叶的香味。


　　我早就知道茶树一般都很娇贵，大多种植在山坡、山巅，或者寥无人烟的地方；原因是人世间烟火的俗气不同程度地影响茶清香的气味。我国的名茶，几乎都生长在崇山峻岭里，例如碧螺春、太平猴魁，以及云南的普洱茶等，而且都是人烟罕至的地方。


　　虽然不喜欢喝茶，但是听说茶地受到别的树木的侵扰，心里立刻变得很不痛快。犹如自家的一个孩子，虽然不太喜欢，若是受到别人的欺负，肯定会立刻挺身而出，护着自家的孩子。何况，各种各样的杂树挤进茶地，既妨碍茶树的生长，同时散发的异味一定会影响茶香的纯正。


　　“是可忍，孰不可忍。”携带着锋利的柴刀等工具，踏着第二天凌晨湿漉漉的夜色，以及轻盈闪烁的晨曦，气势汹汹地赶到茶地边时，心里的郁闷以及气愤在胭脂似的朝阳以及清凉的露珠酝酿下，不住地涌上心头，瞬间坚定了干净彻底地砍伐的决心。谁知柴刀刚拿上手，心灵深处宛如晴朗的天空瞬间轻轻地飘过一片阴云。砍掉杂树，让茶树生长，这样的情形和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庄子临终前叮嘱弟子的话语似乎如出一辙。庄子将要死去前，弟子们准备厚葬老师。庄子不同意，并且解释说以天地为棺椁，星辰为珠宝，这就是最大的厚葬。弟子们担忧地说，怕老师的遗体受到乌鸦老鹰的侵害。庄子深情地说：“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心灵深处丝丝不安的阴影一闪，情不自禁地停下步子，站在蓬勃茂密的茶地附近，怔怔地看着一棵棵杂树一副能奈我何的傲慢自大模样，示威似的伫立着。


　　忽然间，脸上微微一红，不禁嘲笑自己的迂腐。砍伐茶地边的杂树，确实有点厚此薄彼的意味；但是不能良莠不辨，好歹不分，生活中应该分清是非善恶。这些杂树已经严重地妨碍了茶树的正常生长，岂能放任自流听之任之不管不问！再说，农民插秧时发现秧苗里的稗草，立刻毫不留情地清除掉。有些稗草即使蒙混过关伴随着秧苗插下去，和秧苗一起成长一段日子，田间管理的时候，人们发现了稗草依然毫不留情，连根拔掉。据说，稗草结的籽还是酿酒的好原料，比大米酿的酒味道更佳馨香浓郁。对待有如此作用的稗草都毫不留情，对这些仅仅只能做烧锅柴的杂树，有啥犹豫的？如此一想，顿时豁然开朗，信心百倍，浑身是劲。


　　站在茶地边，才尝到了万事开头难的滋味。一棵棵粗细不一的杂树宛如《红楼梦》的四大家族一般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一起，而且此时正值“一荣俱荣”的蓬蓬勃勃兴旺发达时期，真的是“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构成了一堵挤挤挨挨的城墙，严丝合缝地从三面顽强霸道地包围着茶地。若是等到“一损俱损”的时节砍伐清理，估计是不可能的奢望。即使到了深秋时节以及寒冬腊月，有些杂树上的叶片随风而去了，这些树木的根全部都在泥土的掩护下养精蓄锐，静静地等待着来年春暖花来的日子。而且，一年过去，这些树木就会吸收天地的灵气、日月的精华，享受雨露的滋润，生长得更加粗大，砍伐清理起来更不容易，难度更大。“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仔细思虑着从何地下手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道德经》里的几句话：“图难于其易，为大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面前这堵树木围成的城墙，看起来似乎毫无破绽，难以攻破。但只要细心寻找，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突破口。因为这些树木也不是高呼着“一、二、三”同时长大的，杂树的生长一定有先有后，这就是突破口。脑子里瞬间犹如灵光一闪，解放战争时期，华东野战军在孟良崮围歼敌整编七十四师时的过程和眼前的情景依稀相似。敌整编七十四师孤军深入，暴露在华野眼皮底下，结果被华野大军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分割围歼。眼下的关键就是要发现孤军深入的“敌整编七十四师”。


