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立红 于 2018-7-27 11:46 编辑
行囊里装满叮叮当当的好时光
高考尘埃落定。一下子闲下来，日子变得冗长，无所事事。整理这段时期的笔记，我顺着一行行小字，找寻你来过的痕迹。
一、备考的酸酸甜甜
每个走向高考考场的日子，都像品尝青杏似的，酸酸甜甜，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
由于意外，高三的最后一年，我又接了一个班的课。2018年1月27日，我走进了新接的14班，临阵换帅是兵家大忌，为了拉近与学生的距离，尽快彼此适应，我精心准备了一个见面礼，送每一个孩子一粒棒棒糖，我想让孩子们放心，我会把对6班的爱，同样均匀地分给他们，在冲刺高考的100多天里，陪他们品尝煎熬中的甜蜜，那是不可复制的珍贵时光，并请孩子们相信，努力的自己是最棒的，圆圆的糖是最终圆满的结局。
我不知道这些能起多大作用，但从孩子们的眼神中看出，他们愿意接受我。
第一节课我就感到了不同，习题课，对不理解的问题，孩子们一道也不放过，从来没有不懂装懂，课上直接提出质疑，直到明白了，才如释重负，“好吧！”放行。这让我十分欣喜，有了“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豪迈。每次在14班上课，都感觉意犹未尽，时间过得飞快。
也有意外发生。一次讲到19世纪中期，涵就直接站起来说，老师，你说的和原来老师不一样。我诧异：怎么可能？他拿出笔记让我看：“明明是1850年嘛，我记的不会差，两个老师讲得不一样，让我听谁的？”语言尖锐，一时无语。是他理解老师讲课有误，还是老师口误？无论哪一个都会伤害一个人，我没和他争论，也没说对错，表扬他求真的精神，然后轻轻放下。课后，我细致为他解答，解除了他的疑惑。
为尽快熟悉学生，我每天都拿着点名册，很快，我记住了班级每一个孩子的名字。这是对他们的尊重，也是了解他们的开始。每个周一和周五，我都会留出晚自习的时间，平均分给两个班，专门答疑，每次都讲得口干舌燥，回家后，一句话都懒得说。
很多时候是他们问习题，也有一些时候，是和他们闲谈，他们毫不忌讳地说自己心仪的女孩，还再三嘱咐，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就惨了；说科任老师的幽默，说班上的乐子事。一个同学不爱上自习，去主任处请假，理由是发烧头疼，主任认真地摸摸他的头，一脸郑重地说：经过鉴定，没发烧，回去。回来一学，立即满屋子善意的笑。
我喜欢他们这个样子，在备考最紧张的时候，不是埋在习题里，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还能看到有意思的故事，还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还能开怀大笑。
三八节，细心的14班孩子送给我一张贺卡，很喜欢祎写下的那段话：“以前的我们以过客的方式相见，感谢上天改变了这种方式，高三的最后一个时段由您陪我们度过，这段时间我们会相互了解，我们喜欢您的优雅大方，温柔和渊博的知识。在您的印象中，我们是不是青春飞扬，还有点顽皮。感谢您的支持与陪伴，高考之路上有你，真好！”
突然感觉，孩子们需要我，远远不如我需要他们多。是他们给我工作的欢乐和成就感，让我在自己的孩子去远方工作后，又有了当母亲的感觉，有了更多呵护他们的欲望，有被清澈的眼睛信任的满足感，让我又多了一些亲学生。
赫送我两只棒棒糖，说自己这次考得好，谢谢老师！我欣然接受，放在笔筒显眼处，每次他来问习题，都会说：老师，你咋没吃棒棒糖呢？我笑着回答：看着比吃都甜呢！
5月4日上课，祝青年节快乐，孩子们出乎意料地说：坚决要过儿童节！记下了，6月1日，距离高考还有5天，买来孩子们爱吃的小零食，给他们过节，喜欢看他们开心的样子，喜欢看他们，如同看自己的儿女那样，露出满足的笑容，喜欢静静地珍惜每一个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备考对于孩子而言是一种历练，焦灼、紧张、兴奋、苦恼，情绪复杂，但也有很多美好。
