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记：冯唐《三十六大》

雨夜昙花

　　在年选上看过冯唐的文章。像我这种合上书本记忆就清零的人，仅看一篇文章而能记住作者名字，无非三点：不是看得让我呼吸不顺，特别想跳页，就是让我看得特别爽，认为可以一看再看，又或作者的名字十分特别。而冯唐，我记得属于第二类，也记得那篇文章是封信，写给石涛。因而一见此书就借下。

      全书是三十六封信，包括给石涛的那封。

　　一向认为，集中读一位作者的文章是不智的行为，这或许是我看年选的真正原因（当然，看年选最受折磨的事是良莠不齐，让人时而呼吸不顺，时而很爽，最多的时候是无烦燥无喜悦，让人一面看一面自问：是不是浪费时间？是不是浪费时间？）。也许正因如此，集中一周看完三十六封信，初读冯唐文章的感觉并未出现。当然，他写得十二分随意，文字完全不着力。近年来总是喜欢这样的文字：随意，用珠儿姐的话说是水流在水中。如果要把这样的文章总结个中心思想，分个段落大意，那完全是徒劳。看这样的文章，当然没有多大用处，至少于知识层面而言，只是了解别人的生活态度而已。但了解了又如何？纵算文章中时时有智慧的金光闪耀，于读文章的人也只是一带而过的感慨，真要从文章中寻出某种生活态度，那是痴人说梦。因而，读此类文章的真正用意，其实是想摄取读书的快感。不为填充知识，不为猎奇，甚至不是为消磨时间，如此毫无功利的阅读，我认为才是阅读的根本：否则，完全可以称为学习，称为消遣，并被其它事项取代，比如看电视，比如聊天。

　　读此书的感觉还不错，算是我喜欢的书之一。文章一点也不似坐在桌前正襟危坐写就，反而像是一只手夹烟，另一只手敲打键盘，烟未完，文章已就。这种在文字间游刃有余的写作，读时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从容自在的氛围。当然，有时候太过从容的文字往往会很滑，只是，滑顺和油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层次，而滑顺与油滑则只隔几个字的距离。他写得很顺，但无油味。如：“我们同样的司机，两地车一开到深圳，精神就开始亢奋，两眼放光，反复变道，开窗吐痰，呵斥行人，说，我们的车牌要是个武警牌子或者奥O的牌子就好了，就可以逆行，就可以闯红灯了。”“需要开的会和需要喝的酒，挪来挪去，还是排不开，感觉仿佛华容道，没当曹操，已经体会到他的悲惨，屁股后面是关羽和关羽的大刀，周围是躲不开的官僚，当曹操不容易啊。”“中国历来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物产匮乏，人们喜欢争抢，走捷径，坏规矩，浑水摸鱼，成者为王，得过且过。”很顺，顺到略带滑，离油还有段距离。顺的好处是读来舒服，滑则让人一读而过，油了，会略微反感。这中间的度，似有若无，无法把握，全凭个人功力。

　　文章好不好，与锦绣往往并无多少关系，甚至是毫不相关。或许年轻时会喜欢华章锦句，年纪渐长后，便认为过于美丽的词凑成一句话，口味往往过重：偶尔读之可以。而对于美丽，也有了别的定义——这时的美丽，好像已升华为美好。如：“酒大到一定时候，下脚的砖石地面开始柔软，踩上去仿佛积了厚厚的尘土、积雪、落花，手里的玻璃杯子开始柔软，杯壁和酒连成一体，杯壁比平时柔软，酒比平时坚硬，连在一起流动而有韧性。”更为奇特的是，往往闲散的人，写不出真正闲散的文字，而在忙碌中片刻的享受，却自有动人心处。如：“每天会开到下午四五点，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小白鼠一样，鼻子竟然闻到五百米外酒馆里摆好的酒和冷盘的味道，五十三度，老醋花生，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

