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那遥远的童年

fonyuan

      
      我离开童年时的北大荒有三十年了。假如细想，有些事还是记得的。限于时间，就挑夏天和冬天主要的说说。
　　
　　先说冬天。
　　
　　北大荒的冬天，除了寒冷就是狂风和白雪。说雪花大如席的，就是那里吧。我是见过大雪的，在我小时候。
　　
　　狂风俗称“烟炮”，因为狂风一般都卷着白雪漫天飞舞，遮天蔽日，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若早上起来外面正刮“烟炮”，必是不用上学，路已经给风雪迷住了。大家只好在家里守着火炉子，一边拿着书本装模作样，一边烤土豆片、烤黄豆吃。
　　
　　风停了，雪也就停了。有时雪是先停了，风要刮一两日才停。雪被风刮到背风处慢慢堆积，“砌”成各种形状，正如书上说的“卷起千堆雪”。雪堆会越来越硬，直到人可以站上去。我们会把雪堆掏空，做“房子”玩。但那里只有寒冷和寂静，用不了几分钟我们就要“互相伤害”对方的“房子”了。
　　
　　数九寒冬，雪会越下越大。有时早上起来推不开门，夜里准是下了一场大雪。老实说，我们并不喜欢大雪。因为大雪天虽然不用上学，但是要劳动，院子要清雪，学校也要清雪。所以一般到了中午或第二天，我们就会带着工具到学校去清雪。巨大的操场上全上雪，有时半米厚，全校师生要干上一两天才能清干净。
　　
　　这样的活动，也有很多乐趣，比如打雪仗。
　　
　　当然是先干活，各班清扫自己的责任区。开始的时候总是有人先用雪球“挑起战争”，被打的肯定还击，这就有误伤他人的时候，于是参战的机会氷来了，大家干脆放下工具，男生女生全部投入“战斗”，接着是别的班被“拖入战争”。老师是不会拦的，也拦不住。这雪仗一直打到校长出面喝止，或某个同学真受了伤。
　　
　　另外就是堆雪人。有的班级会先堆一个雪人，起先是玩。别的班级看到了，总是不服，于是也堆一个，两下暗自较劲儿。假如自己的雪人小了，就要重堆一个，直到比对方的高大才好。对方当然也不示弱，你大，我会更大。我记得有一次，一个高年级堆的大雪人比学校大门还要高，简直巨大的雪雕了。
　　
　　到了寒假，最大的乐趣就是跟着大人去冰冻的河或水库里捞鱼。
　　
　　先要去谁家借“冰穿”，大户人家才有这东西。一头是木头，带两个把手，另一头是钢尖头，很像现在的冲击钻。我们小孩子是玩不来这个的，一是大，二是重。不重的话，凿起冰来很累人。
　　
　　冰，总有一米到一米半厚，所以，将冰面凿出差不多一米直径的窟窿，绝非易事，没有体力是不行的。
　　
　　等到冰面终于凿穿，水汽冒上来，再等几分钟，鱼就会都挤过来呼吸新鲜空气。这时将长长的捕鱼网兜探下去，用力一捞，里面就满是鱼了，而且都是大鱼，一尺长是很平常的。鱼扔到冰面上，几分钟就冻成了冰块。我们小孩子只负责往麻袋里装鱼。
　　
　　整个过程的多数时间，主要用在凿冰。捞鱼是用不了多久的，因为鱼很多，又不值钱，没有卖的必要，看看麻袋，够家里吃一阵子再加上送人的就行了。现在回想起来，大人们冬天去捕鱼，也是因为漫长冬季的无聊。
　　
　　刚入冬时，我们小孩子另一个任务就是打柴，在大雪覆盖大地之前。北大荒几乎没有山，一马平川，所以柴不是木材，更不是平常意义上的树枝或灌木，仅仅是干草。干草有很多种，杨草、水葱、香蒲、蒿子等等。最好的是香蒲和蒿子，耐烧，火又旺，但是比较费刀，不会使镰刀的，手也容易起水泡，被刀伤。我的左手现在还有那时的伤痕，三十年了还没有褪下去。
　　
　　富裕人家不必打柴的，家里的地多，自然就有烧的。柴，主要是每天做饭用，还有晚上“烧炕”，不然炕冷，没法睡觉，俗话说，“喝冷酒，睡凉炕，早晚是病。”穷人家的地少，自然能烧的秸杆也不多，只好再去打柴。另外也是为第二年的春夏两季做准备，因为这两季是没有干草可以当柴烧的，做饭都成了问题。
　　