一次，在走廊看到女孩鸽伤心地哭，另一个女孩齐拿着纸巾，一问才知道，鸽的爷爷去世了。上课，鸽坐在最后一个座位上，依旧无声落泪，理解，未加制止。下课，依旧哭，齐依旧默不作声地递去纸巾。第二节课，齐离开座位，站在鸽身边听课，时不时递上纸巾。
感动于这无声的陪伴，无需言语，在最需要的时候，陪伴就是最真挚的情谊。
亮坐第一桌，由于个子高，桌子矮，总是把两条腿伸出书桌外。当我走近时，每次都连忙收回，怕把我绊倒。进入六月，天热起来，学生打开电扇，我无意中说，电扇的声响让我讲课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嗓子都喊累了，宇立即起身，关上电扇，让我不好意思，连忙谢谢。下课，有孩子递过来金嗓子喉宝。每天课前，玮、阔、媛、涵四位科代表都准时到办公室接我，我们说点闲话，然后去上课。
最后一节课答疑，结束后，坐在讲桌旁，看孩子们学习，风缓缓吹着，窗外艳阳如织，仔细端详每一个孩子，都青春无敌，有着吹弹可破的皮肤，有着天真无邪的面容。有低头刷刷写题的，有翻笔记看知识点的，有写着写着，噗嗤笑出声的。极普通的一个下午，因被赋予“最后”而变得不同，以后，这样一群人，在同样的境况下，将不再有同样的情形。
孩子们来办公室，我正看书，孩子忙说，老师，接着看，我拍张照片。他们给我看在教室拍的片子，或搞笑，或郑重，或嘻嘻哈哈，把最开心的一瞬留下来，让毕业多一份珍惜，让离别多一份温情，让未来多一份念想。
我喜欢记住这些小具象，一点小趣味，小惊喜，让生活充满酸酸甜甜的味道，让这些孩子是如此真实。多年之后，他们偶然回忆起这段生活，会不会也会心一笑呢？这就是人生的一个美好阶段，在煎熬中成熟，在吃苦中微笑。
我愿意让我的孩子们成为有故事的人，成为故事的主角。
二、考试的丝丝苦涩
最后一学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试中度过的，每一次考试都不轻松。
第一次模拟考试，由于不适应，一部分孩子没答完，分数低，给孩子们打击很大。考后，一直在想，该对孩子们说点什么，鼓舞一下士气。我说，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是没能参加高考，保送上大学，让自己十二年的努力，缺少了最后激荡的过程与结果，做了一名考试的逃兵。特别羡慕你们，能坐在教室里，实实在在地为自己的梦想打拼，为考不好哭泣，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做题。高考的路上都是赢家，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小小的挫折算什么，应该庆幸地说，幸好这次不是高考，我还有机会弥补。
我在说这些的时候，孩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那么专注，如果对他们有帮助，我是多么欣慰。
第四次模拟考试是全市统考，6班考得好，14班那么努力，却考得一般。考后，最难的不是讲题，而是如何说服他们爬起来，拍拍尘土，继续前行。我说，看到你们很努力，成绩不尽如人意，老师很心疼，高考是一个过程，你们在积蓄力量。我觉得，高考不能完全决定你的人生，它只是给你一个平台，任你驰骋。而平台很多，不单单是高考这一个。人生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上大学之后，离开了父母耳提面命，你能否把握自己，是打游戏，无限制放松？还是努力学习，参加活动，锻炼自己？可高考不能决定人生，我们为什么还要为高考而拼命，是因为我们还有理想，还想在最美的青春年华中，拼搏一次，我们想证明自己还行，还有毅力与雄心，还血气方刚，还有不服输的气质，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接受，都不后悔。
我觉得在说考试以外的题外话时，他们都竖着耳朵听，并频频点头认可。我还举一些往届生的例子，举我家孩子的例子，告诉他们即使考上一般大学，也不是天塌下来了，细致规划人生，才可能有更好的人生走向。