　　其实应该说，他的文章是比较重口味的，比如：“操南墙他妈，操棺材他妈，操命运他妈，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做到底。被骂反道德，又怎样？因为要遵从道德而做出来的傻逼事儿还少吗？被切了鸡巴，又怎样？睡一觉再长出十七八个来。被放逐，又怎样？‘李白当年流夜郎，中原不得汉文章’，损失的不是我。”但读来丝毫不反感，反而有种豪放的味道。这中间，也有个度的问题。当年为了论坛一首与“操”有关的诗，曾一块板砖砸出去，而且纵使现在已没有了一见不平就烧砖的激情，却也认为，当年的砖该砸，并且尚有几分留念当初砸砖的快意。同样一个“操”字，因作者的态度不同，读来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文字中当然也透着幽默，而且不是突如其来的。如：“负责接洽的是个上海姑娘，长得像金喜善，长得比金喜善好看……我们当时的工作小组和领导一致同意，为了金喜善，投标价格降一半。”“我爸是个天生的奇葩，禀赋差的很难在后天模仿。而且，因为他没有被困扰过，没有经历艰苦的心路历程就开出花来，所以没有渡人的能力，只会自己灿灿地开放着。”

　　而要说从中得到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知道，能让人放轻并愉悦的阅读，是好的阅读，虽然全书没有给我初读石涛信的那种阅读快感。

　　另外，路金波在跋中写道，他看不起杂文、散文，因为会上三千常用汉字，谁都能写，没什么技术含量。这一点我认为再对不过。但我还有另一个认为：散文正因为谁都能写，才让其成为最难写的文体——纵算是接杯白开水，水的品质也有不同，对于水的品质这一点，完全无法把握，甚至与学识，与阅历通通无关，略微有点关系的，是性情。季羡林写过关于散文的一些文章，十分有见地，网络不是万能的时候，有朋友一字一字把季老先生关于散文写的的一篇文章敲打下来发与我学习（就便在此谢谢这位朋友）。而正如李承鹏所说：“所以他是印度国学家、翻译家，因长期做学术研究影响到文笔，连好的散文学家都算不上。”在跋中，路金波认为，冯唐的小说非常好。他摘了两句出来：“如果她是一种植物，我的眼光就是水。这样浇灌了三年，她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如此温润的原因。三年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简直有三辈子那么长，现在回想起来，搞不清是今世还是前生。”“我想，这时间，如果我伸出食指去接触她的指尖，就会看见闪电；如果吐一口唾沫，地上就会长出七色花；如果横刀立马，就地野合，她会怀上孔子。”真的非常精彩，感觉中也比此书中的文字精彩得多，但不知为何，我认为这些文字放在小说中，真是可惜了。虽然看到这两段时，我立时想去看看他的小说，但随即又想：那么多散文都看不过来，还是不要看小说了吧。所以有可惜的想法，不知道是因为我对小说有排斥而不愿意再看小说，还是真心认为好文字不是出自于诗歌，就是出自于散文——小说中有好文字，是因为植入了散文或诗歌。

　　此外，路金波的文字应该也是好看的。因为这篇跋写得十分有趣外，对于冯唐的文字还有个评价解了我的猜想，我认为冯唐虽然在文中只偶引诗句，略提名人，但文字中别有一份味道，这味道的来源在路金波写的跋中有解释：“冯唐的文字有幼功，这是十三四岁时读司马迁、曹雪芹、劳伦斯给灌到经络里去的，就像劈一字叉都是七岁前打的基础一样。”

MLMC

问好，昙花文友～！欣赏大作！赞一个！挺好！
近期，昙花文友大作频频！有下特大、暴风骤雪——雪花之势！

一水

我一直以为，形而下的写作，更接近生命的本质，诗三百，一言以蔽，思无邪。冯唐是个异数，他的另类出牌往往能引起一阵文坛骚乱，金线油腻，不二法门，但很有文学味儿。跟了他几本，不二后又弄出了不三。昙花抓住的三十六大，应该说是他的里程碑，最初是写给杂志的专栏。昙花的解读，妙笔生花，是一个静心读书人的阅读思考。