　　真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环绕着杂树外围一圈子没转过来，就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从外围的小树开始砍起，逐渐深入，这是最好的办法。想到这里，细致地看准一棵小树，一刀下去，小树可怜兮兮无声地倒在其他树木的身上，颤抖着不愿意倒下。看着一刀下去的威力，伸手拉开小树的时候，其他的树木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好像既带着几分愤怒，又带着几分畏惧，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生命即将终结，无声地抗议着暴力的摧残。


　　微微一笑，第二刀又砍了下去，又一棵小树应声倒下。不知不觉，眼里闪过一丝茶叶鹅黄色的新绿。稍微一怔，身后已经出现了一小片空地。原来看似密不透风的树木构成的城墙，已经无声地坍塌了一角。我一看，信心大增，看准一棵棵小树，挥舞着柴刀一刀一刀用力地砍着。茶地的外侧，不知何时已经堆起了一堆树枝组成的小山。


　　看着树枝堆积如山，我踌躇满志，环顾茶地边，比较细小的杂树已经所剩无几。原来比较显眼的一棵楮树和一棵檀树，此时更加显得高大威武，看似凛然不可侵犯；在一阵阵渐渐强劲的山风里，好像带着无限的愤怒蔑视着我的行为，诉说着我的残忍，控诉着我残害它同胞兄弟的罪行。楮树形象不佳，而且散发的气息蕴含着淡淡的腥气以及难闻的清气，对茶味影响不小，必须砍掉。檀树虽然形象俊美，敦实朴质，散发的气息也有淡淡的清香；但这棵檀树的行为好像有点像江苏大丰自然保护区的雄性麋鹿一样，在发情期时优美的角上挂满了柔嫩青翠的水草，显得高大威武，从而更好地吸引雌性麋鹿。这棵檀树俊秀坚韧的枝条上缠满了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藤蔓，轻轻一嗅，各种气味都掺杂其中。既然这棵檀树如此虚伪张扬，留下来自然有害无益。


　　这棵楮树虽然粗壮，但楮树木质疏松；看准位置，连续不断地砍伐了几十刀，楮树的下部已经张开了越来越大的豁口，我趁机又看准位置在树干周围砍了数刀，听着树干隐隐约约发出凄苦的呻吟，我连忙后退几步，选择好方位，一把拉住一根粗树枝用力一拽，楮树宛如一只被庖丁解体的老牛“哗啦”一声瘫倒在茶地边。与此同时，一阵不知名的小飞虫轰然而起，随即又像一桶水倒进沙地，瞬间不见踪影。定神一看，楮树倒下的位置正好挡在茶地外边，无意间起到了很好的防偷窃和保护茶地的作用，正好符合我的心意。


　　看着倒在一边的楮树，忽然觉得浑身无力，手臂酸软；瞥了一眼檀树，好像正看着我在微微地冷笑，更像在示威。不知怎的，一股热血猛然间涌上心头，心里一横，看看到底是树硬，还是我的柴刀硬。


