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天问（12470）

东方欲晓

  天问


作者：东方欲晓




  夏雨春站在江边，凝望着滔滔江水，滚滚向东流，江帆有的顺流直下，有的逆流而上，他喜欢将自己比作江水，这样，他就会有种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感觉。还记得小时后，大概四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常常读这首词给他听——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只见父亲读得很投入时还会微闭双目、摇头晃脑，雨春这时候就使劲憋住不能笑出声，还得装成毕恭毕敬、洗耳恭听的样子来，小时候不太理解这首词。那时能理解的是：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两岸香，我家就在岸上住……是的，雨春家就在江边住，已经住了好几代，究竟多少代不记得了，只是记得爷爷说过他的爷爷的一些故事，其中有发大水的故事，跑反的故事，更多的是家里二大爷是个乡绅，带着几十号家丁，拿过三八大盖，藏在江边芦苇荡里打鬼子的故事；要么就是说那些诸如谁的小舅子把一个丫鬟肚子搞大了，哭哭啼啼地娶为第三房的故事……

  自打雨春的爷爷被造反派革命成了无产阶级以后，父亲夏望复辛苦在江上跑船，白手起家，经历了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的艰辛打拼，父亲居然就复兴了这个家族，率先在江边盖起了一幢别墅，琉璃瓦、马赛克、大理石、花岗岩都用上了，周围好多人都说这是洋房。父亲给他取个名字叫“望江楼”。在这之后，父亲一发不可收，对开发房地产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母亲说，在这江边，有水景房固然是好，可是这江水，别看他平时不急不缓、静静流淌，可是雨季来临，惊涛拍岸，也怪吓人的。父亲听了母亲的话，到大城市去开发了，还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雨春说我们的房地产公司就叫做“春江”吧，父亲琢磨了一会儿，一拍手说好呀，春江有点诗情画意，那首《春江花月夜》的曲子谁不喜欢！再说，我们总部就设在美丽的江边，很贴切，就这么定了。雨春现在就是这个《春江》家族事业的接班人，一个弟弟夏堇是读的医科大学，还要出国深造去读博，父亲自然尊重他的选择，不会指望这个弟弟来打理的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妹夏梦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尚待字闺中。未来姑爷的人选，父亲还在那个万达副总裁和湘江杂志社主编之间犹豫不决，一面继续考量，一面征求女儿的意见。

  第二年，弟弟夏堇毕业要出国考研读博，全家人都很兴奋，父亲给弟弟买好了机票，母亲跟前跟后的左嘱咐右叮咛，一会说儿啊、你在国外，如果吃不惯那些洋西餐，就去找中餐馆定餐，别舍不得花钱，我和你父亲不会忘记给你打钱的；还有就是也别在国外找女朋友，文化不同意识不同，我和你父亲也不会认可，还是在国内、家乡找一个好媳妇，我们做父母的也放心、称心，对你们也好照顾、关心；父亲就是不断提醒弟弟别忘了护照、资料和入学通知书，妹妹给这个哥哥买了一套羊绒睡衣：“二哥，这可是我化了心思给你买的，好在加拿大那个清冷的地方睡个好觉。”雨春没有准备给弟弟的礼物，想了想就将自己手上的那块欧米茄海霸腕表取下来送给了弟弟夏堇。

  到了启程的那天，雨春说我来开车送弟弟到机场吧，父亲坚持应该由他来开车送，中午特别地戒了酒，难得的滴酒未沾，饭后稍事休息，父亲就启动了那辆丰田车，母亲也想去送送儿子，父亲说到机场一百多公里路程，来回要两三个小时，你还有点晕车，就免了吧，让小梦在家陪着你。一路上父亲很兴奋，说到加拿大，那可是个好地方，美丽清洁，多伦多大学很有名，父亲曾经去观光过，他说最近想加盟那边的连锁酒馆业务，已经在首都温哥华的红枫五星级宾馆定了一间长包房，有时间让夏堇也可以去看看，父亲的业务做得很大了。送走了弟弟，回来的路上是雨春开的车，在一个弯道上，前面的大货车突然减速，雨春减速已经来不急，一下子撞了上去……