　　东北漫长的冬季，对大人来说也许难熬，但我们小孩子是玩不够的。
　　
　　寒假里，我们另一个乐趣就是打麻雀。晚上，麻雀都跑回房檐下休息，我们用弹弓去打，挨家串户去打，主人听到狗叫也不会出来拦着。打了麻雀，回去褪了毛，去了内脏，再烤熟。但是乐趣不在吃上，主要是挨家串户去打，也不管多冷，在明亮的月亮底下，三五成群四处流串，惹得鸡飞狗跳。直到三星西斜才回家，这时大人们早就进入了梦乡。
　　
　　再说夏天。
　　
　　东北的夏季很短，还不到两个月，六月中旬开始，八月初就结束了。这段时间正是暑假，我们这些般大的孩子，除去在烟地干活，就在水里泡着。
　　
　　我第一次下水游泳，在八岁左右，刚上小学。某一天放学后跟一帮高年级的跑到水边，脱了衣服跳进水里，那水很深，结果就淹着了。我像一只落水的公鸡在水里不断挣扎，头一会冒出水面，一会又沉下去……终于给众人捞上来，又给我“拿大顶”，倒出很多水，才算挽回一条命。那晚父亲一见到我就将我的胳膊一把抻去，在上面划出一道白线，接着一伸手，一个大嘴巴。
　　
　　那件事使我发了恨，要学好水性，就是游泳。几个要好的天天玩在一起，当时都不会水，最简单的“狗刨”都不会，之后我们找各种机会下水，先在一些浅的小河里玩，当然也喝了不少水。暑假之后，我们终于学会了自由泳仰泳这些，可以去任何有水的地方玩了，甚至玩累的时候“躺”在水面上休息而不会沉下去。
　　
　　于是，只要夏天来了，我们就会想尽办法泡在水里。如果谁家烟地里有活干，我们会起早去烟地里干活，打杈、抱烟叶、给烟叶上杆，其实就是暑假工，努力一天，最多挣三四块钱。当时只为玩，反正假期也没什么事做。傍晚收工，我们就齐刷刷跳进水里，打水仗，玩潜泳，看谁潜得远，水面又没有气泡、不被发觉……看着夕阳渐渐没入西山，蚊虫开始在水面飞舞，才不情愿地回家。
　　
　　水里的快乐，直到去了外地上学才消失。那是多年后的一个夏天，我们去另一个水库附近实习，采集植物标本。吃了午饭，班长提议，男同学会水的，“咱们横渡水库”。于是会水的男同学都脱了衣服，叫一个不会水的抱着，跟着女同学沿着岸边绕过去。
　　
　　直线距离大约三四百米。横渡水库，我是没有经验的。我们村子南头那个水库非常大，水又深不见底，靠岸的地方水草（主要是菱角）多，所以没下去玩过。大家都知道一句谚语——淹死会水的。
　　
　　眼看就到对岸的时候，大约还有二三十米，我的一条小腿抽筋了，不记得是哪一条腿了。水很深，至少有十几米，但是中午阳光下的水面还有一些温度，我只好“躺”在水面上，双手去“搬”腿尖儿，努力把腿“搬”直。同学们都上了岸穿好衣服，我还“躺”在水面上，直到那条腿完全恢复。大家都喊我快点。
　　
　　后怕到极点。之后就是毕业了，再也没有机会下水了。
　　
　　夏天的另一个活动就是捞鱼。村子附近水流非常多，可以说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放学时走到河边，挽起裤管，有水草的地方、有石头的地方，一摸就能摸到老头鱼、鲇鱼、鲤鱼鲫鱼草鱼什么的，小的不要，专挑大的，也不要太大，太大的全是白肉，不好吃，弄个五六条就够了，用狗尾草穿一串，回家下锅一煮就吃了。其实毫无味道，但也好过没有菜吃。假如有网，就可以专门去捞些寸把长的小鱼，主要是小泥鳅，当然也有河虾，回去用盐水洗净晒干，当零食吃。那味道，我现在还记得。
　　
　　我们村子南边有个水库，水库很大，离村子五六公里远，是灌溉稻田的水源地。水库北岸有一个铁的瞭望塔，总有三四十米高。那塔是干什么用的，我们不知道。我们有时会跑去水库玩，玩够了，登上早已无人看守的瞭望塔，在上面看远处的松花江。
　　
　　童年里，我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那条白色的窄窄的河。
　　
　　后来我终于到了松花江，也在那里游了几回。那时的江水很蓝，水面很宽。现在我有三十年没见过那条江了，不知道那江水是否还那么蓝、那么宽了。
　　
　　

