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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蛀书记(2018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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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4 21: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2018年4月11日
    沈胜衣的《书房花木》是上海书店出版社“海上文库”丛书之一种,分书房花木、花枝与书叶、书林探花三辑,写书写花,很有情趣。最喜欢书房花木各篇,文虽短,意却深,不只旁观抒写,而有情感蕴含。这情感与古人诗文相连,似可见似不可见,仿佛有又仿佛无,迷离朦胧,滋味万千,越读越觉文味无穷。喜欢!
   
风中的雨:读过沈胜衣的《二十四:节气书画》,很有味道。当时写下一些感慨,有说到他的文引文太多,发在QQ空间。后来,又发到孔夫子旧书网的“夫子书话”里,竟引来了沈胜衣亲自留言(我竟将其书名说成《节气书画》,其实是《二十四》,“节气书画”只是其副署)。很是讶异:他竟然注意到了我胡乱写下的不敢称为书评的“书评”。当时,还有很多人留言,有很多提到《书房花木》,说是很喜欢。网上搜,一看是上海书店出版社的“海上文库”丛书之一种(此丛书读过陈迩东的《闲话三分》、黄裳的《纸上蹁跹》、叶兆言的《陈旧人物》,都喜欢。)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只是俗事缠身,人事纷纭,一直没认真读过。近日得闲,找出来读,才觉其味淡雅,多引暇思,是难得的好书,不愧为“海上文库”之一种。

    2018年4月13日
    李敬泽的《咏而归》是“有关古人古典的短文”,第一次读,很觉诙谐有趣。历史,文学,人物、传统,在其笔下既多高洁向往之处,也有戏谑调侃之时。虽多阐发升华,言亦常有意外暗讽,但读来轻松顺眼,且能领会一二。“所咏者古人之志、古人之书,是自春秋以降的中国传统。而归,是归家,是向可归处去。”
    风中的雨:书封介绍:李敬泽,198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人民文学》杂志主编,现在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书记处书记。其擅长的领域是文学评论,曾先后获得2000年冯牧文学奖优秀青年批评家奖、2005年华语传媒年度文学评论家奖、2007年鲁迅文学诡文学理论评论奖、2014年花文学榜年度评论家金奖。也曾获得2016年十月文学奖、2017年华语传媒年度散文奖。看来,是位不简单的人物,不是吃素的茬。以前,只听说过他的名,没读过他的文,对其人其文不甚了了。之所以买《咏而归》,是喜欢这个书名。他在自跋里,先引《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然后接着说:“书名《咏而归》由此而来。”一部《论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段。我知道,这样的喜欢没出息,但见到李敬泽的书有这么一个名字,还是上心在意,买回来,读起来。读完,有喜欢,有不喜欢。喜欢处:一,所选之文皆“有关古人古典”。遥远的时空阻隔,让发生在过往而能流传下来的一切,有了文化的况味,深入这些文化里,可以洞见家国传统。这,是学过一点历史的我比较感兴趣的方面。二、所选之文皆是“短文,长文一概不取”。想来,李敬泽主业文学批评,写起文来肯定会洋洋洒洒,下笔万言,但他却选短文以飨,自有一种气度。这样的短文读起来,省心省力,却时有所获,与前段时间读的钟叔河的《念楼学短》集,虽“异”于行文主旨之不同的“曲”,却“同”于短小精悍之“工”,很得我心。三是其阐发升华与言外之意有散淡味道,有人道意思。其从古至今,世风日下,今人亦日渐不及古人洒脱旷达的观点,虽不令耳目一新,亦可见出其所寄托,也喜欢。