  雨春望着川流不息的江水，江面上有机船、帆船、水泥船来来往往，多少浮浮沉沉，多少欢乐多少哀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眼前浮现出那次意外事故，自己虽然没有大碍，父亲因为那次自己的不慎，折断了一只左腿，成了终身遗憾，母亲说，命在就是大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样一来，你这辈子别想着开车也好。说是这样说，可是父亲永远要拄着杖了。行动失去自由的父亲，更多的业务要依靠雨春来打理。那天母亲说：你和小雯的事发展的怎么样了？该找个儿媳妇成个家了，你也能有个帮手。雨春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向小雯求婚，雨春一旦有什么解不开的结，或是想不透的事，就会到江边这个废弃的旧码头，看看江水，想想旧事，让内心平复，回归空灵。

  小雯是市城建局汪局长的侄女儿，父母都是区里的公务员。汪小雯财经大学毕业，在一家不错的国企做个财务科长，工作轻松，收入不低，还有不菲的灰色收入，那可是个人人羡慕的肥缺，汪小雯长得是矮胖的身材大圆脸，被汪局长以处朋友介绍给雨春以后，雨春没有什么感觉，碍着面子，也约会过几次，雨春本来想等到下一轮拍卖的东郊那块土地拿到手，找个托词就和她拜拜。可是，这拍卖的消息一直没有放出来。好几家资质颇深的大公司，筹了资金有备而来，一下被耽误大半年的，都急的嗷嗷叫，有的甚至要到市里去问责。雨春想，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汪局是不是想用你侄女儿来套我这个郎啊？雨春长的虽说不算潇洒俊朗，可也是相貌堂堂，一米七八，八十公斤的身材。经母亲这么一问，真的倒是难着雨春了，如今父母之命已经不兴了，儿女的主张和选择，父母都很尊重，可是这媒妁之言……雨春被未来的媳妇汪小雯和眼前的这块土地纠结着，雨春一想到东郊那块土地，心里就痒痒，那可是一块冒油的肥肉啊。

  被逼急了的雨春出了一个狠招，他找到汪局的表弟，叫陈美林，他在一间外贸公司做倒爷，雨春请他吃了一餐全蟹席，酒过三巡，雨春透露一个消息，说是自己手里有一个楼盘，很抢手，让他间接去问问汪局可有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他可以让利出售一部分，相等于利益分摊，这可是一个双赢的机会。陈美林回话说，可以谈谈，为了拿到那块冒油的土地，雨春觉得到了该放血的时候了。一来二往谈了几轮下来。最后直接和汪局拍板，将该楼盘中的十八套以市价让利两成，也就是说，这十八套房子用八成的市价转让给了汪局，但是汪局自己没有出面，而是以他表弟陈美林的名义盘下的，等到一开盘。这十八套房子以市价售出后，再按八成向《春江》公司付款。前期热卖效应推动后期的需求和竞争，而竞争就使房价上涨，雨春也能在补差中找回失去的利润。这一着确实是双赢，当然，陈美林也有其中五套的赚头。

  拍卖终于开锤了，雨春是胸有成竹、信心百倍，于是一路领先，压着所有的竞标者，举牌的手都举麻木了，台下一会有人惊呼，一会鸦雀无声，悬念此起彼伏，有些人看出苗头无可奈何，有人自动退出竞标，最后在一亿两千万的牌子举起后定格了，拍卖师一连喊了三声以后，“乓”的一声，随着清脆的锤声，拍卖宣布告罄，雨春志在必得，这个天价是被他炒上去的，其实他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事后按照约定，雨春得到一百万的返还款，汪局上报这笔款项的名义是——奖励扶持对本市城市建设作出卓越贡献的企业。拍来的土地，雨春必须先期缴纳两千万的订金，剩下的有待楼盘出售后从利润里扣除。一场惊心动魄地活报剧彻底结束了，也许多年后会作为好事者的谈资，一笑而过，仅此而已。

  那块土地终于拿下了，那是坐落在红枫山南麓，面临清泉湖畔的一块丛林坡地，依山傍水又向阳的风水宝地。后面是枫树成荫，层林尽染，前面是宽阔清澈、碧绿如荫的湖水，休闲、养老加上奢华别墅，各种层次的需求人群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一款。雨春一面紧锣密鼓地筹集建房资金，主要是以期房出售为众筹渠道，一面和市里磋商解决花园楼盘和经济适用房的比例，在七比三和八比二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就是说，是以七成的花园楼盘和三成的经济适用房的比例来筹划，还是以八成花园楼盘和两成经济适用房的比例来筹建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各抒己见，一时僵持不下，最终，雨春让了这一步，按市里建房会议定夺的硬杠七比三标准执行。只是在汪局这里，绕了一个弯。

