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黑色西装

林小白

　　黑色西装

　　文林小白

　　一

　　身体正在朝着油腻中年男人的样子堕落：喝酒、抽烟、大肚腩，不想运动，吃完饭不想动，然后……循环！死循环。

　　“大概以后可以写一篇《死胖子养成记》了”他想，这样想的时候，他就笑起来了，笑的时候，又忍不住把嘴蒙住——牙太黄。一方面是家乡水质不好，含氟量超标所致，另一方面，自然还是吸烟给闹的。

　　“你活该！”他记得媳妇儿这样说过。因为吸烟的缘故，媳妇儿亲嘴都不让了，就算要亲，不刷几遍牙，再喷点清新剂，这事儿就甭想！

　　人开始发福，穿衣服成了一门技术活儿，怎么穿都难看。对着镜子看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脸很不满意，对自己的下巴极度不满意，以前是一个，现在——成了double了。

　　娱乐圈那些个明星，一旦发福，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而普通人，一旦发福——这衣服就没法穿了。衣柜里很多衬衫都穿不进去了，至于裤子——得，穿得进去就是本事，所以，很多从前的衣物都“赋闲”在家了。每过一段时间，总要淘汰一批。

　　很多衣物都扔了。他琢磨着将那些穿过不到两次的收集一下，捐了吧，总有人用得上，现在贫困地区的人不还有很多人穿不上衣服吗？可是，上次听说公益团队的给贫困地区捐旧衣服被痛骂后，他心里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扔！

　　整个衣柜里的旧衣物都扔得差不多了，除了那套黑色的旧西装。他将他手洗以后，熨得服服帖帖后叠了起来，没舍得扔。

　　二

　　此时，他看着那套旧西装，有些怔怔出神。回忆纷至沓来，如同老电影的碎片，他的记忆就这样被牵扯着，被拉回到过去……

　　这应该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套西装，他记得是因为要找工作，要面试才买下它的。伴随着西装随之而来的，是那个女人的影子，这些年来，他一直试图忘记的影子。

　　他记得那会儿，他和那个女人——不对，应该是女孩才对，和那个女孩在专卖店里犹豫了很久，那时候，是真穷，腰包里的毛爷爷加起来不会超过10张，每个月要为房租水电费发愁，可是，犹豫再三之后，他们还是决定买下它，他记得价格，当时女孩咬着牙和店员讨价还价，最后终于以500元的价格买下了它。

　　“买地摊货去面试太丢人了，我家的男人怎么着也是帅哥一枚，怎么能跌份？”他记得女孩傻傻地笑，拥着他走出专卖店的时候，他已经将西装穿在了身上，她喜欢叫他“我家的男人”，而他喜欢她小鸟依人的样子。

　　如果抛去现实，最初的爱情总是带着些浪漫色彩的。那时候他已经毕业了，而她，还在念大三，还有一年才毕业。他们已经同居，奔着结婚去的，未来都想好了，他留在这座城市，等她毕业，然后一起打拼，一起营造属于他们俩的未来。

　　三

　　他和她租住在学校外的小区里，是阁楼。三室一厅，合租。他和她占据最大的一间，然后将另外两间小一些的房间再转租出去，那样，他们就只用付小部分房租了。如果可以将所有落魄的回忆删除的话，那段回忆，是甜蜜的。

　　那是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上班，下班，看书，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如此循环，单调而快乐。

　　“我喜欢吃你做的土豆丝！”他记得她说过，于是，他变着花样为她做菜，土豆丝也做出了花样，凉拌、酸辣、醋溜……他一度想着，这或许就是生活了。

　　通过努力，慢慢将日子过好，有一个女人陪着，一起变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浪漫了。有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就像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当然，只是开篇的祥子，拉着黄包车，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只等她毕业，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两个人就可以有一个家，然后结婚，生子，像所有普通人那样，日复一日。

　　他记得女孩喜欢画画，记得她的素描画得不错，她能用简单而漂亮的线条勾勒出最美的画面，他收藏有她为他画的侧颜。她为它取名“我家的男人”。

　　后来，分手后那张画遗失在了归家的火车上，再后来，他再也想不起那张画的模样了，唯一记得的，是她画画时的样子，认真，专注，如同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他不再是“我家的男人”，而成了“别人家的男人”了。

　　四

　　小说可以波澜壮阔，可以缠绵悱恻，可以让人潸然泪下，可惜，生活不是。生活是一地鸡毛，是鸡零狗碎，是阳光下的灰尘，毫发毕现，无处遁形。

　　他记得那一年，她毕业了，也找到了工作，虽然算不上体面，但是也足够维持生计，两个人的日子也算有所改观，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甚至有了结余。可是，她的父亲去世了。