不喜欢处:一、调侃太过。其说古道今,语多诙谐,读来自然是有趣,或亦可称为生动,但却也有一些不庄重。二是故作惊人语。说《关雎》的文取名《鸟叫一两声》,说《桃花源》的文取名《桃花源别考——“天下第一弄”》,等等也者,不一而足。虽然别开生面,很能吸引眼球,但篇篇如此,却也泛滥。此二者,据说是当下行文的重要法宝。因为,写文,是给别人看的。在竞争日剧、人人步履匆匆的时代今天,能停下脚步、静下心来认真读书、读文的人本来就少,你不用这些让他觉得有趣,一下子就抓住他眼球的玩意,他怎肯往下看。读者不看,写出来的文还有什么意义。虽这也有道理,但总觉得文人应该“自文”、“自重”,不应讨好读者,更不应讨好时俗。只是,这喜欢与不喜欢却也是相对,喜欢里有不喜欢,不喜欢里亦有喜欢。一句话:《咏而归》,可读;读了,肯定有收获。

    2018年4月15日
    廖文豪的《汉字树》第一卷有个副署:活在汉字里的中国人。此部解读“人”字,分人、人的姿态变化、大、女四章,沿甲骨文、金文、篆文的演变,分析以由“人”为基础部件衍生出来的汉字。行文简略,图字相辅,沿袭前人成果,编纂成说。偶有自见发覆,揭旧识谬误,虽不一定准确,却言之成理,可备为一说。
    风中的雨:看到作者这个名字,就奇怪: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呢?文豪?被称文豪者,其人文光彩亘古烁今,灿若星辰;从古及今,屈指寥寥。遍寻古今,几乎无人敢自称文豪。作者名,想来不是自己取的,而是父母取的。看来,作者的父母对作者寄予的厚望非同一般。
    风中的雨:汉字,是世界上现今仍在使用的最古老的文字。从甲骨文到现在,已历几千年,虽经变体、规范、演进、简化,甚至新造,但认真剔抉爬疏,最初的造字起意仍依稀可寻。寻找每个汉字的原初形态、构造创意、所表蕴涵,既是一种文化寻根,也是对传统的主动皈依。对群体而言,可以凝结族群,增强自信;对个体而言,可以提升素质、蓄养内涵。当一个个汉字已经模糊的身影、面目,被擦拭清理,重新渐渐清晰起来,我们便可一窥先人的日常生活与情感起伏,在他们或许散淡或许急切或许敞亮或许隐忍或许血脉贲张或许静若止水或许金戈铁马或许花前雪下的世界里,找到民族性格、族群意识、个体特征最初的涓涓细流、潺潺山泉,看到汉字不择细流,不弃微尘,日益浩荡,渐成高山的全程。这,或许便在当下重新“认字”的意义。
    风中的雨:极端点说,《汉字树》第一卷,只引导我们“认”了一个字:人。所以,作者给这卷书取了个副标题:活在字里的中国人。俗语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从古及今,人何其多何其异,因而“人”的意义也就多而异。在古文字里,同样的人,在胎儿时期、孩童时期、长成期、老年期有不同的汉字表其意。在此基础上,又创造出许多与“人”相关的字,或借其形,或借其意,林林总总,不知凡几。《汉字树》第一章介绍与人的胎儿时期(巳)、孩童时期(子)、老年期(老之上部)相关的汉字。以前从没想过,巳也与人相关。看了作者的解读,觉得真有道理。第二、三、四章,介绍与人的长成期相关的汉字。第二章介绍人的姿态变化,有双脚站立的人:儿,跪坐的人:卩,躺卧的人:尸,与他人互动的人:匕,消失不见的人:亡,张口吐气的人:欠,离不开土地的人:壬,邻国人民:方,支撑家族的民族英雄:氏,人的身体:身,弯着身体的人:勹,其他由“人”衍生的字。这是本书的重点,所涉汉字众多,许多在今天已看不出其与“人”的关系,但经作者梳理,亦能见出一二。有些字的释读虽不一定准确,但在作者笔下至少能与“人”扯上关系,也算是一家之说。第三章介绍大。大,是一个站立、双脚双手张开的人。站在土地上,是立;人头顶上加两横,是天;天上所指,是示(神);逆天而行天下有人倒立着,是辛(罪犯);倒过来的人,是屰;奔跑的人,是夭;擒拿罪犯的手拷,是幸;在胸前或背后刺青,是文;人身上的皮,是黄。还有一些由大衍生出来的汉字,比如“美”,作者解释是“身披羊皮大衣的人”,与一般所说“羊大为美”意旨不同。在书中,类似不同常释的解读,还有一些,我虽然不太认同,却也无法反驳,只能留同存异了。第四章专门介绍女。女,是一个跪坐着且双手敛合的人。女人生育后,用乳汁喂养婴孩,于是古人便在其胸部加上两点强调乳房,便是母;女人所生,便是民。《汉字树》,不仅仅解说相关汉字的起源,还寻找字与字间的逻辑关系,通过这样的寻找,我们可以理解今天已不可见其原形的某些字,为什么会有一个与它当下字形并无多大关联的意思存在。原来,这些字在规范、演进、简化的过程中,它最初的决定性字符,已经异化为另一个样子,甚至已经被完全简化掉了。这样的工作,流沙河在《白鱼解字》里,也做过:将相关的字组成一则,一起解说;比起《汉字树》,系统性要差一些。但廖文豪终究是“理工男”,解字时遵循的是逻辑思维,一板一眼,不如流沙河解字之妙趣横生、文味浓郁。


