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谁是黄雀（字数5327）

野芒

　　谁是黄雀

　　一
　　吕芳一个人坐在窗前。

　　透过茶色玻璃窗，朦胧的可以看到街边高大的绿化树，两个相反方向的滚滚车流。如果是晴天，雾霾不是很重，还可以看到更远处，心也放飞得更远。

　　不时，有行人从眼前掠过，或行色匆匆，或意兴阑珊，或百无聊赖，或嬉戏追逐，人生百态一览无余。

　　多少个夜晚，他们就在这里相坐、相谈、相依偎、相温存。当然，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和去回味。

　　手里的杯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但里面的水始终满着。不得不说，她眉头皱起的样子，也有一种别样的妩媚。一个年逾四十的女人，皮肤依然姣好，两颊像白葡萄般，圆润、光泽、水嫩。挺拔的山根，如高耸的秀山，下面是一大颗熟透的樱桃，鲜艳欲燃。

　　他来了，那辆熟悉的黑色雷克萨斯缓缓驶入酒店车库里去了。

　　她和他高中的时候是同学，同班同学。那时候，她就是备受瞩目的校花，男生宿舍里争论不休的总是她的美貌和她的传说。

　　他给她写过一封情书，通过校外邮箱辗转到她手里，她只是一瞥，就随手丢到了宿舍楼垃圾过道里。他成绩好像还不错，但木讷，老实。在她的世界里，几乎总是把他忽略。

　　他说的维纳斯，丘比特和王力精湛的篮球技艺比起来，简直让她嫌弃的要命。王力和他们同级，是校队的篮球主力中锋。只要篮球场上有他在，就会聚拢所有的女生，为他欢呼，为他雀跃，为他心旌神摇。

　　暑假将近的篮球赛，要开场的时候，王力站到偌大的球场中心，对着四下围观的同学说：我今天不仅要一场胜利，而且我要投进10个三分球，这是我送给一个人的生日礼物！

　　她的心跳加速到不行，脸涨的火辣辣，但却很享受。

　　比分定格的最后一刻，王力实现了他的诺言，整整10个三分。没有人怀疑他的能力。无疑，大家都在好奇，他究竟是为谁这么卖力。

　　尽管爱的轰轰烈烈，但高三毕业季，她和王力双双落榜。后来他们结婚了。王力先后做过很多事，跑过运输，做过印刷，开过果蔬店，也卖过二手房，总之一事无成。他偶尔还会去打篮球。她不再是他的粉丝和观众，每天她从水务公司下班回到家，就被他一堆堆的，散发着雄性柯尔蒙和汗臭的衣服霸占着，她把他们一件件放进大盆里，不停地搅动，清水变的越来越暗淡和污浊，生活也变得混沌和不堪。

　　若干年后，再次遇到他，才让她又看到了重新清澈起来的希望。

　　“咋，宝贝，这么快就想我了！”他快步走到她后面，弓身一个环抱，手直接伸进她的裙衣……

　　她并不喜欢他这样，略略有些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她喜欢他床上生龙活虎的样子，让她享受，让她满足，让她觉得有千军万马的力量来征伐。但她确实不喜欢他现在对她这样，有些轻佻，有些玩世不恭。

　　“别闹了，要坏事了！”她紧张兮兮地对他说。

　　“怎么了？”他坐到了对面，一脸疑惑。

　　“他这两天说要去做亲子鉴定！”她说，一脸的恐慌和无助。

　　“啥？！他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了？！”显然，他也吓到了，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那倒不是。这不国家生育政策放开了么，允许二胎落户，但必须要有亲子鉴定报告和出生医学证明。”

　　“嗯。”他长舒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恢复了紧张。

　　“你说怎么办，我都急死了，也怕死了！”她说。

　　“让我想想。”他拿起她手边的杯子，大口地喝着。喉结跟着一鼓一鼓，像饥渴难耐的一只鸭子。

　　二

　　杨君尽管被吕芳拒绝，但他心里一直觉得只有他才配吕芳。

　　让他难以接受的是， 她竟然选择了王力。跟了那个只会在球场上奔跑，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邻班小子。在他眼里，这无疑是她在作践自己。他替她不值，确切地说是替自己委屈和不平。