  汪局说：“小夏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放宽限度，放行你建造独立别墅，这房价可是翻了十倍不止，这是什么性价比？多少土豪会等不及要首付，大有市场前景不说，你不也可以与时俱进、引领智能住宅新潮流么？这样我给你的那一百万回扣，哦，不对，不能说回扣，是奖励扶持金也能明正言顺了不是吗？”汪局特地将那：“奖励扶持金”几个字说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这可是个原则性的大问题。因为雨春前期的暗送秋波，按每平米两万算，每套按一百五十平米计算，每套市价就是三百万，两成就是六十万，十八套就是一千零八十万，这一千零八十万就是给他汪局带来的一项年终福利，大家心照不宣，默契相处带来的是永久性的合作和互惠互利。

    离两千万订金缴纳的期限不多了，雨春像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自己满打满算，也只能凑齐一千五百万，还有五百万的缺口，那天硬着头皮再次去招商银行贷款，结果是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吃饭的时候，父亲看出儿子的心思，敞怀问道有什么难处，雨春也就实话实说了，

  那边贷款处说：“按说你们是有信誉的企业，贷款应该没有问题的，可是你们前期的贷款已经超过还款期限，再说，根据你们现在的业务来看，摊子铺得也太大了，资金周转一定会有问题，这就会影响还贷能力，万一资金链断裂麻烦就大了。”

  “那他的意思是怀疑我们的还贷能力和信誉？”父亲不悦地问道。

  “他就是这个意思吧？”雨春未置可否。

  “处长是老李吗？要么我去说说？”

  “已经换了，是一个女的，姓徐，挺年轻的。”

  现在年轻人真的很能干，做事干练，不折不扣。那天，雨春和她一直磨到下班的时候，也没能解决。见一位老人带着一个大约五岁的女孩，一蹦一跳，进们就冲着小徐喊“妈妈！”这么年轻就有了个五岁左右的女儿，“奶奶说妈就要下班了，我就说奶奶接我、我接妈，接妈妈咯！”雨春看着远去的一家三代人，多么羡慕那种温馨幸福。父亲听说她有个五岁的女儿，而且就住附近。

  一拍大腿：“好办了。”雨春不解，继续聆听父亲指导，

“听好了，我问你，我们这个社区有重点学校吗？”

  “没有啊。”

  “那你在市中心有学区房吗？”

  “有啊。”雨春一下子如醍醐灌顶，开窍了，经过父亲的面授机宜，这个难题迎韧而解了。

  拿到贷款，缴纳完订金后，雨春从汪局手里拿到了一份《国有土地使用意向书》，在这份材料里，详尽地说明了我国关于土地使用的法律法规，其中有土地使用年限、期限，不得空置、不得转让，使用范围、规格，不允许超范围使用，规划、审计，必须符合规章，附带有诚信和保证，等等条款。详尽周到，唯独没有注明它的竞标价格，老百姓都知道这房价年年涨，有时真的是天天涨，越涨越离谱，可是却不知道这地价在扶摇直上，寸土寸金。

  雨春拿着汪局亲自签署的《国有土地使用意向书》，还要到下列部门去盖章才能生效。首先是分管市长办公室，再就是土地局、城市规划局、卫生局、环保局、动土所属社区房管所和住建办。前面那些部门都还好办，各司其职、秉公行事。有的是头过目审一下盖章就完事，有的头都不看，指派秘书去盖个章就行了。就剩下一个住建办了，那天雨春兴冲冲地到《住建办》去盖章。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住建办黄主任有点刻板，就是在那个使用范围里的四成土地建别墅的问题上死活不让，“城建局都能变通，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能通融呢？”雨春大惑不解地问道，“他那里有他的说道，我这里有我的原则不是，你不会让我犯错误吧？”这个讲原则的黄主任还真是个死脑筋，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雨春只好先憋着一股气回家再从长计议。

  雨春和父亲说起这个黄主任，父亲哈哈大笑。这个老黄头，我清楚得很，明天你开车送我去见他，别忘了准备两斤上好的猴魁让我带上。雨春将父亲送到住建办后，就将车开出去停靠一边，静候佳音，父亲也不要通报，长驱直入。

  只听主任在里面说到：“谁啊，听着像三条腿啊。”父亲用拐杖顶开了门。

  “呵呵，原来是夏老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别和我来虚的，我出门不便，你也不便？多长时间没见着你了。”

  “忙、忙得不可开交啊。今日上门，有何贵干？”

