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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故事系列之二 栽 春 聂炎如
水田,一坵紧接着一坵,镜面样平平整整,光光亮亮,远远看去,像是卧着的高楼大厦镶嵌着的一块块大玻璃。
水田中,你欢我乐拥挤着黑油油的泥浆。铁耙经过时,像是搔着了痒痒处,泥浆“哧哧哧”地笑得你推我搡涌动着层层黑油油的浪波,宛若一群肌肤黑黝黝的孩子在翻滚着一条条黑油油的金龙,那样的令人开心,令人迷醉。那可是扶犁掌耙的叔叔伯伯们挥动鞭子,吆喝着牛,细致地耕过三遍,精心地耙过九道,将水田犁靶得细细的,匀匀的,黏黏稠稠,为禾苗营造的平整、柔软、舒适的家。
一群孩子高挽起裤腿,兴高采烈地走向水田栽禾。白白嫩嫩的两只脚敲打着水田,像是白生生的鼓槌敲击着黑油油的鼓面。孩子们双手捋起衣袖,手指轻轻解开翠绿绿的秧把,放在左手掌中;随即,右手轻轻揉着秧苗的根须,将秧苗的根须揉成一个斜面;然后,左手拇指和中指在根须处一剔,紧紧连着的根须被分成了簇;旋即,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将分成簇的秧苗根须执住,小心翼翼地将它栽入水田中。秧苗从孩子们的手中栽入水田,划出一道道青青翠翠的美丽的弧形,恰似绘出的一朵朵翠翠绿绿的好看的云。孩子们在栽禾,他们的双手是那样的麻利,鸡啄米似地快速而又流畅;两只脚紧随着禾垅的延伸,交叉着一步一步不停地行进。孩子们的双手和两脚拍打着泥浆时,发出“扑扑扑”的清亮亮的好动听的声响。这声响徐徐融入吆喝着牛的粗犷之声与牛鞭子甩出的“噼啪”脆响组成的富于节奏和韵律的合唱之中,具有沉重却又轻松的质朴自然的韵致,犹如情感丰富韵味浓郁的音乐,浸润着大地和苍穹。
孩子们在栽禾。秧苗从苗圃里拔下,到移栽进水田,只不过大人们的一袋烟的工夫,就不再叫秧苗,而被称之为“禾”了。秧苗果然长大了,如同孩子们从少年一下子突然长大成了青年而被称为“大人”了。孩子们深知,“禾”栽进水田,在水田中落户安家,开始独立生活,已经挑起了“大人”的责任。在水田这个家中,禾们依然接受着土地母亲的哺育,也接受着阳光晨露的滋养,还接受风雨的锤炼。在养育和锤炼的日子里,拔节、抽穗、开花、灌浆,长成更成熟、更诚实的结出饱满谷穗的禾稻,便低下了金灿灿的沉甸甸的头。禾稻就用这种方式回报土地母亲的哺育之恩,也感谢阳光、晨露的滋养和风雨的锤炼。
孩子们在栽禾。他们身前脚后原本黑油油的泥浆一下子织成了青青翠翠的禾垄。那禾垄横对横,竖对竖,不歪不扭笔笔的直,多像画家刚刚画好的潇潇洒洒青青葱葱的水墨画,又像诗人刚刚写成的蓬蓬勃勃葱葱郁郁的诗行,更像作曲家刚刚谱成的活活泼泼碧碧绿绿的乐曲。
孩子们在栽禾。栽着,栽着,身体瘦小的“小不点”突然觉得腰有些酸,腿有些痛,他多想歇息一会。可大伙都手没停脚没住地在栽着禾,我一个人能歇下吗?他想着,想着。手,仍然在绿油油的禾垄里编织着,脚,仍然在黑油油的泥浆中跋涉着。又过了一会,腰更酸了,腿更痛了,“小不点”实在支持不住了。他拔腿向田塍走去,小腿一歪一歪的,身子一晃一晃的,就像一个醉汉。
“‘小不点’,你怎么了?”孩子们见“小不点”一摇一晃地向田塍走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问他。
“我没怎么,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是生病了吗?” “哪里不舒服?我们背你去医务所看看。
孩子们说着,纷纷拔腿向“小不点”走去。
“我……没……没什么,只是……有点儿腰痛,想歇上一会。”
“ 什么?腰痛就不栽禾了!”
“我们哪个不腰痛,哪个不想歇上一会?‘春争日,夏争时’,你看看满田满畈有谁在休息?”
“是呀,劳动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怎行?”
“我们可是男子汉啊!这点苦累都受不了,还叫什么男子汉!”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立时,让“小不点”满脸红红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后悔了,自己怎么就这样不争气,有点腰痛腿酸的为什么就不能坚持,就不能忍耐?别人能做到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做到?他低着头,又向那片用辛苦和劳累创造的绿色走去。
这时,只见“小机灵”双手叉在腰间,命令似地:“‘小不点’,你腰痛,就歇一会儿!我们大家也都有点腰痛,就都歇上一会儿。歇一会,不就是让发热的机器冷却一下子,等会儿栽禾时不就会更快吗?”
大伙听“小机灵”说得很有道理,便都歇息开了。于是,相互或摩挲或捶打起腰来。而“小机灵”独自一人在扭动着腰,一会向左扭,一会向右扭。孩子们看见“小机灵”别出心裁地在扭动着腰,也都学着扭动起腰来。
“你这真是一大发明啊,腰这样扭动扭动,果然舒服多了。”
“我这叫做‘磨盘操’!”
“好,我们栽一会儿禾,就做一会儿‘磨盘操’。”
孩子们在栽禾,朴朴实实的田野多了一群活泼可爱而又生机盎然的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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