说教是枯燥的，但也是必须的，是培养意志品质的一个途径。我有责任让孩子们往远处想，朝近处看。
我教的两个班窗外都有几棵大槐树，五月槐花香，窗户开着，香味不请自来，做题困倦的时候，我会提醒孩子们闭上眼睛，闻一闻花香，生活不只是有做不完的卷子，有近在咫尺的高考，还有那么多出其不意的美好！
恰好学校组织18岁成人活动，任课老师为孩子们写纪念册留言，本来分配我十本。认真书写，被班主任读给孩子们，一下子，全班都把本子给我，求赠言，老师不着急，您慢慢写。谢谢孩子们的信任！他们的留言本也成了我与孩子们交流与鼓励的平台，断断续续写了近50人。
越基础并不好，但一直在努力，卓有成效。赠给18岁的越：“超喜欢你作业中的闲笔，那是心情的一时显露，调皮，自嘲，还有艰苦备考中的一点生活乐趣。被你的执着和坚守感动，有这样的心态，即使手握一草之青，也大漠可过，高山可越，一口气吹灭生活中的寒凉。无论何时，无论走到哪里，你都是那个星空可阅，流水可游，偶有闲暇，在月光下吹吹风的人。生活不辜负有心人，祝福18岁的你，高考成功，人生更成功。”
赫是一个阳光男孩，一心想上军校，赠给18岁的赫：“你是一个怀有抱负的人，心藏鲲鹏，目视远方，世界那么大，一双从不迷路的脚也能一一丈量。尼采说：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祝愿你，踮起脚尖，靠近阳光，最后自己做暖阳，燃烧那仍炽热的梦想，持之以恒，不枉青春勇，一路前行，前行，期待你成功！”
落款大都是永远祝福你的立红老师。
高考那天，没安排科任老师去考场，我去看看，给他们以心理安慰。我特意穿了一件红色旗袍，并不迷信的我是为了给孩子们讨个旗开得胜的好彩头。孩子们见了，兴奋地拉着我，找到班级学生的聚集地，谈论着可有可无的话题，缓解紧张情绪，待到他们进考场的一刻，挨个握握手，拥抱一下，希望有稳定的发挥。孩子们说得好：借点仙气，好好考试！
答案出来后，鑫，一个腼腆坚韧的大男孩，体育特招生，中长跑的二级运动员，第一个告诉我，我教的历史学科只错了一个选择题，那是相当不错的成绩。最后，过了二本线。本是靠竞技成绩争得荣光的孩子，却偏偏依靠学业，赢得了大家的赞许。
发分数条那天，几个孩子来看我，不管考得好坏，都快乐着，对生活充满憧憬。他们真的是把高考当成人生的一个经历，经历过了，足够，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三、离别的淡淡咸味
最怕离别，何况教了这么长时间，情感在岁月的发酵中，已经酿成了醇厚的酒，越来越绵长。
6班最后一节课，阔来办公室，喃喃地说：“老师，最后一节课了，难受。”说得我眼睛一热，忙借着倒水，掩饰过去，故作轻松地说：“没啥啊，总会有最后一次的，很快就过去了。”讲了几个热点知识，以及容易出问题的知识点，避免提及“最后一次”的字眼。我把我要交代的都在以前的几节课，慢慢渗透了，就是无论以后你是否学习历史，都要记得经历过高考与没经历不一样，因为你知道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你知道实事求是，不能无中生有，或者主观臆断；你在身心煎熬下仍不放弃，你能吃苦；你有一个团队在背后默默支撑着，你有可爱的同窗和你并肩而行，你懂得感激他们！多美好！
其实，我愿意孩子们开心地离开，因为人不可能总停留在高中，告别是为了更好地前行，你要奔向美好的未来，必须抛开现在，勇敢地追逐。但说到离别，又有诸多不舍，因为这是你留恋的地方，这里有感激的人，有挥汗如雨的奋斗，有恋恋不舍的花草树木，他们都承载了青春的重量，都涵漾着或美好、或惆怅、或悔恨、或希冀的青春情怀。
最后一次每周一歌是《祝你一路顺风》，听到很伤感。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说别离，只说未来，毕业快乐，未来可期。我一再告诫孩子们，离开校园时，谁也不许哭，谁哭我跟谁急，以后谁有好事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好跟你的学弟学妹们吹牛。……