    2018年4月18日
    祝勇的《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是一部长篇随笔。作者“从苏东坡的生命中撷取了十个侧面,分别是:人仕、求生、书法、绘画、文学、交友、文集团、家庭、为政、岭南。”结合故宫馆藏文物,从文化的角度书写苏东坡的一生。全书文图并茂,既不面面俱到,亦非蜻蜓点水。可较好地了解苏东坡之人格、品性、成就。
    风中的雨:《在故宫寻找苏东坡》里,有几处表述深得我心,很是喜欢:一是265—266页,引了一段余秋雨《文化苦旅》之《西湖梦》一文中,对白居易、苏东坡在杭州疏浚西湖筑白堤、苏堤的评价:“但是,就白居易、苏东坡的整体情怀而言,这两道物化了的长堤还是太狭小的存在。他们有他们比较完整的天下意识、宇宙感悟,他们有他们比较硬朗的主体精神、理性思考,在文化品位上,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峰巅和精英。他们本该在更大的意义上统领一代民族精神,但却仅仅因辞章而入选为一架僵硬机体中的零件,被随处装上拆下,东奔西颠,极偶然地调配到了这个湖边,搞了一下别人也能搞的水利。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历代文化良心所能作的社会实绩的极致。尽管美丽,也就是这么两条长堤而已。”在这段文后,祝勇淡淡地说了一句:“可见,他完全不懂苏东坡。”这个他,就是余秋雨。的确,余秋雨的评价,只见到历代文人津津于庙堂的表象,而未能窥透白、苏特别是苏东坡筑苏堤之惠及民生实践背后的自我人格完善、人生情怀释放。他之不懂苏东坡,或许与他的心胸与情怀有关。二是317页,祝勇说:“我不喜欢怨气重的人,具体地说,我不喜欢愤青,尤其是老愤青。年轻的时候,我们对很多事物心怀激愤,还可以理解。但人到中年以后,仍对命运忿忿不平,就显得无聊、无趣,甚至无理了。怨气重,不是在表明一个人的强大,而是在表明一个人的猥琐与虚弱。”文坛上曾经就有这么一个老愤青,年至耄耋,却一肚子忿懑,笔底文字,激愤非凡。读过一点他的文,再也不读了。虽不敢说他就是“猥琐与虚弱”,但至少很有些不堪。三是同样在317页,祝勇写道:“木心说:‘李白、苏东坡、辛弃疾、陆游的所谓豪放,都是做出来的,是外露的架子。’这话有点随便了。假如豪放那么好做,那就请木心先生做来看看。”木心评价人,喜欢信口开河,虽多能中的,却也偶有失偏颇,比如对李、苏、辛、陆的评价便是如此。祝勇“请木心先生做来看看”,一点也不留情,令人解气。
    风中的雨:但祝勇在《后记》里关于林语堂与苏东坡的相关说法,却不愿苟同。祝勇说:“苏东坡在文学、艺术和人格上的魅力,在经过林语堂先生的转译之后,没有丝毫折损,相反更加突出。”这或许没错,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时,出觉得文人为文人写传,适得其所,比一般的传记更能抓住传主的特质。祝勇接着说:“这不仅因为林语堂先生对中国古典文化有着精深的造诣,同时又有着雕塑家一般的塑造能力,”这也没错,林语堂不论其古典文学的修养,还是文学创作的水平,都是民国文人中较为突出的,他留下的诸多文艺作品,今天依然可读,依然有借鉴意义。我不认同的,是祝勇对林语堂的进一步拔高:“更因为林语堂先生与苏东坡在气质上有着惊人的相合。”这,简直就如木心评价李、苏、辛、陆的豪放是做出来的一般,令人难以接受了。“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几乎是一部不可超越的杰作。”自然不错,但说林语堂“与苏东坡在气质上有着惊人的相合”,就大谬特谬。林语堂,不论是文艺成就,还是人格高度,哪能及苏东坡之千万一。将林语堂与苏东坡相提并论,是对苏东坡的羞辱。《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的《结语》一章,取名为“仅次于上帝的人”这,既是说艺术家,也是说苏东坡。只是不理解,祝勇为什么会认为林语堂与苏东坡这个“仅次于上帝的人”“在气质上有着惊人的相合”。若他不是信口开河,而是真如此认为,那么,我也要说一句:“可见,他完全不懂苏东坡。”