　　他把全部精力都用到了课本上，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如愿以偿的考上了211。并且毕业后直接进了机关上班，娶了人事局局长的侄女当媳妇，一步步晋升到了局长的位子。

　　他心里一直没有放下她。或者他更放不下的是那份愤懑和不平。他打听过她的消息，知道她和王力真的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女儿。但两个人日子过得一般。

　　有一次，同学聚会。有人把王力也拉来了。席间，王力给他敬酒，他没喝。别人面面相觑，一脸的尴尬。“哥，没事，我替你喝！”王力若无其事，拿过他的杯子一饮而尽。此后，他借口要喝红酒，那个杯子再也没碰过。

　　后来，王力托他同学约过他几次，他都借故推托了。他听说，王力最近在鼓捣一个建材厂，估计他能如此殷勤和忽略他明显的敌意和嫌弃，必有求于自己。

　　果然，他派了她出场。当然是他们三个人。王力说要让他帮忙照顾一下生意。

　　“老同学，这点面子不会不给吧。”她拿起自己的酒杯，在他的酒杯上轻轻一点，一饮而尽。

　　她变了，也没变。还是那么美，朴素的衣服遮不住她特有的魅力，更散发出成熟女人的别样韵味，依旧让他怦然心动。只是不再有让他觉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傲，也不再让他觉得拘谨。

　　“为什么不早说呢？！违规的事情咱不能办，政策允许的情况下，这个忙肯定要帮的嘛。”他一脸嗔怪的样子，当然看的是王力。王力连连说，怪我，怪我。

　　“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我和吕芳同学，我们也是同级。用不着拐外抹角的。”他也一饮而尽。

　　此后，他和她经常见面了，有时候是三个人，有时候只有他和她。

　　因为有之前那封求爱信的铺垫，他们的再次走近，显得一切都如顺水行舟。很快，他就和她珠胎暗结。他爱她，但爱的只是过去纯真无暇的她；他占有她只是一种报复和寻求碾压王力的一种快感。

　　有一天，她说她怀孕了，是他的。他毫不犹豫的告诉她赶紧去打掉。她执拗的不肯。并且告诉他！王力一直想要二胎，想要个儿子，他不会怀疑的。

　　他想，让王力戴一定别致的绿帽子也不错，只要安全。

　　三

　　王力千方百计和杨君接近，因为他掌握着权力。

　　他知道，攀上权力就等于攀上了财富。这年头，手里有权比什么都好使。他知道吕芳和杨君原来在一个班。也听她说过，他追求过她。

　　当杨君一再拒绝他的邀约，他想到了吕芳，和她们有过的这层特殊关系。为了拴牢这个靠山，他让吕芳不断的接近杨君，鼓动他入股他的公司，给他高分红。

　　最后，把老婆也搭进去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他真的没想到，这个贱女人，那么快就和他勾搭成奸。为此，他暴怒过，挣扎过，甚至想刀劈了这对狗男女。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暂时隐忍。因为，他太需要他的权力。

　　他终于摆脱了别人看不起，甚至被朋友忽略的时代。他一手操持起来的公司风生水起，他的财富和业绩，在周围人里无人能够企及。他像以前在学校篮球队一样，被人簇拥着，仰慕着，恭敬着，甚至膜拜着。当然，在享受这一切的同时，他也始终忘不了那份屈辱，他一定会报复，一定还以颜色，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只不过，这种忍耐，也着实让他心有不甘。

　　还好，后来，杨君派他的远房亲戚小琴来公司。

　　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他眼前一亮，立刻色心萌动。她一头波浪卷发，穿着青黄色短裙，一双修长玉腿挺拔而立。衣裙的前襟拉的很低，酥胸玉兔呼之欲出。就那么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那种澎湃的青春和活力，瞬间把他征服了。

　　他知道杨君是派她来监督自己的。但他有办法化敌为友！一次，公司宴请客户，他故意安排手下和客户联手把给小芳灌酒。本就不胜酒力的小芳自然是醉倒了。宴席结束，他没有把她送回宿舍。而是直接在酒店开了间总统套房，然后强奸了她。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还是她的第一次！他不由得心生爱怜。