　　她的父亲60岁刚过，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记得他去她家的时候，两个人由于语言不通，只能相对喝酒，这个男人只是客套而含糊不清地请他多吃菜。然后，一切都没在计划里，这个男人就去世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里。

　　她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奔丧。临行的那个夜晚，她很疯狂，他记得她的唇瓣，热烈而滚烫，烫伤了他的回忆，以至于多年回想起来，他仍然记得，那不是一次死别，却是最后一次相聚了。

　　她将身体完全打开，试图将自己完全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他感受到她的眼泪的温度，灼伤了他的皮肤，灼伤了他的眼睛，某一刻，他深知，她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实际上，她也再也没有回到那座城市。

　　黑色西装

　　五

　　之后，他辗转去了深圳、天津，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在天津的时候，他一直在等，希望有一天她会跟他走，回到原先的那座城市，或者去南方，他的老家。

　　当等待成为一种虚妄的时候，当现实照进爱情的时候，等待变得漫长而不切实际，而爱情……像阳光下的泡沫。

　　之后的很多天，天一直在下雨。他想起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天之所以会下雨，是因为，他不高兴。其实，高兴与否，天都会下雨。

　　人，是会寂寞的，当寂寞将空虚的内心填满的时候，有些人就会趁虚而入——没有多久，她就有了新的男朋友了。

　　在那座北方的城市，他穿着那件旧西装，抬头仰望着天空，开始慢慢明白，现实和生活的距离，如此遥远——没有多久，他就回南方老家了。

　　在南方老家里，多雨的季节里，他会穿上那件黑色的旧西装，然后，直到他的身材开始发福，那件旧西装的尺寸已经不适合他。然后，他将那件旧西装收起来，开始买更大尺寸的衣服。

　　多年以后，他知道她结婚了，有了孩子。然后默默走过街道，走过霓虹灯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知道自己也会找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然后，逐渐老去。

　　慢慢地，那件旧西装，也渐渐发霉了……

言默然

黑色西装，一题五章，拜读学习了，喜欢

草舍煮字

很漂亮的一篇，篇幅不长，但生活况味，人物情感和情绪渲染都有表现，不疾不徐的语言节奏也是太虚的亮点。
第一句改为“身体正在朝着油腻中年男人的样子堕落”，是不是好点？
“这事儿就崩想！”崩，甭。
“那套黑色的旧西装。他将他手洗以后”，第二个“他”，它。
女孩的爱好是绘画，男孩也有个文艺的爱好就好了，比如读小说，否则第四节第一段话，就像是作者自己在议论了。
一点个见哈，小白勿怪。

徐得荣

小说可以波澜壮阔，可以缠绵悱恻，可以让人潸然泪下，可惜，生活不是。生活是一地鸡毛，是鸡零狗碎，是阳光下的灰尘，毫发毕现，无处遁形。

这段描述漂亮。

童心是

朋友的黑色西装，一题五章，拜读学习了

童心是

欣赏，学习，支持，问好朋友~~~~

欧阳梦儿

新西装是热恋，旧西装是在怀念之后的忘记。

野芒

一个始爱终弃的故事，写的的确况味悠长，什么都会被生活打败，坚持和放弃都需要一种力量，你是爱的力量，她就是爱和别的参杂的力量；你的回味就是不舍，就是爱还深沉；她的另有新欢呢？还是那句话吧，什么都会被生活打败。谢谢小白版佳作亮呈！

莹莹子期

这是我最喜欢小白的一篇，一套旧西装，穿出了一个人一生，经历，苦难与那些擦肩而过的过往，不能说那些是遗憾，那些是幸福。这种以小见大的题材有些项链的味道。问好小白

临沂风铃

一题五章，犹如一颗颗珍珠，串于主题这根绳子上，灼灼生辉。本色的生活，原本就是一地鸡毛，本该在一起的人却不得不分开，本来不爱的人却经由命运之手撮合，勉强在了一起。
整篇小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很能打动读者。小白老师的武侠小说写的好，这种唯美风格的小说也是如此清新脱俗，赞一个！

林小白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8-7-25 10:30
很漂亮的一篇，篇幅不长，但生活况味，人物情感和情绪渲染都有表现，不疾不徐的语言节奏也是太虚的亮点。
...

草舍老师客气了，非常感谢，已做修改。由于近期采访任务重，回复迟了，望见谅。

林小白

言默然 发表于 2018-7-25 08:25
黑色西装，一题五章，拜读学习了，喜欢

感谢默然老哥，默然老哥的鼓励，于小白来说，是一种鞭策

守望天使

品读老师佳作，学习中。

童心是

第一个支持你的是我，最后一个支持你的还是我~~~

童心是

再赏佳作~~~~~~学习佳作 ~~~~~支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