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8-6-1 15:18 编辑
5月3号,一篇名叫《奥运天才陨落之后》的文章爆红网络。故事的主人公是付云皓,曾经的奥数冠军,保送上了北大数学系,后因贪恋游戏而挂科,北大只是肄业,也没能考上北大的硕士,最后在广州大学读了一个硕士,现在在一所二本院校里当数学老师。
没有人说故事不想表达个什么想法。这个故事的叙述当中作者的价值倾向是很明显的,可以提炼出一个公式:天才的出身+老师的职业=陨落,然后就是诸如“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类的语气。
问题是当事人不干了。我好端端地教着书,招谁惹谁了?于是,付老师开始回击,大意是我正脚踏实地地从事基层教育工作——基层教育很重要哎!怎么能叫陨落呢?
付老师的回击是有力的,引发网友一边倒的支持,并且由此上升到价值观的层面,说这个事情暴露了我们潜在的价值观有问题,那就是对于“成功”的惯性认定依然停留在“功成名就”的层面上:要么是影响极大的学术顶尖人才,要么就是政界精英,混成超级富豪也行(现在大学著名校友有钱人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至于他挣钱是不是与学校有多大关系一点都不重要),总的一条就是“光鲜”。这三点,付云皓一条都不符合,所以只能用“失败”来定性,加之他曾经是公认的数学天才,那么也只好用“陨落”这样的词语了。
陨落不就是从天下掉地下吗?不但掉地下,而且下坠的速度非常快,而且落地之后百无一用。
付云皓是这样的吗?不是的,他还是一个大学老师,他可能还通过自己异常的禀赋影响和教育一批未来的老师们,如果他真的把这件事做的很好的话,依然是善莫大焉。
所以,付云皓的回击以及网友们出奇一致地站在付云皓这边,实际上是件好事,说明了我们的成功观正在逐步的改变。人生不同,价值不同,每个人只要愿意从事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同样应该得到尊重,轮不到别人大发感慨的。
一句很不中听的话,皇上不急太监急,人家自己心甘情愿,别人搀和什么呢?
大树可以顶天立地,小草也能装点人生,没什么对错。小时候学过时传祥张秉贵的事情,甚为仰慕,回头再看,我们那个时候的三观的确很正。
我们可能会说,那个时候有宣传的因素。当然有宣传的因素,这样的宣传不是挺好吗?我们再来看看老外的事情。
美国总统富兰克林就职的时候,一位记者问了他的母亲这样一个问题:“您有一个担任美国总统的儿子,您是否觉得无比骄傲?”富兰克林的母亲回答道:“我固然觉得很骄傲,但我还有一个同样令我非常骄傲的儿子,此刻,他正在庄园里种地。”
作为母亲,他们只有一个身份:自己的儿子,所以她可能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的,但是,她的言语也说明了在一个普通美国老太太跟前,职业真的没有什么贵贱之分。还有股神巴菲特,他的儿子就是个农场主,也无意于继承父亲的财富以及职业,很正常的一件事,要是在中国,什么九子夺嫡以及宫斗剧,一定是非常地狗血。
但是,如果我们的思维仅仅停留于此的话,我觉得我们最多也只是选边站的一个角色罢了。文章的作者先入为主否定付云皓的现状我们不能简简单单地归结为三观不正,我觉得作者流露的感情也没有什么矫饰的成分,就是很真诚地在替付云皓可惜。而这样的可惜也无可厚非,毕竟咱们有咱们的思维传统,“三五九等”是我们灰色的国粹,一时半会儿很难改过来,最近两年不还是热衷于“阶层固化”这样的说法吗?追名逐利的市场很大,特权阶级的诱惑摆在那儿,我自己不行是因为这个那个的原因不代表现状就改了,更不代表我不在追求。现在这人基础那么好,神童!好听一点叫做应该有“更大的舞台”,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混得更好似乎是情理之中。现在干的和却是我们差不多的事情,当然有些可惜了。作者之所以把这个事情写出来,且带着感情,多少还是有些想警醒后人要少走些弯路,所以我们不理清个来龙去脉武断上纲上线,对于作者来说确实有些委屈。
网友还别抬杠,如果你自己或者你的亲人有那么好的基础混成了现在这般,你还会那么义愤填膺吗?我想大多数情绪都差不了多少。
我们渴望一个职业不分高下的时代,我们更渴望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意愿来工作,来生活。如果扫垃圾、送快递真的可以挺起腰板的话,那时候我们再主动扫垃圾不迟,如果一个政府官员当真可以和老百姓平起平坐,只是在为老百姓服务的话,我一定首选当平头老百姓——少操多少心的,如果当街头艺术家不会被人当成乞丐不会遭遇城管驱离的话,我今晚就到街头去唱歌……国家主席可以面对张秉贵伸出温暖的大手,而挑着大粪的时传祥脸上始终可以洋溢着自信的神情,一点不影响他乘公交,也不会使得他的子女觉得人前无光,那么,为什么不能去掏大粪呢?