　　醒来后的小琴，哭过，闹过，但最终在他给她大额补偿和花言巧语地哄骗下，选择了委身于他。他在她身上找到了一种平衡，找到了久违的激情，也找到了安慰。她比吕芳有着不可比拟的朝气和放荡不羁，他们孤鸿寡鹄纠缠在一起，尽情地鸾颠凤倒……

　　他一直计划着，有朝一日杨君没了利用价值，就把他和吕芳一脚踢开。她和小琴或者另辟蹊径做别的什么生意，或者远走高飞。为此，他嘱咐小琴平时把账面利润故意摊薄，资金转到他们预设的账户，神不知鬼不觉。

　　四

　　小琴可没有那么单纯和幼稚。

　　她利用处女膜修补术成功的俘获了两个男人。一个杨君，她真的很爱他，但她没有把握他是不是一样的爱她。毕竟他们身份悬殊，其他比如学识、生活阅历和社会经验也很悬殊。另一个王力，她对他说不上爱，但他能让自己满足，让自己觉得踏实和有依靠。和他在一起，他永远不会拘束，永远不觉得低人一等。

　　他不是杨君的什么远方亲戚，确切说是他的姘头。

　　她最初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城市，只是为了打工赚钱，然后寄回家供自己的弟弟上学，供年迈多病的父母生活。一开始，她受村里女伴的蛊惑去了一家美容店，结果就是在那里，她被老板娘的丈夫夺去了她视为生命的贞操。后来，他们让她和其他姐妹以按摩美容名义从事着出卖青春和女色的勾当。

　　后来，她逃出来了，因为她们付出那么多，但得到的回报却少得可怜。她又应聘了一家大酒店的服务员。就是在这里她遇到了杨君。他经常来这里，都是些在她眼里的达官显贵们的聚餐。杯盘交错间，他们会和她开玩笑，从最初的哄她喝酒，到言语挑逗。慢慢的她和他们都混熟了，每次他都点她服务，这也给了她比别人更多的提成的机会。终于有一次，他悄悄塞到她手里一张名片，嘱咐她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

　　当然，她没有什么事会麻烦到杨君，毕竟她只是一个服务员。但他弟弟大学毕业需要工作的时候，她真的需要他了。她给他打电话，他约她见面详谈。他说事情很难办，但答应她会尽力去找关系。她给他一张卡，她知道疏通需要这个。

　　事情办成了，他把他弟弟安排到了自己单位，他把卡也还给了她。这之后她很自然的成了他的情人。

　　她现在是双面娇娃。她帮他们的公司做账，也帮王力隐瞒和转移资金。同时她也把王力所做的一切都告诉杨君。

　　后来怀孕了，起初她确信那是王力的，因为和杨君那个的时候，他都会坚持戴套，他把这个看的比做爱本身还重要。从这一点看，他并不指望和她有什么结果。她只是他一个临时替代的纵欲工具。

　　开始，她本不想留下这个意外的结果。但王力知道了，他极力劝阻她打掉孩子，并答应她以后会娶她，对她娘俩负责。王力并不知道她和杨君的真实关系，他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

　　也许在那一刻，她情感的天平开始倾向于王力。

　　五

　　吕芳想要一个答案。

　　当然这个答案最好是杨君最终决定抛妻弃子和她远走高飞。毕竟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有足够的积蓄应付他们未来的日子。他不止一次和她说过，他和那个黄脸婆没有感情，只有她能给他激情，给他年轻的心，跟他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

　　她最近过的很不好，整夜的失眠，内心辗转，身心疲惫，几乎要崩溃。她不停地回忆两年前王力逼迫她就范的一幕。

　　那一天，王力让她给杨君施压，必须答应他中标新城的综合体项目。她拒绝了他，让他自己去找杨君商谈。因为她听杨君说过他故意做低企业经营利润的事情。她希望他们当面把问题说清楚，再谈合作。

　　可是，王力立刻对他咆哮起来，一股脑的污言秽语向她倾泻。最后从里屋拿出一沓照片来，劈头盖脸向她甩过来。她傻了，他竟然很久就跟踪他们，也很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不轨之情。