    风中的雨:祝勇的书,看过两本:一是《纸上的故宫》,一是这本《在故宫寻找苏东坡》。书柜里还有几本:《故宫的风花雪月》、《故宫的隐密角落》、《旧宫殿》、《血朝廷》;与后两本同一系列的《纸天堂》,一直没买到。透过看过的两本,多少可以窥见祝勇写书的一些特点。一是“很人文”:初看他的书,多与历史有关,多谈论古典文化,显得很人文,很能吸引我这样的人的眼球。但认真读,却又总觉得其书其文里的历史、文化多浮于表面,没有深入传统的底里。这,或许与他的书,多是速成有关。在《在故宫寻找苏东坡》正文之末,祝勇特意标注了写作时间:“2015年8月31日动笔于北京,2016年2月16日完稿于北京”,也就是说,这本厚达300多页的书,他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写好了。这样的写作速度,想要厚重的质量,显然有些勉强。二是“很博学”:初读祝勇的书,可以看到很多引文,古今中外大家高手的文字常常出现在他的书里文里。旁征博引之态,令人不得不佩服其“博”。但认真读,却觉得这这些引文只是引文,无法与其书其文紧密结合。甚至说得极端点,祝勇的书或文,很少有自己的识见,有的,全是别人的东西。《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的书尾,祝勇罗列了一系列“参考文献”,分“文献汇编及年谱”、“原始著作”、“研究著作”、“汉译著作”、“研究文章”几类。这,无疑是在向读者我等显摆其博学多才。但在我这里却适得其反,且不说他的分类是否准确,至少在我看来随笔里这么多的引文,显然不恰当。或许正因为如此,朋友读完《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给出了准确的四字评价:拾人牙慧。


    2018年4月27日
    日本学者小岛毅的《宋朝:中国思想与宗教的奔流》是日本讲谈社“中国的历史”第七卷,讲述北、南宋历史。与政治史占比大的一般历史不同,该书重点是思想文化史特别是朱子学的形成等。其宋代“军事上非常软弱。但......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都是东亚世界的领头羊。”的观点,颇多同感。
    风中的雨:日本讲谈社这套“中国的历史”买回来很久了,除读过卷四《后汉三国时代:三国志的世界》外,其余的都一直放在书柜里,没有问津。近日,读祝勇的《在故宫寻找苏东坡》,看到他在书里引用了许多“讲谈社宋史”的内容,便将这本卷七《宋朝:中国思想与宗教的奔流》翻出来看。
    风中的雨:其实,从书名就可窥见书的内容:该书的重点是讲思想、讲宗教。但如果只看这个书名,却又会有偏差:思想文化是重中之重,虽涉及宗教,但宗教的内容并不多。只不过,宗教是思想的外化、文化之一种,从这个意义上讲,书名似乎又没有偏差。全书十章,讲宋之政治史的有四章,但除去第一章“宋之诞生”外,真正讲宋朝政治史的,只有二、三、四这三章。后六章,讲“宗教的本土化”、“士大夫精神”、“技术的革新”、“文化的新潮流”、“平民的生活”、“中华的骄傲”(宋之影响)。显然,作者的重点不是梳理宋的政治历程,而是“以宋代思想文化为中心进行论述”,希望厘清“中国历史的分水岭——唐宋变革”。这部宋史,起点是“安史之乱”,结尾是“宋代的印象”(“明代形成的宋代形象”、“日本传统文化中的宋朝”),不同于一般“就是分析和阐释生产关系以及阶级斗争情况”的历史,更不同于“只不过就是罗列和死记硬背人名以及事件和年代”的历史。这样的历史,不津津有味,甚至有些枯燥,但我读来,却觉得很在理,很有益,许多话说到了心窝里。