  “我是无事不登你这个三宝殿，先沏茶。”说完递上那包猴魁。

  “好，好，我来，你坐好歇着。”说着就去沏茶。

  “听说我儿子那天来、你没理会？”

  “哪里是，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说啊，你们夏家做得这么大了，怎么没有专职做《项目前期》的，现在那些国企做《项目前期》的专人，少则两三个，多则有五六个，《项目前期》挺复杂的，不能让头亲历亲为啊，不是？”

  “你说得也不错，我会改进，至于那个大印……”

  “好说好说，”

  “别好说好说的磨叽了，开门见山吧。”

  “好，夏老是个爽快人，就是这不，我这最后一个大印一盖，你不就要项目招标，等着开工吗。给我他舅老李头留个位置，他都带了十多年的工程队了，你尽管放心，我们一个村上人，知根知底的。”

  “就这点破事啊，我说了算，谁做还不是做，保证质量就行。”说完父亲抿了一口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茶水，站起身，抬腿就走。

  “哎，哎，茶没品完就走人啊。”

  “你慢慢品尝，够你喝上一阵子的了。”

  回程的车上，父亲说了这事，让雨春第二天再去，还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第二天雨春顺利地给办了。

  在外面跑了好几天的雨春，大功告成，回到公司想发布一下，自己也想休整一下，可是公司几乎没人，安静得让人不敢相信。助理小吴在埋头案上工作，看到老总回来了，像孩子见到亲娘，“夏总，你回来了，我们都知道拍下了那块土地，大家都很兴奋，这不，企划部已经重新策划了期房预售方案，就等你过目定夺，销售部也已经做好新的销售传单，接待站已经布置停当……看到夏总在外面辛苦，大伙都在外面跑。”一股脑儿地向夏总汇报，深怕遗漏什么细节。小吴助理是个学建筑的大学生，缺少市场运营的经验，可是勤奋好学。

  父亲自打那天从黄主任那里回来，就和母亲叨叨雨春的婚事。

  “你说现在不作兴父母包办孩子的婚姻，可是他像没开窍一样，他和那个小雯的事情，究竟发展得如何了？别一味看外表长相，其实我看小雯家庭条件，工作条件都不错，自己也有点情趣懂得生活，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还真要我们做父母的操心？”

  “等有机会我来问问他，究竟什么想法？”

  “还有，老黄说的也有道理，人家搞项目的，都有个“项目前期”在前面打头阵，他一个人也没个帮手，那个助理只会设计，也不懂市场和经济，要是小雯来家，还能帮衬着不是？”

  找了个机会，父母将这个意思表达出来。只得到雨春的一句话：“你们别操心，我知道怎么做。”

  期房销售一开锣，就猝不及防地遭遇到空前的冷遇，大家还在观望阶段，很多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主要原因是，有小道消息传出：政府下半年会出台新政，它能直接影响楼市的走向，所以在楼盘的定位和销售的价位两个方面都得相当敏感地紧跟形势，这就是国情使然，所以资金一时无法到位。雨春看看到手的土地，一时不敢轻易开发规划，愁了一阵子。好像百米赛跑，你已经冲出去了，突然哨声响起，原来有人抢跑犯规了，你只得悻悻地转身回来，重新做好准备，等待下一声枪响。

  那天，雨春又来到江边，站在那个废弃的老码头上，有点望洋兴叹和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不知不觉回到少年时代，回放在这条江边得到乐趣和获取力量的影像——从这条江的上游，从那长满油菜花的上游，飘来阵阵清香，大地散发着早春的蒸气，让你感到自己就伏在大地的胸脯上，这个胸脯正在一起一伏的呼吸，并把她的呼吸传递给你。江边浅滩上有几只鸭子，一会儿扑打着水面，一会儿嘎嘎的叫着，一派“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景象。江岸上有几只小羊，咩咩的叫着，用小嫩角耳鬓厮磨着，喜戏玩耍。码头边的小集市也充满生机，有人挎着篮子，有人挑着担子，走下渡船码头向小集市流去。当你看着这一派生动景象时，你会深深的嗅到了一种浸湿泥土的生活气息，触到了一种汩汩作响的生活的脉流，这种生活发出一种蜂儿忙碌的嗡嗡之声。是一种辛勤劳作和建筑家园的生活——昔日繁荣已经被新时代、现代化取代，高楼林立，汽车穿梭，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忽然，几声“汪汪”的狗叫声由远而近，将雨春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雨春转身关注，看到一个少妇在遛狗，那是一只纯种苏格兰牧羊犬，七处的白色清晰，身材魁伟健硕，遂和这位少妇聊了起来。