　　她佩服这个男人的隐忍，也鄙视这个男人的无底线自私和贪婪。一瞬间，他在她眼里低到了尘埃。

　　他告诉她，她必须按照他说的去做。否则，他会把她搞臭，把他搞得身败名裂，让他们的丑行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他让她告诉杨君，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计划让他和小琴生下的孽种充当他新的要挟工具和交易筹码。

　　当然，他得逞了。杨君一直没有怀疑过吕芳的话，一直以为她真的怀了他们的孩子，而且后来，王力这个蒙在鼓里的傻瓜一直替他抚养，视若己出。

　　吕芳本来想可以这样一直演下去，只要彼此相安无事。

　　但当有一天，她无意间看到杨君手机里，他和小琴频繁的通讯记录和暧昧短信的时候。她彻底傻了。这比电影剧本还曲折离奇的戏码，竟然在他们之间一直在上演。

　　所以，她第一次有了危机感，觉得这样下去，最终的惨败者肯定是自己，且只有自己！她必须困兽犹斗做最后一搏。于是，她编造了王力要去做亲子鉴定的谎言。其实王力早就通过关系给孩子落了户。

　　“我不可能舍弃已经拥有的一切，这一切来之不易，况且我还有大好的前程。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设法买通鉴定公司……”

　　不能不说，杨君最后的给出的这个答案让她极度震惊和绝望！

　　六

　　吕芳失踪了，还有那个孩子。

　　王力以为肯定是杨君做了手脚，他直接找到他的办公室。

　　“吕芳可以给你，但孩子是我的，必须留给我！”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吕芳怎么了？孩子怎么了？”杨君一脸的懵逼。

　　看得出来，他似乎确实什么都知道。“她离家出走了，还带走了孩子！”王力更显得垂头丧气，颓然地跌坐到沙发上。

　　杨君反而释然了，起码他躲过了一劫。

　　没有人知道吕芳去了哪里。小琴和王力找遍了城市的角角落落，也没有结果。

　　无奈，两天之后，他们选择了报案，但公安部门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小琴找到杨君，她告诉他，其实孩子是他的。她之前偷偷拿了他的一根头发，带着孩子去做了亲子鉴定。

　　此时，杨君也崩溃了。

　　吕芳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但她在杨君、王力、小琴三个人的生活中从来没有消失，她就像一场梦魇，始终纠缠着他们，让他们即牵肠挂肚，又惴惴不安。

　　后来，杨君，王力、小琴相继都被纪委传唤。因为贪腐，因为行贿受贿、因为逃避税，最终三个人都没有逃脱法律的制裁，一个个锒铛入狱。

　　据说，这之前，纪委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来之哪里的举报信……

李灿

多行不义必自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徐得荣

文字特棒，好功力，学习了。

武如

支持好小说，有功底的文章，祝贺1

临沂风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想算计和利用别人，却最终被别人算计。一篇跌宕起伏的佳作，文中人物形象丰满，行文流畅自然，赞一个！
结尾处小琴与小芹混了。

五相子

《谁是黄雀》加分支持。昨晚阅过，很有功力的一篇，情节细节人物形象，很不错。欣赏！

野芒

李灿 发表于 2018-8-3 10:37
多行不义必自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深谢。抛开文学价值，为什么要抛开大家自然知道，因为没多少吗。哈哈。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在扮演者一个虚假和龌龊的角色。这似乎谁也无能幸免，但必须有一定的底线，不能触碰法律，吕芳也有为人所不齿，但她之所以能够幸免囹圄，当然是她还坚守着些什么。
你做老师，能够坚持文学梦想本身就很可敬。我也做过老师，我们是同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传道是第一位的，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所以我们的坚持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总之我也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哈哈喝了点

菲予

讲真是篇佳作，语言纯熟。学习

野芒

菲予 发表于 2018-8-4 22:32
讲真是篇佳作，语言纯熟。学习

谢谢点评，最近忙，没上线。明天补上，好好学习大家的新作！

林小白

加精理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古语。现实生活中比比皆是，想着算计别人的同时，往往不知道自己也会泥足深陷。小说跌宕起伏，人物形象丰满，行文流畅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