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如空 于 2018-9-10 17:19 编辑
“消脾气” 首先要说明的是,本文中所谓的“脾气”都是指其狭义的含义,也即指词典中“容易发怒的性情”或“急躁的情绪”,而“发脾气”则可视为“发火”“发怒”的同义词。或者说,本文中“脾气”一词指的就是坏脾气。 正因为“脾脏之气,人人皆有,不消说。容易发怒的性情,人生而有之。试看初生婴儿,一口奶吃不到嘴,嚎啕大哭,以致满脸涨得通红。这是与生俱来的。”(浮白客语)“无论从生理还是精神的角度,人都是有脾气的……”(草舍煮字语)所以笔者认为,有脾气是常态,是正常态;而没脾气才是特殊情况,是非正常态。然而事世往往如此,本来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人们却偏要视其为洪水猛兽,要将其从我们身上彻底驱除。于是,在一些人身上,“脾气”一物便几乎彻底被清除干净了。 不过同是清除干净,情况却不大相同。一种是“没脾气”,另一种则是“消脾气”。 “没脾气”,一般常和“打”字连在一起,称为“被打得没脾气”,甚至“被吊打得没脾气”。这里所说的“打”当然包括但不限于肉体上的打击。比如国足,面对任何国家任何一队,都已被“打”得没了脾气;比如校园暴力事件中的受欺凌者,大都也被欺人者打得不敢还手不敢告状,变得彻底“没脾气”了。对于中国的百姓,那些不发脾气、不常发脾气、甚至不会发脾气者,就大都是这种“没脾气”的人。有人说,中国百姓之所以会“没脾气”,缘于三次历史事件,“中国有脾气的人,清朝入关杀了一批,八年抗日死了一批,文革之中整死一批……”(宇航引语)这话虽然有些偏颇,但却不无几分道理。一次次、一件件、一场场鲜血与生命的教训,完全可以叫那些“有脾气”者从精神到肉体上被双重消灭;而本来“脾气”就少甚至不明显者更被完全压制下去,结果就是,几乎是整个民族都变得“没脾气”了。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那就是“消脾气”者。如果说“没脾气”是被动的、客观的原因造成的。那么“消脾气”则可以说是主动的、主观的结果。比如有的朋友会“相对以前来说,现在基本上不发火不暴躁。对脾气就聊聊,不对脾气就躲着走。遇上了不对脾气的人,就不说话,听不下去就找借口先走。”(淡淡不如风语)不难看出,这并不是被迫的,或被“打”得“没脾气”,而完全是由于主动“消了脾气”。事实上,很多人的不发脾气并不是没有脾气,而是由于其强大的自我调适能力将种种脾气消于无形,久而久之,就成为“消脾气”之人了。 问题是,人们为什么要“消脾气”?又有哪些人会主动“消脾气”呢?这个世界上,“从社交到宗教,都叫我们控制脾气。”(宇航语)这句话一语中的。笔者在网上搜索“消脾气”一词,得到的就是大量教导我们怎样“消脾气”的方法,而这方法则大抵上是宗教性的。比如,要我们牢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金刚经》)既然都是“虚妄”的,又有什么理由非发脾气不可呢……如此等等。不过本篇文章不谈宗教问题,只谈社会问题。这个就比较复杂了。试看那些能够自己“消脾气”者,似乎没有一个是工农商学,没有一个是贩夫走卒,没有一个生活在穷乡僻壤,没有一个是“建档立卡”需要国家救助的贫困户,没有一个是大字不识的文盲,没有一个是生活在金字塔最底层的民众……反过来说,他们大抵都是有固定工作、生活有基本保障、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甚至根本就是“中层群体”以上(有人说中国没有中产阶级,所以用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词“中层群体”。)的群体。这一点,是颇值得叫人玩味的。 我在另一篇文章里说过,认为“一等人有本事没脾气”是个伪命题,我们可以随手举出一串本事大得出奇同时脾气也大所出奇的名字。但若想要找出“没脾气”(为区别起见,笔者宁愿称其为“消脾气”)者,似乎有些困难。比如,孔子曾说过:“六十而耳顺”。“耳顺”,大概就是说别人说点什么难听的话都听得进去,不会发脾气了。以孔圣的功力,也要到六十岁才能“消脾气”,更何况一干看似“有本事”的凡夫俗子了。所以,一定的年龄积累是可能“消脾气”的重要条件之一。 不过事实上当代的我们,许多人“消脾气”的年龄的确要比孔子小得多。但这却不能证明我们境界比孔子更高,只能说明与孔子相比,我们已经更早的消磨了意志,是提前超过孔子“发愤忘学,乐而忘忧”的年纪,变得“已知老之将至”了。孔子年轻时候也是有脾气的,很难想象他会在谈笑之间就下达了“诛正少卯”的命令。