  “这狗不像人能耐得住，它就是低等动物，爱动善跑，尤其是那些苏牧，边牧和金毛这样的工作犬，你不让他动它就不舒服，甚至会生病。”少妇对狗很有研究。

  “这么说遛狗也是个头痛的事？”雨春不知怎么突然对这个话题感到兴趣。

  “是啊，小区坏境整洁不说，活动范围也太小了，还怕吓着孩子。”看来少妇是个有觉悟有素养的人。

  “是啊，如果有个专门的地方遛狗就好了。”雨春顺着少妇的心思随便一说。

  “是啊，在发达国家，就有专门遛狗的场地和职业遛狗的人员，那些没有时间和没有能力遛狗的人，由职业遛狗人员集中起来，带到遛狗场地或海边去活动玩耍。”

  雨春听到少妇这么一说，于是突发奇想，是否将那片待开发的土地平整后初建一个供遛狗的场所，就叫做宠物乐园，适当管理收费，雨春将这个想法和父亲合计，父亲想了想，退而求其次，不让土地空闲着，也只好先这么办吧，就便把地给整一遍也好。

  雨春用围栏圈了一块地，整平了地面，挂了块招牌《宠物乐园》。专门让人去遛狗，后来又不定期的举办了宠物技能比赛和宠物美容大赛，收取适当的门票和报名费。休息日，人狗络绎不绝，甚是壮观，各色人等领着自己的宠物纷至沓来，人和人聊天，狗和狗玩耍，老远就能看见那个标志性建筑—“狗狗公寓”乐园里设置了许多狗狗们的玩具器械，有秋千滑梯独木桥，有飞碟皮球过山车……在宠物乐园里，雨春邂逅了一个女子，是个宠物医院的宠物美容师，叫肖筱，肖筱白净清秀，青春靓丽，三十上下，风姿绰约，一下子，雨春似乎找到了感觉。可是刚想深入接触了解，不知怎么被小雯发现了，在叔叔面前梨花带雨、添油加醋的状诉，就像是雨春已经是她的丈夫似的。

  汪局找到雨春：“春啊，你和小雯发展得怎么样啦，也不见你谈到，别不是觉得我们家小雯配不上你吧？”

“不、不是，看你汪局说到哪儿了，我怎么会……”

“你要这么想也没什么，回个痛快话，也好别耽误了人家女孩子，女孩子耽误不起啊，你们已经有近两年了吧，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吧？”

  “嗯，是的，快两年了，也该了解了。”

“那好，你要是给我这个媒人面子，最近就定下来吧，要不我向她父母不好交代啊。”

  汪局还和雨春的父母沟通了，雨春的父母当然是希望他们早点成亲的，外边随便什么女孩，再好也不可靠，于是，择日不如撞日，很快，这桩婚事就定了下来，虽说算不得天作之合，可在学识才能，工作环境，家庭背景各方面也很般配。从此也就是给雨春上了个紧箍咒。

  一年多时间下来，期房销售走上了轨道，筹到的资金可以进行一期工程了，原来的几个包工头带着自己的工程队回来了，就是又增加了那个住建办黄主任介绍来的他舅老李头的工程队。

  看着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工地上热火朝天，带着各色头盔的建筑工人忙忙碌碌，雨春由衷地从内心发出会心的微笑，商场亦如战场，虽然不是腥风血雨，可也是你死我活，弱肉强食的理论在这里也是必修课的。雨春这时候有种后怕的感觉，那些过往历历在目，惊心动魄。有时命悬一线，有时牵一发动全身，须臾不可等闲视之。现在，雨春也有了自己的《项目前期》，那是由销售部的张杰、策划部的王元和助理小吴组成的一个团队。那些项目前期的捕捉信息、接洽、谈判、斡旋、预算，都交由这个团队完成，自己一心在公司的运营，资金运作，工程质量和进度的监管上多花精力，轻松了许多。小雯也时常来看他，小雯在他现在看来，凭添了不少优点，虽然胖点，可是她那肥臀不是很有优势的么。许多旧时母亲也许看到了儿媳妇的屁股大，就知道会生孩子，不会有无后之忧了。母亲看着小雯那个大屁股是否也这样想的？一切似乎水到渠成，两个人就把这个婚事给办了，也是两个家庭的联姻，互相有个照应，心里也踏实多了。他这时想到了肖筱，父母说的也许有道理，那些萍水相逢的人没有根基，也许飘着飘着就散了。这样想雨春就觉得应该对小雯好一点，应该享受一下家庭的温馨和幸福，像那次看到的招商银行贷款部长小徐，那么小的年纪就有了个五岁的女儿，小棉袄啊。