当下的国人很多时候就像是一个暴发户,怎么着忽然之间就发迹了,立马就想着我得脱胎换骨啊!我得与过去的那个身份决裂,咱得像贵族靠拢!禅宗大师马祖道一有一则富贵不还乡的典故。马祖道一已经是一代宗师了,回去之后,村里老太太说,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村头的小六子吗?马祖后期几十年都没回去。得道高僧尚且如此,我们这拨大面积的暴发户再不显摆显摆,岂不冤枉,白瞎了一回?
县长升了书记,对老婆说,我现在不一样了,老婆立马脸一放:我也不一样了,我现在是书记夫人,懂不?
这是传统的顽固,也是现实的主流。
不懂文艺的人冒充文艺青年最别扭,丑态常现。同理,没有文化的冒充文化也实在让人难受。我们拼命发展了经济,但是与此背道而驰的是,我们却越来越急切地背离了我们的出发点,“平等”和“尊重”被我们抛诸脑后,无论东方的仁义礼智信还是西方的普世价值都与我们格格不入,很多人正不知不觉地把自己打造成仅盯着金钱与权力的跟屁虫。很多人慨叹我们今天没有信仰,其实,我们今天有,而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坚定,那就是对于金钱和权力的信仰——赤裸裸的信仰。在这样的信仰支配下,成功学被狭义圈定,作者能替付老师可惜,实在是见怪不怪。
那么付老师呢?付老师的确受了一点委屈,一个平凡的人是不想搅进网络的漩涡当中的,我们当然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可是,我们当真应该把他那么神化或者就应该完全认同他的看法吗?未必!他的文笔很好,答复这个问题的逻辑性很强,也完全赢得了网友。然而,通常一个人的语言所能反应内心的成分据说不超过百分之七,我们可以通过他的经历以及语境来梳理一下:他当老师是从小就热爱教育吗?显然不是。他从高材生到普通老师某种意义上讲是青春的代价,他在大学没有好好学是事实,北大没毕业也是事实,没考上北大的硕士也是事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爱玩游戏,一些科目挂科,还是因为教授们惜才才辗转让他上的广州大学读的硕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不太应该,而他自己也承认了这点。斩断这个事实来讨论他,就很难窥见真相。至于,现在他教书很踏实,自然是一件值得祝贺的事实,毕竟他走过了那道坎儿,生理和心理都趋于成熟,也收获着自己的价值,尽管不比预想的轰轰烈烈,仅此而已。你偏偏说,这些也是优点,他所有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就不合常理了。我从他为自己的“辩解”当中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后悔的因素在内,这还应该引以为戒。
付老师不是什么平民英雄,也不是教育的热切的追随者,很大成分上只是一个失意的人,只不过已然这样了,那就好好过吧!有点像张爱玲说的桃花扇,哪里有什么桃花扇,只不过是滴了一滴血,稍加点缀,便成了桃花扇。
而我们所要做的不过是给失意的人留点空间,让他们慢慢忘掉曾经的失意,回归常人的序列,戴高帽还是当做反面教材都是对他的一种打扰和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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