冷晰子

阅读真的是十分私人的东西。
昙花的阅读意向似乎和我有点相像。但我在刻意的规避这种读书倾向。至于目的，也没有。但我喜欢这样的文章：性情飞扬。
诚如昙花所说，这种看似随意的写作，实际上有幼功。一如书法。
这种读书笔记，值得读书人学习。有思考，有观点，合书不忘。
问候昙花。

夜莺

每每看到昙昙的文字，我是舍不得一读，总想等一等再读，等个花好月圆，或是细雨蒙蒙的夜晚，或是周围无人时，才和你聊天，因为这有这样，才能表明我的态度。在文字的世界里，有人高傲，有人自卑，有人贵族，有人贫民。而你呢，什么都不是，好像只是像一个可以托付交心的好友。我想，这就是你的随手记的魅力！

幸福小草

安心的读一本书，安静的写点字确实挺好。
以后像昙花学习，不再去胡跑追谁，也不再胡言乱语，好好读点东西，也不给自己惹麻烦。

李立红

读昙花的读书手记，看冯唐的飞扬跋扈，很快意！没有系统读过他的东西，都是报刊上零零碎碎的小文章，很是异数，每每读到，也有读昙花这文的感觉，快意！还有北京式的幽默。
《万物生长》粗略看过，还不如范冰冰的电影广为流传，呵呵

MLMC

问好！昙花文友。欣赏大作，赞一个！

灯芯草

手边也有两本冯唐的书，真正是天马行空的主儿，读着读着会让你惊讶、窃喜、畅快淋漓，从而与之产生共鸣。他像一匹驰骋的野马，视野辽阔，无拘无束。在昙昙的文里，加深了我对冯唐的了解，以及对他作品的了解。通过书评板块这阵子的活动，觉得自己真该像各位老师好好学习，闲下来多读读书，不然真不敢发声了。问好昙昙！

MLMC

另外，路金波在跋中写道，他看不起杂文、散文，因为会上三千常用汉字，谁都能写，没什么技术含量。这一点我认为再对不过。但我还有另一个认为：散文正因为谁都能写，才让其成为最难写的文体.

路金波的观点，明显是错误的，而且是大错特错。【谁都会吃饭，走路，说话，但是 ，却有好坏高下之分。【通常作家们一般都是认为，散文最难写好！不是随便写，而是说——写好！【路金波光知道赚钱去了，未必是什么好作家】

欣赏昙花的观点！昙花文友，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心静、纯粹、淡泊、高雅，不追求世俗的庸俗东西。所以，昙花的文章，才会干干净净，很纯，真实，明朗，有魅力！值得学习！

雨夜昙花

MLMC 发表于 2018-9-26 22:33
问好，昙花文友～！欣赏大作！赞一个！挺好！
近期，昙花文友大作频频！有下特大、暴风骤雪——雪花之势！ ...

多谢沙发，问好！            

雨夜昙花

一水 发表于 2018-9-27 07:45
我一直以为，形而下的写作，更接近生命的本质，诗三百，一言以蔽，思无邪。冯唐是个异数，他的另类出牌往往 ...

哦，别的我都没有看过，只看了这一本。
水版威武！

雨夜昙花

冷晰子 发表于 2018-9-27 09:47
阅读真的是十分私人的东西。
昙花的阅读意向似乎和我有点相像。但我在刻意的规避这种读书倾向。至于目的， ...

是是是，阅读真的是十分私人的东西，这句话，我曾在一篇随手记里写过。
看到冷版的观点与自己的观点相吻合，很快乐。

雨夜昙花

夜莺 发表于 2018-9-27 10:28
每每看到昙昙的文字，我是舍不得一读，总想等一等再读，等个花好月圆，或是细雨蒙蒙的夜晚，或是周围无人时 ...

必须狠狠一抱莺子，才能让这份感动舒缓。

雨夜昙花

李立红 发表于 2018-9-27 21:23
读昙花的读书手记，看冯唐的飞扬跋扈，很快意！没有系统读过他的东西，都是报刊上零零碎碎的小文章，很是异 ...

这本我也没有看过。
呵，我看的书真少呀。以后要跟着立红，好好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