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聂焱如 于 2018-7-16 07:08 编辑
土地馈赠 聂炎如
雪还没有融尽。从那洁白中透出淡褐, 从淡褐里透出洁白的冬的支离破碎的梦中,春,急风急火地悄悄探出一个个鹅黄的嫩嫩的灵灵秀秀的脑袋。
不久,就有一群群一队队细细瘦瘦的春雨,自东向西斜斜着身子,打蒙蒙的天空飞驰而来,有时像母亲织布时细细嫩嫩的经纬线那么舒心畅怀地交织着,有时又似祖母纺出的匀匀称称的棉纱那么自顾自尽情地飘洒着,谁也不忍心触摸她,生怕碰碎了那份怡然,那份舒悦,那份坦荡,那份畅快。
春雨潇潇洒洒,走向绿树,树叶的小手捧着,却是不忙着喝,与雨滴默默地深情对视起来。也许是分别得太久,有千言万语要说,于是,又叙说开了。然后,让雨水从手中溢出,慢慢地让枝枝丫丫先喝。喝着,喝着,树的枝枝丫丫和整个身子都绿得酣畅淋漓了。春雨潇潇洒洒,走向土地,土地张开干渴皱皲的嘴,畅饮着,喜喝着,甜甜的带着温馨气息的春雨,让她们浑身湿漉漉的,松松软软起来,变得胖乎乎了。春雨潇潇洒洒,走向山地草坪,草们喝着天庭而来的乳汁,手舞足蹈舒筋展骨欢快地抽枝拔节起来,长得一片碧绿,就连那披着的外衣都呈现出茵茵的绿。
许是春雨这春天的乳汁丰富的养份,一夜间,青青的草中,忽地生出三两朵墨绿墨绿的地耳。紧接着,这边,那边,墨绿墨绿的地耳一簇簇一丛丛地长满在青草之间。你瞧,它们是那样的丰腴、水灵、柔嫩、清新,一个个身子椭圆圆的,边缘微微翘起,宛如一瓣瓣丰腴、水灵、柔嫩、清新的花瓣,煞是可爱。那微微翘起的姿态,又似张开的墨绿墨绿的耳朵,好看极了。这墨绿墨绿的耳朵可是春派来的使者,正打探着春的气象万千变化的脚步声么?
许许多多的地耳,生长得那么地随意,那么地活泼,每一片都有着自己的灵性:爱水的生长在水溪边,怕寂寞的生长在路边,喜欢热闹的聚在高坡上,爱好清静的守在坡底下……却都显现着它们的自由自在和生气勃勃。
这时,泥水路上,欢快地走来一群群一队队头戴青青竹篾和苇叶编织的斗笠的春一般鲜鲜嫩嫩的少年,他们或挎着个竹篮,或提起个篾篓,赤着一双小脚,在黏稠滑溜的泥水中“唧咕唧咕”地踏出好听的节奏。走进草坪,他们一个个轻轻地提起双脚,又徐徐落下,可是怕踩疼了草们的春梦?
“呀!这么多的地耳,遍地墨绿,可是怕青草还绿得不深不透,特意赶来帮忙么?”
“青草姐姐阿护的墨绿的宝宝躺在土地的怀抱,是多么的幸福啊!”
说着,孩子们蹲下身子准备拾捡地耳。
“大伙先别忙着捡拾。”那个身穿浅绿色花褂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猛然劝阻说,“大人们常说:地耳是土地母亲孕育的心肝宝贝。每逢每年头一次拾捡地耳时,大人们总领着我们给土地、给地耳三跪九拜,向土地、向地耳敬拜。今天大人们不在身边,我们也同样向土地、向地耳敬拜敬拜好么?”
“好!”
于是,孩子们毕恭毕敬地站立着,双手合十,低下头,十分虔诚的样子,面向土地、面向地耳,作了三个揖,鞠了三个躬。过后,三人一伙、五人一群地欢聚在一起,蹲下身子,两手轻轻拨开青草,拇指、食指、中指伸向地耳,一瓣一瓣小心翼翼地拾捡着,生怕碰疼了它们啊!
“这青草间的地耳,多像是我们村里篾匠公公摆下的自己精心编制的风格各异的小小簸箕,在比试着各自手艺哩!”一个孩子捡着地耳,冷不丁地脱口而出。
“这哪里是地耳地,分明是奇特的田田‘荷塘’,你瞧,一顶顶褐色的‘荷叶’正显示着她的万种风情。”另一个孩子附和着。
“你们捡拾着地耳,还捡拾着诗,真有点小诗人的浪漫味儿!也是啊,这地耳也的的确确令人喜爱。可爱是爱,却又迫不得以将要成为我们口中的食物啊!”又一个孩子说着,流露出了浅浅的伤感。
提起食物,孩子们不禁想起父辈们那饥馑的年代中令人难忘的事。那是饥荒年代青黄不接的日子,家家户户囤里没有一粒米,缸里也是空空的了。为了填肚子,父辈们不得不去田野里挖野菜。这土地也实在是慈爱、善良,那时,到处长满了禾甲菜、荠菜、苦丁菜……可吃那物的人多,不几日,这许多的野菜便被挖完了。于是,父辈们又去上树捋榆钱、剥榆树皮,去青草地捡地耳……那年月,是土地、是大自然,养育了这么多的充饥的食物,帮助人们度过了饥荒啊!父辈们打心眼里感恩土地,感恩大自然,年年、月月、日日,无论是耕作还是收割,点点滴滴,珍爱土地,珍爱大自然。
是的,确确实实是大自然和土地的恩典,是大自然和土地的馈赠,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人得以成长,得以繁衍。孩子们从小就学着大人那般地珍爱土地,珍爱大自然。孩子们捡着,拾着,轻手轻脚地,生怕伤着了青草和地耳。捡着,拾着,他们的手指也墨绿绿的柔嫩、水灵起来,浑身上下墨绿绿的柔嫩、水灵起来。他们也成了一朵朵墨绿绿的柔嫩、水灵的可爱的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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