小贩

芳源的童年有点长，先坐上沙发再说！

fonyuan

小贩 发表于 2018-6-6 21:22
芳源的童年有点长，先坐上沙发再说！

                                                                 

莹莹子期

沙发让小贩抢去了，我先板凳，砖家的童年读完了。感觉有点苦，有些沉重。那是生活赐予我们的成长经历，砖家的文字里有余秋雨的味道。问好。

小贩

说实话，芳源同志写得真不错！
不佩服不下都不行！

欧阳梦儿

作者仿佛只负责画，画出一个极寒北方的春夏秋冬，表情冷得惊人。

这让我想起与之相反的另一个人——萧红。她写的《呼兰河传》，也是把一种冷写到了极至。一冷就开裂。各种开裂。于是我了解到，原来雪也真的有令人讨厌的一面，特别是穷人。

青青芳草地

感觉不到快乐，与许多人的童年一样

槐安.

萝卜脆的文儿
别样的童年，别样的情景。冬雪夏泳的，儿时的玩耍就那么好玩，也无须想东念西的，孩子的世界，纯玩，真的比啥都强！

潭边老桑

平淡而真实的童年。平淡是真。平淡背后是作者一颗饱经岁月风化的平常之心。有一种怀念叫心如止水。

云馨

不一样的童年，别样的情趣。那些饱经沧桑的岁月一去不返，却是值得回味了。拜读欣赏佳作，问候！

鴳雀

这样平实，不带任何修饰语，波澜不惊的叙事，阅读效果恰好与用力、刻意、天花乱坠的显摆相反。

fonyuan

莹莹子期 发表于 2018-6-6 21:34
沙发让小贩抢去了，我先板凳，砖家的童年读完了。感觉有点苦，有些沉重。那是生活赐予我们的成长经历，砖家 ...

谢谢子期来支持。这是瞎写的，凑热闹而已。

fonyuan

小贩 发表于 2018-6-6 21:40
说实话，芳源同志写得真不错！
不佩服不下都不行！

不佩服就扔板儿砖

fonyuan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18-6-6 21:56
作者仿佛只负责画，画出一个极寒北方的春夏秋冬，表情冷得惊人。

这让我想起与之相反的另一个人——萧红 ...

没看过萧红的小说，但是北方的冷，我还是见识过的。
谢谢丫头来支持。

fonyuan

青青芳草地 发表于 2018-6-6 22:00
感觉不到快乐，与许多人的童年一样

没敢写别的。童年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都是一点点模糊的东西。
谢谢女皇亲临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