  正在这个时候， 政府新政出台了，前几年的放开二套房的限购，许多人购置了二套，三套，甚至四套、五套的，那一阵是迎来了一波楼市的春天，许多积压库存的楼盘也解冻了，几家欢乐几家愁的现象有所改观，大家都赚得盆满钵满。老百姓的钱拿出来了，资金回笼，搞活经济了。这时政府为了遏制非刚性需求、遏制作为投资的非理性投机现象，新政颁布了刚需以外房产的税收法，按照房子套数的多少递增。这样一来，非理性投资变成了风险投资，一下子很多人跌进了“风头”的队伍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所适从，那些房子再也不是香饽饽，一夜间变成了烫手山芋，前仆后继的繁荣现象也变成昔日黄花了，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群众的观望态度和楼市的低迷状态。雨春的《春江》公司也不例外，雨春采取了应急措施，放缓了项目进程，缩减了流动资金，前期的几个楼盘几乎处于停工状态，本身还有一处烂尾楼没有能力处理，雨春想到了那个招商银行贷款部长小徐和他说的那段话，说他的摊子太大资金周转会发生问题，这势必会影响还贷的能力。实际上就是怀疑他的还贷能力。真是一语成谶，被她说中了，也许他们在内部早就有预感或者通报，自己还动用雕虫小技贷到了款，自以为聪明，其实做了个冤大头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回到家里，小雯有时会关心地问长问短，都被雨春没好气地掖回去，我都烦不了这些，你能烦得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该你烦的就别烦，政策没有连惯性、持续性，说变就变，你能烦得了？雨春以前不怎么喝酒的，现在也每天弄个小酒，一醉方休。仿佛世道瞬息万变，他以不变应万变。买醉的人大都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的大无畏精神和以不变应万变的良好心态。小雯甚至觉得，结婚以来，雨春都没有好好和他亲热过，新婚之夜，也许酒喝多了，情有可原，可是后来……

  由于楼市的不景气，项目也在不断压缩。工地上出现不少流言，没有任务的工友，在工棚里斗地主，侃大山，有一天，有个人说，这一年也快下来了，现在这样下去，工资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啊？一语激起千层浪，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屋角阴影里躺着的一个人抽了口烟，慢慢吐出说，我敢打赌，老李头已经回家了，大家一听到这个消息，按耐不住，有人说这不可能，有人说这几天是没有见着老李头了，最后还是统一了思想，找老总问清楚不就得了。于是派了两个比较能说会道的代表去找老总。雨春得到小吴紧急汇报的这个消息后，很重视，立刻派人调查老李头的去向，因为前几天雨春才拨了一笔款子给他，他说他那几幢楼竣工在即，就差内部弱电安装，当时雨春想这几幢楼要是弱电安装解决了，就能竣工，赶在楼市低迷前出手，一来有了周转资金，二来对购房者也有个交代，也是对和谐社会的交代。于是拨给他四百五十万。调查的人回报说，老李头的行装和背囊不在了，最近几天也没有人见过他，至于去向不明，无可查证。雨春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怔住了，腾地站立起来，惊诧得有点慌了神的感觉，极力定了定神，慢慢地拿出手机，坐了下来，用颤抖的手指拨打了110，之后双臂支在办公桌上，张开两双大手，将脸埋在里面，久久的埋在里面。

  很快就要到年关了，怕拿不到钱而情绪紧张的工友们一波一波地涌向公司，要求提前兑现，哪怕扣除那些没有任务的工时，将仅有应得的兑现，回家过年。被欠过薪的民工好像惊弓之鸟，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拿到辛苦一年的血汗钱，入袋为安，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一个普遍现象。公司暂时也没有说法，雨春召集了几轮会议，父亲夏望复也拄着拐参加会议。和几个部门的部长达成共识，决议是稳定情绪，冷静观望，观察业内同行的动静，再审时度势，研究眼下形势，从大局着想，着眼民工生计。

