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到河的对岸去

又又

　　他是一个逃兵。

　　他在战场上受过伤，吃过苦，也曾命悬一线。第一次上战场，亲眼目睹鲜血和死亡，他惊恐万分，几场战役下来，恐惧压得他无法喘息，多次经历后他已麻木，最后让他厌恶和痛恨这场战争，是因为来喜，来喜如同名字一样，娃娃脸，爱笑、讨喜，开朗乐观。他经常说等这场仗打完了，就回家讨个媳妇，安安安稳过日子。没曾想战斗一场接一场，没有停歇。上一场攻打猫儿梁的战斗中，他和来喜在队伍中间，敌方子弹不断地呼啸而过，炮弹在不远处爆炸燃烧。队长狂喊往前冲，几个战友奋勇向前，他热血沸腾，跟着战友大步前进，来喜先他一步，刚跑了几步，一颗子弹飞来，击中来喜，他吭都没有吭一声，向右侧倒下。这次鲜血和死亡，关乎他最亲密的战友。他没法哭，强忍悲痛继续战斗，那天胜利攻下猫儿梁，来喜永远留在了战场。

　　来喜与他同村，同时加入这支队伍。有次上战场，他腿受了伤，动弹不得。来喜不顾枪林弹雨，拼命把他护送回来。伤好后，他才重返战场。

　　又一场战役打响，敌人火力凶猛，不断有战友牺牲，他心惊肉跳，下一个或许是我，他不由想起来喜，说不定自己也会象来喜一样。他幼时丧父，家境贫寒，母亲只好把他送进队伍。他想起临走时母亲哀怨的眼神，送他两个白面饼，自己都舍不得吃。他冒出一个念头，回家。当所有人都开始奋勇向前的时候，队伍的火力逐渐前移，他原地不动，好一阵子后，然后慢慢往后退，情无声息的。果然，他终于脱离了队伍的视线范围。向着队伍前进的反方向，他不要命地狂奔，不顾曾受伤的腿，脱离了队伍的兴奋，远离了战斗的坦然，让他奋不顾身。

　　他咧咧嘴，枪炮声远了，战争也远了。世界一下平静了，他亡命狂奔，前面就是那条大河，他停下来，浑身骨头快散架了，受过伤的腿更痛了。他有点欣慰，过了那河，他就自由了。他记得，当年他们就是渡过河，抵达这边的。

　　他是北方人，从来没有下过河，游过泳。这条河虽不宽，定也不浅，他四周望望，没有船。冬天的河边，寒风呼呼地刮，望着一江冬水，他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沿着河往下游走。河边水草残枝败叶，割得他腿好痛。他实在走不动了，坐在河边空地上，他希望有一条船经过，兵荒马乱的，哪有什么船。他希望四周有树林或竹林，可以做个筏子渡河。四周全是冬天枯黄的芦苇，守候着这条大河。他乱七八糟想了半天，又起身走了几步，浑身疼。他甚至想试着去游过河，但脚还没有踏进水里，就缩了回来。天已经快黑下来了，四周无人，有野兽的叫声。他精疲力尽，有些怕，再也不愿挪一步，瘫坐下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脸上突然一冰，一片雪花落在脸上，下雪了，他兴奋了，河水将会封冻，那时就可过河了。

　　雪越下越大，他感觉越来越欣慰，他仿佛听到了河水凝结成冰的嚓嚓声。四周很安静，忽然传来母亲柔声呼唤，叫他吃饱点穿暖点，笑盈盈地问他何时回家。他喃喃说道，我已经在归家的路上了。他又看到来喜从河对岸走过来，满脸是血，没有招牌笑脸，冷冷伸出手，象是拉他过河，他想起身去拉住他，却动弹不了。越来越冷，他使劲裹紧了衣服，力气好似已耗尽。他又看到了队长那张穷凶极恶的脸，一脸震怒：你个小兵子，你这个懦夫，居然当逃兵！拔出枪来，对准他胸口就是一枪，他猛地惊醒。雪花依旧漫天飞舞，籁籁作响，周遭是美好的，没有枪炮声，没有血腥，没有杀戮，无以伦比，比起战场上的每一天，他是如此心满意足。等河结了冰，他就可以过河了。