    风中的雨:说到宋史,有两个人物无法绕开:一是北宋时期的王安石,一是南宋时期的朱熹。一般认为,王安石是政治人物,朱熹是思想文化人物。但读了《宋朝:中国思想与宗教的奔流》,才知道:王安石,其实更应归入思想文化史范畴。甚至可以说:这两位历史人物以及其所创立的学说,就是宋代的历史,并影响至今。王安石变法,虽未取得实质性的重大成果,但其“法条”却多为后世借鉴,沿袭长久。“王安石改革虽然是以健全财政为重点的,但是他们并不是只追求眼前利益,为给国家培养优秀人才他们也不惜增加国库负担。王安石的改革,有这种长远目光。国家百年大计,指的应该就是这种方针。及至南宋,民间资金设立的书院教育盛行一时,加剧了儒教文化的浸透。”比如科举制的完善,就是其中的重点之一。以前科举取仕,重看诗赋,王安石则改重策论,强调实际工作能力。“王安石改革的特征是滴水不漏的严密的制度设计。其基础是他对于《周礼》等儒教经典的独到的深刻理解。在以相传为周代的各种政治制度和财政机构为模范的基础上,他结合宋代的社会现实构筑的各种新法,是唐宋变革期最为华丽的改革。如果新法政策能够得到长久继承,那我们是否可以想象,中国社会也可能同西洋的历史一样,就那样顺势跨入近代社会。”但“断送了这个改革成果的反而角色,是道学。”而朱熹,便是道学的集大成者(“宣告了新学死刑的,是朱熹。”)其实,王安石的新法及其“新学”(以王安石、王雱父子的《三经新义》为核心)在北宋后期、南宋初年,曾得到一批主政宰相的继承实施,并取得了相应的成果。只是,这些人(吕惠卿、蔡确、章悙、曾布、蔡卞、蔡京、秦桧)后来都“成为批判对象,他们均被《宋史》列入《奸臣传》”。这也是南宋后期“道学”战胜“新学”的重要结果之一。“清代考证学复活了汉代经常后,汉代的注释被称作古注,朱子学的注释被称作新注,两者互相对立。处于这两者之间的王安石学派的存在,几乎被完全忽略不提甚至忘掉。但是,朱子学全盛之前的相当一段时间,新学也曾经荣华一时,这个历史事实我们不应该忽略。”的确,王安石在一般历史里,一直是政治家、文学家的身份。其实,他更应该被称之为思想家,他创立的“新学”中的许多理论,在今天依然有借鉴意义。比如,在王安石的制度设计的“新学”理论里,“皇帝也不过就是一个构成国家官僚组织体系中的一员而已。”至于我们今天广泛接受的儒家“三纲领八条目”(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实只是“道学”从《大学》里拔疏出来的。今天所谓的儒学传统,早已不是“孔孟之道”,也少有汉唐北宋儒者的发扬,只是儒学“道学”流派之一的朱子学的“一家之言”(真正的一家之言)。至于几乎占宋代文学史大半壁江山的苏轼苏东坡,他在宋代的政治史、思想史上,只是个小不点。或者说,他只是文学史上的存在,再大而化之,也只是文化史上的存在,而不可能是文明史上的存在。
    风中的雨:此书亦有错讹之处。44页说:周世宗“柴荣大胜北汉。二十八岁的赵匡胤在这场战争中也荣立大功,被提升为禁军新设的殿前都点检。”45页又说:“柴荣亲征南唐取得胜利,占领了淮水以南的食盐产地。赵匡胤在这声战役中也立了战功,凯旋后,升进为殿前都点检。”52页还说:“柴荣亲征北方的时候,看到‘点检将为天子’的预言传单,立刻更迭了当时的都点检,接任都点检的就是宋太祖。”三处表述的时间有异,但赵匡胤就任的却是同一职务:殿前都点检。此三事,《宋史•太祖本纪》均有记载。其一为:“世宗即位,复典禁军。北汉来寇,世宗率师御之,战于高平。还,拜殿前都虞候。”其二为:世宗“三年春,从征淮南。还,拜殿前都指挥使。”其三为“六年,世宗北征,为水陆都部署。世宗在道,阅四方文书,得韦囊,中有木三尺余,题云‘点检作天子’,异之。时张永德为点检,世宗不豫,还京师,拜太祖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以代永德。”954年,柴荣即位,北汉借辽军之势,想一口气吃掉后周。柴荣亲自率军出兵迎击,双方在山西高平相遇搏斗,柴荣大胜北汉。赵匡胤从征,立有军功,柴荣提拔他为“殿前都虞候”。957年,柴荣南征南唐,赵匡胤带兵在六合取得胜利,“斩首万余级”,柴荣又提拔他为“殿前都指挥使”。960年,柴荣北征北汉,途中得韦囊中木条,上有“点检作天子”的讖言。回到京师后,柴荣立即免掉原来的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任命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任“殿前都点检”,是960年的事,小岛毅在《宋朝:中国思想与宗教的奔流》一书中的表述,显然是错了。从这点亦可看出,域外人写的国史,在史实的准确性上,终究不严谨、欠火候。