  屋漏偏遇连阴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来稀稀拉拉的工地上。忽然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六工区的工友，他们的队长陈建安，一个人站在十三层的飘窗上，这是一个五年前因资金断裂造成的烂尾楼，陈建安对着下面的工友在喊话，说的什么也不大听得清，好像在说服工友，这些都是他带出来背井离乡、风里来、雨里去，住公棚、盖高楼、狭缝里求生存、城市里讨生活的乡里乡亲，陈建安很激奋的样子，扯着嗓子喊到：再耐心等一等，国家会有政策出台的，不会就这么下去，要是逼的太紧，万一老板这么一消失，卷款走人了，畏罪潜逃了，倒霉的还不是咱小老百姓。事情千万不要激化，要冷静，大家回去吧，我也是和大家一样，都没了收入，我也不希望这样，是不是？你们赖在我家吃饭，我也养不起啊……下面是工友们堆起如小山似的建材，有人浇上了几桶汽油，准备点燃，陈建安虽然在说服工人，可是说服不了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五年都下来了，政府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市场经济，由市场说了算。所以就有了中国特色的“烂尾楼”。为什么只有那么几个人的楼盘盖的红火，卖的热销？银行的呆账死账每年都有一千个亿，这里面有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呀！今天陈建安回到自己没有完成的大楼上，在十三层的飘窗位置上，深情地凝视着这个城市，他亲手参与建造了无数高楼的城市，仿佛没有他的生存空间，眼一闭，一只脚向前跨了一步，一脚踏空，整个人就像风中的落叶飘了下去。雨春带着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晚了一步，悲剧已经发生了。

  事发后，雨春被有关部门传唤了几次，是从法律的角度考量起诉的理由，收集起诉的资料。几天下来，精疲力竭，告一段落后，在家静养了几天，小雯好生伺候着，看着元气渐渐恢复了，说话有了中气，那天早晨还到院子里去打了一套太极拳，伸展腿脚，疏通经络。有些事是急不得的，静观事态、随遇而安吧。晚上依然是小酌佳酿，小雯做了几个他喜欢的菜，生敲鳝鱼丝，板栗烧鸡块，香菇菜心和山药丸子羹。吃饭之前，也陪雨春抿了两口。“有道是，这人在做，天在看，你说，我不做亏心事，是不是就不怕鬼敲门？”雨春一面喝着酒一面感叹着，“你也别多想了，你是法人不错，可是你没有直接责任。”小雯安慰着丈夫。晚上上床后，雨春突然有了欲望，小雯也很乐意，也很配合，自行褪下了内衣内裤，雨春看着小雯那纤毫毕现的胴体，抚摩着犹如丝绸，舔舐着犹如温玉，肥臀凝如膏脂，嫩肤吹弹可破。小雯两腮红润，双眼迷离，莺声燕语，玉体横陈，盼望着雨春的进入，雨春急切地行事，不知为什么，越急越不行，结果绵软如蚕插入无力，小雯真心吸纳，可雨春力不从心，最后依然是以失败告终。这样的状况已经是第六次了。一再地败下阵来，令小雯大为不悦，翻过身子，给他一个冷背，悄悄地流下了羞怯和委屈的泪水。雨春还在喘着粗气，贴着小雯的肥屁股，看着嘴边的肥肉无法消受，也黯然神伤。半年后的一天，小雯在给雨春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份近期医院的检查报告，经查：阴茎海绵体受创，器质性病变，结论：勃起困难、性功能缺失。也许缺失的概念比丧失好一些，可以勃起一点点，但是无法进行性生活。毋容置疑，一定是几年前那次车祸留下的后遗症。雨春尴尬无奈地同意了小雯提出的离婚协议，为了雨春着想，双方都承认离婚是因为性格不合的原因，离婚后雨春额外地奉上了二十万，作为补偿，也作为封口费，一桩维持了半年的婚姻不得已宣告失败。

  自从弟弟出国读书、妹妹去年出嫁、雨春也成了家以后，这个家也就留下了空巢的两位老人，一下觉得清静了许多，不大习惯。夏望复自从腿残了以后，慢慢地将《春江》公司的业务项目都交给了儿子雨春打理，自己渐渐地退了下来，休闲时品茗写字，静观江潮起落浮沉——“梳洗罢, 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白苹洲。”（温庭筠/望江南）眼前一切仿佛昔日不再、物是人非，千帆过尽都是过眼云烟，老两口清心寡欲，颐养千年。本来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突然听到雨春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夏望复一下子好像老了很多。深谙世事无常，个人力不从心，再想既是法制国家，最后总有说法，也只有听天由命去了。

   那天老伴说，“望复啊，和你说件事，你可别急啊，”

  “有什么你就说，还卖什么关子？”