　　那雪整整下了一晚，河的两岸堆积厚厚的雪，白茫茫一片。河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第二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照耀着河面上的冰，闪闪发光，河边芦苇旁有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冰人，面朝河对岸，保持卧姿，一动不动。

　　（2018年6月24日星期日）

碣石清风

作者好久不见，喜见回归，欢迎欢迎这是一篇通过一个逃兵反映战争残酷的小说。小说通过“我”与来喜的不同表现，塑造两个正反人物，形象鲜活立体。来喜牺牲在战场，“我”死在逃离的冰天雪地中。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意义，发人深思，呼唤和平。
一点质疑：觉得关于河流环境描写有些失真或者说不准确，景色有些矛盾。希望梳理一下方好。
个见，供参考。

又又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8-6-26 09:06
作者好久不见，喜见回归，欢迎欢迎这是一篇通过一个逃兵反映战争残酷的小说。小说通过“我”与来 ...

感谢清风老师的点评和鼓励。
河流环境的问题，我已经作了微调整，感谢指导。

潭边老桑

类似主题、叙述和情节的小说，不少。因此也就不新鲜。希望看到作者更贴近现实的自己真正掌握素材的小说。

徐得荣

来喜与他同村，同时加入这支队伍。有次上战场，他腿受了伤，动弹不得。来喜不顾枪林弹雨，拼命把他护送回来。伤好后，他才重返战场。

如果把来喜和主人公穿插开来描述，通过他的“逃”来反衬来喜的“英雄”，他死了，而来喜却还活着，则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个见，未必正确，望能见谅。

武如

一篇没交代背景的战争，不知是何种战争，要是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逃兵就没有任何可同情的。
单从战争层面来说，没人喜欢死亡，也没人喜欢战争。从人道上来说战争是不可取的，但是战争有时是强加过来的。只有自卫，只有战争！

又又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8-6-26 12:49
类似主题、叙述和情节的小说，不少。因此也就不新鲜。希望看到作者更贴近现实的自己真正掌握素材的小说。

那我真的读得不多了,如果可以的话,先生找几篇来学习下

又又

徐得荣 发表于 2018-6-26 13:11
来喜与他同村，同时加入这支队伍。有次上战场，他腿受了伤，动弹不得。来喜不顾枪林弹雨，拼命把他护送回来 ...

感谢徐老师关注点评:):)

一楠

欢迎又又归来。这篇小说不论战争的对与错，只是表现一个人对自我生存的自私和愿望，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大义，可惜最终还是命丧冰河。可怜可悲！

守望天使

欣赏老师佳作，学习了！

草舍煮字

有战争就有逃兵，逃兵的行为和心理也可以出现在文学作品中，无论他是否在正义的一方。
本篇写的是由于胆小恐惧而逃避战争的士兵。心理逻辑上，这样的逃兵一般不会“几场战役下来，恐惧压得他无法喘息，多次经历后他已麻木”才逃跑。是不是来喜的死刺激了他的恐惧？据对越战场上下来的战士说，和平年代长大的，初上战场非常恐惧，但是看见战友在身边倒下，就杀红了眼，拼起命来早就不顾生死了，既是为战友报仇，也是为了自己活命。

袁和鲁

老乡好。又见到你了。

又又

袁和鲁 发表于 2021-1-9 14:11
老乡好。又见到你了。

你好啊，兄弟，好久没有见你了。还是在万州吗？

袁和鲁

又又 发表于 2021-3-16 16:21
你好啊，兄弟，好久没有见你了。还是在万州吗？

没有，我回山东好多年了。

小平_gMTT8

欢迎袁和鲁老师，又又老师回太虚发文，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