    2018年4月28日
    《岁时令节》是杨荫深于1945年推出的“事物掌故丛谈”之甲编,多辑前人旧书之说,颉其精要合理者,编纂成书,讲传统节日之形成、演变、沦亡。节日,是传统文化的载体,是古人对自然、人生、命运等认识的外化、物化。只是,随着现代化的进程加快,这些节日渐渐不为人重,甚至不为人知,正在逐步沦亡。
    风中的雨:“事物掌故丛谈”是民俗和文学史专家杨荫深的代表作,共分九编:岁时令节、神仙鬼怪、衣冠服饰、饮料食品、居住交通、器用杂物、游戏娱乐、谷蔬瓜果、花草竹木。“探究了日常生活中五百多种事物的最初来源及其历史演变,囊括古今中外众多的典故常识。”书中引文较多,在没有搜索引擎的上世纪中叶,很是不易。
    风中的雨:传统里的许多东西,源头不一,众说众出。它们的存在,不一定在理,甚至多是怪谈,但经多年延续,早已融入先民的生命,成为先民生活的重要组成。这些存在,是大众的文化积淀,在其或正经或荒诞或厚重或轻佻或遵时序或逆常识的仪式里,寄托着先民对自然界、生命存在的初浅思考,也是先民寻求心理安慰“文”化粗鄙生活提升生命质量的重要途径。只是,突一日,利刃相加,连根斩断。上世纪中叶,杨荫深亦有传统渐渐消亡之叹,更何况今日。当下若要再寻这些“间隔”的东西,已是音容模糊,面目渺然。或许正因为如此,这书读来,才会倍感亲切,若有所想,思之所及,愈觉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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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5 07:39 | 只看该作者
祝勇和李敬泽的书读过。其他的没有。
看到字母老师的这篇书评,我感觉自己又要花钱了。
我对第一本和最后一本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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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5 09:57 | 只看该作者
买了《汉字树》共八本,最后只能是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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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5 16:23 | 只看该作者
感谢字母老师又一组厚重的读书札记。其中几本也有买,对《岁时令节》最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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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15 19:51 | 只看该作者
这文读得过瘾,一是文中有自己的态度,自己的见解;二是写文的态度平和,雍容,纵是不赞同,也写得一是一,二是二。唯此,读书才是读书,因读书而来的儒雅已在所书写的文字中了。
6#
发表于 2018-10-16 11:25 | 只看该作者
刚读个开头,就忍不住回帖!沈胜衣,我喜欢的作者,买过读过依旧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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