　　挥起柴刀砍在檀树上，真得是钉子碰铁——硬碰硬。本来有些柔软的心灵却渐渐硬了起来，今天不收拾了这棵檀树，决不收兵！遇到难题肯定要想办法。当年曾国藩的湘军在和太平军作战时，几乎都采用看起来似乎很笨拙的方法。围住一座城市，先不急着攻城，而是命令全军士兵在城池外围按要求挖掘壕沟，四面封锁住城池，就好像蟒蛇似的紧紧缠绕着敌人，慢慢地困死敌人。这棵檀树质地坚硬，一定要围绕着树干四周砍伐，逐渐深入才能奏效，就像湘军围困敌人一样。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好像不难，难的是进展慢。虽然不住地喘息着，浑身上下满是汗水；可一看到檀树始终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看似傲慢的神色，我就一次次鼓起干劲，憋着气狠狠地挥刀砍着。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看着树干四周围的豁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我笑容满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精神，迅速解决当初看起来困难重重的问题。看到树干的中心只剩下了不足酒杯粗的核心，想起拉倒楮树的情景，看准枝条上悬挂的一根藤蔓，纵身一跃已经抓在手心，顺手一用力，“卡啦”一声，檀树无可奈何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不慌不忙地割断完檀树根部的藤蔓，随手割去茶地边剩下几棵胆战心惊的小树，茶地原来被杂树侵略的领土已经完全得到解放，茶树挣脱了杂树的欺凌和压迫，生活恢复了自由，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喜气洋洋。


　　看着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茶地，我一脸的满足。只是看到刚刚无可奈何地倒在一边的檀树、楮树，以及其他的小树，不禁喟然长叹。不过，为了茶树健康生长，为了茶香浓郁纯正，檀树、楮树以及其众多的小树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种献身精神，其实也犹如茶的清香，永远飘逸在天地之间。

an安

看你杀红了眼，便很想知道最后的立足点定在了哪里，看到最后，只为树们叫屈。

一介草民

an安 发表于 2018-5-24 20:35
看你杀红了眼，便很想知道最后的立足点定在了哪里，看到最后，只为树们叫屈。

谢谢版主老师的雅评，欢迎老师常来指导！

淡淡不如风

an安 发表于 2018-5-24 20:35
看你杀红了眼，便很想知道最后的立足点定在了哪里，看到最后，只为树们叫屈。

同感，树香、茶香有何分别呢？厚此薄比的感觉。

一介草民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8-5-25 08:04
同感，树香、茶香有何分别呢？厚此薄比的感觉。

谢谢老师雅评，树香、茶香差别可大了！茶很娇气，气味很容易受影响，因为变味的。

云馨

茶树也是树的一种，就是因为万千众生都喜喝茶而冷落了其他的树种，为了茶香浓郁纯正，檀树、楮树以及其众多的小树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得为这些树种叫屈了。

甄小竹

世间万物，神同形不同。
茶，是世间的精灵。
生于深山，吸日月精华。
可树木，哪个又不是大地的孩子。
看到最后，也终是为失去生命的树叹息了。
问好，夏天快乐！

水如空

草木本无心，奈何猛人斫……

lvhq018

书生劳动，三句不离本行。
看见一刀刀挥下，实不落忍。“夺彼与此，何其偏也！”;P

一介草民

云馨 发表于 2018-5-25 13:12
茶树也是树的一种，就是因为万千众生都喜喝茶而冷落了其他的树种，为了茶香浓郁纯正，檀树、楮树以及其众多 ...

谢谢老师的雅评，确实如此，为了茶香只得狠了狠心啊！欢迎老师常来指导！

一介草民

甄小竹 发表于 2018-5-25 14:43
世间万物，神同形不同。
茶，是世间的精灵。
生于深山，吸日月精华。

谢谢老师的雅评，为其他的树木喊冤，确实应该。狠心如此，只是因为茶香的诱惑啊！

一介草民

水如空 发表于 2018-5-25 14:53
草木本无心，奈何猛人斫……

谢谢如空老师的雅赏，不敢称猛人，只是为了茶香，不得已如此吧！

一介草民

lvhq018 发表于 2018-5-25 15:16
书生劳动，三句不离本行。
看见一刀刀挥下，实不落忍。“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谢谢版主老师的雅评，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书生做事情不行，就是话多，遇到一件平常事，往往也会啰啰嗦嗦说上一阵。欢迎版主老师常来指导！

槐安.

取舍，有取有舍。
这篇写滴鲜活。

一介草民

槐安. 发表于 2018-5-25 20:20
取舍，有取有舍。
这篇写滴鲜活。

谢谢版主老师的雅评和赞赏，欢迎老师常来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