我把我的书《一直在路上》赠给喜欢的孩子，做个纪念。没想到，他们也给我买一本书贾平凹的《愿人生从容》，喜欢书名，它是我一直追求的人生境界，他们细心地在小卡片上写一段话：“平易近人的您总是很讨厌我们称呼你为校长，在我们面前，你永远是一个和蔼可亲的朋友。我们的相识太过匆忙，就像这三年匆匆的时光，但几个月的相处您教会了我们太多的东西，如果说班级是一支队伍，曼曼（班主任）是我们的长官，那您便是我们的政委，一次次的战役中，您教会了我们胜不骄，败不馁，如今，战号已经吹响，战刀已磨得雪亮，同学们必得披荆斩棘，不负您的期望。”看得出，这是赫的语气，一问，果然是他说的。
内封皮里也有一段话，娟秀的字，是楠写的，蛟，一个立志当一名历史教师的孩子口述：“致立红老师（太喜欢他们这样称呼我了）：小小课堂，尽观古今；大千世界，全看成败荣辱。历史已经成为过去，这个过去成就了我们的未来，但您在我们心目中永远不会成为过去。我们永远感谢您，我们的历史老师！”
感谢孩子们用心准备的礼物，他们知道我喜欢什么，他们的口气、以及对历史的理解是那么精彩！用这样的方式离别，也是我喜欢的。
最后，全校师生排成长龙，为高三送行。在道边，拿着他们送我的花，目送熟悉的孩子一个个离开，和他们拥抱道别，祝福高考，祝福未来。说好不哭，可我没有忍住。楠抱住我说：“老师，您咋哭了，不是不哭吗？”原谅我，孩子们！
回到办公室，平息一下激动的心情。一个大男孩进来，说：“老师，谢谢您，我给您鞠一躬！”又一下子勾起了我的眼泪。这个倔强的孩子曾经在模拟考试中，选择题满分，有着极好的历史思维，却频频出问题，这一鞠躬让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么多记忆，1000多天，我无法一一枚举，但我清晰地看到，孩子们的双手沾满了成长的喜悦，言行举止里深深刻上了学校的烙印；在这里，孩子们懂得了感恩老师，用加倍的努力回报老师的无悔付出；懂得了身体有多好，未来就有多好，平生第一次用自己的双手，种出了蔬菜水果，比如黄瓜和豆角；第一次参观了博物馆，知道了那里的镇馆之宝；立志会上，全班男生做俯卧撑，为别人的梦想助力，让我真正结识了14班；第一次举着高考成功的小黑板，呼喊着口号，在银杏树下，为师哥师姐们壮行，转眼间，自己又成为那个被祝福的人。……
所有的艰辛都会因岁月的流逝，而被时光轻描淡写，每一道伤疤都因为时间的愈合，而变成值得歌颂的荣光，唯一留下的是那些美好，请你妥帖地收藏，如遇上落霞的柳，如此刻盛开的火红的锦带花，如那些不经意的小故事。
我想，每一段遇见，都应该是谢谢的关系，感谢遇见你。我们即使渺小如苔花，也要学做牡丹开，在自己平凡的生命里，攒自己的香气，释放自己的光彩。我愿意孩子们从学校走出去，面对未知世界时，依旧从容淡定，有底气、有能力处理一切纷繁事务，无事一念不生，有事一心不乱，用乐观、坚强，勇敢追求完整的精神世界。
一切终将成为历史，愿你的行囊里装满叮叮当当的好时光，愿你用自己开出的花，与世界对话，愿现在的一切都被打包珍藏，未来都不负众望，愿你想要的明天如约而至，再回到校园时，别来无恙。
六月，酸甜苦辣都过去。六月，不诉离殇，草色青青，花色正浓。收心，且放怀，惜缘，且放下。不论多少韶华不在，那颗向往美好的心依旧不改，那颗纯洁的少年情怀依旧不变。
我自己何尝不是带着那些叮叮当当的好时光，看他们远走高飞，自己原路返回，开始新的征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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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30 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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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当遇你，学其何求，没有人跟你相比较:h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