如若如此,那其城府之深则无异于曹操,就不会是一个政治上的失败者了。而孔子六十才变得“耳顺”“消了脾气”,正说明“消脾气”是很难做到的事情,并不是说岁数大了就能做到,至少需要一定的“修为”才可以。否则,那些被人救助反而讹诈救人者,那些因公交车上别人不让座就大动肝火者,那些跳广场舞扰民被投诉反而变本加厉者……就都不是因为“坏人变老了”,而会成为“消脾气”的典范了。 “修为”一词,是笔者深思熟虑精挑细选才确定的字眼儿,它包括学识、性格、品德、经验……等等,但又不限于此。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修为,能做到触犯自己或侵犯了自己的利益仍不“发脾气”,或者根本就没“脾气”,也是一种“修为”。这与中国传统道德中的“恕”道是密不可分的。正因为如此,笔者才会把一个评不上职称却不“发脾气”的老师称为“消脾气”,把一个当不成作协主席却坦然处之的作家称为“消脾气”,而把一个被村长睡了老婆却不敢反抗、不敢声张的村民称为“没脾气”。两者的区别在于,“消脾气”是如果想发脾气就可以发,至少敢于发,只是不想发、不愿发而已;“没脾气”却是根本就没有发脾气的胆量,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发脾气的念头。 所以说,“谈脾气是奢侈的”(浮白客语),或者说“消脾气”其实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并不是随便哪个贩夫走卒都有这个资格。即使是“中层群体”,也要达到一定的年龄并拥有一定的“修为”才有可能。而之所以这个阶层、这个年龄的人才会有“消脾气”的想法并付诸实施,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对于自己的诉求和愿望无法达成而做的一种消极抵抗。我的年龄资格都够晋职称了,却晋不去,怎么办?爱怎么办怎么办,老子不晋了还不行吗?读读书,旅旅游,自由自在,求个潇洒可以吧?我想当领导,水平资历都够了,可就是当不上,怎么办?爱怎么办怎么办,老子还不稀罕呢?运运动,养养生,多活两年,把他们都混进了牢狱,或是混出了“三高”,我却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可以吧?即使如那些虽没有多少文化更没有什么地位的乡村耆宿,也至少是衣食无忧、儿女有成者,虽有满腹的想法,也只能看着一干混蛋村官横行乡里,自己却爱莫能助,唯其如此,才可能退而求其次,只管自己“无欲无求”“笑对人生”,最终达到“消脾气”的境界。 孟子云“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世间的名利既然追求不得,个人的愿望既然无法达成,就只有反过来追求精神上的超脱与自由,正是这些“消脾气”者们潜意识里的想法。为什么在宗教家之外,世界上只有中国的大中小知识分子中乃至“类知识分子”中的“消脾气”者最为普遍,正是由于儒家这一思想潜移默化的结果。儒家倡导的“修齐治平”,既然后三者都无从实现,或者说不允许我们去实现,那么只好回到当初,把“修身”的游戏玩到极致好了。孔子说:“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既然不让我们“现”,“隐”又不太现实,追求心理上的“隐”精神上的“隐”总可以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谓的“消脾气”,固然是一种超脱世俗的“修为”的境界,其实也何尝不是世俗中有志难伸、有愿难达的一种无奈的选择。 一般来说,“消脾气”者们之所以不发脾气,可能会觉得“发脾气是件很无能的事”(淡淡不如风语),其潜台词却是,发不发脾气其实根本无助于事情的解决。那些“有脾气”的笨蛋不明白这个道理,大发雷霆之后仍然无济于事;而聪明的“消脾气”者早已知道结果,所以觉得索性还是不发的好。至于那些由于掌握了某种“势”能,知道发脾气会起作用者,自然会不论什么“境界”或者什么“修为”,只管把脾气发出去,并最终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婴儿因其小,一发脾气,就会有人忙着给换尿布;老板因其富,一发脾气,下属就会立马修改方案;高层因其权,一旦“震怒”,就会有相关责任人受惩……世上之事大抵如此,不过如此。对于他们,是绝对不会作“消脾气”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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