  “就是那啥，这不，孩子的事，雨春和小雯离了。”

  “什么叫离了，离婚了？”

  “就是就是，他们说性格不合就离了。”

    “什么乱七八糟，性格不合？当初合，现在就不合？”

    “我也说么，什么性格不合，逼着他说了，那次车祸，没了那功能。”

    夏望复听到这里，只听到“作孽啊！”仰天长叹一声，倒在沙发里，手中的茶杯一下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离婚后的雨春想搬回父母的家，多照顾照顾父母，尽点孝心。可是父亲夏望复说你还是别回来，在那你是个男人，回来你又成了个孩子。母亲也说，找个好大夫治治，兴许能治好，重新再找一个吧。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风和日丽的日子，夏望复说自从腿残了以后，很少有兴致到自己这个望江楼上的平台看看风景了，老伴说，我扶你上去，夏望复说，不用你扶，你不是就要做晚饭了么，我还没到那个程度。就一个人拄着拐，一拐一拐地上去了，这个三层楼的别墅在现在看来依然没有落伍，夏望复有瞻前意识，当初建这座望江楼的时候，所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进口的，那时候很少有人用的。在平台上，极目远眺，大江东去，白浪滚滚，可是这时候夏望复的心情不再是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不知怎么，忽而浮现出李煜的那首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世事无常，不堪回首！看看落日余晖，鸦雀归巢。突然想起，老伴说这时候要和国外的小儿子视频，就拄着拐下楼了，刚下了两层，眼一花，柱拐没有落实在，落空后一个倒栽葱翻滚下去，脑门受到重重地撞击，当时血流不止，在厨房里忙着的老伴听到一声巨响，立刻赶来。看到此景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夏望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打110，打雨春。”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雨春接到母亲应哽咽而断断续续的电话，瞬间，这个八十公斤的男人，被最近接踵而来的不幸击溃了，像巨浪中翻飞的一叶小舟，失去了航向，也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雨春几近失控地冲进医院，扑向父亲，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喊：“天哪，这都是为什么呀？”（12470）

武如

好久不见了，想念。先加分祝贺！

东方欲晓

武如 发表于 2018-6-22 14:19
好久不见了，想念。先加分祝贺！

谢老朋友这么快来读，近期去外面看望儿孙，才回国不久，积压了的文章也改发了。给拙文提点意见吧。

一介草民

情节曲折，内容丰富，浏览一遍，再仔细研读学习！

武如

很好的故事，有生活的底子，人物鲜活，故事紧贴着时代，是一篇反映现实生活的力作。
有一点，我感觉开头有点沉闷，叙述语言有点多，现在讲究开句就直接进入故事，我的个见，不知对否。
再次祝贺朋友的佳作！愿佳作连连！

东方欲晓

武如 发表于 2018-6-22 14:55
很好的故事，有生活的底子，人物鲜活，故事紧贴着时代，是一篇反映现实生活的力作。
有一点，我感觉开头有 ...

谢谢指点，我是想渐入佳境的节奏。所以在渲染中交代环境，人物关系和性格等，这是按长短篇的布局，不知对否？

武如

东方欲晓 发表于 2018-6-22 15:03
谢谢指点，我是想渐入佳境的节奏。所以在渲染中交代环境，人物关系和性格等，这是按长短篇的布局，不知对 ...

开头的方式方法各有所爱，您的开句不是不可。
问候

东方欲晓

武如 发表于 2018-6-22 15:05
开头的方式方法各有所爱，您的开句不是不可。
问候

如果写几千字的短篇。我一定会考虑直接进入主题的，谢谢。

东方欲晓

一介草民 发表于 2018-6-22 14:55
情节曲折，内容丰富，浏览一遍，再仔细研读学习！

谢师友来读，祝安好。

徐得荣

老哥原来出国了，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出来。小说好大块头，容我慢慢来。

东方欲晓

徐得荣 发表于 2018-6-22 20:57
老哥原来出国了，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出来。小说好大块头，容我慢慢来。

谢得荣老弟一如既往的关注和支持，回来后就发文支持太虚，向师友学习。

临沂风铃

东方老师好！这么长的文需要细品。

东方欲晓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18-6-23 10:24
东方老师好！这么长的文需要细品。

谢谢风铃来支持。祝安好。

野芒

总体感觉凌乱了些。别的也说不出什么来，支持一下。

东方欲晓

野芒 发表于 2018-6-23 18:25
总体感觉凌乱了些。别的也说不出什么来，支持一下。

感谢支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